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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很有钱。
因为我曾祖父很会赚钱,所以我爷爷很有钱,然后我伯父很有钱,我爹地很有钱,我叔叔也很有钱。
老师,我们家的人真的都很有钱哦。
——老师批注:冯蜜,这是作文,不是家庭联络簿,不要突然在文章里面跟老师讲话,感觉会很突兀哦。
——这是冯蜜的回答:可是老师,我们家真的很有钱耶!老师,我问过我们管家了,我知道突兀是什么意思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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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正当中,一辆早该报废的破机车突兀地出现在到处写着「小心落石」的山路上。
这条山路介于金山与北投之间,杂草蔓生,路面坑坑洞洞的,崎岖难行,是长寿村唯一的联外道路。因为地处偏远,使用者百分之九十九是长寿村的居民。此村人数不满百人,这些人的身分多半是社会边缘人跑来这里躲债或是离群索居。
当地里长曾经这么形容长寿村的居追境——那个荒凉的鬼地方,只有鬼受得了。
长寿村的村民因为太穷,穷到买不起个人的交通工具,全村的青壮派居民在村长的号召下,合资购买了六辆看起来很像活动废铁的机车,做为村民平日外出工作或是采买民生物资的代步工具。
村民的生活虽然因此而便利不少,但有的人可不怎么感激村长这项德政,因为,骑着公共财的滋味非常难受:心理压力很——大。
机车骑士的牙关越咬越紧,催动油门的劲道越来越轻柔。
总算将这条路上最吃力的爬坡路段应付过去了,机车骑士性格粗犷的落腮胡已经湿了大半,虚脱到差点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还来不及喘口气庆祝自己再一次安然度过难关,机车骑士突然惊心地发现他胯下的机车无故低吼了两声,然后引擎突然要喘不喘的。骑士脸色大变!赶紧将肥敦敦的双脚向前蹬过去,并以完全不符合他硬汉风格的温柔力道将机车紧急煞停在草丛前方。
骑士瞪着草丛喘喘喘,喘得像条抢输地盘的狗一样。
他没命事小,要是毁了机车,事情就很大条了。
要是他不小心毁了大家共有的财产,那么无庸置疑地,他将成为长寿村的头号公敌。他的名字、他的照片,此后将张贴在村中每一根电线杆、每一处转角和每一面墙壁上,日日夜夜遭受全体居民的唾弃。
穷成这样已经有够苦了,罪人就留给有钱人去当吧。
「他奶奶的……这时候就觉得人生很苦,穷人的命真贱……」
机车骑士大口大口地嚼着槟榔,嘴里念念有词,长满寒毛的粗壮手臂搁在机车仪表板,两眼发直地瞪着他前面的那条路。他瞪着路的狠劲,好像他只要多瞪个几分钟,眼前的地狱就会变成天堂一样。
人生真苦……
「胡子!」
听见这个焦急的声音,瞪着路暗暗垂泪的机车骑士猛然愣了一下。
「这不是……」
机车骑士抬起头,一脸惊讶地看见路那头跑出来的那个人,对方似乎是听到机车声,却久候不到机车回来,于是急巴巴出来找人了。
「胡子!」那人在路上东张西望,一看见骑士居然将机车停在路口纳凉,立刻举起还握着电锯的那只手朝机车骑士猛划圈。「别发呆了!我赶时间,快回来!」
对方吼完,又急匆匆地消失在路那头。
「我马上到,你撑着点啊,阿朗!」骑士很够义气地对着空气回吼。
要不是用走的会耽误到对方的宝贵时间,而且有损他英勇的男子汉形象,通往山村的最后一段路,骑士还真下来想用牵的。硬着头皮骑过前些日子被上石流截成五六段的小路,不到两公尺的路段,他却骑得魂飞魄散。
好不容易,在机车居然没有解体的情况下,机车机士满头大汗地抵达门口因为有电线杆、所以目前是长寿村地价最贵的破旧三合院前。
「阿朗,这时间你怎么在家?」被村民匿称为胡子的机车骑士跨下车,关心着邻居。「你今天不用值勤吗?」
明明有人在家,却没人回答他。
胡子踢开一块挡路的木块,走入没有门板的大门。
正前方那栋三合院之古老破旧,在满是破烂房子的长寿村是数一数二的。里面要不是有个脾气很烂的家伙住在里面,早就被灵异节目的制作人相中去当鬼屋,请神棍来怪力乱神一番了。
吱——
「哎哟!」屋后突然传来的那个机械声音,尖锐到令胡子浑身寒毛直竖,他脆弱的心脏就停工了。「锯木机的声音好吓人,人家好怕哦……」装可爱地拍着胸脯,胡子勇敢踏人为了省钱、白天绝不点灯的屋内。
到处一片漆黑。
这房子因为格局太差,导致阳光无法透入,而显得阴森森。
一跨过门槛,胡子差点就被摆在门边的一箱蔬果绊倒。
「一定又是村长干的好事。」抓起蕃茄,胡子边走边吃。「村长有空送过来,不会多走几步路帮阿朗拿去厨房放好哦?做村长真的有那么忙哦?她再怎么忙,也没有阿朗一半忙啦,对不对……」
胡子口中念念有词着,将箱子踢去墙角眼不见为净。
随手摸了一下桌面。「噢!要吓死人,灰尘屯积这么多,阿朗是要累死香洁哦,上个月她不是才来帮他大扫除?山里面的落尘量真他奶奶的大,要命……」
胡子边走边将随处可见的杂物踢成一堆,聊表邻居一场的心意。
吱——吱——
走过正堂、偏厅,还有用来当储藏室的小房间,胡子突然用力吸气,紧缩他的大肚腩,以便应付前面那条身材臃肿者绝对无法通行的狭窄通道。
通道黑漆漆的,通过时隐约可听见壁虎的叫声。
过了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三合院的后院占地宽广,足有前院三倍大,光线饱满得不可思议。
这里是由一片片半透明的波浪板围建而成,八月正午的艳阳透过波浪板的雾面,从四周的墙壁和可以自由开启的天花板投射进来,屋内缺少的光线,全在这里补足了。
但是波浪板终究不是钢筋混泥土,根本就抵挡不住热浪侵袭。因此,这座后院虽然宽敞明亮得像天堂,它同时却也闷热得像一座人间炼狱。胡子猛扯领口散热,他的眼睛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光线刺到撑下开,更不用说这里还有一个比八月酷暑更恐布的声音在摧残他脆弱的耳朵……
吱——吱吱吱——
高速运转中的锯木机,断断续续传出令人腿软的噪音。
一个穿着墨绿色工作围裙、眼戴透明护目镜、头上绑着白汗巾的高大身影,微弯着挺拔坚毅的腰身,站在一台旧旧的小型锯木机前面修饰着木块。他工作时的表情很专注,似乎完全不受燥热的工作环境影响。
「阿朗,你的车子怎么——」
吱——吱吱吱——吱吱——
「我的意思是说——」
吱吱吱吱——吱吱——
吼声完完全全被锯木头的机械声盖过去,胡子跟机械拚到差点吐血身亡。最惨的是,如果他在这里吼到吐血,梅老弟八成会以为他是随地乱吐槟榔汁,而将他狠狠地揍一顿!
看见梅应朗停下来检查手中的木块,胡子把握机会赶紧开口:
「阿朗,我是问你——」
吱吱——吱吱吱吱——
「那个有钱的大老爷今天不用——」
吱吱吱吱吱吱——
他奶奶的!他投降!他投降总可以了吧;:
问得快气绝身亡的人一脸怨恨地瞪着前面那个浑然不觉的背影。
梅应朗走回堆放着木材的工作台,拿尺量着木块的大小时,听到身后有人在专气。他微微偏着脸,拿眼角向后瞥一下不知为何喘得很厉害的老大哥。
时间差不多了,梅应朗关掉机械,把一个小木球和砂纸放进口袋里。
一看见梅应朗边脱工作服边往外走,胡子就开始紧张了。
「不是,阿朗,我话还没说完——」
胡子追了出来,一面接着梅应朗向后递过来的工作围裙、湿透的汗巾、沾满木屑的护目镜。看见他跨上机车忘了载安全帽,胡子赶快走过去把放在前院围墙上以便随时取用的黑色安全帽拿过来给梅应朗。
这近乎奴隶的行为,是胡子与梅应朗比邻而居将近十年,被他训练出来的反射动作,完全不假思索,完全的不由自主。
「我是说阿朗,这种时间你怎么——」
「我时间很赶,回来再谈。」
胡子很想问问梅应朗这十年来他有哪一天不赶时间,可是他说话的速度太温吞,比不上行动力惊人的梅应朗。只见一眨眼,梅应朗已扣妥安全帽,一手掏钥匙一手发动机车,一面叮咛不知为何要任劳任怨的那个人:
「胡子,东西帮我丢浴室,门帮我锁上,钥匙放老地方。」
话没说完,一串钥匙飞出去,也不管对方有没有接到,赶着值勤的梅应朗骑着那辆脆弱不堪的废铁机车,以胡子不敢相信的凶猛力道飙出去,很快就飙上胡子视为恶梦的断肠小径。
转眼间,人已经飘得无影无踪。
完全不担心「公共财」会因为他太过粗暴的驾驶行为而损毁,梅应朗就只管骑。虽然今天胡子还是像个苦命的女佣,虽然今天他依然没能跟工作至上的邻居顺利地讲完一句话,可是他有话要说:
「阿朗,十一年了,你什么时候才要停下工作休息一下?你到底要不要教我怎么把机车骑得很潇洒?赚钱有数,生命要顾,你不要以为二十八岁还很年轻,像你这种操法,你的生理年龄起码超过四十五岁有了。」开始痛心疾首。「你保重呀,梅老弟,你是听到胡子好心人的忠告没有?你听到没有……你有没有听到……」
「他没有。」
种完菜回来行经梅家,听到一堆杂念,女村长冷不防答完腔之后立刻走人。痛心疾首中蓦然听到有人接话,胡子愣了一下,放开痛到掩面的肥掌,愣愣地抬起头看着村长进村的背影,然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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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或专注,通常是大家对小梅的第一印象。
跟梅应朗共事十一年,王主任很少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因为梅应朗太忙了,忙到没时间做这种事,忙到无暇顾及这种太浪费时间的个人情绪。在梅应朗匆匆忙忙的生命中,有比喜怒哀乐更重要的事情要在意。
若问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件事是什么,小梅应该会这样回答——工作、工作、工作。
事实上,五年前真的有同事这么求教过王主任口中的小梅。当时,梅应朗蹲在员工休息室的地上剥着刽木的树皮,一面这么回答着那人。
这就是小梅。
小梅就是有办法总是在工作。
小梅的生活非常纯粹,他不是赶来这里当董事长的保镳,就是赶回那鸟不生蛋的村子没日没夜地做木工赚钱。
经过长达十一年的震撼教育,对于梅应朗这种嗜工作如命、这一生注定要以过劳死苍凉结束、没有个人娱乐,也不出门泡马子解闷的单一、无聊、枯燥乏味的生活型态,王主任早已见怪不怪了。
这也是王主任在人行道上东张西望、满脸焦急的原因。
还有十分钟,小梅他就迟到了,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所以不只是王主任,连梅应朗的顶头上司——拥有六名私人保镳、两万多名员工的「畅流货运集团」董事长王畅,今天都忍不住打电话到安全部关切了两次。
董事长为人之严苛严厉严格难相处,商场上无人能出其右。
连对自己的独生子,董事长都不曾给过好脸色。三年前,董事长不顾董事会和大少爷反弹,强势主导让大少爷提前接班,他的顽固可见一斑。因为这样,大少爷的接班之路走得很坎坷;最可怜的是,董事长不仅没给儿子任何关怀,还让他独自去处理公司派前所未有的抵制动作。
强迫不适任的儿子接掌公司,是董事长父子由陌生人转为仇人的关键。像董事长这种连儿子都不关心的人,居然会关心小梅,天下奇闻……
不过话说回来,公司这阵子乌烟瘴气,就是跟大少爷受不了接班压力而胡搞瞎搞有关系,不然老董事长明明已经宣布退休,今天居然又临时召开董事会……
看来大事不妙了,会不会是很会花天酒地和玩女人的败家子大少爷又扯出什么乱子了?唉,大少爷前阵子才因为涉嫌内线交易被约谈,害公司的股价跌到连当壁纸都没人要,大家都好怕公司会被大少爷弄垮了。时机这么差,工作不好找……真不知道董事长到底是怎么想的……
少奶奶真倒楣,嫁给大少爷这样彻底不负责任的丈夫……
站在「畅流货运集团」总公司的门口执勤,王主任不胜唏嘘中,突然看见又有一辆车子抵达公司门口。他赶紧趋前为前来参加董事会的董监事们迎下车。身为畅流货运总公司安全管理部的老大,王主任观察到,这些足以左右台湾最大货运集团命运的大老们,今天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哎呀!我的高跟鞋——」
一个惊恐不已的尖叫声响彻畅流货运大楼的天空时,王主任终于如释重负地看见让他担心了老半天的酗子冲过红绿灯,左闪右躲过街道上的人群,快步跑了过来。
原来小梅今天是搭公车来啊,他的车八成又被拿去当救护车了。
咦!差两分钟就迟到了,真不愧是十一年来从不迟到不早退的铁人小梅。这种敬业精神,谁能跟他比!王主任对形色匆匆的小老弟露出执勤中不该有的笑容,并眼尖地瞄见梅应朗手中握着来不及收起的木块与砂纸,显然他连搭车空档都不忘工作。
疼惜与欣赏,在王主任日渐年迈的笑脸温柔地交织……
「当然有!鞋跟刮到了!这双鞋子我第一次穿耶,你说怎么办嘛!」
王主任将系在衬衫领口处的迷你型对讲机拉高时,听到后面那位小姐还在喳呼个不停。他转头望过去,一边交代对讲机那头的人:「通知董事长,小梅没有事,他到了。」
看见为了鞋子歇斯底里的娇娇女,就是畅流第三大股东冯董的宝贝侄女冯蜜,王主任登时想起这位千金大小姐今天的身分是畅流第六大股东的法人代表,她今天是来参加董事会,可不是来玩的。
他赶紧走过去关切。
一下车就踩到水,冯蜜气到满脑子只剩尖叫。「房——助——理!你是不是故意把车子停在这里?&我踩到水,鞋跟也刮伤了!」
男助理步下驾驶座,慢步绕过以造型流畅称霸跑车界的黄色蓝宝坚尼跑车,走到上司身边,低下头看着她的宝贝高跟鞋。这双高跟鞋的鞋跟非常细,做得就像一根大铁钉,设计师在创作这款鞋子的时候应该是有考量到实用性。男助理很确定,这双鞋其实是杀人武器。
鞋跟细成这样,难怪别人不会陷入的洞,她一下车就陷进去了。
实在看不出老板为何气成这样,男助理只好把眼镜推高一点再看一次。这次他在一根气到发抖的纤纤指头协助下,终于看到了老板的左脚鞋跟有一处浅浅淡淡、没拿显微镜放大五万倍绝对看不出痕迹的擦痕。
助理无言以对地沉默了一会,终于,他叹气了。
听到他的叹气声,自觉万分悲惨的冯家大小姐冯蜜倒抽了一口气,猛然抬头尖叫:「你是什么意思?!你明明知道高跟鞋对我的重要性!」
「冯小姐,需要我帮忙吗?」王主任战战兢兢地接近。
「不用了!」又气又怒地瞪一眼可恨的助理,冯蜜脸色难看地打开蓝宝坚尼后座的车门坐下来,准备好好地、郑重地处理她的宝贝鞋子。看着鞋子受损的部位,她一向娇滴滴的嗓音因为心疼而激烈地颤抖起来。「这个残局谁都无法帮我收拾,我只能靠自己。」
言下之意,闲杂人等部许乱碰她的宝贝鞋子就是了。
男助理不禁又叹了一声。
「气死人了!你让我清静一下好吗?!」冯蜜很想拿鞋跟K死他算了。
嘴巴压根没张开过,房助理对王主任云淡风轻地耸耸肩。
「你气死人了气死人了!」冯蜜的头顶仿佛长了眼,冥冥中感应到助理可恶的动作似地,扯嗓怒叫时美腿激动一蹬!本来是想把高跟鞋上那滴可恶的水珠蹬掉,不料她一时激动过度,下小心把鞋子给踢飞了出去!
「天哪天哪天哪天哪|!」吓得花容失色的冯蜜迭声乱叫,一拐一拐地拔腿追鞋去了。
看着上司惊慌失措的背影,房助理终于开口了:「天作孽犹可悯,自作孽嘛……」
好毒。这是王王任冒着汗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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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应朗及时赶上下午两点的值班时间。
身为董事长的贴身保镳,他虽然拥有不打卡的特权,但是梅应朗坚持人在其位谋其职,做什么就要像什么,因此只要老板到总公司上班的日子,梅应朗就会跟其他公司的员工一样打卡上下班。
打完卡后,梅应朗走进一楼大厅,准备跟王主任办理交班事宜。
「小梅大哥,小梅大哥!你有东西在这里哦。」
梅应朗回头,看见他为了赶打卡借放在总机美眉柜台上的木块和砂纸。「谢谢。请问你有没有看见——不用,我看到人了。」
梅应朗抓起他花了大半天修饰的重要木头零件,匆匆朝大楼外走去。总机美眉以为今天终于可以跟他多讲几句话,看见梅应朗这次居然停留不到三十秒钟,她一阵愕然。
请同事帮她照应一下,她抓起冷饮追出去。「小梅大哥,小梅大哥!」
走出大楼,梅应朗立即被迎面而来的阳光刺得眼睛发麻。他摇着头朝王主任走去,一面拿左掌的掌心抵着他微汗的眉心边揉边说:
「王叔,我——」话没说完,梅应朗突然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
「小梅大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脚滑了一下。」
梅应朗无心理会她的脚是滑了一下还是五下,他瞪着空空的右手掌,手掌还不敢置信地握了一握,这才相信不是他眼花,而是他手上——
果然没东西!
一阵罕见的惊慌掠过梅应朗英气逼人的脸上。
他迅速抬起头朝街上东张西望,看见靠排水沟方向的行道树下有个女人蹲在地上抱着一只鞋子哇哇大叫,情绪激动,不过这不是梅应朗关心的重点,他关心的是——
梅应朗惊恐地看见他花了六个小时才磨好的家具零件,在人行道弹跳着,就要朝……他突然拔腿狂奔,一只手激动地向前指去,边跑边吼:
「喂!那边的人捡一下!」
冯蜜心疼地抚摸又刮出一道丑陋擦痕的高跟鞋,杏眸滚着泪珠。
「喂——」
看看时间,董事会快召开了,她是法人代表,不能任由个人情绪影响到她的专业态度。冯蜜心痛不舍地又摸摸鞋上那道新添的刮痕,当她揩着噙泪的杏眸起身想把鞋子穿上时,突然看见一个东西叩叩叩地向她这里跳了过来,然后就这么滚、滚、滚、滚……
冯蜜眨了眨眼,睑跟着滚过她面前的小东西向后转去,并且听见身后有人在吼着谁——
「喂!我叫你捡——」
咚!
梅应朗焦急的吼声,在他终于冲到排水沟的时候戛然而止。
他抓着围栏,绝望地看着将他的心血瞬间吞没的大排水沟,水沟黑不见底,到处飘浮着垃圾,水面被觅食的蚊蝇触碰出一圈圈涟漪。
一种似曾相识的无力感涌入梅应朗心头。
他知道与其花时间在这里打捞,不如赶紧重做一个;他知道他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应付个人的情绪上。十一年了,他被现实生活磨到很实际,他知道应该怎么取舍,不过……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化为乌有,他却只能旁观而无能为力的感觉,还是很差劲……太差劲了……
梅应朗有点沮丧地把双掌抵在额头间喘着气,试着振作心情。
「小梅,怎么样了?」
目睹惨案发生的王主任深知时间对梅应朗的重要性,赶紧过来关心。两个男人在围栏前探头探脑时,冯蜜事不关己地扶着行道树,套着高跟鞋边问朝她走来的助理:
「这里开完会后,伯父让我过去他公司一趟……」无意间瞥见了什么,突然眨了眨杏眸。
「小梅……」王主住看着黑抹抹的水沟,忽然想起一件事,并祈祷这种事不要发生在梅应朗这个苦命孩子身上。「这零件,不会是你特地请工程部的李工程师帮你用电脑计算角度的那个吧?就你说有客户订做一组规格特殊的骨董衣柜,是不是那组家具的……」
梅应朗下巴一绷,收回视线,眼神阴郁地看着发出恶臭的排水沟。
王主任一看到他细微的表情波动就知道答案了。他推推梅应朗,催促道:「你回去上班。我下班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来想想办法。」
「王叔,不用麻烦,我回去再重做——」
「说什么麻烦。你麻烦王叔,总比麻烦工程部那群陌生的酗子好吧?走吧走吧,别看了,董事长三点要开董事会,该上去准备了。」
冯蜜愣愕的视线从前方那两人身上调回来,她决定应该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她一手继续向后拙着脚上的高跟鞋,继续交代等很久的助理:
「我伯父想了解亚洲青年总裁高峰会的筹备情形,你把外烩公司传来的资料和场地——」她突然又眨了眨眼,然后会电人的杏眸像避开什么似地突然垂下沉思数秒之后,又抬了起来。
冯蜜朝左前方那个居然没有拜倒在她美色下的男人瞟过去,一边继续对助理交代事情,声音却随着她转眸瞥人的弧度而飘舞起来。「你今天把资料带过来了吗?」
「我带来了。」因为上司实在太不专心,虽然不喜欢凑热闹,男助理还是循着她的视线向前望去。
那个不晓得有什么东西掉进水沟里的可怜男人,和负责畅流安全事务的王主任,两人商量过后,很明智地放弃打捞臭水沟的念头,朝这里走回来了。应该是准备回公司执勤了。看到这里,房助理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
「你刚才为什么不帮他捡?」
「帮谁捡什么?」
「……」他上司眼中果然只看得见自己的高跟鞋。
冯蜜打遍上流社会无敌手、据说带着五万瓦电力的妩媚双眸,突然跟梅应朗的浓眉大眼对上了。两人只对看了一眼,梅应朗便把脸转开,继续跟王主任谈着交班的事宜。
冯蜜眨了眨愕然的美眸,不可思议地问着:「你看见没有?他——」
一只手向身后指去,脸跟着忿忿不平地转头看去,冯蜜不平的声音在梅应朗长长的影子如泰山压顶般辗过她、越过她而去时,突然不见了。这回房助理倒是看得一清二楚,他终于知道上司的情绪为什么会一直激动了。
「你看见没有、看见没有?!他——」
「他瞪你。」简洁语毕,男助理低头翻开手上的记事本,做起简报来。「今天下午因为临时追加了冯董的行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