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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伯联合大公国。
地价昂贵的市区里,一座占地面积难以目测的阿拉伯式建筑,在炽烈阳光下,全白的穆斯林穹顶被照射得分外耀眼灿烂。
别墅内充斥着伊斯兰式的尖拱廊柱、叶状花纹拱门,以及处处可见的金缕雕塑,彷佛皇宫一般,只能用富丽堂皇、金碧辉煌来形容。
尤其在这黄沙之地,要种出绿茵美景何其困难,而这里竟能建造出一座茂密林园,可想而知造价绝对是天价。
由此可见,能够拥有这座美轮美奂住所的人,身分是何等的尊贵,这人不只富有,他还很权贵。
外头正值烈阳直射的正午时分,温度高达四十五度,人光站着都会有一种被焚烧的感觉,感到一定程度的疼痛后,会希望就此被蒸发掉算了。
而楼妍,就正处于这种痛苦的状态中!
她今年二十一岁,来自台湾,大学主修阿拉伯文,目前大四下学期,即将毕业,来阿拉伯是为自己的毕业论文打拼。
这原是一趟教人兴奋的中东之旅,可是……瞧,现在的她挥汗如雨,都快被整死了。
这个没人性的家伙!
这个该受诅咒的人渣!
这样草菅人命,他的心、肝、肺铁定是黑的,流出的血也全是脓包!她心里大骂着。
此刻她全身上下包括脸都包覆在黑布之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正恨恨地瞪向前方在玻璃屋里舒适吹着冷气的人。
玻璃屋里有两名男子,两人盘腿坐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身上皆穿着名为“沙拨”的白色宽松长袍,头上并没有戴无帽缘的“库非亚”,样子看来非常的闲适。
这两名男子年纪相当,其中一人的脸庞稍圆,但是笑容亲切可掬,不像另一位神情淡漠,给人很有距离感。
里昂望着面前的家伙。阿比达五官精致得就像被先知穆罕默德亲手雕塑过般,比例实在太完美,肤色也不像他们一样偏暗而比较白,做完日光泽的皮肤,散发出健康的麦芽色光泽,同样身为男人,连他都要忍不住嫉妒起这家伙的俊美了。
这时,玻璃屋走进一名女子,尽管她一身黑服,脸上戴有薄纱,但依然可以由薄纱中透出的细微轮廓看出她的美艳绝轮。
女子一进来就对着阿比达巧笑倩兮,笑容中饱含讨好与爱慕。
可惜,阿比达对她迷恋的笑容视若无睹,目光只盯着酷热的外头,皱眉凝思一会后,伸出一指,朝某个方向轻移。
总管里哈得到指示后,按下扩音钮,对外头吩咐道:“白骑士行过对角!”
这时玻璃屋外的广场上,有人抱着用上好柚木雕制而成的“骑士”,开始移动至指定的位置。
“黑皇后,上前!”里昂马上跟着下令。
“白王,后退!”
随着玻璃屋里的男子们随意指挥,场外就有人卖命抱着棋子狂奔。
没错,这是一座户外的大型棋场,楼妍就是棋场里的“棋人”,她手上负责抱着的是白子皇后。
“白皇后,向前移两步!”阿比达再下命令。
毒辣的太阳已经快要将她烤晕了,而由玻璃屋里传出的指示,让她又得抱着大木头奔命——这两人已经下了两个小时的“人肉棋”,竟还没有办法结束这局棋,她快热死也快累死啦!
以前这里的主人还没变态到正中午下棋,今天却这么有兴致来烧烤人肉。她看看其他的棋人,虽然也热得难受,但毕竟是土生土长的阿拉伯人,对于热的耐力比她强上一百倍,在高温下站个两小时还挺得过去。哪像她,就算牙根咬得再紧,意志力再坚强,还是头昏脑胀,快要支撑不住了。
“小妍,又再叫你了,还不快动?!”另一名抱着主教的女子心急的催促她。
莫瑟莉是她“沦落”到这里后唯一交上的朋友,可惜出身不好,只能跟自己一样当个地位低下的棋人。
这里对于没有立即完成命令的棋人,惩罚是很严厉的,莫瑟莉担忧的瞧着她,就怕一身细皮嫩肉的她会撑不住倒下,那可就惨了。
楼妍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晓得自己不能昏倒,不然就可能要在这棋场上晒上一天,直到成为肉干为止。
她双手抱住白皇后,提气一鼓作气跑到指定位置,顺利到达后,她不禁微笑,骄傲自己没有半途昏倒,回头想对好友展现胜利的笑容,怎知看见的竟是莫瑟莉惊惧的眼神。
她心头一惊,倏地向四周望去——啊!她竟跑错位置,跑到让对方吃棋的地方了!
一旦她被吃掉,瞧这局势……白王露出大片破绽,这局输定了!
四周一片死寂,棋盘上的棋人们都用同情的目光望着她。
完了,她完了,这下昏倒被晒成肉干也许还算是好下场……她正想着干脆一昏了事时,那催命的扩音器马上传来声音。
“白皇后,上来!”这次发出命令的不是里哈的声音,而是陌生男子饱含笑意的嗓音。
楼妍脑袋还在混乱中。这命令是要她继续抱着皇后横走,还是要她进玻璃屋?
她呆杵着,不确定该怎么动作才好。
不如,还是照原订计划昏死吧——
“王子殿下要你上玻璃屋里,还不快上来!”这次是里哈的声音,而且明显听得出有很浓的怒气。
被这一喝,她顾不得装昏倒的打算,抬腿往玻璃屋里去。
“小妍。”莫瑟莉唤住她。
回头,瞧见好友充满忧虑的眼神。“放心,我会小心应对的。”她说。
“那就好,记着,不管他们如何责骂你,都别回嘴好吗?”不忘再三叮咛。
楼妍苦笑。莫瑟莉晓得她不是阿拉伯女人,没有天生顺从的本事,脾气来时率性而冲动,一张嘴经常惹祸。要不是莫瑟莉常跟在身后提点她小心言论以及注意回教的规矩,她早就不知被多少自己得罪过的人丢到沙漠里掩埋几次了。
“好,我会注意的。”在阿拉伯世界里,男人是天,尤其在权贵面前,能表现得越谦卑低下越好,这样才不会被找麻烦。
她朝莫瑟莉匆匆一笑后,迅速往玻璃屋里去了。
***
玻璃屋里的凉爽温度,与外头的酷热简直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
而里头的摆设更是极尽奢华,美食、烟草、薰香、音乐,所有极奢侈的享受,在这里应有尽有。
这座玻璃屋有两层高,由三面玻璃环绕,坐在里头,可以一目了然的看见每颗棋子的方位。楼妍看见抱着主教的莫瑟莉就在下头,甚至隐约可以看见她焦急的目光正往自己的方向张望。
她是第一次居高临下由玻璃屋里瞧见棋场的全貌,十分壮观,且有真人厮杀其中的快感,难怪这里的主人要设下这么大的一个人肉棋场来玩乐。
“你就是‘皇后’?”里昂问。
她这才将注意力转回屋里的人。问话的这个人年纪应该有二十七、八岁,脸上留有一些胡碴,应该是想修饰他天生的娃娃脸吧?
而他应该就是里哈口中的王子殿下了,只不过,阿拉伯联合大公国有七个酋长,这人是哪位酋长的儿子?
“是,我是负责移动白皇后的棋人。”这个人用“皇后”称她,口吻多少带着戏谑,她很想讥讽几句回去,但想起莫瑟莉的焦急神色,还是规矩的应声。
棋人是富贵人家想出来虐待人的游戏,实在不可取,但有什么办法?阿拉伯国家虽然已经没有了奴隶制度,但他们仍视佣人为奴隶,对聘请的下人少给予尊严,更何况这家的主人身分非比寻常,需要的是真正的“奴隶”!
而她是自愿卖身工作的,只能任凭使唤,要杀要剐,还真得由人。
“你的口音……你不是本国人?”里昂听了她的腔调,立刻讶然的问。
此话一出,连一旁这里的主人阿比达,眸光也有了异色,甚至刻意瞥向里哈一眼,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主修阿拉伯语,自然会讲阿拉伯话,但毕竟不是当地人,学不来他们的口音,一开口就露馅了。
“我确实不是阿拉伯人,我来自台湾。”她老实回答。
雇用外国人为佣,在阿拉伯的一般家庭很普遍,但贵族间则不常见。
贵族考虑安全性,对外籍人士很防备也不信任,而她能够顺利成为阿比达的家仆,这中间当然是透过关说了……
“我就猜你不是本国女子。虽然你蒙了面,但皮肤白皙,眼睛清亮,眉型秀气……呵呵,想不到竟是一个外国人让阿比达输棋了。”里昂笑意更浓。“你可能不知道吧?这可是我与阿比达下棋以来,他首次输棋给我呢!”
阿比达第一次输棋?!天啊!是阿拉真神要灭她吗?
阿拉伯联合大公国是由七个酋长国组成的联邦,其中最有实力的酋长之一苏曼,就是阿比达的同母胞兄,而阿比达已经被指定为下任酋长的继承人。
要知道,苏曼酋长明明自己有儿子,却仍立这家伙为王储,可见他绝对不是简单人物。
而今天她害他丢脸,不知这位以精明严酷着称的王子会如何对待她?
“对不起……因为太热了,一时昏头跑错方向,我不是故意的……”不知据实以报能不能得到同情与缓刑?
进到玻璃屋至今,这是她第一次偷偷觑向自己的主人,也是她首次这么近距离见到他。这家伙有种能耐,即使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只要光站在人前,就会让人产生窒息的压迫感。
报章杂志上不时对他有大篇幅的报导,从他强权组织阿拉伯的军事到他私人奢华的生活,以及与好莱坞女星间的风流韵事,每一件事都引起全球媒体的关注与兴趣。
然而,不管各家媒体如何描述他,综合所有结论就是:这人英俊得要死,但是冷峻得要命!
尽管帅到让人流鼻血却一点也不亲切,这让她第一眼见到就反感,完全不想与他多接触,况且,她是来做“坏事”的,若让他对自己留有印象,这可不是好事。
这时,她不禁庆幸起身上的阿拉伯长袍以及脸上的面纱,替她掩去自己的模样。
蓦然,阿比达锐利的眼神轻扫向她,严峻的表情教她一窒,魂魄都要吓飞了。
莫非这人脑波比人强,能得知她的想法?
“里哈。”阿比达开口唤人。
她也是有幸第一次亲耳听见他的声音,果然嗓音低沉,还带着冷飕的感觉。
总管立刻万分恭敬的上前。“王子殿下。”
“这人是你找来的?”他生冷的问。
里哈转身恼怒的望了楼妍一眼,让她立即汗颜的低下头,对连累他感到很不好意思。
“不是找来的,但是我同意雇用的。”里哈回答问话。
“你是怎么了,竟同意让一个笨蛋来当棋人,你知道这多扫殿下的兴吗?”这回开口的是那位蒙面贵族女人,她直接指责他的不是。
里哈腰弯得更屈了。“是的,王妃,都是我的错。”他一肩承担起过错。
“哼,你也听见了,这是殿下第一次输棋,姑且不论殿下的面子问题,就说殿下与里昂王子赌的是东北角的行馆,事情就不小。因为这愚蠢的女人而输了那座行馆,你说该怎么办?”这女人是阿比达的第二妃子欧塞丽,她站起身来,长袍掩不住玲珑有致的好身段,继续气焰高张的质问里哈。
楼妍不安的抿抿唇。搞什么?不过下盘棋而已,输赢居然是一座行馆?!有钱人闲来无事都是这样玩家当的吗?
里哈额头冒汗。“我……我愿意赔上我所有家产——”
“那座行馆价值六百万美金,你所有家产有这个价值吗?”她嗤声问。
“这……”他脸庞不禁涨成猪肝红。
“不自量力!”欧塞丽见状,不屑的撇下这句话。
他面容红得更暗紫了。
楼妍忍不住双眸冒出火花。是她连累里哈没错,但这女人有必要这样咄咄逼人吗?
“不关里哈总管的事,这笔钱我来赔!”她冲口而出,可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你赔?”欧塞丽讶异的看着她,明显不相信她赔得起。
冷气房里,楼妍竟也流了汗。是啊,她拿什么赔?
在台湾,妈咪开了间规模中等、生意还不错的餐厅,家里虽不是十分富有,但也还算小康,可要拿出六百万美金……就算把妈咪的餐厅卖了,也凑不出这笔金额来。
“你要怎么赔?”欧塞丽冷笑的问她。
“我……这个……”她吞咽着口水,脑袋转个不停,想着要怎么才能为自己解困。眼珠子不安的转啊转,不巧与阿比达嗤笑的眼神对视到。
见他好似在嘲笑她有胆没脑,敢说出不自量力的话,她体内不服输的神经立刻被挑起。
她双眼看向玻璃窗外,见棋局还在,所有人尚未离开,她仔细端详数秒钟后,“这盘棋还没有结束,殿下还不算输。”她说。
“守护白王的皇后都被吃了,这盘棋白子大势已去,怎不算输?”代表黑子的里昂兴味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