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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过了一个月多,农历年再过些日子也就到了,尤曼媛望着手边的资料,大约再过两、三天就可以整理好,想着在这的工作一结束,就得离开了资讯室,但是,和宋名彦之间的关系,却不见得有丝毫的进展。
想想近来和宋名彦相处的情况,他会主动说的话,不外乎——
“阿媛,别顶嘴!”
“少罗嗦,回去做你的事。”
“你话这么多干嘛?闭嘴。”三番两次和施黛碧或是胡巧霖争吵的时候,他总是不论原由,板着脸便对她这么说,每次他沉冷的话语一出口,这些口舌之争便嘎然中止。有时也会让人气不过,趁着没旁人在时对他抱怨:为什么你只对我这么凶?
宋名彦却总是耸耸肩膀,说了些莫名其妙的回答—一没办法,我是个传统的人……
尤曼媛一想就闷,回神想做些事情,却发觉手上的资讯字迹潦草,有好几个字看不懂。她心中不觉得一喜,正好可以借机黏人,便站起身,来到宋名彦的身旁询问:“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字好不好?”
宋名彦正要仔细分辨,突然听见身旁啊的一声尖叫。一转过身,就见胡巧霖对尤曼媛哭诉:“呜……你看你!把人家的杯子碰倒了。我刚刚打了好久还没存档,呜……现在咖啡倒进键盘里面、当机了啦!呜……”
看着她的桌面的确是一片狼藉,咖啡溢了一大片,但尤曼媛实在没感觉碰到了任何东西,何况马克杯那么重,不是一碰就倒的,不禁怀疑地说:“我没感觉有碰到东西呀……”
“有啦、有啦!”胡巧霖连连跺着脚,掩面呜呜咽咽地哭着。
尤曼媛瞧她哭得没半滴眼泪,全然是撒娇的哭法。偏偏音量又震天动地,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一般,实在让人愈听愈是心烦。“别哭了好不好?”
“呜呜……你毁了我的工作,竟然还这么凶?”
“小姐,我真的没碰到,你别诬赖我好不好?”尤曼媛无力地说。
胡巧霖仰头头来,颤声不可置信地道:“我诬赖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这样的人,怎么会诬赖你这种人?”
被她说得像低等动物似的,尤曼媛也不禁恼怒“喂!你真的很故意耶,我又……”
话说到这,肩膀被人按住揉了揉,回头一看,便听宋名彦沉声道:“别说那么多,道歉就好了。”
“我真的没有碰到啦!”尤曼媛见他不明就里,心中不禁气闷。
“不管有没有,你道一下歉不就没事了。”
“我不要!”尤曼媛昂起了下巴,坚持着自己的尊严。
头一回见她不听话,宋名彦倏地双眉扬飞、再也忍不住斥喝:“你就道一下歉会死呀?”
为什么都是我的错?你就这么偏袒她?尤曼媛心中一凉,眼泪差点掉了下来;但停了一下,脸上反而嘻嘻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好啦!别生气嘛……”然后转头笑说:“对不起啦,是我不小心的,那我帮你收拾好了。”
“不用啦,你笨手笨脚的,走开啦。”胡巧霖不耐烦地道。
“好吧。那我去上厕所了……”尤曼媛若无其事地走到门外,一来到无人的旁边,眼泪终于失控地滴落下来。
你真的这么不喜欢我?什么事都要我低头。尤曼媛掏出手帕,尽量掩住啜泣的声音,要不是委屈到了极点,她实在是不愿意在公共诚哭泣。
“彦哥哥,你看她这么坏。故意把我的杯子弄倒,害我当机资料毁掉,真的杯故意喔!”胡巧霖怨苦说着,连声调都还有一丝哭音。
宋名彦默默地替她整理好桌面,才在她耳旁低声说了一句:“巧霖,这键盘是防水的。”
胡巧霖心头一惊,没想到宋名彦竞已心知肚明,赶紧想向他再多加解释,却见他缓步走了出去。
宋名彦出门四处探看,想找尤曼暖解释,却见到她面向着窗外,双肩微微颤动,像是在掩面哭泣。
刚才还笑笑的,怎么现在却哭了?宋名彦很是疑惑,开始怀疑她可能发觉了他的到来,才故意在那儿假哭的。的确,这女人脸皮之厚,怎么骂都骂不透,从来也没看过她哭,实在不能让人相信她也会如此脆弱。
宋名彦叉着手,冷冷地睨着,等着看她要装多久,没想到愈等愈让人感觉她不似作伪。她一直暗暗地在那儿啜泣,却尽量不使自己发出声音。
宋名彦有些迷茫了。若要博取别人的同情,她可以选择比较夸张的演技,这么微小的动作在旁人眼中,可能以为她在偷吃东西。
此时尤曼媛稍稍平缓下来,用着手帕衣袖拭着脸上的泪水。宋名彦打算探看她究竟是真是假,便闪身在墙角,窥伺着她接下来的举动。只见她整理好之后,低着头进人一旁的厕所,眼光一点也没往这里瞧,似乎真不知道他在这里。
宋名彦走到厕所门口,想听听她是否在内嚎陶大哭?但静悄悄的门内,只有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大约三分钟后,水声停了,接着尤曼媛开门走出,一抬头见到有人,身子惊得一抖,像是吓了一跳。
“你站在这里干嘛?”尤曼媛楞了半晌,回身看了一眼,又马上邪恶地笑着说:“喔,你想要进去偷看女生上厕所对不对?好低级喔。”
宋名彦见她马上变得笑嘻嘻,浑然没事的模样,心中极是疑惑。但是她那粉红色的眼眶,还残存着哭泣的证明。
尤曼媛看他直盯着自己,似乎已经发现了一些异状,连忙举起手来,搔痒似地抠着眉头,企图要掩住眼睛。“最近天气好冷喔,皮肤又干又痒的,你会不会这撑呀?”
宋名彦拉下她的手来,以种审视的眼光看着她。“你刚才哭过了,对不对?”
“没有啦。”尤曼媛将他的手给拍开,将头撇向一旁,只是一想起刚刚的心痛,眼中刹那间又涌起泪意。
“为什么要哭,你觉得我委屈你了吗?”
“没有。”尤曼媛心中一酸,转身就想离去,因为她知道此时双眼再度泛红,无论如何都无法遮掩。
宋名彦一把将她拦住,却见她掩面低头,一直要藏住自己的脸,实在忍不住说:“你很奇怪耶,哭就哭,为什么不敢让人家看到?”
被他一提,硬是压抑下的悲伤又涌上胸口,尤曼媛吸着鼻水,哽咽地说:“人家哭起来很丑啦。”
宋名彦听了顿时忍俊不住。
“谁哭起来不丑的?”
尤曼媛抽咽了一会儿,才渐渐停歇一些,却还是背对着他,完全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
“你不知道,我妹妹哭起来很漂亮的,眼泪一滴一滴流下来,大家看了都好心疼她。”
“这我就没看过了。我从没仔细看人家哭,刚好你现在在哭,让我研究一下。”宋名彦说着又想将她扳过身来。
“你很讨厌耶!”尤曼媛低头掩面,拼死都不让他看到。“小时候我一哭,大家都说我哭的时候最丑了,都在那边笑,没有人来安慰我……”
原来是小时候的阴影。宋名彦作出结论,不禁点点头。但想了一会,心头忽而隐隐震动——她每天都对着我嘻皮笑脸的,可是这种偷偷躲起来哭的情形,到底有几次了?
总是以为她很坚强,所以从没考虑到她的感受,原来她和一般的女孩一样,只是连哭给人家看的勇气都没有。一想到这,宋名彦忽然心中一痛。这也才发觉,平日对她的严词厉色,不知有多么残忍……
尤曼媛停止了啜泣,狼狈地将泪水给抹去。
此时走廊出现许多同事,原来是下班时刻到了,便说:“你别一直抓着我,我要回家了啦。”
“晚上……我请你吃饭。”宋名彦淡淡地道。
尤曼媛不解地回过头来,心中却不相信。“你又没要我当你的女朋友,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宋名彦无奈地喷口气。“既然你这么说,那你请我吃饭好了。”
尤曼媛心中半信半疑。要是这话在几月前听到,必定会让她乐疯,但现在总觉得怪怪的,犹豫了好半晌,才迟疑地道:“嗯……好吧,可是要坐你的车,我骑脚踏车载不动你。”
宋名彦摇头一笑,带着她回办公室收拾收拾,下楼到停车场请她人座,接着扬眉询问:“你要请我去哪里吃?”
尤曼媛咬着食指想想,忽然灵光一闪。“我带你去夜市吃路边摊,俗搁大碗喔!”
真没诚意,宋名彦苦笑了下。顺着她的指示,在夜晚的车流中穿梭,最后被带来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夜市,心中不免有些嘀咕。
“我带你去吃我师父做的炒米粉,很不错喔。”
宋名彦缓缓伴在她身旁,不时看她与周遭的小贩或是行人打着招呼,有如这里的人她都熟透了似的。
“阿媛,这是你男朋友呀?很英俊喔!”卖肉圆的大婶挑挑眉问。
“不是啦。”尤曼媛赶紧笑嘻嘻地说,尽管很想承认,但只要宋名彦没这个意思,就实在不能跟别人乱说一通。
“帅哥,你眼光不错喔。阿媛什么工作都肯做,娶到她会很幸福的。”弹珠台的大叔说。
宋名彦微微一笑,没应什么,却听尤曼媛在旁红着脸道,羞急地直摇手。“他是我的同事,别乱讲啦。”
两人来到路中的一处摊子,尤曼媛停步,把他按着坐下。“就在这边,你先坐,我去拿米粉,不用钱的。”
宋名彦不解地坐了下来,望着她迎向摊位后的大婶,她们两人一见,兴奋得仿佛亲友重逢似的。
“啊……阿媛!你怎么这么久没来?”
“我搬到别的地方住啦。”
“你真没良心,也没想到要来看一看。我们刚刚才说到你咧……咦?那个人是你带来的吗?你男朋友呀?”
“不是啦。”尤曼媛又再解释了一次。“他是我同事,死赖着要我请他吃饭,我才带他来的啦。”
宋名彦斜了她一眼,这话也不用大声得让他听到吧?
“好好好,你带来的我就请客。”
“谢谢。”尤曼媛满心欢喜,自己装了两大盘,端到了宋名彦眼前。“很好吃喔,吃不够我再帮你装。”
宋名彦看了她半晌,又环顾了会四周的环境,才发觉以往看来有些怪的尤蔓媛,一把她放到这,气质却变得如此吻合。不是指她的市井气息,而是这种单纯而无戒心的面孔,在这里是十分普遍的。
夜市里面熙来攘往,深冬的寒气也被人潮给驱散,各摊都是生意兴隆。弹珠恰旁也坐满了孝,其中两个不知怎么,相互出手打了几下,接着一齐哭声震天,把不远处的母亲给引了过来。
两名妇人牵着自己的孝,也不知状况如何,劈头就指着对方大骂。愈吵愈是凶狠毒辣,旁人见了挣皆抿唇偷笑。
尤曼媛看了一会,忍不住咋咋舌头。
“好凶喔。以前我跟别人吵架,我妈不管什么理由,一定是抓着我去跟别人道歉的,现在的妈妈就不一样了。”
宋名彦微微一晒。
“所以我说过了,我是个传统的人。”
什么呀?尤曼媛皱起眉头,这男人怎么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此时看见眼前一暗,一堆客人挤在米粉摊前等待,大婶似乎接应不暇,她便跳起来说:“你继续吃吧,我要去帮忙喽…··”
宋名彦见她走至摊后,开始熟练地招呼起客人。她的动作十分俐落,脸上总是笑容迎人,时而趁隙理理鬓边短发,时而跟相识的客人吃吃笑着,忽然让人心中升起了一种没体会过的感动。原来她的平实也会散发出一种美,虽然这种美无法让人惊心动魄,却更能使人由衷,体会到幸福的感受……
“帅哥,你是阿媛的男朋友呀?来,这些请你。”
宋名彦微笑了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见来人端上两碗猪血汤。不一会又轮流来了许多小贩,对他好奇且惊讶地张望,还纷纷把自己摊位的东西送了上来。一时间卤味、肉羹、臭豆腐、面线。肉圆加水果,摆了满满两大桌。
“喂!你吃完就自己回去了,我还要忙很久。”眼看客人丝毫不减,尤曼媛移空时喊了一句,怕他枯坐无聊,赶紧要催他走。
宋名彦摇摇头,又看了下眼前满满的食物,似乎可以从这里看出,她在此地有多么得人疼。
尤曼媛忙过了半晌,却见他依然呆坐在那,不禁又急着催促:“你怎么还不走?我已经请过你啦,赶快回家洗澡。看电视,不用等我了。”
宋名彦心想回家也无事,便仍安坐在椅上,继续欣赏她忙碌的身影。
好不容易过了四、五十分钟,客人数量开始缓和。尤曼媛终于得喘口气,到一旁的水桶洗洗手,而后不解地回到宋名彦身旁,奇怪地说:“你好无聊喔,等我干什么?咦?你买这么多干嘛?”
“别人拿来的……”
“喔!”尤曼媛恍然大悟,开始吃着剩下的食物,一边跟他解释每一样东西是怎么做的。
宋名彦漫不在意地听着,等她说完,心中才升起一个念头——如果把她娶回家,不就等于有了一条夜市吗?
‘你在偷笑什么?”尤曼媛看他笑得十分奇怪。
“没有。”宋名彦忍着扬起的嘴角,待她将桌上东西收拾打包过后,问出一晚的疑惑:“你怎么对这里很熟似的?”
“喔,我从小就在这边长大,住了二十多年,前几年都在这边工作,你说我熟不熟?”
“原来如此。”宋名彦终于明了,顺手将她黏在额前的发拂摘开。“我送你回去吧。”
“好。”尤曼媛不解地摸摸自己额头,总觉得他今天的行为十分古怪。
坐着他的车回到租赁处,尤曼媛道了声拜拜,便自顾自地开锁进入门内,却没想到宋名彦跟着走进。此时大门随风合上,顿时将两人困在晕黄的楼梯间中。
看他贴近在身前,尤曼媛很是疑惑,想想便了解了“你想要上厕所呀?”
宋名彦微笑地摇了摇头。
尤曼媛皱起眉头来,心中一片迷们。“那你要干嘛?”
宋名彦将头俯下,把脸与她贴近一些。“我想……无功不受禄。你请我吃了晚餐,你可以要求我做一件事。
尤曼媛楞了一下,开始咬着指头想想,一会儿突然眼神一亮,整个人高兴起来。“你说的喔,不可以反悔。
“不后悔。”宋名彦口中镇定地道,但见她神色诡秘,心中不禁有一些期待。
“那……”尤曼媛阴阴一笑,终于说出了要求。“你帮我去附近的超市买两包米好不好?六公斤装的那种,每次我自己拿回来,都觉得很重!
不会吧?被你打败了宋名彦摇摇头,更觉两人间的默契实在太差,无奈中陪她去买了米,再像个粗工把米搬回她四楼的门口。
“好了,谢谢你。”尤曼媛欣喜地开锁进门,把两包米搬进屋内,却见宋名彦仍在原地伫立。
“你还想干嘛?”
宋名彦摇了摇头。“划不来,你请我吃的都不用钱,我却是用自己的体力在扛米,这样子我亏大了我想要一点补偿。
真爱计较。尤曼媛摇摇头,把钱包掏了出来。“那你说要多少?
“我不要这种。”宋名彦凝望着她一会儿,一手把她的钱包合上,一手轻轻扶着她的脖子,将她莫名不解的脸庞缓缓拉近,然后在那干涩的辱上深深一吻。
尤曼暖脑中嗡地一声,钱包脱手直直坠落,还来不及清楚的感受这分温存,他却已经退走。
“再见。”宋名彦走下楼去,尤曼媛依然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