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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再稍微偏过去点,对,很好,就这样给我保持不准动。」
巴黎一个暖阳难得露脸的冬日午后,卓月榛於光线充裕的画室里,强势地指挥伤患摆出她想要的姿势。
腹伤早已愈合的雷杰则乖乖听话照办。
阳光和缓地斜照入室,蒙胧的氛围十分宜人,卓月榛正专心地作画,雷杰则专心打量着一脸神采飞扬的她。
说她让他惊艳绝不过分。
这惊艳指的不仅是她的外貌,还包括她那足以与他媲美的冷感,以及许多超乎常人的能力。
几天前他借用她的电脑侵入法国海关,发现他的确已登录离境,更离奇的是,那晚杀他的人,不久後全都丧命於马赛港。
他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位领有医生执照的女画家所为,照那天跳窗的技术来判断,她的邻居肯定也是位练家子。
这两人,都不简单。
「我说过别乱动!要敢再给我乱晃,小心我让你另一条手臂也一起骨折。」卓月榛嘴里吐出的句子鲜有动听的,大多数都是威胁恐吓外加不屑。
和她相处了半个多月,雷杰发现自己的忍耐力实在很高,奴性更是坚强。
「你平常都习惯这样恐吓伤患吗?」他大概可以想像她不在医院任职的理由,有她这种医生存在,医院大概会接投诉单接到手软。
「我的布都很服从我的指令,才不像你。」末了,还不忘附上几声不屑的冷哼。
雷杰心底悄悄浮现些许自嘲。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沦落到被一个只比自己大三岁的女人吆喝?
他一直像是匹自由无拘的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从来没人拦得住他,包括养父在内。
「况且照目前的速度来看,顶多再一个月你的手臂就会复原,所以我得好好把握这一个月彻底压榨你才行。身体再往右边斜一点……不对,太斜了,稍微退回去些……好,差不多就这样。」卓月榛飞快地打好草稿,开始准备油画颜料。
绘画时,她专注的眼神让雷杰敬佩,但面对那双认真的眼神一久,两人之间的沉闷叫人倍感窒息,为了掩盖自己的不自在,他试图开口打破尴尬。
「我的枪,你究竟藏到哪里去了?」这几天他时常在屋里走动,却怎么也找不着爱枪,倒是看尽了这屋子「遍地刀光」的景色。
「怎么?就这么舍不得和它分开?」仔细替画中的人物一笔一笔地刷上色彩,她完全不当他是位名声响誉国际的杀手。
在她眼中,他不过是个乳臭末乾、初出茅庐的小男生罢了,唯有老练油条的安列德才配称得上高手。
「枪是杀手的保命符。」同时也是种身分证明。
没了枪,不当杀手,他会觉得连高中文凭都拿得勉强的自己什么也不是。
「但没子弹的枪只是坨废铁,你太不懂得替自己留後路。」她点出他的致命失误。
「你似乎很了解这个职业?」一双蓝瞳瞬间扬起些微警戒。
这女人,比他预想的懂得还要更多。
危险!
「是了解不少,所以我保证你今晚即便有门有窗也出不去。」
哼0说好几天前,这混帐腹伤才刚愈合就打算走人,她本来是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地放他回家,但她还没画够这男人,所以她不仅将他打昏拎回来,还赏赐给他两天两夜的好眠,以便加速他复元的速度。
不过,这似乎是一切错误的开始。
从那天起,她和雷杰之间的气氛就变得很奇怪,好似随时都会有擦出火花的危险,而这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麻烦。
她不想谈恋爱,一点也不想!
「留着我,对你没好处。」雷杰再次游说,「像我这种人,极有可能替你引来危险。」
最大的危险早被你引来了,小笨蛋!卓月榛暗啐。
「搞不清状况的应该是你吧?小鬼。」漾起叫人不寒而栗的笑,她突然抄起削笔用的刀片射出,出手狠戾毫不留情。
遭攻击的对象则轻松地将头侧转,刀片擦过他颈边固定三角巾的翠结,撞上後头的墙壁。
「身为医生,动手伤害病人是很失德的。」要不是受过训练,他早就命丧她刀下不知几回了。
「你要是躲不过,也不用待在这养伤,直接拿条面线上吊还差不多。」
银狼虽然才出道三年多,排名却已窜至前头,紧追在安列德之後,实力坚强到许多前辈都不敢小觑,就凭她那吓唬人成分居多的飞刀,根本不可能伤得到他一丝一毫。
「再者,我虽不太屑加入悬壶济世之流,却从未侮辱过我的执照,除非我下想医,否则至今还没有抢不赢死神的纪录。若你真那么想死,行,我很乐意拎把西瓜刀,一刀斩断你的颈动脉,保证让你死得痛快无比。」
「那多劳烦你的玉手啊?扳机一扣不就得了?」他对她自豪的枪法一直保有好奇。
她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你刚刚说什么?」转眼间,她的手上又多了把手术刀,速度快到连雷杰也没发现她是从哪儿摸出来的。
「没什么,是你幻听。」
两人刚才皆以对方的母语交谈,也就是德国人说中文,台湾人讲德文,你来我往,倒也十分通顺,双方皆能接受。
卓月榛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她真欣赏雷杰能用他那听起来已经够冷的语气要冷,效果简直比蒙古冷高压遗强,「想不到你也有幽默细胞。」
「月圆之夜我还可以嚎叫几声助兴。」
「我是不反对啦,可惜月圆之夜刚过,你得再等上一段时日。」
长年结冻的嘴角掀起一道优美弧线,他这才发觉,原来自己还没忘记什么叫做笑,「你很懂得如何和危险份子打交道。」
「或许是我一向和普通人的频率合不来吧?」她自嘲地说。
她的生活圈里除了两位大学死党外,几乎不再和旁人有交集。
她喜欢静,更爱一个人漂泊,这也是她在医院团队里工作总是待不久的原因。
「也或许,我和你们这种人比较合得来……」
「你认识其他杀手?」
「只认识一个。」卓月榛撇撇嘴,继续动笔。
「是谁?」其实他心中早有了底,因为她的生活圈,真的很小。
「一个……比你更孤单的男人。」她从不认为杀手就该无情无欲,放下枪时,他们也是人,也会有喜怒哀乐与爱恨嗔痴。
他们都只是等待去爱与被爱的灵魂。
即便在众人眼中,他们来去无踪,操弄着他人生死,然而,她很清楚,他们永远不会是厉鬼,更不会成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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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姊,你当年的大学笔记还有留着吗?」男声怯怯地开口。
「要干么?」女声一贯的冷调。
「你一定要救我,我快被当了。」
「读不下去就别读。」
「爷爷奶奶说卓家一定要再出一个医生,才对得起列祖列宗。」男声的语气近乎哀求。
「已经出了。」女声凉凉地回应。
「你不算啦!」
「我和你一样姓卓。」女声蹙起眉,冷凛的语调倏地又降温几度。
「但……你是女的,奶奶说你迟早会是别人家的……」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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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
头痛欲裂的雷杰在心底偷偷替卓月榛起了个代名词。
明明伤患不可以碰含酒精的饮料,她却拉着他常饮波尔多的珍贵葡萄酒,只因她接到一通令她心情不好的电话,想找人乾几杯消气,而他,具备一切狙击知识的狼,能够冷静地猎杀任何目标,就是应付不了乙醇。
所以理所当然的,他醉得一塌胡涂,最後的下场就是被她像垃圾一样地给扔回房。
这下可好了,经过这番折腾,他的伤不恶化才怪。
「真不耐操,才几杯就让你瘫了一整个早上。」
门口传来一道不算陌生的男音,雷杰顶着痛得发昏的头,勉强撑起自己沉重的身躯,不想让他见到自己虚弱的一面,却忘了自己最狼狈的一面早就被他看光了。
「这招看来挺管用的,不枉我亲自传授给贝亚娜。」
除了不常笑、声音听来冷了点,小家伙其实真如贝亚娜所形容的,是个社会化不充分的大男孩,既单纯又很容易相处。
「你传授的?」隐藏多日的狼爪已隐隐展露,雷杰心想自己的资料是否外泄,否则怎么会连他不善喝酒的事都知道。
「收起你的爪子,小笨狼,这里还轮不到你当头。」
安列德将醒酒药递给他,当玻璃杯递交的瞬间,另一只手一闪,只见他左袖下半部被俐落地截断,而里头的皮肤却完好无伤。
好个高手!
「你的医生执照该不会也是个幌子吧?」雷杰皱起浓眉,不确定地问。
「我的确是个医生没错。」安列德微笑地亮出手中的凶器,竟是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扑克牌。
鬼牌上,小丑笑得讽刺。
「她说我待在这里养伤会非常安全。」
「那是因为我对你没意思,否则早在几个星期前,你就该见到上帝了。」只要他在开口时前面加个「不」字,这小家伙一定会被巴黎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雪冻成冰雕了。
娃娃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亲切无害,但他却感受到他话里的慑人气势,可以在他身上嗅出与自己类似的气息,隐隐约约,却又不是很清晰。
「我是否有荣幸知道前辈的名号?」雷杰有礼地问。
「你何不自己问她?」不过,只怕还没问到就挨刀子了。
贝亚娜自私归自私,对於诺言却可比之泰山,重得很。
「我没兴趣成为剌帽。」那女人,太冷血。
「算你有大脑。」和善笑颜未变,但安列德泛着精光的双眼却不再如之前那般无害。「给你个忠告,想成为顶尖杀手,永远别忘了在枪管里替自己留一颗子弹,尤其是绝望中的最後一颗子弹。」
「这她提过了。」他的确是太不懂得留後路了,才会耗尽子弹上演逃命记。
「以後接任务时小心点,黑吃黑是既有规则,可循前例甚多。」
「我也不希望自己的肚子再被开个洞。」
提到肚子,雷杰决定回德国後一定要找个时间去照X光,看看那位画家小姐有没有用他的肠子打个漂亮的中国结,毕竟开刀的是她,发生这种事也不无可能。
「哼!那群脓包技术这么差劲也有人敢聘请,要是换我去,啧啧,你的心脏保证会很通风。」一洞贯穿前後背,让他体悟「寒风彻骨」是怎么样的滋味。「还是你觉得脑袋比较闷,想开个洞透透气?」安列德微笑地问。
「多谢提醒,我对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非常满意。」雷杰快速过滤所有可能名单,按照年纪於脑海中筛选出适当的名字。
「以後说话记得要客气点,你待在这里的性命究竟安不安全,是就我的心情而论。」安列德甩出扑克牌,床头前的布制灯罩马上裂出一道笔直的缝。
「卓小姐的飞刀是你教的。」雷杰用的是肯定句。名师果然出高徒!
「她是我见过最有天分的学生。」害他不得不将她归类於暴殄天物一类,因为贝亚娜完全具备成为杀手该有的一切条件,资质更是上选中的上选,简直就是当他接班人的料。
「所以海关出境资料,以及那群人的死,是你做的?」
「我刚好要去马赛拜访友人,顺便温习一下杀人手感。」老头那天还很沉重地告诉他,很後悔教会他杀人。「既然醒了就起来吧!我带你去找贝亚娜复诊。」
脑袋勉强恢复清醒的雷杰,跟着安列德走到那扇他从未有机会进入的门扉前并打开。
砰!
虽然只听见一记枪响,但发声的子弹却不只一发,只是扳机扣下的时间只差了几毫秒,於是两记枪响几乎重叠在一起。
只见半途被擦撞,原先应当射中安列德胸口的子弹被打偏,转而扑上门边的隔音板,而稍晚射出的子弹则正中靶心。
雷杰这才终於确认卓月榛是真的会使枪的。
「死猪头,打中我的子弹让你很有成就感是吧?」摘下耳罩,卓月榛甩掉手上的sIos——eRP226,蕴着薄怒的眼狠狠地瞪向出现在门口的某人。
差一点她就可以击中他了,她一定要摆脱被安列德压得死死的现状。
「也还好啦!但你若打中他,获得的成就感肯定会更大。」比比身後的人,安列德嘻笑地吹凉枪管口的余热。
由於所装填的练习弹只配有足够发射的火药,所以管口的白烟并不多,也没有呛鼻的烟硝味。
「真是希奇,你的随身配枪竟然没装实弹!」
卓月榛诧异地扬扬眉。这实在是太叫人感到惊讶了。
「这把没有,不代表我真正的配枪没有。」将手中的枪枝抛上待保养枪械的木架上,安列德悠哉地自腰间摸出另一把枪。
有别於一般制式手枪的乌黑漆亮,这把银色金属外壳的枪置身於灯光之下,层层银波轻缓漾出,色泽华美得无可挑剔。
「啧!小家伙实在该换把枪,既然代号叫银狼,枪就应该换把银色,上头最好还有狼纹雕饰。」卓月榛着迷地看着好友的配枪说道。
「很不错的建议,你可以好好和小家伙一起研究研究。」
安列德边说边定至火药柜前,替爱枪换上练习弹,然後背对着枪靶,将手往後-举、在连续三记枪响後,两眼视力皆二·○的雷杰确认底端靶纸上,只残有-个枪洞。
好准的枪法!真希望自己也能练出这等实力……
才这么想,一把枪便飞至眼前,雷杰赶紧伸出左手接住,是把奥地利制的葛拉克17。
「可以换一把吗?这把我不习惯。」葛拉克对他而言太轻了。
他的眼光在枪械架上浏览一圈,只见贝瑞塔、葛拉克、sIg、华瑟、h&K……世界各大手枪厂牌一应俱全,足以号称是座小型枪械博物馆,一旁还有一大堆品牌型号的狙击枪及突击步枪任君挑选,而在最尽头的墙角,一排排子弹根据其半径规格与厂牌整齐地陈列於电脑自动化除湿、调温与衡压的保存柜里,只怕恐怖份子的军火库都没这么齐全。
「现在你的骨头还没完全硬化,沙漠之鹰对你来说後座力太强。而质量轻、消化後座力功能也不弱的葛拉克,比较不会造成你的负担。」卓月榛脱掉耳罩,朝雷杰走来。
「你的枪使得不错。」
他没忽略她刚才瞄的靶,所有弹孔都在红心范围内。
「入境随俗嘛!想当好邻居,就得从彼此交流开始。他有兴趣教,我就有兴趣学。」她好整以暇地检查了他的右手。
卓月榛判断短时间练枪并不会对他造成伤害。想必安列德也已注意到这点了。
「开几枪让我瞧瞧。」放开他的手,她命令道。
「有他在,我会有压力。」那把枪太过特别,而纪录上惯用银枪的人并不多,他几乎可以判定安列德是谁了,只是年龄上好像有些不符。
「怕的话就用你手上的葛拉克17轰走他。」她深信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撂倒是最直接的方法。
「我怕我的脑袋,真的会很通风。」
光从那男人刚刚露的那一手来看,雷杰便明白现下的自己是不可能胜过他的。
小虾米终究无法对抗大鲸鱼。
「没关系,我和几名法医交情不错,他们会容许你插队。」她一副好商量的语气。
「我可以请问蒙尼根先生的代号吗?」雷杰话才刚说出口,一颗子弹立刻自他的颊边掠过。
而行凶者照样没有回头。
卓月榛冷笑道:「你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慢慢猜,答错不扣分。」承诺是不容许背叛的。
现在的亚当早已身心俱疲,她绝不容许自己成为粉碎安列德最後一丝平静的凶手。
「以後有时间就自己过来练习,门我不会上锁。切记不要练习超过半小时,扳机尽量用左手扣。」
「我以为你会坚持我初来时的警告,要我在养伤时期远离这玩意儿。」雷杰甩了甩枪,感觉有这东西在手中的滋味,真好。
正准备踏出门的卓月榛缓缓回头,唇际忍下住勾起招牌式冷笑,很轻很柔的那种,「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不知变通的人吗?」
「不像。」
「知道就好。」
随着她纤丽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有一瞬间,雷杰以为自己有部分的注意力已追随她的脚步声离开了地下室,前往那间四处飘扬着自信与自在的画室,沉浸在她专注绘制的画作里,从此不再离开。
不远处,安列德默默将雷杰的怔愣收入眼底。
当年,同样是在这种恍惚及混沌不明的氛围里,他爱上了她——自己生命中无可取代的女人。
而今,他已失去了挚爱,小师弟也会失去贝亚娜吗?
「还在那发什么呆?小鬼,快点滚过来练习。」甩了甩头,安列德不愿再想。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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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有脚步声接近,雷杰反射性地举起枪瞄准门口,托右手复原良好之赐,他终於领回了自己的沙漠之鹰,也重拾了过去的戒心。
「这是你面对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吗?」朝对方丢去一串钥匙,瞄准她眉心的枪口丝毫激不起卓月榛的恐惧。
刚认识安列德时,他也时常这样对待她。
「这会儿又是什么差事?」接下飞来物,雷杰将枪收回腋下。
自从右手可以不用再以三角巾固定後,他发现自己被她奴役得更加彻底,完全把他当成佣人来使唤。
「冰箱空了,我得出门补货。不幸的是,安列德几天前回南部去了,你是我唯一可选择的提重物人选。」
「你还真当我是免费佣人?」扫地、煮饭、洗衣、脱光光当模特儿,样样都由他包办,明明以「骨骼未完全硬化」为由扣留他,却指使他做一堆杂事,利用得未免也太彻底了吧?
「我向来秉持着物尽其用法则。」
没错,她大小姐自己就会开车,只是巴黎的交通状况实在令她不想坐在驾驶座上,否则总有一天,她会开去撞前面那台一直不动的车。
她这人最讨厌塞车了,可惜巴黎的车况三不五时总是让她觉得讨厌。
「去哪儿?」
其实只要是她开口,他都只有听话的份,反正他的男性尊严早在摔墙那日全摔光了。
「先上车再说。」上回因为天气太冷,她只拉了隔壁的死人头到附近的小超市随便买些生活必需品,但今天天气好,又有搬运工,当然要到更远的卖场。
於是银色保时捷沿途驶过塞纳河、香榭丽舍,一路往北郊开去。
车内,雷杰始终维持惯有的沉默,冷酷的脸色和窗外灰霭的天气正好相符合,偏头观察这样的他,卓月榛忽地想起在不久前的某个阴郁冬日。
「怎么了?」或许是因为车内安静得异常,也或许是她盯着自己瞧的眼神太过灼烈,让他不得不打破沉默,带着些微腼覥地发问。
「你在塞纳河边逗留过吧?」
「似乎有。」他微皱眉。
为了那该死的任务,他好像有在塞纳河畔跟踪目标过。
「我的直觉告诉我,那天那位瞪了我两眼的黑衣人就是你。」卓月榛漫不经心地说着。
「那天是哪天?」他来巴黎的第三天就出手了,不过前两天都在确认环境与跟踪,所以与塞纳河接触的次数并不少。
「你摔进我家院子的前两天,地点在塞纳河左岸,时间下午三点半,一个穿了一身黑的男人光临一家露天咖啡座,那时我正巧坐在他旁边的位子,根据那天的素描和你给我的感觉,我猜那人就是你没错。」
「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最後你遗留了张纸给我。」雷杰也想起了那天的事。
「嗯哼,请问先生,你瞧过那张纸吗?」
「没有,我直接将它扔了。」
「的确像是你会做的事。」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她并未因为他的回答而出现不高兴的脸色。
「上面有些什么特别的吗?」她会提起,必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了自己的小命,问一问总是比较好。
「笑一个吧,帅哥!眉头皱久了小心解不开。」她很自然地伸手戳向驾驶座上总是舒不开的眉头。「我在画旁是这样写的。」
雷杰没听进她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接受卓月榛带着温暖与不造作的碰触,惊讶自己接受她的速度为何会如此迅速。
他身边开始有女人的日子不过才两个月,一股陌生却又熟悉的奇妙感觉却不断於心中滋长,拂扰他的思绪,却又安抚了他的灵魂。
那究竟是什么?是爱情吗?
「不用过分紧张,世界并非处处有危险,你得学学怎么让自己放轻松,你实在太容易令自己紧绷了。」倒回椅背,卓月榛表现得一派轻松,与雷杰无时无刻的警觉提防成了强烈对比。
「已经习惯了,要改很难。」
「我也没要你改,只要你多想想安列德平常那副鬼德行,就会知道真正的高手绝对不会让人由外在表现看出他有任何异於常人之处。」
提到安列德,他的兴趣立刻被挑起,「你到底认识他多久了?你们看起来关系挺好的,」
这些天来,他充分见识到她与自己相去不远的定点射击技术,以及对各种暗杀机制的认知,不禁庆幸她并非敌人,也庆幸她的老师不是。
因为两个高智商的人,都很有资格成为魔鬼。
卓月榛浅笑,伸手探向他的胸膛,一眨眼间便抽出他藏在腋下的配枪,紧紧抵住他腹部的旧伤处。
「差不多……和你踏进这噬人的世界一样久。」
趁着前方红灯,雷杰伸出右手覆在卓月榛持枪的手上,巧妙地一个拨转,枪枝便回到他的掌中,而卓月榛并末试图扭转局势,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将枪收回腋下的枪套。
「你和隔壁那家伙聊开了?最近常见到你们俩凑在一起交流。」
「不是交流,是指导。」那人根本不需要、应该也不屑和他交流。
光是入行时间就差了近十年,安列德见过的死人说不定还比他用过的子弹来得多,哪里需要和他交流?
「那个赌鬼最近都没接什么任务,说不定早将技术给忘光了。」她想起自己初来巴黎时,安列德任务接得比现在还要再多一些。
「前辈的价码太高,没几个人请得动。」请安列德出一趟任务的价码,普通上市公司恐怕赚个十年也不见得赚得到,可能也因为这样,他才有机会接到这么多大案子。
「猜到安列德是谁了?」
「adam,上帝在第六天创造出的男人。」
安列德·蒙尼根,白天是国际医学界响叮当的明星人物,一入夜,便化身成杀手界最神出鬼没,却也最具权威的帝王。
顶着圣经中的名字,他的崛起近乎传奇,至今尚无人知晓他为何要以那种轰轰烈烈的方式走入这片血雨中,只知道adam这名字,和死神是画上等号的。
「他承认了?」
「承认了。」所以那天,他才知道杀人无数的杀手竟有一张经年不老的脸孔,笑起来还带着一抹邻家大男孩的阳光味。
卓月榛因此话而露出好奇,因为自己认识的安列德,对於这种猜测从来就不予理会,甚至会赏那人一枪,照此情况看来,他根本就和这位小男孩关系匪浅,所以才会破例。
「我很惊讶,像他这种浪荡不羁的人,怎么会选用圣经的名字作为代号?」
「你会惊讶,是因为你并不了解他,尤其是过去的他。」不知选择继续生活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城市的安列德,每天望着昔日两人曾经走过的街道:心情上该会有多难过?
「你知道adam一夕间成名的出道事迹吗?」究竟是什么原因,能驱使这样一个前途灿烂的医生持枪杀人?
他的世界,本不该染上血腥的。
「我知道所有你们不知道的,关於他的一切。」她别过头去,好一段时间只是默默凝视着窗外快速向後掠去的街灯与楼舍,半晌,终於像是战胜了什么一般,修长的手指迟疑了一会儿後,轻轻地在起雾的车窗上写下一个同样源自圣经的名字。
这名字,是安列德心中最初、也是最末的痛,adam,便是为了纪念这名字才取的。
她,eve——上帝在第六天,用亚当的一根肋骨创造出的女人。
「安列德,是为了替她复仇,才举枪杀了第一个人。」她低声说道。
「竟然连这种事都和你说,看来你们的关系……可真是匪浅。」
「我只是刚好在他生命最低潮时,凑巧出现在他身边罢了。」
她敬佩安列德,因为有他,她才比较出自己所经历的,其实一点都不算痛。
「你知道,他不像你有家可以回,有亲人可以依靠,很多时候,他比我们看到的还要孤单,还需要人陪伴。」
也许,他会选择接纳她,就是因为他们曾经都是没人爱的孝,同样懂得消化所谓的孤单吧?
「你难道不比他孤单吗?」雷杰不小心说出这几天的观察结果,心虚地侧目偷颅她的反应,不料却与她的目光交会。
怦怦!
心悸吗?应该不是吧?
心底浮现同一句话,两人迅速将各自的眼神调开。
「小家伙,专心开你的车别乱瞄。」她看着窗外警告。
「……你们可不可以别一直唤我小家伙?」讲得好像他未断奶似的。
「对我们而言,你真的只是个小家伙,单纯,而且很好戏弄。」
她像是在给他个答案,更像是要说服自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