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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的那天,跟平常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
纪云云连想都没想过,就在今天之後,日子即将产生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她也没有理由去想,不是吗?
她早该习惯了这种日子……就像窗前的雨丝,既单调又沉闷。
雨已经下了好几天了,红砖的墙角,想必已经爬满了青苔。孩提的时候,她曾经对那些青苔深深着迷过,总是蹲在墙角,看着蚂蚁在青苔上爬来爬去……
纪云云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叹息。
这些时日以来,她镇日回想着童年往事,叹息声似乎多了些。但,话又说回来,不想这些往事,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竭力想甩开那汹涌而来的绝望和失望,那已经陪伴她将近一年的绝望跟沮丧,或许会陪伴她一生一世吧……
纪云云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悲哀地想着。
突地,她听见车声。
她情不自禁地侧耳倾听,近几个月以来,她的耳力已经敏锐到让人吃惊的地步。
车子在她家门口停了下来,随後传来的,是车门关上的声音。
她听到有人走了进来,轻快的脚步敲在石板铺成的小径上。那是阳刚的、沉稳的、充满白信的脚步声,想必是属於一个不知道畏惧为何物的男人所有。
那绝不是纪家的家庭医生史医生,也不会是她母亲的牌友金先生,那么……会是谁呢?像是要回应她的疑问,敲门声响起,然後,是一道熟悉的男性低沉嗓音——
「你好,请问纪云云小姐在家吗?」
「在,你请进,她在後面的厅里。」
管家林妈前去应门,有人来访,似乎令她心情大好。
听着他的脚步声随着林妈一路走过来,纪云云的心狂跳不已。
是他!一定是他!
在长久等待之後,他终於回来了!
喔……天哪!
她身上的衣服会不会太过邋遢?
她的头发整不整齐?
还在担心仪容问题,林妈已经领着客人,走人这间依着花园而筑的小厅。
「云云,你又一个人坐着发呆,这样对身体不好的!」林妈将屋里的电灯全部打开,温柔地责备着。
纪云云没听到她说了些什么,她的全副心思全让这个客人——这个她已经等了一生一世的人,给占满了!
「仲杰,是你吗?」
她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子,朝着他伸出手。
「我等你好久了……」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颤抖;她小巧清丽的脸庞因为兴奋,而显得容光焕发。
那人向前踏出半步,然後停下身子。
「对不起,纪小姐,恐怕你弄错了,我不是卫仲杰。」
闻言,纪云云的脸登时变得跟纸一样白。
「我是仲杰同父异母的哥哥,我叫卫子轩。」
「你是仲杰同父异母的哥哥?!」她有些尴尬,有些无措。「我……我甚至不知道他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仲杰不曾跟你提起过我,这并不奇怪。」他淡淡地说,「我们兄弟的感情向来不怎么样!」
「你们的声音好像……」纪云云低语。
「我不是卫仲杰。」他重复道。
她微微颤抖了一下,试着将神智拉回到现实。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对不起,我刚刚没听清楚。」
「卫子轩。」
她点了点头,「卫子轩先生,请坐,想喝点什么?茶好吗?」
「咖啡。」
纪云云呆了一下,但她没说什么,只是柔声地道:「林妈,麻烦你给卫先生泡杯咖啡。」
林妈离开房间後,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找个最平常的话题来开口——
「这种天气开车,很辛苦吧?」
她判断他不是搭计程车来的,因为她没行听到车子离开的声音。
「还好。」他淡淡地说着,然後就没有下文了。
又是一阵沉静,还好,林妈适时地将咖啡送了进来。纪云云稍稍歇了口气,起码这会让她的手指头有些事情可做,不会再像个傻瓜似的紧握在沙发扶手上。
「咖啡还可以吗?卫先生。」她礼貌地问着。
他端起杯子,啜了一口。
「我不是来做社交拜访的,所以,这些无聊的寒喧可以免了,让我们直接谈谈正事吧!」
「正事?」纪云云呆了呆,薄薄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是不是仲杰发生什么事了?」
又是仲杰?!
卫子轩冷哼了声,冷淡地说:
「仲杰他好得很,连个小感冒也没有。看来……你还是很在乎他。」
「我……」她低下头,极力地掩饰脸上的表情,「不管怎么说,我跟仲杰总是订过婚的未婚夫妻……」
「哈哈!」他不客气地大笑两声,「是呀!你们是订过婚!但是自从那场由他引起的车祸发生以後,他就将你给抛弃了,不是吗?」
他残忍的言语刺伤了纪云云,她正要端起杯子的手一个抖颤,将杯子翻倒在咖啡盘上,微烫的咖啡溅了一些在她的手上。
「噢……我老是这么笨手笨脚的!」纪云云苦笑着,一半像是道歉,一半像是自嘲。
「因为你的眼睛看不见了。」卫子轩无情地说着:「这就是我那个宝贝弟弟不要你的原因,不是吗?那场该死的车祸全是他造成的错,但那个懦夫居然连面对现实跟弥补的勇气都没有,就这样逃之夭夭!」
他话中的愤怒震惊了纪云云,她不敢置信地说:「听起来……你恨他?!」
「说「鄙视」可能比较贴切一点。」卫子轩淡然说,「你才是那个应该恨他的人,但,如果我是他,你现在已经毫不犹豫地投入我的怀抱了,不是吗?」
闻言,纪云云的脸涨得通红。
「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觉得很有关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我决定将它当成我的事情了。」卫子轩语气淡然,语意却强硬得不容人抗拒。
纪云云茫然地皱起眉头,「这太荒谬了!卫先生,我和你素昧平生,你……」
「卫子轩,卫家长子,今年三十岁,目前在加拿大经营一家资讯科技公司,营收还不错,预计今年上柜。」卫子轩望了望她那双无神的眼,「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终於,纪云云被激怒了。
「我觉得这个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半小时前,我甚至不知道世界上有你这一号人物存在,而现在你居然想这样闯进我的生活里来?你……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傲慢、最自大……也是最不可理喻的人!」
「生气了?嗯,知道要生气,还不错!我还以为你连脾气也丧失了呢!」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纪云云气得脸都青了,她张口,准备叫来林妈赶人,但,话没出口,他已经无声无息地移了过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我大老远从台北跑到台东来,可不是为了吃闭门羹的。」他静静地说。
纪云云大为震惊,扭手想挣脱,但是他显然没有放开她的打算。
她的力气对他而言,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纪云云突然害怕了起来。
眼前的这个人,很明显是个强壮的男人,屋子里又只有她和林妈——一个瞎了眼的女孩,跟一个清瘦的中年妇人……想到这里,纪云云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全身绷得紧紧的。
「放开我!」她站起身,喊叫,低柔的嗓音却没有一点威胁性。
听出她话中的恐惧,他手指的力量放松了,但是依然没有放开她。
「对不起。」卫子轩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我必须知道你是否还有为自己奋斗跟抗争的力量……谢天谢地!今晚刚看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我来得太迟了!」
纪云云一怔,虽然他对卫子轩所说的话仍一知半解,但是,她的恐惧因他这番话而消失了。一回神,她察觉自己的手腕还在他的手中,两人似乎靠得很近,他的鼻息拂动了她头顶发丝……
「……很高吗?」她突然问。
「你何不自己看看?」
闻言,纪云云瑟缩了一下,低垂下头。
「这并不幽默。」
「什么意思?」卫子轩的语气中带着困惑。
「你叫我「自己看看」。」
「纪云云,你期望什么?要我发展出一套特有的词汇,以免刺激到你吗?永远避开「看」、「瞧」、「眼睛」这一类的字眼吗?对不起,办不到!在我眼里,你跟一般人没什么两样,瞎了又怎么样?那不过是你用来逃避生活跟生命的藉口,别指望我会成为你的同谋,你听清楚了没有?!」
纪云云呆住了。
他的话说得很坦白,坦白得有点无情,但是在被激怒的同时,却有一股深深的暖流,流过她内心深处。
她不被当成正常人有多久了?
母亲的朋友常常在她面前「用错字眼」,然後自悔失言,接着满屋子都是尴尬的沉默。
然而这个卫子轩……
纪云云深深地吸了口气,忍不住伸出手去碰触眼前这个男人。
他果然很高!她站直了身子才到他的下巴。
他的肩膀很宽、胸膛很厚……纪云云收回了手。
「你真的很高大。」
「一八五公分,七十五公斤。」他声音里带着笑。
「而且常常运动。」她由手掌下的肌理得知。
「我经常练空手道、慢跑跟滑雪。」
「嗯。」纪云云点点头,不由得再度想起仲杰。
他跟仲杰有很大的不同!仲杰比他矮了些,也来得瘦些;仲杰他是彬彬有礼的,从不会粗声粗气地对她说话;仲杰他……
「你跟仲杰长得像吗?」突然,她听见自己开口问。
「有人说像,也有人说不像。」
「他……近来好吗?」
这大概是她最想问的问题吧!他脸色一凛,声音又恢复淡漠:「大概吧!听说他订婚了,上星期是我两年来第一次看到他,你出车祸的事,我是当时才得知,所以……我就过来了。」
纪云云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很感谢你为我如此费心,但是那没有必要,我现在过得很好,真的。」
「你过得很好?!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独自坐在黑暗里,衣服穿得邋邋遢遢,头发乱得像鸟窝,脸色白得跟鬼没啥分别……」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纪云云气急败坏地打断他的话,为眼前的这个陌生人对自己的批评深觉尴尬,「我这样子根本没办法照顾自己呀!」
「是「不能」,还是「不愿意」?」他丝毫不留给纪云云一点颜面。
「我曾经试着自己上美容院整理头发,可是却搞得一塌糊涂……」她的声音逐渐由愤怒变成哽咽。「我不知道跌倒了几次,弄到後来,根本搞不清楚东南西北,结果只好坐计程车回家,我……」
她费力地将哽在喉头的硬块给吞下。
她才不要在这个霸道至极的男人面前掉泪,绝不要!
「你母亲从不帮你?」
「她试过几次。」纪云云黯然地说,「可是,路上每个人都在看我们,弄得大家都很尴尬,所以,後来……」她越说越小声。
卫子轩慢慢地呼出了一口长气,「我明白了,好吧!我们一样一样慢慢地来,明天我带你去兜兜风,看看能不能让你的气色好一些。」
纪云云倒抽了一口冷气。「听着,卫先生,你对我根本没有任何义务,我也不想做任何改变!我已经为我自己重建了生活方式,虽然在阁下眼中看来,这种生活一点也不刺激,但是,瞎眼的人不是你,不是吗?所以,请你回去吧!不要再来骚扰我了。」
「我明天下午两点来接你。」他坚决说道,对她方才的长篇大论,似乎是左耳进,右耳出。
「你……」
纪云云张口想抗议,但,脚步声响起,卫子轩似乎已头也不回地离开。
雨什么时候停止了?
纪云云筋疲力竭地跌进椅子里,不能确定今晚所发生的事,是不是就只是一场梦?
「云云,客人走啦?」
林妈走了进来,收拾杯盘,擦拭着纪云云弄翻的咖啡。
「他是来干什么的呀?」
纪云云凄然一笑。
林妈对她的笨手笨脚从来不曾责怪,事实上,在车祸发生後,为纪云云重建生活秩序的,几乎都是林妈。
「他说明天要带我出去兜风,我跟他说我不去,可是……他好像没听到一样。」
「他看起来的确是一副很有决心的样子!」
「林妈……」她顿了顿,突然问道:「他长得什么样子?」
「他……」林妈思索了会儿,「他跟仲杰少爷是完全不同的人,长得很好看、很有男子气概,但似乎有点冷酷。你说他明天什么时候来接你啊?」
「下午两点。」
「那我明早得帮你整理头发,我想想看,该替你准备哪件衣服好呢……就那件水蓝色的洋装好了,不过得先烫一下……」
林妈的声音听来很高兴,纪云云知道,她是为了她明天的「约会」而兴奋。
哎……这天真的林妈!纪云云低头苦笑着。
那件水蓝色的洋装……
那是她还和仲杰在一起的时候,为了毕业典礼而买的。
那天,仲杰带她去高级餐厅吃饭庆祝,他不断地称赞她的美丽,餐桌上的玫瑰像爱情一样的盛开,晕黄的烛光像情话般温柔……
她是在大四那年的秋天认识卫仲杰的。他长相英俊、幽默风趣、家境优渥,更将她捧在手心呵护着。
她的性情本来就柔顺,对卫仲杰更是千依百顺,不曾对他有半点违拗,因此,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总是快乐的、幸福的,从来不曾有过争吵、不曾有过不快,日子里充满了阳光、欢笑。
他们相识半年後就决定订婚,婚期就定在她毕业後的两个月,一切似乎都那么完美无缺,一直到那个星期六的傍晚——
那天傍晚,卫仲杰带着她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宴会,他们出门的时候已经有些迟到,卫仲杰一路上猛踩油门,肆无忌惮地超车。她吓得心惊肉跳,试着要卫仲杰放慢速度。
「开慢点好吗?稍微迟到一些,没有关系的!」
「谁说没有关系?!杨维刚夫妇不只请了我们,还请了大通企业的总裁李森夫妇,这个宴会对我而言非常重要,我可不想迟到,让人留下坏印象。」车子的速度依旧没有减慢。
她真希望自己是听错了,「这不是一个私人聚会吗?」
「儍丫头,你要学的还多着呢!像这种社交诚,才是做生意的大好时机,我有好几笔大合约,都是在这种诚签下来的。」
「你是说……你的社交活动都是为了生意?你选择朋友,也是视他们对你有无用处来决定?」
「别胡思乱想了!」卫仲杰大笑着,又超过了一辆车子。
「那么我呢?仲杰,我对你有什么用处?」她咬了咬下唇,忍不住问道。
卫仲杰的车速越来越快,已经到了不顾沿途车辆的地步。
突然,一部大卡车迎面而来,他准备从大卡车的左方超过去,但,卡车那过大的车身遮住了他的视线,等车子冲出去後,他才发现对面车道有一部轿车疾驶过来。
卫仲杰拚尽全力闪避那辆轿车,轮胎在路面磨出尖锐的响声,接着,两部车硬生生地撞在—块,她被震得飞出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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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几天里,纪云云的脑中是一片混沌、黑暗、疼痛。耳朵旁来来去去的,都是一些遥远、不具体且模糊的声响。
她足足昏迷了五天,乍醒之後,她发现脸上被什么东西紧紧缠绕住。她害怕极了,在床上不住地呻吟挣扎。然後,有人过来安慰她、喂她吃药、为她打针……
她听到医生低沉的声音说着她从未听过的术语,以及一些她勉强可以捕捉到的东西——视神经受损,幸亏没有什么外伤,也不会留下疤痕,也许调养个一年後再开刀一次……
然後,两个致命的字刺穿她的知觉——失明!
清醒之後,探病的访客来来往往,护士、医生、同学、亲戚、朋友……但就是没有卫仲杰的身影。
纪云云从护士口中得知,卫仲杰只有轻微的擦伤,第二天就已经出院了。
她足足忍了一星期,才鼓起勇气向母亲询问:「妈……仲杰怎么没有来?」
纪母犹豫了一下,「仲杰说你受了很大的惊吓,想让你先休息几天,再来看你,而且……他很忙的,别担心,云云,他一有空就会来的,也许这个周末……」
等待的日子总是特别难熬,奸不容易等到周末的到来,纪云云的心随着每一次推门的声音而跳动不已,一直到傍晚时分,她终於等到那熟悉的脚步声。
「仲杰?!是仲杰吗?!」纪云云兴奋地叫了出来。
「云云。」
卫仲杰低下头,在她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後将一大束的康乃馨放在枕头边,浓郁的香气,刺激了她的鼻子。
「谢谢,花很香。」纪云云言不由衷地说。
「你觉得如何?妤点了吗?」
「嗯。」云云点点头,「头不那么疼了,医生说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好极了!这么说,你就快要可以回家罗?」
「是呀!」
不知道为什么,纪云云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
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他不是应该安慰她、鼓励她,对她说一堆甜蜜安慰话吗?可是……他们的对话为什么听起来像是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一样?!
纪云云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尝试着打开话匣子。
「你的工作……怎样了?」
「忙死了!我一出院就立刻赶回去上班,这一阵子比以往都忙,偏偏又跟加拿大那边的两家公司签了新台约……」一谈到工作,卫仲杰立刻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纪云云心不在焉地听着,但卫仲杰的声音只是无意义地流过她的耳际,直到「所以……我们只好将婚礼延後举行了。」
「什么?!」纪云云呆呆地问:「延期什么?」
「我们的婚礼呀!云云,你没在听我说话吗?」
纪云云突然觉得身体一阵发冷。
「延期到什么时候?」
「不会太久的,云云,我只是觉得……」
「你只是觉得你不要一个瞎子当太太?!」
「你在胡说些什么?!云云,我爱你呀!」他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指头冷如冰,即使是他柔和的声音,也无法让它温暖过来。
「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稍等一下,多给你一些时间来适应目前的困难,如此而已。」
「嗯,当然。」她黯然低语,「你永远是对的。」
突地,敲门声响起,护士走了进来。
「纪小姐,该吃药了。」她伸手摸了摸云云的额头,「你累了吗?脸色很不好呢!」
闻言,卫仲杰立刻站起身。
「那我先走了,云云,你好好休息,我有空再来看你。」
那一刹那,纪云云忘了她的自尊与骄傲,急切地在他身後呼唤他:
「你……会再来看我吗?」
「当然会啦!你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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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再去看她……在她出院那天。
在那之前,纪云云早已放弃任何希望,这天,她早早便换好衣服,等着母亲来带她回家,然後,她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
「仲杰!」
「嗯!要回家了,很高兴吧?」
高兴?其实并不!
过去几星期里,她已经习惯医院的一切作息,但是出院以後,她要面对的是一个不熟悉的世界,一个属於正常人的世界。而她,不再是正常人中的一分子……
「既然你来了,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她怯怯地问。
「我……我恐怕不行!」
「为什么?」
她沉静地抬起头,用着依然美丽却已无神的双眼凝视着他。
「公司要我接管美国分公司的业务,下星期启程,我还有很多杂务必须处理呢!」
纪云云不发一言地坐在沙发上。
卫仲杰有些恼怒地开口:「你不打算恭喜我?」
「那么……我该怎么办?」没回答他的问题,她反问。
「云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去美国,你若跟着我去,我是无法照顾你的……而且,家里有时候还得招待客人……我想,你不会喜欢这种日子的……」
「你想解除婚约是吧?」听出他话背後的意思,云云沉痛地问道。
「不……不是的!我……」
他话中的犹豫证实了她的猜测,也激起了她的怒意。
「别假惺惺了!卫仲杰,你不是为了我才想解除婚约的,你根本都是为了你自己!」
「不是这样的,云云,我就是怕你会这样想……」
「别在我面前演戏了!」纪云云再也忍无呵忍地大叫出声:「为什么不老实说你不要一个瞎子当老婆?对你而言,娶一个瞎了眼的妻子,代价太昂贵了,你付不起!」
「云云,你把我的意思全弄拧了!」他辩驳道。
「那是唯一的解释,不是吗?」纪云云愤怒地打断他的话,然後筋疲力尽地闭上双眼……
「云云,我很抱歉,我……」
「别说了!」纪云云打断了他,将指上那枚美丽耀眼的订婚戒指取了下来。
「留着它吧!我……」卫仲杰说道。
要不是尚余的自尊,她不确定自己还能维持说话的平稳正常。
「再见,仲杰。」
沉默许久,卫仲杰从她掌心拾过那枚戒指,然後无言退出病房。
纪云云将身子蜷缩在沙发里,死命的捣着自己的嘴,硬是将眼泪给吞回去。
她不能哭!也不想再哭!她知道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既成的事实……
几个星期以前,她的世界变成一片黑暗,是对仲杰的爱,让她觉得人生还有一丝希望。然而,仲杰的辜负与背叛,夺去她仅存的一点力量。
她知道,以後的世界没有光亮、没有出口……有的,只是无边的寒冷跟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