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很令人意外，你果真除了第一天后就不再迟到了。」男子拿着黑色笔记本望着远远而来的女子。

「我说了，我只会犯下不同的错。」女子抬起下巴，彷佛要证明自己听说过的话。「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没有满足方总经理的期待。」

方孟修微笑不语，直到他瞄了唐可莲手上提的东西一眼后，笑容随即而逝。

「你今天又带那种东西过来？」似乎它手上拿的是病源菌般。

「对啊，因为总经理的车子阳刚气息太重，要多放点这种东西比较可爱。」手一举，一只带帽子绿色大眼睛的青蛙正瞧着方孟修笑。

「你知道这是总经理的车子吗？」堂堂方氏企业总经理的车子被布偶攻陷？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又没人规定总经理的车子不能放布娃娃。」唐可莲露出央求的眼神。

方孟修仍铁着脸，似乎很不满意这么做。

「地球人，拜托你了，请让我上车吧。」她拿起布偶假装是它的请求，自颤自的演起双簧。「对嘛，总经理，你看这只青蛙这么可爱，就让它上车嘛。」

是可怜没人爱吧？不过任凭方孟修心里再怎么反对，就是开不了口拒绝，那有着可爱大眼睛的青蛙，不，是女人。

「随便你。」他简单的回了一句之后坐进车内。

「耶！」唐可莲对着青蛙露出胜利的表情。

「你再不来开车，可是会在这里多记上一笔，」方孟修从半开的车窗椅着手上的黑皮笔记本。

「是、是。」

上车前，她狠狠瞪了他手上握的笔记本—眼。那是她——犯罪，不，是犯错的证明。

自从正式上班第一天起，只要她犯错，方孟修便会拿出那本黑皮笔记本，洋洋洒洒的在上面记载她所犯下的错误。

「我想总经理应该可以把那本笔记本收起来了，因为应该没机会让总经理您在上面记录什么了。」睑上虽是微笑，不过樱唇内却是咬牙切齿。

「是吗？」那语气表示方孟修似乎不这么认为，「我想我大概忘了提醒你，昨天你停车的时候把板金给刮坏了。」他翻着黑皮笔记本说道。

「那是、那是——」唐可莲试图做出辩解。

咕～突来的一声，打断了她的声音。

「你今天又没吃早餐了？」他注意到声音的来源。

「我们家附近没有早餐店啊。」

「为什么不到其他地方买？」

「可以的话我也想啊。」她在嘴里嘀咕一句。

「什么？」

「没什么。」她趁方孟修没看到的时候向他扮了个鬼睑。

要不是每天规定她一早就要出现在他家门口，她当然也想先吃过早餐再过来，只是偏偏要是这么做的话，肯定赶不上他要求的时间。她可不想再被那张扑克睑奚落，接着又在笔记本上记载着她犯下的错。

「吐舌头、眨眼睛，不会解决你肚子饿的问题，」方孟修看着车窗说道。

「是有沙子飞到眼睛里。」该死的车窗倒影，泄漏她的蠢样。

「在车内还有沙子？」

「是啊。」她伸手假装要揉，仿佛讨厌的沙粒真的在她眼中徘徊。

「危险！」

他一手握住方向盘上她的手，一个使劲往内一转，才没让这台新的房车又重蹈吻上安全岛的覆辙。

那温暖的大掌覆在唐可莲的小手上，让她从睑颊红到耳朵，这一股热潮又缓缓的烫回他的手心。

「看路。」被「灼伤」的他急忙抽回自己的手。

好—双纤纤柔荑，皮肤传来的触觉还停留凝滞不散，而那个「烫伤」他的人，现正在—旁试图让脸部高热降温。

唐可莲你千万不能喜欢他，他只是每天期待看你犯错的男人而已，对你根本没有意思，千万不能喜欢他，千万不能……

自从那一天饭店内见他这么在意她、呵护她外，此后方孟修简直是变了个人，再也不曾看过他对她多放一点关心。要真说有的话，大概只有关心她犯了哪些错而已。

「在路边停车。」

「是。」看吧，他从来只会命令她，那天电梯内的温柔，那天饭店内的呵护，早就不知去哪了。

「下车，在路边的早餐店吃过后再去公司。」

咦，他也会关心她？

「可、可是，这样子总经理会来不及吧？」唐可莲质疑的问。

实际上她是饿了，但要是因为这样而害他迟到，八成又会在那可恨的笔记本添上几笔。

「如果你的胃打算一路叫下去的话，在到公司之前，我会先被你弄得脑神经衰弱。」

「是、是、是，总经理大人。」虽是不耐的口气，但跟着下车的唐可莲嘴角却扬起一抹微笑。

她知道，其实，他还是很在乎她的。一句温柔的安慰，让她忘却曾是多么恐惧黑暗；一个工作的机会，让她找到可以立足之地；甚至是区区一顿早餐，他也都可以为她设想。

只是，为什么，他从不明说？

「总经理也吃这个吗？」她看着点了三明治的方孟修。

「不然呢？」

「我一直以为像你们这样的人都是上高级餐厅，拿鱼子酱当零食、鹅肝酱当宵夜，所以应该是不会上这种一般的早餐店。」

「像我们这样的人？」方孟修眉毛一扯，「这又是从哪听来的说法，该不会又是什么奇怪的书吧？」

「不是的。」唐可莲回话的音量小到几乎不能听见，「是我、我有认识的人是这样的……」

还有谁会是这样，不就是郭氏集团的二公子吗？

「喔～」难得会从他口中听到抑扬顿挫，「原来郭家的人都过这样奢靡的生活啊？」那语气充满轻蔑的口吻。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有听他这么说过而已。」

「哼。」方孟修啐了一声。「靠着父荫享乐的人。」

店长推荐，本日的特餐是——鄙视中又带点酸味口感的三明治。

适合那些不是嫉妒出身，却是嫉妒对方差一点把眼前女人娶走的人食用，怨念效果加倍……食物介绍还没结束，恼人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喂，孟修、不，是总经理，你人在哪里？都九点多了你还没进公司，今天早上有主管会议要主持啊。」

电话那头，马嘉贤只差没把会议室的地毯给来回踱破。

方孟修睇了下对面的唐可莲。她才刚咬了蛋饼一口，仿佛吃到人间美味，闭上眼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果然是很好养……这样就满足了吗？

瞬间，他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立即停止这愚蠢的野餐时间，马上赶到公司，去开那个没有自己主持就无法进行会议。

今天要谈的议题是本年度的重要计划，确认北京方面那纸价值三亿的合约，以其攻占新市场的大饼，接着是与董事会方面连线进行会晤……

但是，一看到对面因为吃着蛋饼而露出幸福表情的女人——.！大饼完全被蛋饼击败！

方孟修缓缓开口，「没有我在，你们就不行了吗？」语气平缓却略带杀气。

「但是总经理不在的话，那负责统筹跟决策部分……」

「那要副总经理、要这么多主管干么！时间到，打卡、下班、领薪水？」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依照惯例……」

「依照惯例就永远无法突破，只能跟随前人的脚步走不出自己的路。」

「可是今天的会议还有董事会……」马嘉贤平白遭到教训，只好委屈的解释。

谁会晓得蛋饼会比大饼来得重要，又怎么会知道这时候是他总经理个人疑似约会的时间。

「会议二十分钟后照常进行。」方孟修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会用笔记型电脑连线，」这时间，应该够眼前这位好养的女人吃饱了吧？

虽然心疼眼前的女人，不过董事会那些老家伙，他还有需要他们协助的地方，暂时不能跟他们决裂。

「是、是，我马上去安排。」接到命令后，马嘉贤即刻挂断电话。

一旁，那块击败大饼的蛋饼早已被吞食一空，只留下正在吮指的好养女人，嘴角旁还沾上一点酱油膏。

「这里啊，吃得到处都是。」方孟修随手抽了张纸巾，细腻的为她擦拭。

「啊，对不起。」她显然因为这样的动作而吃惊。「我、我自己来就好。」

霎时——他赶紧将手抽回，把纸巾揉成一团。

方孟修！你真的被她搞得神经衰弱了吗？居然做出这么不智的举动。

瞬间——她则是害羞的垂下头，偷偷望着他。

啊～唐可莲你果然没看错人，其实他是个很体贴的男人。

显然，两人的想法至今还是没有交集。

「咳，有吃饱吗？」方盂修开口问道。

「有，可是总经理都还没吃。」她喝了一口米浆后回答。

看见他起身，她感到好奇。不是都还没吃吗？

「先回车上，我现在必须要开会。」

「开、开会？」在车子里只能开车吧，开会？

＊＊＊凤鸣轩独家制作＊＊＊＊＊＊

「……那么请要行经以上路段的朋友们记得可以改道行驶，因为现在塞车加上事故，该路段的交通已经回堵到桥下……」

收音机内的广播正提醒驾驶人避开拥塞的路段，不过对于已经卡在车阵之中的人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帮助。

「总经理，对不起！我不知道现在这里刚好塞车。」车内，唐可莲为了走上这条不通路而道歉。

「不是你的错。」这时方孟修已经坐到后座，「现在我必须要跟公司的主管开会，你一个人在前面没问题吧？」

看出唐可莲开车技术不精湛的他，每天一直是坐在驾驶座旁的位置，避免因为一个差错而造成意外。

只是现在必须要主持会议的他，暂时没办法顾及这么多。好在暂时塞在车阵之中，这种时速就算真的撞上，也不会有什么太大伤害。

「没问题的，总经理。」说什么也不能打扰他开会。「我会努力做好司机的工作。」

「嗯。」虽然还是不放心，不过也只能信任她了。

笔记型电脑接通手机连上网路，今天方孟修要在车内主持会议。

「总经理连上线了。」耳机传来会议室的声音。

方孟修调整蓝芽耳机的位置，「会议开始，先由各部门进行报告。」

「是、那么首先由我们营运中心……」

冗长的会议进行着，唐可莲在前座尽可能不发出任何的声响，避免打扰到总经理的会议。

从后照镜偷偷望着，身穿笔挺西装脚着光鲜革履的他，现正神情严肃的聆听每个人的报告。英眉微蹙，时而沉默倾听，时而开口指导，一举手一投足都深具商场大将风范。

「这次的企划案有必要再做调整。」

「要留意顾客的市场反应。」

「把业务部接洽的内容再拿回去更改。」

「嗯，那就照这方面进行，辛苦了。」

无法得知会议的内容，唐可莲只能从前座听总经理的话语，来判断现在会议进行的程度。听着他回答的内容，看着他英姿焕发的表情，不由得让人感觉，这个总经理好、好……好凶啊！

撇开干练的神情不谈，他所说的每一句话，虽然语气平淡，可却都充满了压迫感，让闻者不得不因这份气势而退让。

「国际部经理，北京的那份合约呢？」

「有时间找出藉口，为什么不能如期完成？！」

唐可莲听得出来，后座方孟修的火气开始上升。

「最后三个星期，如果再看不到那份合约。」他扯开领带，「我希望办公桌上会见到你的离职单。」

她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因为总经理刚才的那番话。

「休息十分钟，会议稍后进行。」

发现已经来到公司附近的方孟修，宣布会议暂时停止，稍后他将进入会议室继续未完的议题。

「不用车的时候，我会安排马特助为你找个位置。」他阖上电脑，取下耳机和接通的手机。「你就先在办公室跟着他学习吧。」

「是、是的。」自己最好小心点，总经理现在可是处于气头上。唐可莲提醒自己。

「用不着这么拘谨。」听出她讲话都在发抖，方孟修开口，「我不是个会迁怒的人。」

「唔。」她只能用点头来表示。

从小没有长辈缘的她，除了在家中频惹父母生气以外，就连工作也是让上司光火，久而久之，她也就习得察言观色的本领。

千万不要去惹正在气头上的人，这是基本原则第一条。

看得出来现在唐可莲似乎正怕着自己，因此方孟修也没再开口，只是将头别向窗外，眼神却染上一抹黯淡。

千万不要去惹正在气头上……千万不要去惹……千万……

「总经理……我有个问题可以请教您吗？」总是有人喜欢自找苦吃。

看见方孟修的眼神，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让她战胜恐惧。要是换作过去的她，打死都不会去招惹这样的人。

「说。」透过后照镜，他看着坐在驾驶座的她。

「总经理刚好像因为开会的关系而……」唐可莲怯怯的说道。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呃……」可以的话，她也想直接说啊，可是看着他这张肃穆的脸，谁敢畅所欲言。「我……这个……」

「快、说。」他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

「这不关我的事情，但我还是要说，如果因为这样就把国际部经理开除的话，会不会太残酷了一点……」她还真的一口气说了出来。

「你现在是用什么身分跟我说这些话，司机吗？」方孟修瞪了她一眼。

「对不起，我……」这就是冲动的后果啊，所谓祸从口出。

「做好你分内的事情就好，其他的用不着管那么多。」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说话干么不干脆一点。」扭扭捏捏的像个娘们，不对，她本来就是个娘们，还是个颇带种的。

「可是刚刚总经理的表情，明明就不是想要开除那个国际部经理的样子。」唐可莲从后照镜又偷瞄了他—眼。

凭着她多年来察言观色的本事，什么人做什么事，带着什么心态去做，这些她都可以大致猜出；当然，除了牵扯到情爱的部分以外。

确实，刚刚方孟修那黯淡的神情，不就是说明了他心理不想这么做吗？那是一种——不得不的表情。不得不这么做，心理明明不想要这么做却不得不……但是，为什么呢？

空气瞬间在两人的周围凝结。

「你知道。」当车子缓缓驶进地下室时，方孟修总算打破凝冻的气氛，「为什么我在公司的时候，从不直呼对方名字呢？」

从刚刚开会时，就只听到总经理喊着对方什么什么经理，什么什么副理，就是不曾听到他喊过对方名讳。

「这我不清楚。」唐可莲摇头回答。

「名字，就代表一个人，但是在公司的时候，每一个员工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这家公司的—份子。赋予的部门头衔，就象征了他存在的意义，代表的是那个部门。」

「呃……是。」她听得有点懵懵懂懂。

「没错，我是不想开除国际部经理，不过公司内的每个案子都是经由我做最后审核的，我比任何人都还清楚究竟能不能完成。」

「但是总经理是总经理啊，真正执行的不是那部门的人吗？」唐可莲提出她心中的疑问。

「就因为我是总经理，我代表的是脑袋作出决策，而下面的人便是我的手跟脚必须负责执行的动作。」方孟修重新将领带打好，「我从不要求办不到的事。」

「那个国际部经理应该就是做不出来，所以才会跟您这样报告不是吗？」虽然只听到片面，不过就东删西减的组合起来，大抵也是这样。

「做得到的，因为我相信他们。」

「这、这理由会不会太……牵强了点。」她将语气放柔，避免一下小心让他误解又挨一顿骂。

「哼。」他冷笑一声，「总公司内一共有五百七十二位员工，每一个人的能力在哪里，我全部可以说得出来；同样的，他们软弱的藉口又在哪里，我也知道。我说过，我从不要求办不到的事。」

唐可莲从后照镜接触到的眼神，是带着自信的目光。

只要看过，就会这么深信不疑。只要跟着这男人的脚步走，就不会错，就一定可以通往康庄大道，那是眼神所传递的讯息。

「万一、是万一啦，如果他们真的做不出来的话，总经理真的会开除他吗？」在车子斜斜插入停车格之后，她开口问。

「我说过。」提着公事包下车的方孟修，蓦地回首看着她，「我会给人一次犯错的机会。」

隔着车窗，唐可莲望向那道目光。

那是一道好……温柔的眼神，她像是被这股情感所环绕，跟那天一样，打从心底漾起一份暖暖的感觉。

现在的她，正陶醉其中，侧着头闭上眼，感受他的温柔，隐藏的情感正一点一滴被她抽丝剥茧的察觉。

「你停这什么车啊？」方孟修看见车子停泊的状况不禁摇头。「记得，把车子停好之后再上来。」现在的他，又是那道锐利犹如鹰隼、自傲彷佛狂人的眼神。

「呃，是。」侧着的头马上撇正回来，刚感受的错觉马上一消而逝。「啊！总经理等等！」她突然想起什么，急忙唤住他。

「该不会连停车都要我来吧？」方孟修回首望着她，想到楼上的会议口气不免急躁。

「不是，是这个。」她钻出车内手上拿着三明治，「这是总经理刚刚点的，可是都还没有吃，总经理应该也饿了吧？」

现在哪有时间吃这个，上面的人都还在等我！

本来是想这么说的，可瞧见她一手拿着三明治，脸上挂着甜甜的笑，这也算是秀色可餐的一种吧？

迟疑一下，方孟修还是伸手接过三明治。「嗯，中午……我会安排马特助带你去吃饭。」随即转身步入电梯。

瞧着他离去的背影，唐可莲心想。总经理不过嘴巴坏了点、对人要求严格了些，其实他内心还是很为人着想的嘛。

如果他真的是自己生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该有多好……但是，真的会是他吗？属于自己的亚当。

可怜没人爱，不是从小就被取笑到大的事实？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缔造霸业的骑士。

他认识了一名女子。

很快的，女子的身影盘据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但定，无论怎样想念，爱意始终无法从他的口中吐出。

他只能将女子留在身边，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她。

可他，耳边却想起了一段话，曾经有人对他说过的话。

如果，你违背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再次选择了爱情。

那么，你所拥有的成功、权力、金钱和所有你掌握的一切，将会全部消失。

包含——让你毁约的女人，同样你也得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