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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泊怀动用了一切人事上的关系,让秦泊因受到最好的医疗照顾。两天后,复原状况良好的秦泊因被移到了单人头等病房。
在这期间,杨南筠曾不只一次地来到医院想探视秦泊因,但由于加护病房探视时间的规定,以及屡次遭到纪湘玉恶意的阻拦之下,始终没能见到他。
秦泊因的伤势虽已在控制中,然,他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消沉默然。
身体上的伤痛,是可以借助现代医药资源来复原,但,心头的痛却非点滴与针筒可以治愈得了的。所谓“心补需心药医”,这一点,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泊因,来H点鸡汤,这是妈特地要玛丽亚炖来让你补身体的。”纪湘玉手拿了一只保温瓶,与秦泊欣一前一后进了病房。
但,相对于母亲的热忱,半躺在床上的秦泊因却只是转动了一下眼珠。
“来,趁热吃!”纪湘玉殷勤地打开了保温瓶,倒了碗鸡汤推到他面前。
“我不饿,没胃口。”他没有什么反应地道。
“没胃口也得吃!医生说你失血过多,需要吃一点营养的东西。”纪湘玉不理会他的拒绝,强行用汤匙舀了汤,送到他的嘴边。
然,这个动作却让秦泊因嫌恶地紧皱起眉头,“我说过没有胃口,难道连这种事你也要强迫吗?”说完,他将脸偏到一边。
一番好意却遭受这种冷嘲热讽,纪湘玉极力忍住自己的脾气,强颜欢笑地劝道:“多少吃一点,对伤口有帮助。”
秦泊因回应她的仍是一脸的漠然。
见状,脾气强硬的纪湘玉重重地将碗摔到了床旁的小桌子上,尖声地道:“我纪湘玉是上辈子欠你们的,是不是?要让你们秦家的男人一个个来糟蹋我,伤我的心?”
汤碗因她的力道而打翻,汤汁迅速地漫了开来,秦泊欣立即奔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抽着面纸阻止汤水的溢流。
母亲自怜的话语让床上的秦泊因口唇略掀了掀。这一刹那,他真的很想说些道歉的话,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其实,他并不是故意要令母亲如此难堪,只是……他只要一见到母亲,就会想起曾经历的那一场痛。
见自己一时的气愤让女儿忙碌地收拾半天,纪湘玉的气顿时消弭了许多。她坐到了床旁,低声地道:
“傻孩子,为什么你还如此执迷不悟?杨家人差点害得你连命都没了,你还要继续傻下去吗?”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再道:“乖,听妈的话,好好把伤养好,出院后一切重新开始,如果你对世心不满意,妈还可以帮你介绍别的……”
“妈——”秦泊因不耐地打断了她。“你认为放出去的感情可以这么轻易就收回来吗?如果感情这两个字是如此易放易收,为什么到如今你还那么恨爸,都已经过了十几年了,不是吗?为什么你仍无法释怀?”
他尖锐的话语让纪湘玉震动了一下。“我……我的情况怎么能和你们相提并论。”她不自在地回避了他的眼神。“为什么不能?”他紧盯着母亲。“只要你对爸还有爱,那基本上都是一样的。”
“爱”这个字让纪湘玉的身子不自觉地又震了一下,潜藏在心中那道最脆弱的伤口似乎又汨汨地流出血来。
真的是这样吗?之所以有恨,是因为潜藏在背后的那份……爱?
他的话启发了她从来不曾去思考过的另一个可能,刹那间,她似乎有些明了儿子们的心情,一向鲜明的立场竟开始有些动摇……
不知何时,秦泊欣已来到母亲身旁,“妈,可以让我说句话吗?”她将手轻轻地放到了母亲肩上。
纪湘玉被动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秦泊欣主动地坐到了她的身旁。“妈,撇开你对杨家的偏见不谈,在你的内心深处,真的只是单纯地为了二哥他们好而拒绝杨家人吗?还是只是为反对而反对?”
这话让纪湘玉心头仿佛被猛刺了一剑。
秦泊欣委婉地继续道:“妈,你恨了爸十几年,而这十几年来,你快乐吗?如果把对爸的恨转移到杨家人身上,对他们实在太不公平,对大哥、二哥他们也不公平。”
“这个世界对我而言……难道就公平?”纪湘玉喃喃自语。
秦泊欣摇摇头,像是不认同母亲的话。“虽然你失去了爸,但,这么多年来,你还拥有我们,不是吗?”
她诚挚地看着母亲,继续道:“妈,放下对爸的恨好不好?再这样无止尽地彼此憎恨不去,这个家会瓦解的。”
瓦解……秦泊欣的话一字一句都敲进纪湘玉的心坎。她木然地望着前方,思绪乱成一团。在儿女们眼中,她真的是这样一个自私霸道的母亲?她真的是这样吗?
清脆的敲门声中断了她混乱的思绪。
秦泊欣起身开了房门,门外站立的,是拄着拐杖、一脸期盼的杨南筠。
乍见到她,众人反应各有不同,秦泊欣是错愕;纪湘玉的脸立刻变得冷然;秦泊因则将脸黯然地偏到一旁。
“对……对不起……”她垂下眼帘。“我想看看他……可以吗?”
秦泊欣还未及答话,纪湘玉即走上前来,毫不客气地带上房门,再一次隔绝了杨南筠的希望。
“有什么好看的!你们把他害成这样我已经不追究了,到底还想怎样?”
纪湘玉的举动,令杨南筠不得不退出房门外。她很想反驳对方这种不理性又不客观的话,但此刻,她忍了下来。“秦伯母,请你让我看看他……好不好?”她低声下气地恳求。要是以前,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受到这种侮辱与委屈,但现在,她心系于秦泊因的伤势,不得不委曲求全。
纪湘玉想也不想、严辞就想拒绝,秦泊欣却更快地拉住了她道!
“妈,事情总要有个解决,你要是真为了二哥好,就应该让他们好好谈谈,有些事情你怎么挡也挡不了的。”
闻言,纪湘玉脸上原本僵硬的线条和缓了许多,但,仍有着不以为然。
秦泊欣在母亲不以为然的话语即将出口前又抢先道:“妈,我们都大了,基本的判断力都有,二哥他不是笨蛋,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
说着,她亲昵地拉着母亲的手,撒娇地道:“走啦、走啦!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管那么多做什么?你也累了,我陪你到楼下洗个头、休息一下。”说完,也不管母亲的意愿如何,连拖带拉地将她揽出了长廊外。
杨南筠就趁着秦泊欣刻意制造的这个空档,扭开了门把,进入了病房中。
病房内,难堪的沉默已仍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终于,杨南筠还是先打破了这难堪的静默——
“你……现在觉得怎样?伤口有没有好一点?”原本,她有千言万语想说,但,从她进来到现在,他却始终连正眼也不愿瞧自己一眼的情况下,开口变得困难,心中的千言万语只能化为一句深切的关心。
“多谢关心,暂时死不了!”但,她的关心却换来秦泊因冷漠的一句话。
得到这种冷冰冰的答案,杨南筠有些难堪,然,心中更多的却是难过。但,她不怪他,她知道他还误会她,她来——主要就是要解释清楚那天的误会,并告诉他这几天自己那强烈到不可遏抑的情感。
“对不起!”她以这三个字当作开始,为自己当初没把话说清楚,而导致他误会、受到这样的伤害表示歉意。
但,秦泊因却误会了这三个字的意思,他以为,她是因拒绝了自己而心生内疚,当下,再度受到刺激的他立即抓住她实于床边的手,神情激动地道:
“不要对我说这三个字,我不需要!”说完,他重重地甩开了她。
秦泊因剧烈的反应令她愕然。然,她立即知道他误会了她的意思。她急急地起身,解释道:
“你不要激动,听我解释好不好?”
她急欲解释的模样,看在秦泊因眼中,成了一种急欲脱罪的行为,当下,一种逃避的痛击溃了他的理性。倏地,他扯掉了手上的针头,翻开身上的棉被反身就想下床,但才坐起身,一阵强烈的晕眩让他又倒回原位。
他这样的举动吓坏了杨南筠,她顾不得手中的拐杖,跛着脚快速地奔到了床的另一头;看着秦泊因倏地刷白的脸,她语带哭音地道:
“泊因,你别这样,你哪里不舒服,我叫护士来——”
“不需要!”他揪住她的手,凶神恶煞地阻止了她。
“别这样!”她乞求地看着他。“你的手流血了,让我去叫护……啊——”她惊呼了一声,突来的力道让她整个人倒向秦泊因的胸口。
秦泊因紧紧地拽住她的手。“伤口流血……”他冷笑着,看了一眼自血管上的针孔不断渗出的血滴。“这点血算什么?这种痛比起你所加诸在我身上的那种轻多了!”他再次甩开了她。
他的冷笑让她的心感到一阵痉挛。“事情并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样,我——”
“要不怎样?”他迅速地打断她。“是你终于接受了谢贯中的追求,迫不及待想摆脱我?”
她咬了咬下唇,极力忍住眼眶中积聚的泪水。
“我和谢贯中之间根本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我们只是朋友。”她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他说的话,他只是一个病人,一个因受到伤害而偏激的病人。
但,她的隐忍,秦泊因并未察觉,此刻的他完全淹没在妒意中,满脑子只想维护住自己脆弱的尊严。
“是吗?是朋友就可以拍那种亲密照片的话,若是情人是不是早就可以上——”
“秦泊因!”她在他更伤人的字眼出口前大声阻止了他,眼眶中的泪终于也因这一吼而再也忍不住地落了下来。“你的泪是为我而流的吗?是因为自责内疚,还是同情?”秦泊因一点也不怜惜地望着她。
都不是,是心痛!她在内心呐喊着。
她完全没想到,他心中对她的误会竟然深到这种程度,深到他不惜用一切恶毒的言语来伤害她!
陡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让她的心一下变得好冷好冷。
“杨南筠,傻瓜只能做一次,你还想说什么?”他不带感情的声音继续传来,毫不留情地再划下一刀。“如果你以为我还会蠢到犯两次同样的错误,那你就错——”
“我从来没有以为什么!”她大声地打断他的话后,满怀悲愤地退到了墙边。
“喔!那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还是想用眼泪来博取我的同情?”
“对!我就是来看你的笑话,我就是想用眼泪来博取你的同情,这样你满意了没有?”他有什么资格这样侮辱她?他有什么权利这样恣意地践踏她的人格?
思及此,她毫不犹豫地再吼道:“秦泊因,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以为你起码是不同的,原来,你跟你妈一样,都只是不用大脑思考、自以为是的混蛋!”丢下这句话后,她扭开了门把,不顾一切地奔了出去。
然,她才奔出门,迎面便撞上一位正欲入门的中年男子——
“咦!你不是杨家的小南方吗?怎么……”杨南筠眼中止不住的泪水让他陡地住了口。“发生了什么事?”
杨南筠没有理他,只是迅速地拖着不稳的身形消失于转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