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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觉得如此的孤身……让人怜惜。
“这里,把水放满,温水。”
这里是淋浴室边的浴池,白色的浴缸有一米宽接近两米长,比普通的规格略微大了一些但也毫无违和感。
她打开龙头放水,调到温水档后将排水口关闭,水位逐渐升高。
尼萨亚蹲下来,将空泽放入水里。
凌桑本以为他只是想把空泽清洗干净,但浴缸中水已经满了大半,空泽整个身体没下去——
她眯眼。不会窒息么。
上升的水位满后逐渐溢出,凌桑关上水龙头不安地看着空泽——她知道尼萨亚不会害他。
空泽全身没在水中,缓缓张嘴,碎气泡从嘴中冒出。
没有任何的挣扎显示出窒息的征兆。
果然是……水系属性的原因么。
他的上衣已经脱去,胸口的起伏逐渐平缓稳定。
在水中减缓了痛苦与压力。
尼萨亚本是蹲着,此时已经跪下,虚脱地伏在浴缸边缘,双手环过浴缸边缘浸入水中。
凌桑凝视着他缺少了一截的左手手臂出神。
是空泽砍断的。
死寂良久,凌桑觉得尼萨亚已经疲惫到睡着了,当她把手伸过去要触摸他时忽而又听到他开口:“把最东边房间衣柜里的药拿过来。”
凌桑再跑回去把衣柜里的收集在一起的一盒子药拎过去,再看见尼萨亚时他也已经失去知觉。
一个泡在水里一个伏在边缘昏迷,简直像是双双殉情一样壮观。
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瞬间跪倒在地上茫然地望着潮湿的地面出神。
瑛绮站在她身后,无声息地进来俯身捡起地上散落的药品。她蹲在凌桑身侧轻声唤道:“凌桑。”
“……嗯。”微弱地应一声,近乎抽泣。
“这里交给我就好了,你去休息……”
“没事,我没有累。”
她的双眼眯成一条缝,换个姿势坐在地上勾起双腿将下巴磕在膝盖上。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而已。
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瑛绮把白色药粉酌量倒入浴缸的水中,再把另一种白色药丸塞入空泽口中等待自然水解。
以瑛绮的身格很难背起尼萨亚,在搬动他时尼萨亚清醒过来,在完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近乎回光返照地站起来踉跄地走出这个房间。
“等水彻底凉了之后再换一次温水。”瑛绮吩咐了凌桑后去追赶尼萨亚。
大概这两个是恋人吧……不过尼萨亚终究不过是高三部,瑛绮是医学院定然是大学部……年龄差距似乎有些微妙?
她侧过头再去看浸泡在水中还能自由呼吸的空泽。
现在除了你还在我身边,已经没有任何的安全可言了。
她一直守到水彻底冰凉,在冰水中空泽虽然没有颤抖,但嘴唇已经发紫皮肤愈发惨白。打开排水通道后水位迅速下降,当水位掠过空泽的脸将他的口鼻暴露在空气中时他忽而痛苦地大口喘息。
在空气中才是近乎窒息的存在。
“原来是水生生物么。”凌桑迅速再关闭排水口放入温水。
那为什么要如此辛苦地活在陆地上==。
当水位再没过空泽脸,他在的呼吸再度恢复平静地享受着水的包裹。
她将手伸入水中抚摸空泽的脸,指尖划入他弥散的长发。
缓缓站起来,再缓缓走出房间将门掩上。
困倦至极了。
也满足了。
瑛绮给她整理了房间,她插空问道:“你是……尼萨亚的女友么?”
瑛绮一时愣住有些不知所措,良久才说到:“不,并不是……”
“……啊。”
“我现在就要回医务室了不然会被查出来……至于这里,就麻烦你了。尼萨亚不会很挑剔所以不用怕他……”
“懊。”她应下。
瑛绮对她鞠躬离开。
*
夜半,没有任何灯光打开,只有窗户外微弱的自然光投入。凌桑一个人蜷缩在大床上睁着眼。
根本就……不敢睡啊。
她再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浴室内水缸中的水与边缘齐平。忽而水面颤抖晃出水,一直苍白的手掌猛地搭在浴缸边缘紧紧握住。
更多的水瞬间溅出来四散。
他依靠双手攀住壁沿的手劲将身体板起——头部脱离水面后大口喘气重新适应肺部与空气的磨合。
坐在浴缸中,良久他才把蓝色的眼睁开扫视周围。
是……哪里?
右手抚摸上胸口再缓缓下移至腹部。灼痛感已经消失,伤势正在好转。
他勾起双腿站起来。由于适应了水中的浮力,再离开水时全身异常沉重像是重力加倍。在持续没能补充体力的情况下他已经没有多大力气余留了。
提起腿跨出浴缸,完全站立起时眼前逐渐发黑一片晕眩,伸出手去好歹扶住了墙面——许久之后眼前漆黑才散去,他打开门。
全身湿透地沿着走廊走,双眼空洞茫然没有任何焦距。
凌桑打开门。
听到了水沿着发尖滴落的声音与微弱的喘息声。
“……空泽。”她侧头就能看见不远处正在沿着走廊过来的青年,头发凌乱地粘成一缕缕披散,上身没有衣服,下身的长裤在全湿后也黏在腿上。
他却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依然是缓缓地向前走——
凌桑扑上去抱住他搂住他的腰。空泽停下来,良久才忽而反应过来发现眼前的人是谁——
“桑。”他忽而睁大眼,瞳孔收缩。
意识清醒的这一刻依靠着潜意识而行动的全身忽而近乎瘫痪地向前倒下,凌桑被压得后退一步不过勉强是接住了他,让他缓缓跪在地上支撑住身体。
凌桑也蹲下来凑上去用自己的额头贴住他的额头。体温依然偏高,不过已经没有原先那般恐怖的发热。
“过来休息。”凌桑想搀起他,“要是水里舒服一些的话——”
“回去。”空泽低声喃喃出两个字,双眼痛苦地紧闭没有看她。
“呃。”
“你不能扯进来……现在就回去!”
“呐……已经不行了啊。”凌桑微笑,“我可是早就被发现了,所以也只有……和你在一起了啊。”
她已经把自己的通讯表强制关机。在公局寻找空泽时已经彻底暴露了自己的立场。
“……你怎么在想?”空泽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望着凌桑时眼眸包裹了不满与愤慨。
第一次……如此失望……以至于绝望的眼睛。
“我什么都没想。”她侧过头再贴上空泽的侧脸,再向前倾贴着他的胸口感受到他滞缓的心跳,“我支持你的一切,愿在我有生之年——看见你的辉煌。”
“……辉煌么。”空泽自嘲地冷笑,眼眸色泽逐渐暗淡。
“是啊,到时候就要最风光地将我迎娶。”
“……我什么时候有答应过了。”他的语气终于缓和。
“你不承认也罢我又不是嫁不出去的人。”凌桑抄在他腋下再站起来把他支撑起。
空泽挪出步子与她一起走入房门。
安心多了。在床上她蹭过去一点靠着他的后背。
因为时差,也不知道睡得多还是少,她在清晨苏醒是因为透过窗帘的阳光投射——深棕色的帘子阻挡了大部分光线让整个房间色调柔和。
一个逆光的人影站在她眼前。
“……嗯?”
她眯起眼勉强让视线聚焦。
一个有一米八身格的青年,披裹着宽大的白色长袍,黑色中短发下左半脸布满浅色疤痕,金色的双眼明显就是相当不满地看着她——
等等,不满?
——这之间是不是莫名地误会了什么?
处于某种气压问题她还是很忌惮尼萨亚,瞬间慌张地坐起来,忽而发现腰部有些沉支不起来,俯头一看是空泽的右手还搂着她的腰——
——等等这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在这种时候还是请你呵护一下别让他伤了身子。”尼萨亚一脸的严肃与认真。
“……”
——我该说什么来解释啊!
空泽还在毫无知觉地沉睡,看他的脸已经有了起色。
尼萨亚用左手将凌桑挡开,凌桑自动地后退避开他。他靠上前用右手贴了空泽的额头确认他已经没事后将金色的眼挪向凌桑,缓缓皱眉:“你很怕我?”
“……我觉得我还是得先解释一下上面那个问题。”她明显就是相当怕地弱弱回应。
“我随便说说你不用认真。”尼萨亚双眼眯起。
“……”哪有像你这样用如此严肃的表情来【随便说说】的……
空泽在说话声中逐渐苏醒,千万个不情愿地睁开眼但起床气完全没力气发作起来——蓝色的双眼空洞地看了两人好一会儿。
凌桑与尼萨亚都默默地看着他不说话。
当死寂下来之后他的眼睛再闭上,头偏向另一侧要继续溺死在睡眠中。
“醒了就起来。”尼萨亚揪住空泽散乱的长发向外猛地一扯——
“唔!”
凌桑缩起肩膀。扯头发这种事看着都疼死了啊……
空泽整个人向外滚了一圈双手回扯住自己头发,双眼猛地睁开已经精神劲十足地要用眼神杀人。
“连我都要瞪了么。”尼萨亚完全没有被他目光戳伤地再将他的头发一扯,他整个上半身都被拖出去到床沿边,出于重心甩出,他的全身都笨拙地滚下了大床。
砸在地上之后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尼萨亚也松开口俯视他。
必杀起床气的反必杀……
真不愧是……空泽的负责人……
空泽右手搭上额头将已经彻底凌乱的长发撩到后侧,有些椅地站起来显得很吃力。
“去洗漱一下我叫他们把早餐端过来。”尼萨亚右手猛地拍在空泽头上让他差点再一个趔趄摔下去,随即转身打开房门离开。
空泽很受伤地再瞬间扑倒在床上没了动静。
“空泽殿等我们脱难了我一定会好好孝敬你的。”凌桑盘腿坐在床上眯眼看着他。
以前一直觉得空泽挺暴力的不过今天才彻底见证了什么是暴风雨般的负责人——空泽对自己简直是太温柔了……
“……不要说出去。”趴在床上躺尸的空泽闷闷地发出声音。
“……一定。”是指这种被揪住头发还猛扯的事么……即使说出去人家也无法想象出来吧……
“那你现在就可以孝敬我了。”
“……”
她把水和杯子端过来帮空泽做了早晨的洗漱。之后敲门进来的是一个只有十岁模样的女孩子,穿了一件色泽浓郁的紫色长袍很有传统中国风,她的黑色长发扎起来在两个各盘成两圈再垂下,不过眼睛的瞳孔是全黑的没有瞳孔与虹膜的区分,一看眼上去倒觉得不像是正常的女孩子更像个漂亮的人偶。
“这个是主人送来的早饭喔!”女孩子把手中的盘子举过头顶,凌桑接过来放在床头柜上。
很丰盛的早饭……除了两份牛奶与粗麦面包还有一盆水果蔬菜沙拉与一份放在冰块上保鲜着的生鱼片,旁边小盘子还有两块精致的小三明治……
“沙拉和三明治是又又做的哦!”女孩子很期待地叫道。
根绝凌桑推断【又又】应该是这个女孩子的自称,毕竟很多孝子都分不清主体与客体的区别。她笑起来夸赞道:“嗯哒又又做的很棒哦!”
“当然!”女孩子得到了赞许后很高兴地张开双手,“那么又又出去了喔吃完之后在门口叫又又一声就好了!我会把盘子端走喔!”
“嗯好。”
女孩子跑出了房间再把门关上。
凌桑默默收敛了笑意满脸幽怨地转向依然躺尸的空泽:“请问尼萨亚养这样的幼-童是不是有某方面的爱好……”
“……”【养】这个词虽然没用错不过总觉得怪怪的怎么回事。滞缓了良久,空泽才回复一句表明他没有再睡过去:“我怎么知道。”
“你应该很了解……他吧。”
“一点也不。”
尼萨亚的内心根本就无法让人捉摸……他从来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空泽认为自己了解他,那也是自己【认为】了解他而已。
他了解的……又是那部分呢。
在尼萨亚背叛公局的那一刻他的茫然与不解——自己,究竟了解多少?
“我也想更加靠近他。”他无奈地冷笑。
只是……太无法让人理解了。
“嗯……先吃东西了。”她挠了挠空泽的后颈让他坐起来。
鱼片应该是专门给空泽准备的。他似乎完全没有不习惯地把鱼片夹入面包里然后一口咬下去慢慢嚼着。饿了不知道几天之后也没看出他对进食有什么欲望。
饿久了反而已经没有了饥饿的直觉,他也只是为了恢复身体机能才勉强忍着反胃咽下去。
凌桑吃了面包喝了牛奶后就饱了,她把剩余的早餐拿出来放在茶几上,端起盘子把它送往门口,侧脸对空泽说道:“慢慢吃,多吃一点。”
她打开门果然看见女孩子就守在房门口,将盘子递给她后背后忽然覆盖阴影,有些惊恐地转头看见是尼萨亚,才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跟我过来。”尼萨亚瞥了一眼凌桑再把门推开一条缝望向室内的空泽,“你继续休息就好,我们不会走太久。”
他轻声把门关上,再瞥了一眼凌桑示意她跟着走。
她无法拒绝。
尼萨亚从异界召唤了役使兽,外形酷似黑色的巨龙,身形比预想中的龙短一些但是四肢更加健壮,全身覆盖的不是鳞片而是黑色长毛。
黑龙伏下来,尼萨亚坐上去后示意凌桑也上来。她下意识地选择了要坐在尼萨亚背后,尼萨亚再瞥了她一眼,轻声说道:“坐我前面。”
“可能……不太好啊。”
“过来。不然甩下去也难说。”
她只能坐在尼萨亚身前,后背贴着他的前胸。感受着他的胸口起伏与心跳果然是有些尴尬。
黑龙站起来纵身腾跃于上空,四肢与尾翼燃烧起火焰疾速冲出飞行——
好快的速度!凌桑瞬间就被扑面而来的逆行气浪压得睁不开眼,即使背靠着尼萨亚也觉得要被侧向掀出去——尼萨亚左手环过她的腹部将她搂在怀里固定,右手紧紧揪宗龙脖颈后侧的长毛保持自己身体的平衡。
在加速稳定后风逐渐小了,凌桑睁开眼俯头看见尼萨亚的左手手臂总觉得一阵发寒。
总有一些让自己觉得莫名可怕的东西,就像是想象一下将一枚铁钉卡在大脚趾的脚趾甲上,然后脚趾猛地向墙面踢过去之后的情景——
不寒而栗,大概就是如此。
尼萨亚平日穿宽袖的长袍,粗看并不会看出左手的问题。
“怕么?”尼萨亚轻声问道。
“有一些……不敢看。”她平静地坦言。如果是缺少了整个手臂这样反而会让自己觉得和谐一点吧……等等这到底是什么欠抽的想法……她甩了一下头。强迫症什么的也太奇怪了一些。
“习惯也就好了吧。”对于这一点,尼萨亚也只有无奈。
“你后悔么。”凌桑轻声问。
“……后悔什么。”
“没有了左手,还坏了左脸……你的寿命应该很长吧……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就将美貌毁去,想到无法改变的未来,会难受么?”
“这是你该想的问题么。”尼萨亚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那时候大火焚烧,他倒在闪烁着星火的灰烬上,空泽俯下身对他咆哮——
是他杀死了另外一个尚且残喘的黑服。
空泽看见了一切。
“杀了我就好了。”他露出微笑,目光柔和地望着空泽。
杀与被杀,杀了你与杀了我,会有什么区别。
空泽的刀已经贯穿他的胸口,此时他再将刀抽出,却是猛的劈在尼萨亚的左手将通讯表砍下。
空泽抓起通讯表转身离开,身形被火焰吞没消失。
上空焚烧的房梁坠下,压住了他的左半脸。
那时候真的好想……带着空泽一起离开。
一起离开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