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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洵匆忙换了衣服下楼去。到花坛附近,远远地,就看见了莫垣和琥珀。
琥珀用力挥手,"陈九洵,这里!这里!"
"这……"陈九洵跑到面前,"你怎么到楼下来了?"他看眼琥珀,望莫垣。
因为今日穿了黑色的衣服,那少年的肤色和衣色,对比尤其明显。胜雪。
明明只是黑白而已,却已经吸引了许多过往人的视线。莫垣微笑,眸色似湖水般淡淡一动,笑意荡漾开来,"我走在路上,看见这个女孩子,正在问旁人路。说是下楼来,就不记得从哪里下来的了。问了问她和谁住,她说了九洵的名字……"
被莫垣含笑的眼睛看得浑身不自在,陈九洵偏开头,"这、这样啊……谢了。哈哈。"
琥珀拽了拽陈九洵的衣服,高兴地说:"陈九洵!早上我跑步了!"
"啊,你要跑步,也先跟我说声吧?"
琥珀说:"因为你没有醒啊!"
眼看就要说昨夜在厨房睡着,"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陈九洵慌忙说。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下意识举了举手,当然没有戴表。
"7点20分。"莫垣微笑。
"已经7点20了吗?"陈九洵看琥珀乱乱的头发和胡乱套的运动服,"喂,琥珀,回去收拾打扮下,8点半还要打工。"他在琥珀背上一拍,"快去!"指给她住所的方向。
琥珀笑了笑说:"陈九洵,你不回去吗?"
"我都准备妥当了呀。一会我带早点给你。"
琥珀说:"我等你回来!"她对莫垣挥了挥手,半跳半走地跑开了。
目送她的背影,陈九洵重重吁了口气。
莫垣微笑,"真是了不起。"
"啊?"
"刚才,大概听琥珀说了下状况。虽然说得很乱,没猜错的话,那孩子,是被九洵收养了?"
陈九洵微微一笑,"怎么可能,只是暂时照顾下啊。哈,哈,哈,哈。"
莫垣深深地看陈九洵,没有说话。末了还是一笑,"她的家人……遗弃她了吗?"他低低地问。
陈九洵稍微考虑后,点了点头。
莫垣微笑,"如果需要帮助,我也希望能尽力。"
"没事。"陈九洵想起来什么,问:"你来花园区是要做什么呢?"
"啊。"莫垣微笑,"因为接受了委托。委托对象就住在附近。"
"什么委托?"陈九洵的话脱口而出,随即想起,问了也等于白问。因为失去了猎人证,最近根本没有看资料。
莫垣一笑,"我最近没有看赏金委托列表。因为接受了指定委托,想专心做一件事情就好。"
"……"
"被姐姐独自留在……不相干男人家的少女?"陈九洵抓抓头,少年明净的脸上满是困惑,"这个是你最近需要保护的目标?"
莫垣微笑,"是的。"
"保镖工作?每天都要过来?"
"不是。应该没什么威胁丁包包的危险。大抵就是和她不间断约个时间,陪她散散心。"
莫垣微笑,"听起来很奇怪啊。"
两人走在花园区的小径上,步子散漫。陈九洵问:"把这个告诉我,没关系吗?"
"嗯?"
"特别委托,按道理来说,不该随便透露吧。"
"话虽如此。"莫垣看着陈九洵笑了,"告诉你,一定没关系,不是吗?"
陈九洵不看莫垣的笑容,"告诉我……是没关系啦……"
"因为不想让你对我有误会。"
这,这是什么意思?陈九洵结结巴巴地说:
"不、不会的!"
"如果不说清楚,被你以为是推诿,不愿意帮助调查ERI的事情,就不太好了。"
莫垣似乎没有察觉陈九洵的异常,"但是,你是不是也考虑一下,尊重安然和芊离的判断,别去了?那两个人都不是怕事的人,极力阻拦你,一定有必须充分的理由啊。"
"我已经要举白旗了。"陈九洵叹口气,低声说,"心力交瘁,别的事情也只好暂时放一放。"光是教导琥珀,就够麻烦。昨夜被枕的手臂,现在还隐隐在痛。
"你说什么?"
"没有!"
莫垣微笑,不再追问,"时间真快,寒假都过了好多天了。九洵有打算吗?"
"没什么打算。"
"安然也不在,你自己一人没关系?"
"一个人……有关系也没办法。"陈九洵笑得很不自然,"个人都有个人的事情吧。"
莫垣微笑,正待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有风的缘故,猛地咳嗽了。咳嗽得那样厉害,几乎要不能喘息,他一边咳嗽一边摆手,勉强笑说:"抱歉……说话的时候会这样。"
"你没事吧!"陈九洵慌乱大声问。提起手,不知道该怎么放。
莫垣一边摇头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抱歉,咳……"
"你对我抱什么歉!"陈九洵慌乱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次也是总在咳嗽,如果身体不好,要早点去看病。"
"没事的,嗓子不舒服。"莫垣调整好呼吸,还是在微笑。
在不知觉间,离得那样近。陈九洵忽然微微一怔。
那不输任何人的容颜,瞬间和昨夜的梦有了重合。
梦里的莫垣,笑得那么异样。
问,你心里是个什么念头。
问,若我是女人……
若他是女人?
扶在莫垣肩膀的手,不知觉间加重了力道。
我心里,莫非真的有着这种暗暗的期待?
因为他这精致的轮廓,而荒谬地想,他也许是女扮男装?
莫垣疑惑开口:"九洵?你没事吧?"
陈九洵垂下头,"……我没事。"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莫垣伸手试了试九洵的额头,"哪里不舒赧??
陈九洵飞快又退一步,"没事,没事的啊!哈哈!我这也是老毛病,间歇性发呆。"
"是吗?"莫垣微笑,"第一次听见这样的病症。"他看了眼表,"啊,抱歉,我和丁包包有约,时间快到了。"
"好好工作。"陈九洵笑了笑,"你肯信任我,告诉我特别委托内容,谢谢你。"
莫垣微笑,"你也一样。加油吧。"
当即转身,选择了和莫垣相反的方向,陈九洵走两步,已然加快脚步。
"白痴。"他低低骂了声,仰头望向太阳,刚才,在幻想什么不切实际的事情啊。无论再有什么奇怪心情,莫垣只是莫垣,这件事情,永远不改变。
在不可能的事情上打转,难道是我这种大好男儿该做的吗?
"好了——"陈九洵伸了伸懒腰,决定立刻忘记刚才想过什么,精力充沛地大声说:"今天!也要努力啊!"
买过早点后,因为前段时间不遵守交通规则,机车被汽车碾过,已经完全报销,而找认识的人借了自行车。尽管仅仅是借自行车,由于惯于破坏的恶名在外,依然费了不少时间。
准备停当,琥珀也已经下楼来。她左右张望,很快看到这边,高兴地问:"陈九洵!要骑自行车走吗?"
"你看现在几点了。"陈九洵把早餐袋递给琥珀,"过去再吃吧。"
琥珀坐在后座,悠闲地看景物在视野里后退,微风吹过面颊,感觉凉凉的,"陈九洵!我也想要骑自行车呀!"
"你会吗?"
"你教我吧!"
"行啊。"陈九洵转进另一条路,"今天下班以后……现在不行。"
琥珀说:"等我学会以后,我来带你吧!"
"行啊……"顺口答应,想想又觉得太不实际,"还是算了。"
"陈九洵,你的那个朋友,是叫什么名字来着?"停了一会,琥珀高兴地问。
"我的朋友?"
风声陡大,琥珀放大声音:"早上那个穿黑衣服的男生。"
"你说莫垣?莫垣当然是叫莫垣啊。"
"YUAN……"琥珀念了一下,不确定地问:"是这样写吗?"她伸出食指,在陈九洵的背上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那纤细的指尖,隔着薄薄的衣服,轻轻划过,酥酥痒痒,陈九洵忍不住笑了起来,"喂!很痒啊!"
琥珀不管,她认真地一笔一划写下来,末了重重划了一横,"圆!"
陈九洵轻轻闪身,擦开仍在背后的那只手,"不是那个,是土和一横,一旦写在一起。"
琥珀仔细想了想,"断壁残垣那个吗?"
"喂,别用那么晦气的成语。"陈九洵大声说,按闸从旁人身边擦过,异常灵巧迅速地向前。
"陈九洵!莫垣长得很漂亮吧?"琥珀说。
陈九洵在前面,看不见是什么表情,"这种事情,自己下判断就好了。"
"耶?难道你不觉得他很漂亮吗?我以为陈九洵很喜欢莫垣耶!"
话刚说完,自行车猛一倾斜。来不及闪躲,琥珀下意识揪紧陈九洵的衣服,紧紧地闭上眼睛。
还好,在跌下车前,陈九洵已经稳住车子,向前继续稳稳行进,"说、说什么哪!你没事吧?"
感觉到了揪住衣服的两只手,那样紧张,陈九洵问。
琥珀摇头,"没事!"因为这个意外,忘记了刚才的对话,继续专心看道路边的景色。
鹿城……仔细看来非常漂亮。
树绿得满了人的眼,道路干净得让人不舍得踏足。
又进新路道。
"前面不许带人,先暂时下来。"陈九洵缓缓刹车,让琥珀跳下车后,推着车一起向前走。
琥珀说:"陈九洵,离鹿溪街还远吗?"
"啊,过了这边的路口就到了。"
"喂,琥珀。"
"嗯?"
"刚才的问话,是什么意思啊?"陈九洵的语气有些犹豫,眼睛盯住指示灯。
琥珀想了想,好歹想了起来,"莫垣真的、真的很漂亮啊!"琥珀说,"看到他就觉得亮闪闪的!陈九洵不喜欢亮闪闪的感觉吗?"
"这个意思啊……这倒是的……很容易吸引人视线,又有很多优点,连笑容都和别人不同。无论谁,都会看见就'喜欢'他吧。"陈九洵把身体的重量靠在车上。怎么还不换绿灯?"真是不甘心啊,身边有这种拖尽风头,任谁都……不得不喜欢的……家伙……"陈九洵笑了笑,"琥珀喜欢吗?"
琥珀说:"我不喜欢啊!"
"哈?那刚才你在说什么?"
琥珀望着陈九洵的眼睛,按住被风吹乱的发,笑容灿烂无瑕,"我喜欢亮闪闪,漂亮的东西哦!但是,人的话,我比较喜欢陈九洵这样的!"
"……"陈九洵怔了怔,放下了撑在车座上的手臂。
那个,什么意思?
他的对面,琥珀还在望着他笑。
在他想该做何反应前,琥珀转看前面,"陈九洵!绿灯了!"
"哦……哦。"陈九洵点了点头,来不及多想,穿过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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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进鹿溪街,总能感觉到和别处不同的诡异气息。难得的乱,难得的没有秩序。黑市在这个路段,确实不奇怪。
"问题就在于,到底在哪里呢。"陈九洵叹了口气。想起来古芊离的提醒,头又在痛。
琥珀闻声问:"陈九洵!你在说什么?"
"黑市……"
"昨天,欧吉桑不是给了你吗?"
陈九洵干笑两声,"那个黑柿,不是我要找的黑市。"
道路渐渐拥挤,陈九洵适当放慢速度,张望停车点。没等他找到合适的地方,就听见刺耳的刹车声在身后此起彼伏,性子不好的人,已经大声呼喝。
虽然想来应该和自己无关,可是听他们嘴里指责的,是被带在"臭小子"自行车上的"傻丫头"……
陈九洵回头看一眼,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该立刻火冒三丈:琥珀在人车拥挤的地段,擅自跳下了车,向路边跑过去,"这家伙……喂!做什么啊!"
话没说完,也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在路边,正是那家立志要让全城的人手拿棉花糖的棉花糖店。
"打工啊!打工!琥珀!"徒劳的呼喊中,更加阻塞交通,眼看后面的人,叫骂已经转移过来,陈九洵只好也向路边挤去。
披荆斩棘地冲过人流,放好车子。推门进入棉花糖店,看见琥珀拿了个不亚于那天当街带过的超大棉花糖,在和老板快乐聊天。
"……所以你就在超市里打工了?那家我知道,在这个区域里,生意不可能好的嘛。"老板点点头,很惋惜的样子,"你要打工,怎么不考虑这里呢?我们正缺少可爱的女招待啊。"
琥珀说:"可爱吗?我可爱吗?"
"当然!不是眼睛有问题的人,都该看得出来。"老板,亲昵地拍拍琥珀的头。
"怎么样,要考虑来我这里打工吗?每天都可以自己做棉花糖,也可以随便吃啊!"
琥珀捏起两个小小的拳头,兴奋地说:"可以自己做棉花糖?"
"是啊是啊。"
琥珀眼睛亮亮的,很明显动心了。她转向陈九洵,"陈九洵!我想在棉花糖店打工!"
老板这才发现陈九洵的存在,对他上次的藐视怀恨在心,冷笑一声,"如果不是智障的人,都该知道哪边比较好吧?"
"哪里好啊?"陈九洵瞟了眼正搭在琥珀肩上的禄山之爪,因为和欧吉桑相交甚久,完全了解这类的老板,"超市里是个色老头,这里是个色大叔。出了狼巢,也不必要掉进虎穴吧。走了琥珀。"
老板一下子跳起来,"你!"忽然收起满腔怒火,转向琥珀,笑容可掬,"好孩子,留下来吗?我教你做世界上最漂亮的棉花糖。"
这家伙变脸比谁都快。老实说,陈九洵认为,老板开出的条件,对琥珀来说是个了不起的诱惑,但也不能现在放弃,他大声对琥珀说:"喂!你听好,每天吃糖,牙很快就会蛀掉!"
不是反对琥珀在这里打工,只是对老板的嚣张态度不满,稍微抬杠而已。琥珀要坚持的话,也只能随她。
心里早认定她会投敌,然而琥珀低了低头,随即跳下高脚凳,回到陈九洵身边。明明脸上还残留不舍的痕迹,"陈九洵!我们走吧!"
这是不是太听话了一点呢?早知道她很乖,不过,对感兴趣的东西,根本连踌躇都没有,就放弃了啊?陈九洵很觉莫名其妙。一时间,好像忘记了要琥珀过来,是自己的意志,"你……"
"砰"的一声巨响。
"输了。"老板一头碰在桌子上,喃喃地说,"如果我年轻二十岁……"
"店长叔叔,改天我再来找你玩吧!"琥珀高兴地说。
"……"老板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呜呜呜,如果我年轻二十岁……"
年轻二十岁,和眼前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因为不了解老板的话是什么意思,陈九洵有些发呆。
琥珀已经踏出门了,忽然想起来什么,转头,"店长叔叔!你这里有黑柿吗?"
"在对面。"
虽然早就放弃了解释黑柿和黑市的区别,街道对面正好是柿子店,还是感觉无奈。陈九洵叹了口气,望向外面。
和想象的稍微不同。
对面的建筑,应该是饮食店。
招牌上写"郑先生饮食店",虽然整条街都很诡异,那房子依然有它特别诡异的地方。
琥珀问:"饮食店里有黑柿吗?"
老板精神不振地道:"你到晚上十二点再上门,去和店里到处晃的报童说,这报纸是今年的吧。他就说,除了今年,没有别年份。你问,那我要查询千年前的存根,怎么办才好?他会看看你的脸,如果看了觉得不满意,就会说,我买了根哭丧棒,你要不要看?你说要看,他举起棒子给你当头一棍,拖着衣领子扔出去;你说不要看,他请你在店里吃一顿饭,然后在你身后把门关上。万一他看了你的脸,觉得很满意,就会很和气地建议你,去找小金鱼买个木盆吧。然后就会带你去黑市了。"
老板说完后,冷场一分钟——陈九洵惊讶地盯住老板,他说的,黑柿,黑市?
琥珀高兴地问:"黑柿,这么麻烦吗?"
"麻烦不麻烦,要看抱了什么心情去了。"老板的心思根本还在琥珀身上,飞快撕了页便笺纸,写了电话号码递给她,"你如果改变主意,要来这里打工,就打这个电话啊!"
眼看琥珀点了点头,推门出去,都挥手再见了,他还不放心,追出来大声叮嘱:"我的名字叫右辕仁,电话打过来,指明找我呀!"
居然名字叫右辕仁,真是说不出来的古怪。而且有点耳熟……
"那个黑市,是只与有缘人结缘,并不是随便谁,想买东西就可以买,有钱就可以去。"
蓦然闪进脑海的话语。
忽然想起来,那天在游戏机厅询问的时候,对方的回答。
难道说,那人其实是在说:"那个黑市,是只与右辕仁结缘"吗?
一这样想,就觉得想笑都很困难了。
他大步向前走去。
身边的少女,一直有兴趣地看着少年的神色。说不出什么心绪,小心地用纤细的十指握住他的手。
这已经是个习惯的动作。陈九洵漫不经心地伸展掌指,回握琥珀。
琥珀的手比一般人温度要高,感觉尤其温暖。
虽然不知道理由,她似乎比平常还要高兴,"陈九洵。店长叔叔说的柿子,是你要的吗?"
"大概是。这次全部都靠琥珀啊!"陈九洵大力拍了拍琥珀地肩,"今天晚上,我去买柿子。"
"我和你一起去吧!"
陈九洵认真想了想,摇头说:"你不要去。买柿子本身,应该是很无趣的事情。"他看着琥珀笑了,"你就好好待在房间里,乖。"
凝视陈九洵阳光灿烂的笑,琥珀停了停,用力点了点头,"嗯!"
她小心地靠近了一点,再靠近了一点。
无论谁,看到那个样子,都会联想起在对主人撒娇的幼猫吧。
平常没有注意到,自然没有感想。偶尔注意到了,简直被吓了一跳。
陈九洵注视琥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好,好可爱……
虽然指责别人是色老头,色大叔,此刻产生的想法,和他们并无两样。这莫非就叫严于律人,宽于律己?陈九洵想。干笑两声,随即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