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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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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在平阳县城一处不起眼的客栈里,一身形瘦削的青衣男子推开房门,悠闲地踱步迈出。相貌一般,略黑,淡定的神情里带着一丝无谓的慵懒,微微眯着的眼中不时闪烁着柔柔的笑意。

他“刷”的一声展开折扇,缓缓地走下楼去,待走至最后一级台阶时,脚下突然一滑,身体前倾,眼看着就要跌个五体投地,旁边的店小二眼明手快地抢身上来,扶住他踉跄的身子,苦笑着抱怨道:“客官,你老小心点儿啊!我总不能天天在此等着扶你一把吧!”

身形站定的青衣男子,笑着施礼道:“小哥!多谢,多谢!”

“得了!”小二也有些无可奈何,若非他赏的银子够多,自己才懒得管他呢!“客官,你也非七老八十的老汉,拜托你不要总摔倒好不好!吓得我们这些人都不敢走路了!”

“噗!”靠窗边的一张桌子上,身穿白农的俊俏公子突然笑了起来,向这边的青衣男子挥挥手,笑着道:“韩小弟,过来!这边!”

韩绮罗抬头,收起折扇,朝白衣公孑跨步行去,走至近前,深施一礼,笑道:“这位公子认识在下?”

闻言,白衣公子剑眉陡然皱起,适才爽朗的笑容瞬间变得阴冷无比,“别告诉我说,你又忘了我的名字!”

“名字……”韩绮罗的表情更加困惑。

“对!我叫什么?”白衣公子开始磨牙。

“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却记得我姓韩?”眨眨眼睛,韩绮罗同情地看着他。

“……”

“公子不必心急,坐下慢慢想!”韩绮罗扶着脸上青筋暴露的白衣公子坐下。

“我姓齐,名寒,字向东。”

“瞧!想起来了不是!我就说急不得嘛……咦?齐兄,你的头好像在冒烟!”

“韩绮罗!昨天,就在这里,就在这张桌前,我已经向你介绍了自己,而且已经是第十八次了,我们自相识以来,已经有半年之久,你该不是想我每天醒来都向你自我介绍一次吧!”齐寒咬着牙瞪着韩绮罗困惑的脸一字一句地道。

“啊!齐……齐兄!坐下坐下,齐兄何必离我如此之近,我听得见的,呵呵!”干笑,“那个……齐兄,小弟记性不好,勿怪!勿怪啊!”

“只过一晚,你就忘了!”

“……”

齐寒瞪她。

韩绮罗眯着眼睛,歉意地微微一笑,“咳咳!小弟有些饥饿,不知齐兄你……啊!今天的账,小弟来付!小二,点菜!”绮罗扯着嗓子喊道。

“哼!你该不是连自己家住哪都忘了吧?”

“怎么可能!”韩绮罗一副吃惊的样子,“小弟虽离家数载,心中却时时牵挂,一点儿也不敢忘啊!”

听到这话,齐寒心中更气,“哼!你却敢忘了我……你可说过,要请我到你家做客的!”

“啊!我说过吗?奇怪……哎呀!齐兄若不嫌弃寒舍简陋,当然好了,小弟欢迎还来不及呢!所以,把盘子放下吧!齐兄若是喜欢吃这盘烤鸭,尽管拿至跟前便是!何必把它举过头顶呢!来啊!”她唤过小二,热情地说道:“待会儿再来一盘烤鸭,给这位公子包好带走!”

“……”齐寒磨刀霍霍,却更加颓丧,堂堂武林四公子之一,出身武林世家,有权有势,容貌俊朗,风流潇洒,不知多少人想高攀他,他还不屑理会呢!老天偏偏让他遇见了这个女扮男装的韩绮罗,忽视他也就算了,还时时忘了他!这……伤心啊!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关系刚刚熟悉了一些后,她就一定会莫名其妙地忘了他,然后,他们再重新认识,重新结交,结果半年来搭伴游玩,朝夕相处,他们的关系也仅限于陌生的朋友!失败啊!

韩绮罗却毫不在乎他的怒气,依旧没心没肺,眯缝的笑眼中,却隐隐含着一丝淡漠与冷嘲,发什么火啊!真是的!我又不认识你……啊呀!就当认识你好了,不就是把你忘了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忘了多好啊!忘了就不会有痛!忘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忘了!就快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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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绮罗回来了!绮罗回来了!”幽静的山谷因为韩绮罗的突然出现,而变得热闹起来。

“离家出走的绮罗知道回家了……”呜呜!感动!

“绮罗变黑了!”

“外面的太阳哪有谷中的太阳温柔啊,自然是晒黑的!绮罗,以后不要出走了!”

“绮罗怎么这副打扮啊!不男不女的,丑死了!”

“咦!绮罗旁边的这位公子是谁啊?保镖吗?绮罗已经到家了,你可以走了……怎么还不离开?要银子啊?小三,去账房拿十两银子给他!”

韩绮罗头皮发麻!冷汗直冒!许久,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家……好……热情啊!呵呵!”她不记得谷中的邻居们曾经这般热情地对待过她,他们不是很熟吧?莫非她忘记了!哎呀呀!她忘记得还真是彻底啊!

“绮罗啊!你爹娘半月前出谷了,说是去探望你的祖父。要三个月后才能回来呢!”

“这样啊!”绮罗笑眯眯地点点头。几年都过去了,再等三个月又有何妨啊!她不急。终于承认娘亲了吗?这倒是值得高兴的事!

“你若再提前几天回来就好了,不过,你的未婚夫婿可是一直在等你啊!”

“未婚夫婿!”绮罗目瞪口呆!

脸色铁青的齐寒,挤挤挤!终于穿过人墙来到绮罗身侧,恰巧听到这句话,像个妒夫般质问道:“你竟然有未婚夫婿?!”

“我……我也不知道啊!”绮罗委屈地道。

“绮罗,你的未婚夫婿,欧阳公子一直住在谷中,等了你四年之久喔!”

“四年?”不会吧!莫非她真有个未婚夫,只不过被她忘记了!她冥思苦想,而齐寒的脸则更臭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热热闹闹地到绮罗家门口。在绮罗家旁边,有一处新建的竹舍,门前,含笑站立着一蓝衫男子,眼眸清亮凝静,蕴着盈盈的笑意,只是随意一站,那淡定儒雅的气质便吸引了众人的眸光。

他上前一步,只轻轻地说了五个字:“绮罗,回来了!”声音带着磁性,又如悠扬的琴声般悦耳动听。

绮罗怔了一下,上前施礼道:“这位公子有礼,呃!那个……你真是我的未婚夫婿?认错人了吧?”

欧阳诚然见绮罗那陌生的询问和疏离客气的笑容,心中涌上一阵苦涩,叹道:“看来,你当真是忘了我了!”温润的眸光带着疑惑转向齐寒,“这位公子是……”

“哦!是我的朋友,叫……那个!”叫什么来着?齐寒拳头都握紧了!你又敢忘了我!“啊!叫齐寒……这回我记住了吧!”她眯着眼睛,讨赏地看向齐寒。

欧阳诚然心中却是酸涩,淡淡地一笑道:“在下欧阳诚然,齐公子有礼了!”

齐寒也勉强一拱手,算是打过招呼。

欧阳见四周围观的众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把绮罗与齐寒邀进房中,又客气有礼地赶走那些好奇的邻居,这才返回屋中,亲自沏茶送上,道:“抱歉,侍从奔儿有事离开,这里只有我一人照顾,怠慢之处还望见谅。”

“欧阳公子气质高贵,想来出身大户人家吧,确不像能照顾自己的人。”绮罗笑道。她一直男装打扮,如今说起话来,也是以男子的语气与诚然交谈。

“哼,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而已!”齐寒讥讽道。

“喂!”绮罗轻轻扯了一下齐寒的袖子,小声地道:“你在说你自己吗?”

“你……”气死我也!

欧阳诚然见两人的头亲昵地靠在一起,清亮的眸光一闪,打断二人道:“绮罗,这几年在外面过得如何?你比以前瘦了一些,也晒黑了。”虽是打断,然而声音清淡,娓娓道来,丝毫不显突兀。

“呃!是吗?”绮罗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刚从沙漠绕回来,不黑才怪呢!“那个,欧阳公子……”

“你以前叫我诚然!”诚然微笑着,眼神清亮一直凝视在她身上。

绮罗被盯得有些不知所措,脸颊微红,“欧阳公子,我想有些事情该弄清楚,是……我不记得你了!”

诚然身形一僵,涩然地道:“无妨,我记得你就好!”

“是吗?”绮罗尴尬地笑了笑,道:“那个……五年前我得了场病,醒来后便忘记了许多事情,以后记性也不大好!所以我想知道,我们何时定过亲,可有信物?而且……爹娘的书信中好像并没提到过你耶!”绮罗虽数年不回家,并不代表与家人断绝联系,他们之间仍是互通书信,“或许……我把信中提到你的事情给忘记了?呵呵!”她又干笑两声,“我看还是等爹娘返回家后再说吧!”哎呀!她一个小女子谈论这种事情多难为情啊!

“什么忘记了!”齐寒突然插话道,“绮罗,他若真是你未婚夫婿,怎会让你一个单身女子独自在江湖流浪数年之久,不闻不问!”

“不是流浪,是游历。”绮罗更正。

“你住嘴,现在让我说……欧阳公子,你一堂堂男儿,却甘愿为她等候数年,而不出去寻她回来,这于情于理也说不通吧!”

诚然淡淡地一笑道:“她想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

绮罗眯眼寻思,他在说废话!

诚然站起,“天色渐晚,我想你们赶了许久的路,肚子一定饿了,我去准备晚膳,稍候片刻。”

“你会做饭?”绮罗有些惊奇地望向他。他的双手白皙修长,哪像干过活的!弹琴才适合。

诚然笑着点头道:“一个人住久了,这些还难不倒我!”

“确实是有些饿了!”绮罗突然间来了兴致,拉了拉旁边的齐寒,“你去烧火,快啊!别愣着了!我真的饿了……欧阳公子,呃,还是叫你欧阳大哥好了,你快去准备吧!我等着!”

“喂!我不是下人!”齐寒抗议,

“那好,你坐在这等着,我去烧火好了!”

“算了!我去吧!”他才不想给那个欧阳创造单独跟绮罗在一起的机会呢!

绮罗眯着眼睛,端坐厅中,悠闲地品着茶,口中不时低喃道:“那般的尊贵高雅!那般的儒雅风流!只知琴棋书画,只知随意悠然,以前连厨房都没进去过吧!他变得还真是多呢!”

吃罢晚饭,欧阳留二人在此住下,因为绮罗家数天无人居住,想来已灰尘满屋,等明日打扫了才能住人。

“绮罗就睡里间吧!委屈齐公子就与我共睡一间,没方法,屋舍狭小,怠慢之处还望齐公子海涵!”

一晚相处下来,不论齐寒怎样出言讥讽,诚然始终淡笑有礼,从容客气。弄得齐寒有火无处发,别扭至极。可他却也清楚,有这般气度风雅之人,绝非一般常人,他多次言语相激,人家却一点儿都不上当,最多只是淡淡地挑下眉,那般的云淡风轻,可见心机之深。他虽不愿与他共睡一间,但他要当君子,自然不能厚脸皮地与绮罗挤一间,这又不是他们路宿破庙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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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从未逼迫绮罗该记起什么,只是说:“你想记起的时候,自然会记起!”

他很忙,忙着打理生意,距离此谷最近的平阳县城,便有他的商号、酒楼和客栈。后来,绮罗才知道,她在平阳县住了五天的客栈竟然也是他的生意!唉!早知道,她就不付钱了。

据说,是他大哥搬出家里的银子让他在此地经营,只是他经营的地点有点儿怪,竟然都是围绕谷中方圆百里的范围。

绮罗也终于知道,她回来时,谷中的邻居为何有些热情过度了,原来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谷中大大小小三十户人家,每户家里都有人在他的商号里做事,唉!真是势利小人。当初,她爹爹找地方安家,只顾着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了,怎么就忘了人杰地灵这一项了呢!

“喂!你在笑什么?”齐寒阴沉着一张脸。

“看人啊!”绮罗仍然头也不回。

“哼!有什么好看的!”顺着绮罗的眸光望去,齐寒的脸色更阴了。大约十丈外的一处幽静小院中,诚然坐在惟一一张石桌前,埋首批阅着账册。

而绮罗此时则是趴在自家的墙头上窥视。墙角边有一棵树,枝叶茂密,正好阻拦了诚然的视线,正是偷窥的最佳地点,在回家后的第二天,绮罗就发现了。

“你懂什么!”绮罗斜睨了齐寒一眼道,“他在这住了四年呢,而且是为了我,我只知道,痴情女子苦等无情汉,还没听说过男人等女人呢!而且这个幸运的女子还是我,你说我能不高兴吗?”

“你少做白日梦了,我看他是别有目的,再说了,他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有什么好!哪有我……”

“嘘!小声点儿,被他听到就完了!”绮罗急忙捂住他的嘴巴。

“听不到的,你看他脚步虚浮,一看就是毫无武功之人,哪有那么灵敏的耳力!”齐寒的嘴巴被捂住,只好用传音人密解释。

“那你也给我小声点儿!”绮罗见齐寒点头保证后,才松了手。

绮罗跳下墙头,齐寒也跟着跃下,“齐寒,你说我的脸真的很黑吗?”

“你不是叫我齐兄的吗?”齐寒不答反问。

“哎呀!你的年纪比我小,当然叫你齐寒啊!”

“你记得我的年龄了?”惊喜!

“我什么时候忘记过!”

“……”

“喂!别发呆啊!实话告诉我,我真的很黑吗?”

“反正不白!”齐寒没好气地回道。

“很丑是不是?”

“至少不是美女!”

“哦!”绮罗点了点头,眯着眼睛垂头作沉思状。

“喂!别伤心啊!我乱说的!其实你不丑啊!淡淡的眉眼,很清秀的!”

绮罗抬起头,“谁说我伤心了!”她丢给他一个白痴的眼神,素手抚上自己尖尖的下巴,“我该配制一些养颜膏才是!”说完,背负着双手优哉游哉地踱回屋中,研究配方去了。

奇怪……她什么时候转了性情?知道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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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是绮罗的未婚夫婿?”寂静的林中,齐寒挑着那双过于浓密的剑眉,斜倚着一根树干。

诚然淡然一笑,“还在怀疑啊!这就是你约我来此的目的?”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诚然轻叹了口气,“是,五年前我们定了亲,互许了终身,本来打算年后成亲的,谁知却出了点儿意外,她走了……事情就是这样子。”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寻她回来,一分开便是五年之久!她一个单身女子,虽有武功防身,但江湖险恶,你就不担心她出危险吗?”

诚然沉默了许久,方叹息般地道:“绮罗表面看似随意迷糊,实则倔强、义无反顾,她若不想回来,我追上她也是无用的!”

齐寒也是极其聪明之人,略一寻思便道:“这样说来,绮罗说忘了你也是假装的了?”

诚然神情落漠,苦涩地一笑,沉默不语。

齐寒转了一下眼珠子,突然嬉笑道:“你不怕我把绮罗抢走吗?”

见诚然淡笑不语,气定神闲,齐寒再接再厉,“喂!我家世不差,武功不差,长得玉树临风,仪表不凡……喂!喂!你倒说个话啊!”

诚然有些哭笑不得,“绮罗若真对你有意,就不会相处半年之久,还会时常忘了你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我们相处了半年?”齐寒惊愕地问。

诚然朗声道:“你姓齐,名寒,字向东。江南人氏,令尊大人是江南齐傲山庄的主人,你在家排行第二,也是武林四公子之一。半年前,你去关外游玩,因爱管闲事,得罪了仇家,不想遭人暗算,奄奄一息地躺在沙漠中,被途经的绮罗所救,你为报救命之恩,想帮绮罗做一件事,这样也算报了恩,谁知绮罗第二日便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你心高气傲,不服气,便一直跟在她身边了。”

“你竟然全知道!”齐寒瞪大眼,他竟然连自己吃鳖的事,都一清二楚。他这辈子最怄的就是被一个相貌一般且还是他大恩人的平凡女子忘记。人家不屑理他!太伤他美男子的自尊了!

“欧阳家虽非首富,但府上最不缺的便是金银,而有了银子,别人便可以为你做许多事情,自然包括寻人。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才打探出绮罗的行踪,接着便搬到了这里,一边经商一边等她回来。”

“哼!你当初一定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所以搬到这里守株待兔,她总有一天会回家的!可是你想过没有,她真的想见你吗?”齐寒决定打击他,谁让他把自己的身世调查了个一清二楚来着,枉贵他还自称老江湖,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

诚然再次沉默,倚望远处许久,他长叹一口气,说道:“你知道为什么绮罗无论身在何处,都能收到家里的书信吗?”

“你跟踪她啊!”

“不错,我掌握了她的一切行踪,所以我永远知道该把信送到哪里。”

齐寒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所以,绮罗知道你跟踪她,她也猜到你住在谷中!”

“绮罗看似迷糊,却是我见过得最玲珑透澈聪慧的女子,自然猜得到。五年了,她终于决定回来了。”

齐寒突然觉得心情失落无比,进谷以来,绮罗自第一次见面后好像就没忘记过欧阳诚然的名字,哪像他啊!必须时常提醒那个总爱跌倒的瞎眼女人,告诉她自己是谁。

“走吧!天快黑了!”许久,沉静中诚然突然开口道。

齐寒跟着诚然向林外走去,还不时小声嘀咕道:“真不明白,我齐寒长得英明神武,哪点……啊!小心!”他突然将身侧的诚然扑倒在地,一只袖箭险险地擦过头顶,射入对面的树干上。齐寒眼角余光瞥到一个黑影向南掠去,他也随即飞身追出。

不一会儿,他回来后,见诚然蹙眉沉思,便道:“被他跑掉了,喂!你究竟得罪什么人了?”

诚然眼神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确定刚才那人要杀的是我?”

“难道不是?”

诚然目光投向那把没入树干的袖箭,沉声不语。齐寒走过去看了看,又回想了一下适才两人站立的角度,恍然道:“原来真正的目标是我啊!”

“谷中幽静,别把你的恩怨扯进来,否则我会亲自送你出谷。”诚然眸光突然变冷,说完转身离开。

“喂!你怎么这般无情啊!”齐寒对着诚然修长的背影大喊道。奇怪,这次又是什么人想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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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去哪儿?是要出谷吗?”诚然身形探出车窗,朝站在路旁的绮罗温声问道。

“是……是啊!”绮罗本想避开马车后,再行赶路,不想马车跑过去后,竟又退了回来。

“上车吧!我正要去平阳县,顺路一起走。”诚然命车夫掀开车帘。

绮罗眯眼寻思了一会儿,若是自己赶路,恐怕还得在谷中绕上几圈才能转出山谷,若跟他同路倒是可以省去不少时间,“好,那麻烦欧阳大哥了!呵呵!”绮罗客气地笑了两声,便跃上马车。

诚然眸光温润如玉,自绮罗坐上马车后,便再也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分开五年,还是首次与她如此亲近,诚然暗自皱了下眉,后悔当初为何要把马车修得如此宽敞,如今他们一左一右,中间又相隔一张小桌子。

“呃!欧阳大哥!那个……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绮罗被诚然炽热的视线盯得头皮发麻。

“哦!没有!”诚然轻笑了一下,不久,又说道:“你以前会羞红地垂下头!”

“呵呵!”绮罗尴尬地笑了两声,然后把头转向车窗外。许久,好像听到了诚然的叹息声,绮罗低垂的眼睛微微地闪了一下,马车内寂静无声,车夫的吆喝赶路声反倒越加清晰起来。

“绮罗,尝一尝这些点心。”沉默中,诚然突然指着小桌上的糕点说道。桌子是固定在车上的,因此不会因马车的行走而晃动。同样,铁制的盘子也被磁铁做成的桌面紧紧地吸附住,可见设计之精巧。

“好啊!”绮罗转过身笑应道,打破了两人间令人窒息的沉寂。

“嗯!真的很好吃呢!”绮罗咬着美味的点心,含糊不清地评价道。

“那就多吃些!是聚宝斋的大师父做的,记得以前在府上,你最爱吃这个,为此还经常与九弟拌嘴呢!你们两个是一对馋猫。”诚然笑着道,清亮的眼中含着浓浓的宠溺。

“我忘记了!”绮罗放下糕点道。

诚然的笑容僵了一下,“还好,你对食物的喜好没变……渴了吗?这壶里有茶水。”

“没!”绮罗摇了摇头。

“既然回谷中了,怎么还一身男子装扮?”

绮罗看着自己这一身朴素的青衫,笑着道:“习惯了,女子衣衫太过烦琐,走路时又不方便,我……我总是摔倒,所以……”

“痛吗?”

“呃!什么……痛什么?”绮罗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莫名其妙,好久,才恍然大悟,道:“也……不是很痛啊!”她想笑,可不知为什么接触到诚然深邃伤痛的眸光,她竟然觉得心酸!讨厌!她已经许久不曾有过酸涩的感觉了,自从她学会了遗忘以后。

“停,我要在这下车。”绮罗突然叫道。

“在这?”诚然看向车窗外的三叉路口,“你要去哪里?不是去镇上吗?”

“不是,我看到了齐寒留下的标记。”

“齐寒?他不是有事离开了吗?”

“是啊!他被仇家追上了……我们计划好了,他做饵,一路留下标记,让我随后赶上帮他。”说完,没等马车停稳,她便一跃而下。

“等一下。”诚然也随后下了马车,“你对他倒是情深意重啊!”他眸光陡然变冷,冲口说道,说完便觉后悔,天!他的淡定自若呢!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冲动了!见绮罗脸色一变,急忙又道:“我是担心你有危险,那个齐寒真值得你冒险搭救吗?”

“我与他是姐弟情深啊!虽然我们相识不久,但是我知道……”绮罗声音一顿,抬头凝视着诚然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从未欺骗过我,尤其是感情!”

诚然身形剧震,脸色蓦地变白,陡然间,他双眸一亮,竟然淡淡地笑了,“你恨我也好,总比忘了我强!”

绮罗突然没心没肺地笑了,“什么恨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要走了,否则一下雨,标记消失就找不到齐寒了!”

“等一下!”诚然拦住她,静静地笑着,“坐马车吧!我送你去,这样快些……我知道你会轻功,可是你更爱迷路,与其多绕几圈,还不如坐马车快呢!”

“可你不会武功,若有危险怎么办?”绮罗拒绝上马车。

诚然竟然轻笑着道:“没关系,我可以躲得远些,或者弃你先行逃命!”说完笑着向她眨眨眼睛。

绮罗只觉脑袋轰了一下子,不敢再看诚然,轻身跃上了马车。她悄悄地捂着轰隆隆跳动的心口,怎么对他还有感觉啊!早知如此,她就不要回家了。恍恍惚惚中,马车又行进了两个多时辰,前方出现了一队人马,一顶华丽的软轿四周,随行着一群凶神恶煞的侍卫。

轿顶有齐寒留下的标记,绮罗淡眉轻蹙,眯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在诚然耳边小声嘀咕道:“我有办法了,我去把软轿里的人捉住,然后,威胁他说出齐寒的下落。”

诚然神色有些古怪地望着她,“你确定这个办法可行?”

绮罗自信地点了下头,“放心吧!别看那些侍卫人高马大的,他们练的都是外家功夫,我应付得了,而且我有药。”她由怀中取出配制的独家迷药,“你躲得远些,我怕会伤到你!”

诚然自知能力有限,动起手来,他帮不上她什么忙,便命车夫将马车赶得远些。留下绮罗一个人去实行她的计划。

绮罗轻功了得,几个起落,便跃到了那群人马之中,侍卫一阵躁动,绮罗趁他们混乱之际,一扬手散出手中的药粉,离得近的,纷纷倒地,没倒的都提剑上来,绮罗低头从地上拾起一把剑,与他们缠斗起来。她判断得确实不错,这些人的武功的确不是她的对手,没过多久,便一个个惨败倒地。

站在远处观望的诚然,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有些心惊,当真看不出,那个平日里迷糊随性的丫头,下起手来竟是这般心狠手辣,出手毫不留情。他若不是中过缠绵之毒,经历过生死之劫,心态与胆识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只怕此时也无法淡然面对血腥的杀戮场面,饶是如此,他也看得心惊肉跳。他的车夫此时早已浑身颤抖,抱着头钻到了车底下了。

诚然感叹,其实早在欧阳府中看她毫不迟疑地杀了那个曾经挟持他们的强盗,并冷静地毁尸灭迹,就该清楚她的真实性情了。可心还是不可自拔地陷了进去。

见绮罗已经控制住情势,他便缓步走了过去。绮罗眼睛不好,虽然明知他无事,心却仍是为他担心、焦虑。

顷刻之间就只剩下护在轿旁的两名侍卫,绮罗信心十足地走将过去,岂知那两人将轿中人拉出来后,不但不跑,反而刀锋驾在男人颈上,大声叫道:“不许轻举妄动,否则宰了他!”

“……”绮罗蓦地顿住,瞪大眼,这……这应该是她的台词吧!她慢慢转过身看向正走过来的诚然一眼,事出突然,诚然神情也是一愣。

“那个……他……他不是你们的主子?”绮罗仍未从惊讶中恍过神来,此时她才有时间打量那个倒霉男子,他的双手是被绑的,还有嘴巴里塞着破布。

“自然不是!凭他!哼!也配?!”幸存的两人虽心存恐惧,然而,手上抓着这人,谅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恶贼!放了我家相公!”话音未落,就见天空中红光一闪,刀锋夹着凌厉之势疾速袭来,两名侍卫猝不及防,只听两声惨叫,便去见了阎王。

“相公,你没事吧?”来人是一红衣女子,她砍杀了两人后便解开相公的绑绳,焦急地询问道。

“没事,适才多亏这位女侠仗义相救,罗涛没齿难忘!”罗涛向适才还是女罗刹,现在僵化成石头的绮罗深施一礼。

绮罗立即变得手足无措起来,转眼望向诚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诚然走到绮罗身侧,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对罗涛说道:“罗公子误会了。”

罗涛开朗地笑着道:“我知道你们本意并非救助在下,但若没有二位的从中阻挠,内人也不会将在下及时救出!多谢!”罗涛的夫人也向绮罗表示谢意。

原来,罗涛是附近的盐商,回家路途被一伙强匪连人带轿劫持,其夫人得知消息后便带庄内的壮丁赶来搭救。

罗涛见诚然仪表不凡,想要结交,便邀请他二人到庄内做客。诚然正要推脱之时,绮罗突然惊叫了一声:“糟了!完了!惨了!”

“绮罗,怎么了?”诚然还以为她适才打斗时受了伤呢!神色焦急地询问。

“是标记!我看错了!这个标记只是跟齐寒所留的标记相似……我走错方向了!”绮罗满脸沮丧地抱住头,这下齐寒死定了!算了!他死就死吧!反正他的命也是她救回来的,她还让他多活了半年呢!他若当了鬼,不能怪她,该感激她才是!她胡思乱想着。

诚然见她如此,无奈地摇摇头,若非诚不对,他会当场笑出声来!这般糊涂啊!而有时又会变得聪慧绝顶!真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她!而自己好像就是被她谜一样的性子吸引住了。五年了,对她的感情不但没有变淡,反而因相思而越发情浓起来。

如此一来,罗涛夫妇见二人确有急事,便不再强留,只得相邀下次必当登门拜访。

满地的尸首裤罗涛命下人送到官府去。知府正对这一带的强匪束手无策,如今见都已经伏法,虽然都是断气出,但也算是大功一件。他也想追问杀人者之罪,就算罗涛是本城富商,已使了些银子,而知府也不会真的得罪财神爷,谁让他办案不力,抓了两年的盗匪都一无所获,还差点儿让财神爷被劫跑。于是,这件事便在知府的压制下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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