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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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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慧娟到学校接小琳放学后,母女俩顺道绕去超市买菜,买完之后,她习惯性的往巴士站走去,小琳突然扯了扯她的衣服,指着她手上三大袋的东西说:“奢侈一次,搭计程车回去吧!毕竟三大袋的东西不轻呀!”

慧娟稍稍晃了两下袋子,笑逐颜开的说:“好啊!有何不可,计程车!”

的确,她是买了很多菜,因为她知道那三个大男人的食量实在是不小,最近她的手艺增进不少,全拜他们所赐,她从不晓得张罗八个人的饮食是如此的麻烦辛苦,又如此的……甘之如饴。

她或许不适合当老师,而该当厨娘,有时在厨房挥汗如雨,被那股热弄得胃口全碌、辛苦。

特别是白君毅卖力演出那惊人的食量,她就恨不得自己的手艺再更好一点,多做一点,免得呀,白君毅老是跟其他两个大男人像孝子似的,在餐桌上演出全武行,却总是抢输他们,害他只能浇菜汤配白饭。

想到这里,慧娟不禁笑出声,引起司机先生忍隐已久的话,他说:“小姐,你买这么多的菜,想必你先生一定很会吃吧!他很幸福喔!娶了个这么贤慧的妻子,不像我家那个老太婆,煮来煮去就只会煮那几道菜,唉!”

他的哀声叹气更加激起慧娟内心深处的想法——虽然无法成为白君毅的妻子,至少满足他的胃。

敏感又聪明的小琳看到妈妈脸上洋溢着久未见过的幸福笑容,不用猜也知道妈在想谁。

心里开始冒着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泡泡,有嫉妒、有羡慕、有高兴、有不舍……

如果白君毅真的成为她的“爸爸”……

其实那也不错呀!最起码他不吸毒,健健康康的样子,可是……他那么会吃,会不会还未到中年就已经发福了?她可不希望有个“中厚”(肚子中间很厚)的爸爸。

到了家门口,已经有一位久候多时的客人等在那里。

慧娟趋前一望,差点尖叫出声,“廷光?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有心的话,天涯海角都会找到你。”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悲怆的凄凉。

“小琳?”

“哼!妈,我先进去了。”她视若无睹地从周廷光身旁掠过。

看向周廷光削瘦面黄的脸庞,慧娟不悦地问:“你……还在吸毒?”

他尴尬的一笑,不愿做正面的回答。事实上,他不但毒愈吸愈大,甚至已经开始跟着毒枭学作“生意”了。

“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如果你是要提复合之事,那很抱歉,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话可以让你死心。”说完她看了他一眼,见他心虚的低下头,她就知道她说中了。“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他截住她的路,挡在中间。“慧娟,你难道连一次机会也不肯给我吗?”

“你又给过你自己几次机会?我说过了,要你戒毒是为你好,如果你是因为我和小琳而戒毒,那么类似的情形会一而冉、再而三的发生,悲剧也会不断发生!”

他很快地回答她:“我是真心诚意的悔过!”至少他脸上的表情是很“诚恳”。

这点小伎俩慧娟还很熟悉。“用行动证明吧!”一反身,她就要开门进去了。

“慧娟,你别走!”

“你放开我!放手!”

这么不凑巧,周廷光的毒瘤选择这个时候发作。每次他一发作,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愈不想伤人就愈容易伤害人。听到慧娟不肯原谅他的话,他原先“少许”的悔意已经被满腔的愤怒所掩盖,他逐渐靠近她,想求她回来,可是他的双手却不由自主的扣住她的喉咙,双眼布满血丝,面目狰狞地在“谋杀”她!

“求我呀!贱人!我求你你都不肯听我说,现在换你求我,求呀!”

不……不要……放开……我……小琳……君毅……

被黑暗席卷之前,她仿佛听到白君毅的声音,随后即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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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觉得怎样了?”

再度醒来.慧娟一眼就望见小琳一脸忧心、眼眶泛红的样子,她想叫她放心,可是她还很虚弱,只能眨眨眼睛示意小琳,她没事。

小琳对慧娟忏悔:“对不起,我不该将你一个人丢在门外,任由他对你做出丧心病狂的事,害你差点死去……幸好,白君毅及时出现救了你,又在最短的时间将你送到医院。”

慧娟缓缓的移动视线,和同样守在病床边的白君毅四目交接,所有话语尽在不言中,一下子她又感到疲累,眼皮仿佛有千斤重般慢慢的合起来,又睡着了。

白君毅转而向小琳说:“今天晚上我会看顾她,你明天还要上课,我先送你回去。”

在车上,小琳一改原先冷淡的态度,小声但清晰地对他说了句:“谢谢你。”

他略感诧异的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别扭的喊道:“干嘛这样看我?”

“有点惊讶罢了。”他皮皮的笑了一下。

“哼!”这次她打定亨意不要理他了。

“我有朋友在警界,我会请他稍微注意你父亲。”

“最好把他抓起来关进牢里,免得危害社会大众。”

“他是你父亲呀。”

“我才不希罕有他这种父亲!”

气氛有点火爆了。

他慎重地告诫:“从今以后,你们母女俩出门在外都要小心,我不可能每次都在最危急的时候及时出现;如果要出远门,记得打电话给我,我有空就过来接你们,没有空的话,我请司机过来,好吗?”

小琳沉默以对。

“别倔强了,我是为你们好。”

她嘴硬的回答:“等妈出院后,你再跟她说好了。”

他摇摇头,喃喃自语的说:“不行,这样我还是不放心,可是,我该怎做才好呢?””

要是君豫在的话,或许她能提供一些意见给他,偏偏她加拿大的父母亲在电话中“耳提面命”了一番,没多久她就“奉旨”回加拿大,大概是怕她玩疯了。

其实,一直以来,白君毅的“认真”就好像种子一样,早就埋在小琳的心里,只等着发芽、生根,深植她心。车子逐渐驶离市区,就好像周廷光的阴影渐渐消失在小琳的心里,取而代之的是家的温暖,是白君毅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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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一到,即使有十支电风扇在吹还是热,所幸杨楚怀买的山庄靠山不远,偶有山风徐徐吹来,多少抵消掉燥热的暑气。

这天,当丽明正在为一件即将交差的设计图聚精会神画得浑然忘“暑”时,奕玲敲敲她房门,探头进来,恐怖兮兮地说:“楼下有人来找你,可能是杨楚怀的爸爸喔。”

她一听,匆匆下楼去。客厅中站了一位神情肃穆的老人,而他身后有六位着黑西装的保嫖笔直仁立着。

一见这等阵仗,她立刻知道自己不是“大难临头”,便是“离死不适了”。

老人看她走了下来,只是掀了一下眼皮,也不等她招呼就自己坐十来。

“你就是林丽明?”一脸如化石的老人沉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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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着应对。“是的,想必您是杨永綮先生。”

“反应满快的嘛!看你头脑灵活,应该不像是会做傻事的样子。”

言下二意,还是说她“笨”。

“眼睛所见不一定是事实,耳朵所听的不一定是真言。”她一语双关带过。

“你是在暗示我人老,眼花耳背吗?”

“晚辈不敢。”谦卑的态度让她只差没打躬作揖。

杨永綮严重训诫她:“你敢做的事可不少,教唆我儿子与我反目成仇,甚至不惜放弃属于他的继承权,我看再过不久我们可能就要登报断绝父子关系了。”

“我和楚怀是两情相悦,我只会支持他的决定,从不干涉他如何决定。”

“好一个以退为进,你比我这个老狐狸还要厉害。但你忍心看楚怀从‘要什么有什么’一下子跌到‘一无所有’吗?他是含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少爷,如果没有你的出现,他可能跟其他们当户对的富家千金结为连理,他的生活会更好,事业会更顺利……”

她直接点明重点:“依我看,是你的权力更大、地位更稳固,这不过是一桩各取所有的交易。”

杨永萦脸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男人有权、有钱,自然就会开心、会幸福。”

“那只是你个人低俗的想法,自认钱买得到任何东西,不过金钱难以买到真情,莫非您认为真情也能用金钱买卖?”

被她反击得颜面快挂不住的杨永綮,眼底闪动着愤怒与不甘,气得血压直上升。他太小看林丽明了,她不是拜金女郎,她八成是个相信爱能克服一切的单纯女子,她没有任何不轨的心思,所以她能问心无愧的面对他的刁难。

这又令杨永綮生气了。

“算你赢,不过,容我提醒你一句,不要太小看男人的胃口,他迟早会对你感到烦腻,希望你到时候能够‘全身而退’。”老狐狸阴险的笑着。

“我……我跟楚怀之间没有你想像的那么有‘色彩’。”

杨永綮呵呵的笑着——他才不相信!“我的儿子可不是柳下惠。”

“但他是君子,他爱我、尊重我,你错看你儿子了。”想到他,她脸上紧绷的线条放柔了,一副沉浸在恋爱里的甜蜜模样。

老脸上的光彩一下子暗淡无光。

“好,这次就算是你赢,不过,我还是要再提醒你一次,请想想自己的身分,再想想假如你们结婚了,你曾在酒店上班过的历史将会一辈子跟着你们夫妻俩,进而会影响到楚怀,慢慢的你就会知道,爱情可载舟,亦可覆舟;不要妨碍楚怀的前途,对他没好处,对你也不会有好处。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拿捏的分寸。告辞了,林小姐。”

然后六个身穿黑西装的保镖立刻围住他,护送他上轿车。

终于,可以放松紧绷的情绪了……丽明揉揉已酸疼的肩膀,信步走到外面,两眼无神的盯着路面上的某一点,看似平静无波的表情,脑子里却翻腾着杨永綮那番话。

“你会妨碍楚怀的前途……在酒店上班过的‘历史’会跟着你们一辈子……”

两行清泪不知在何时爬过她双颊,滴落到地上,从母亲死后,她就没再流过一滴眼泪,即使后来到酒店工作,内心天人交战得风云变色,她亦不曾流过后悔的眼泪。

但现在……唉!

她还来不及将眼泪拭去,一只大手看似粗鲁、实则细心体贴地为她将眼泪抹去。丽明顺着手臂看上去,杨楚怀那张混合着不舍与痛苦的表情,马上映入她眼帘。不争气的,她美丽的眼睛又蓄满足以解决台湾水荒的水量……

“楚怀……”可怜兮兮的喊了一句之后,她终于忍不住悲痛,投入杨楚怀温柔、有力的臂膀中。嚎陶大哭了起来。

他不发一语,只是紧紧的抱着她,用脸颊、用吻、用手、用他的情,一点一滴的将她的眼泪照数全收,期盼能化解她内心的委屈与悲伤。

“丽明,我的小宝贝、我的小宝贝、我的小乖乖,别哭、别哭,我在这儿。”他在她耳畔轻声安抚,却不意引发丽明心底的痛,反而哭得更凄惨。

她是祸水啊!她是不幸的来源!爸爸出车祸去世、妈妈病死,以及现在楚怀就要因为她而被迫放弃继承权,全都跟她有关!天啊!谁来救救她?

她把头埋在他胸前,无法自制的吸泣起来。

他抬起她的下巴,心痛的望着那张梨花带泪的脸,叹了一声,两手的大拇指擦去她脸上残留的水痕,然后仔细的审视她,故作轻快的扬眉笑道:“嗯,虽然哭得一塌糊涂,还是无损花容月貌。”

“楚怀……刚才的话你全听到了?”

他犹豫了几秒,轻轻点一下头。

“那我是不是该听他的话离开你,才不会将来牵累到你?”她低喃道。

他放开她,双手插进口袋内,不悦地问:“喂,小姑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想,你也听到你父亲所说的话,他说……”

“他说什么我不管!”

杨楚怀突然的吼叫,吓了丽明一大跳,正待辩解,杨楚怀又抢她一步先说话。

“他了解你多少?他只认定你表面上的曾经,又不肯听我将全部的事情详详细细、完完全全的讲一遍,他很固执,但也很聪明,晓得利用你的弱点再三打击你,让你自卑、让你无地自容,最后你承受不了,自己选择离开;你就这么轻易上他的当?”愈说愈激动,尤其最后一句话他简直就是在咆哮。

而明不甘示弱的吼回去:“不然你要我怎么办?你父亲是如此的理直气壮,而我,在他眼中根本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让他想要铲除我。甚至拿你的继承权来威胁我,如果今天换作你是我,你还不是会跟我做一样的决定?因为我们都希望对方能过好日子啊!”

同样是激动,最后这句肺腑之言却又逼出她的脆弱。在没有遇到杨楚怀之前,丽明从没过过好日子,所以更能深刻体会面包比爱情重要的道理。既然如此,如果她真的选择离开他也是不得已的决择。她赌气地转过身,偷偷擦掉眼泪。

“是啊!你认为我住洋房、坐轿车、吃山珍海味就是为我好,难道你忘了你自己刚才是怎么跟我父亲说的?有钱就快乐吗?有利害关系的婚姻会幸福吗?你就这么仁慈将我‘拱手廉让’给别人?你这么大方啊?”

她故意没把他最后一句话听进去,强词夺理道:“在那情况下,为了维持我的自尊,我不得不这么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继承权与我,孰轻孰重,旁人一眼就看出来了,难道你会分不出来吗?”她依旧背对着他,说出昧着良心的话。

你的意思是要我放弃你,去继承那好笑、愚蠢的事业?”他眯起眼,危险万分的质问她。

“没错。”

“你不要老背对着我,转过身来,把你刚才那些话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他命令着。

丽明始终没有转过身去,她怕跟他面对面之后,会被他的眼眸洞悉一切,而她的用心良苦、激将法就失效了——纵然她的心徜血淌得厉害。

“丽明,不要让我说第二次。”杨楚怀快失去耐性了。

她还是没理他!

怒视丽明倔强的背影,杨楚怀再也忍不住了,上前粗鲁的扳过她的身体,正要开口好好臭骂她一顿,却在看到她来不及擦掉的眼泪后,所有的话全都卡在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看到她的泪,他就知道他完了,他能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却难逃她布下的情网。

或许是因为丽明很独立、懂事,从来也不别麻烦过他什么事情,所以相对的,他一直都很疼惜她,能让她的就让她,不能让她的还是会让她,是“爱”使然吧!即使要他当她的奴隶都可以。他当然知道丽明故意说那些反话,目的是要他回去继承事业,但她心里一定也不好受,毕竟她也爱他。这个小呆瓜!小傻蛋!小……可爱。

在丽明尴尬的想逃开之际,他很快的将她紧抱在怀中,与她耳鬓厮磨:“丽明……何必呢?你也舍不得我对不对?,还故意说那些话激我,”他得意的笑了笑,“你难道不晓得我在敌对公司里有个绰号叫‘笑面虎’?”

“为什么这样叫你?”听起来好冷血的绰号。

“你看我长得如此斯文,对不对?”

虽然有点臭屁,却是实话。她点点头,“嗯。”

“商场常用各种手段与对方斗智,下了班的应酬更是各显神威的较量时刻,我会和他们周旋,却又不掉入他们设下的陷阱,甚至引他们入我的陷讲,久而久之,他们就明白对我绝不可以以貌取人,因此给我这个‘表里不一’的人取了这么个绰号。”他扬嘴取笑她,“你想激我?再等五十年。”

丽明幽幽的说:“我也不完全是激你,你父亲的话让我无地自容,虽然他不了解我,可是,他又说中了某些事实,我愈想愈觉得我实在配不上你,你这么完美,而我……”

杨楚怀用吻打断她妄自菲薄的话。

蹂躏她一顿后,他才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爱情是没有任何条件,也没有什么配不配的问题,我跟你呀,是青菜配豆腐,好看好吃又营养,懂吗?”

这是哪门子的比喻呀,她都快笑出来了!

她柔顺地窝进他的怀抱中,实则掩饰那即将出闸的笑意,头顶上方传来杨楚怀那示爱的天籁之音。

“我只知道我深受你的吸引,你的洁身自爱、你的坚强与柔弱并存的特质,你的一切一切,我数都数不完。”

“不,自从遇上你之后,我就变得不够坚强了。”她悠悠地说,间接表达她的爱意。

“所以罗!你不够坚强没关系,我可以做你的靠山呀!”

他笑,将她的双手合包在自己掌中,情深义重的说出那三个字:“我爱你!包括你的优点和缺点,我都会一并爱进去。”

“楚怀……”在她内心最不安的此刻听到那三个字,就好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千难万难都能迎刃而解。

她主动献上一吻,双手绕到他颈后,在他耳畔说出同样让杨楚怀等了很久的那三个字:“我爱你。”

他的手立刻缩紧,吻得她昏大暗地。

“别受他人的话影响我们之间的爱!我不会放弃你,父亲那边我会再试着跟他沟通看看,好吗?”

“嗯。”不可能的!你父亲不会那么容易就接受我的。不过,她仍淡淡的点点头,忧愁却又拢聚心头。

露水渐重,夜已深,连蝉鸣都息了,可是,她却还是放不下杨永綮的那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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