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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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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你好慢哦!你知不知道很热耶!」一直站在门口等的王佳玉一看到叶拜星,语气极度不耐烦地咕哝着。

叶拜星瞥了她一眼,懒得与她计较,将绑在脚上的男用手帕拿掉放在口袋里,尽量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正常一点。

「不好意思。」她压下帽缘,努力不让脸上的伤痕被看到。

「早知道就不让你帮忙了,讨厌!」扯下叶拜星手中的袋子,王佳玉怒气冲冲地往潜水教学区奔去。

看着她的背影,叶拜星垂下双肩,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力感。

可能一直以来她所接触的全都是年纪小的孩子,习惯了小朋友纯真的世界,反而让她和同年纪的同事处不来。

「哦!小星姊姊又当烂好人了。」

熟悉的童稚嗓音在身后响起,叶拜星回过头,果然看到小女孩扎着长发辫的可爱脸庞。

她是方诗媛,「SUMMER」老板的女儿,今年七岁,是个漂亮的混血娃娃,也是她的家教学生。

「你功课复习完了吗?」叶拜星走向她,唇边悬着温柔的笑容。

「唉!中国字真累人耶,我老是分不清ㄓ和ㄗ有什么不同!」小女孩苦恼地撑着下颚,一副想喊救命的模样。

「慢慢来,反正你中文说得还不错。」

因为「SUMMER」的老板去年才把日本籍的妻子和女儿接回台湾,为了让女儿早点适应台湾的教学,中文系肄业的叶拜星便成了方疏丞心中女儿家教老师的最佳人选。

所以除了「SUMMER」的工作外,叶拜星在星期二、四下午会挪出两个小时帮方诗媛加强中文。

「是小星姊姊太疼我了,爹地都说我的日式中文让人有听没有懂。」小女孩极不淑女地跨出窗外,抓着叶拜星的手央求道:「走啦!天气好热,我们去游泳。」

今天是星期三也是方诗媛最喜欢的自由时间,等过几天周休二日的人潮涌进垦丁,她就没办法享受这么美丽的海洋了。

「不行,你忘了,等会九叔要帮我们上潜水课,我得去准备了。」叶拜星笑着拒绝。

话才说完,方诗媛便拉住她,不解的问:「小星姊姊,你的脸怎么了?」小女孩拚命侧着头想再看清一点。

叶拜星心虚地别过头,佯装紧张地喊:「我要快点到前面帮忙,否则佳玉和秀怡又要抓狂了。」

「小星姊姊……」方诗媛看着她快速离去的背影,眼底尽是疑惑。

小星姊姊一定瞒着她什么事!

她赤着脚,准备往另一边的潜水教学区走去,想去找小星姊姊问清楚。

「请问……」

突然响起的陌生嗓音,让方诗媛停下脚步。回过身,眼底映入一抹高大的男子身影。

她仰头看着男子,有礼而疏远地问:「有什么事吗?」

韩朝惟低头打量着眼前的女孩,语气里有些不确定。「你是诗诗?」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方诗媛往后退了一大步,眼中尽是警戒。

多年不见,小娃娃长大了。韩朝惟轻扯唇,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我是韩叔叔,特地来找你爹地。」

「韩叔叔?」她侧头用力想了好久好久,最后率直地丢了一句话给他。「没印象。」

小女孩纯真的反应让他不自觉漾开笑容。「你爹地没忘记我就好了。」

什么意思?方诗媛认真看了他一会。「爹地应该在潜水教学区。」她指着前方的平房说。

「谢谢。」

方诗媛跟在他身后,感觉好像有什么好玩的事要发生了。

************

在「SUMMER」的左侧有一栋漆着海蓝色油漆的平房,里面是潜水教学区及器具储藏室。

为了让员工彻底了解潜水,方疏丞会在每个星期三安排员工上潜水课,直到他们领到初级执照。

因为王佳玉、杨秀怡和叶拜星是刚任职不满半年的员工,所以训练三个小女生的工作落在总教练——九叔的身上。

「奇怪,装备怎么还少这么多组呼吸管、面镜,厚!连蛙鞋也少了?」九叔核对着重装的配备,纳闷的问。

虽然只是体验课程,但深潜装备也是一样不可少,他转头对着三个小女生蹙眉问:「你们第一次上课哦!」

王佳玉看着九叔责备的目光瞥向她,手指一比,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叶拜星。「我不知道,货是小星去拿的。」

突然被点名,已换好潜水衣的叶拜星露出微愣的神情。「是我去悠哉拿货没错,但你只说要两组面镜、呼吸管,不是吗?」

在室内无法用渔夫帽当遮掩,叶拜星微低着头,尽量让头发遮住她脸上的伤。

「你……」王佳玉脸色尴尬地瞪着她,反驳的话激动地含在嘴里。

「算了,我去拿备用组,你们先做暖身。」九叔看着她们,头痛地摇摇头。

「厚!佳玉偷懒喔。」严肃的老大一走,另外两个辅助教练习以为常地和她们笑闹着。

「找死,关你什么事!」王佳玉赏了他一记拐子,几个年轻男女就这样在三十米深的泳池畔玩了起来。

叶拜星看着他们,有一种刻意被隔绝的疏离感。

也罢,反正同事一向把冷言少语的她当透明人,尤其知道她成为老板女儿的家教老师后,更是眼红的常在言谈中「酸」她几句。

她懒得解释也不想加入他们。把年轻活力降到最低,她不会期待不属于自己的生活。

暗叹了一口气,叶拜星准备到另一边做热身运动,王佳玉见到了,故意伸出腿想绊倒她,一吐心中的郁闷。

「啊——」突如其来的阻碍,让没防备的叶拜星身子微微一晃,脚一滑,「砰」的一声,整个人毫无预警地跌进一旁深潜用的泳池。

这个做为潜水训练用的泳池有三十米深,相当于十层楼的高度,叶拜星连挣扎都来不及就往幽深无止尽的水底沉了下去。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杨秀怡发出恐惧的尖叫。「呀!小星掉下去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在场的人瞠目结舌地傻傻呆愣在原地。

当韩朝惟和方诗媛前后踏进潜水区时,见到的便是叶拜星跌进泳池的一幕。

「小星姊姊!」方诗媛直觉想跳下泳池,却被韩朝惟一把拉住。

「我要救小星姊姊!泳池很深,小星姊姊会死翘翘!」没想到会受到阻挠,她扬高着语调叫着。

「乖乖待在原地!」

韩朝惟怎么可能让她下水,将她小小的身子往后推,他直接跳进泳池当中。

突然掉入水里的叶拜星来不及惊慌,只感觉水中巨大的黑暗将自己笼罩,流动的水声猛地灌入口、鼻、耳,身体则是没有终点地往下坠。

唔……好难受,她微睁开眼,看见水面摆荡着涟漪,午后的光线透过水面晃动着闪亮亮的白金光芒。

渐渐的,那亮白的光线愈离愈远,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识的一瞬间,一抹身影穿破白金光芒,朝她而来。

是上帝派来的天使吗?

叶拜星还来不及捕捉那身影,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往水面带。

不久,新鲜的空气猛然窜入鼻息刺激她的咽喉,让她难受地不断猛咳,一张小脸则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着骇人的死白。

韩朝惟在她的背上,不断地轻拍着,当看清楚女孩清雅灵秀的面庞后,他不由得讶异两人的缘分。

没想到同一天,他们两次都是在如此诡异的状况下见面。

「小星姊姊、小星姊姊……」方诗媛绕在叶拜星身边,焦急地迭声问着:「叔叔……姊姊要不要紧?」

他抹了抹脸,松了一口气,单膝跪在原地。「不用担心,她只是呛了水,没事的。」

这时,两个教练赶了过来。

「你们是SUMMER的教练?」韩朝惟冷峻的脸上透着凌厉,冷冷问道。

「是……」其中一个教练唯唯诺诺地应了声。

「这么差的应变能力,如何当一个合格的教练?!」他森冷沉然的嗓音回荡在潜水区,话里有说不出的忿然。「连一个小女孩见到这种状况都急着要下水救人了,你们却一个个杵在原地发呆?」愤怒地扬高语调,锐利的黑眸扫过现场所有人。

肃冷的沉寂在潜水区蔓延着。

突地,一双冰冷的小手落在他的手腕上,韩朝惟低头,见到躺在地面的女孩正睁大眼望着他。

「你还好吗?」

「我没……没事。」叶拜星虚软的说,她有种死里逃生的错觉。今天可真是厄运连连啊!

她轻扯着唇,有气无力地开口:「你那么凶,会吓到诗诗的。」

韩朝惟一回过头,这才发现方诗媛红了眼,双手紧张地抓着女孩的手臂,微微打着颤。

「Sorry!」

方诗媛摇摇头说:「叔叔可以抱姊姊回屋子吗?她的手好冰。」

「不用,我……可以……」叶拜星还来不及把话说完,便被一双结实有力的双臂揽入怀里。

好温暖!男子身上有股让人安定的气息,强而有力的心跳在耳边奏着沉稳的跃动。

她无法抗拒、无法挣脱,第一次感觉到人的怀抱原来如此安心而温暖。

「你不抱好,跌下去我可不负责。」她的僵硬让韩朝惟轻轻笑了,刚刚因意外而紧绷高涨的情绪稍稍缓和。

他微微低头看她,轻笑声与温热的鼻息落在叶拜星的颊上,让她有种手足无措的困窘。

「对呀!小星姊姊要抱紧叔叔,不然跌下去又要受伤了。」方诗媛亦步亦趋跟在韩朝惟身边,童言童语地帮腔。

叶拜星低垂着眼,几乎可以听到他的低笑在胸腔发出共鸣,震得她贴住他身体的肌肤微微发热着。

「会冷吗?」

她摇摇头。

韩朝惟直接拉起她的手臂圈在自己的颈上。「那就好。」

他的动作让叶拜星的身体微微一僵,他的步伐让两人更加贴近,她发觉自己的脸竟散发着恼人的高温。

************

「韩?」

一见到昔日同窗,方疏丞扬高了眉,语调透露着显而易见的惊喜,再瞥向他怀里的女子时,眉头倏地打了个结。「小星?!」

「小星姊姊掉进泳池里了。」方诗媛依旧气愤难平地开口说:「结果大哥哥们和其他姊姊竟然都吓傻了,幸好叔叔出现,救了小星姊姊。」

「怎么这么不小心?」大泽优子惊呼出声,光是想象便可以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么惊险。

「我没事了,麻烦你……放我下来吧!」一进入屋子里,面对众人的关心,叶拜星已羞窘地感到无地自容。

「她呛了几口水,应该没大碍才是。」韩朝惟松开手,让她在大厅里的藤椅坐下。

「诗诗,你去拿件爹地的T恤让叔叔换上,再帮小星姊姊拿一条大毛巾。」大泽优子对着女儿下达指令。

「知道。」收到母亲的指示,方诗媛活力充沛地领命办事去。

「优子姊,不用麻烦了,我去冲冲热水就好。」叶拜星想起身,却被大泽优子制止。

「不许动,我先好好检查看看。」大泽优子在未结婚前是日本某一家医院的护士,结婚第五年才辞去工作来到台湾,结束与丈夫相隔两地的相思之苦。

叶拜星微努唇,无奈地躺回藤椅,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没自主能力的布娃娃,只能任人处置。

方疏丞面色僵凝。「潜水区应该还有其他人,不是吗?为什么一身湿的反而是你?」不用韩朝惟多说,他便知道自己在员工的管理上出了很大的问题。

「我去了解一下,待会再来拷问你。」他拍了拍好友的肩,直接往潜水教学区走去。

方疏丞离开后,大泽优子蹙起眉,疑惑地看向韩朝惟。「韩,小星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

大泽优子不解的看着叶拜星额上及脸颊上的瘀青,纤指落在她瑕白的脸颊上,愈想愈觉得奇怪。

韩朝惟耸了耸肩。「她脸上的伤好像之前就有了。」

「之前?你们认识?」美丽的眸子来回落在两人身上,大泽优子露出玩味的笑容。

叶拜星没想到话题会转到这上头,瞠大着眼直直瞅着韩朝惟。

不可以说、不可以说!如果让老板知道王佳玉她们老是把工作推给她,势必又要引起一场纷争了。

不与任何人产生交集是她目前最想做的,在此时她并不希望他有任何热心的举止。

韩朝惟看着叶拜星祈求的眼神,眉间凝聚着说不出的凝重。

他总觉得眼前的女孩是以过分矫饰的面容来面对所有的人,但……为什么?

叶拜星察觉韩朝惟突然陷入沉思,连忙说道:「优子姊我没事,我要——」她的话才到嘴边,便感觉到颊上透着一股沁凉的鄙味。

大泽优子手上沾了药膏,轻抚过她瘀青的嘴角、眼下,又痛又麻的按压让叶拜星顾不得形象地又喊又叫。

「你和自己有仇是不是?这伤撞得可真是惨呢!」

叶拜星的笑颜一瞬间黯了下来,但很快又掩饰过去。「对呀!今天是我的厄运日。」

「厄运日?小星遇上了什么不好的事吗?」大泽优子停下手中的动作,关心地问。

「其实也没什么啦!」轻敛下眉,叶拜星巧妙地藏起自己的情绪,却不知韩朝惟已将她的反应悄悄纳入眼底。

「我好多了,去上潜水课了。」叶拜星朝两人扯出了个灿烂的笑容后,赶快溜了出去。

「她是这里的员工吗?」望着女孩的背影,韩朝惟不经意地开口问。

「是呀!有什么问题?」听到韩朝惟主动问起叶拜星,大泽优子出现玩味的神情,想知道老公的好友怎么会突然对一个小女生起了兴趣。

韩朝惟摇摇头,心里总觉得叶拜星那双猫似的黑溜溜杏眼藏了太多哀伤。她和时下年轻的小女生感觉很不同,看似乐观爱笑的脸上其实掩饰着许多秘密。

大泽优子想了一下子,好半晌才开口:「她是诗诗的中文家教,其余时间则处理SUMMER安排潜水团体的工作,偶尔也会下厨帮忙准备下午茶……唔!现在想起来,小星好像什么都做,怎么了?」

「没什么,好奇罢了。」他笑了笑,压下心中的想法,开始与大泽优子闲话家常。

空气里有着海的气息,眼前有蓝蓝的天、蓝蓝的海与让人平定思绪的浪涛声。

这样美丽的海景表面是悠闲而自在的,然而在这样的环境下,每一个人都是快乐的吗?

他不自觉在脑中画了个大问号。

************

「真难得,什么风把咱们韩大少吹到垦丁来了?」一处里完潜水区的事后,方疏丞和好友来到海边的木造平台前叙旧。

徐徐的海风随着渐晚的天色,夹着股凉意,韩朝惟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淡道:「度假。」

「真这么简单?」将手搭在好友的肩上,方疏丞隐约察觉事情并不如韩朝惟所说那样无关紧要。

虽然韩朝惟是「SUMMER」的股东之一,但这间店在垦丁营业四年多,他大少爷莅临的次数是屈指可数。

再者,依他对工作热爱的程度,要他窝在垦丁度假的可能性实在不高。

韩朝惟赏了好友一记拐子,失笑问:「就是这么简单,怎么,方老板肯不肯收留我啊?」

「怎么?和佑纯吵架了?」方疏丞一语直接命中,毫不留情地戳破好友嘻皮笑脸下的假象。

韩朝惟在台北有个交往八年、在北部红透半边天的模特儿女友,两人的感情很好。

他记得半年前就传出他们要结婚的消息,却到现在未有任何动静。

今天他一个人什么都没带地只身来到垦丁,可想而知他的决定有多么冲动。

韩朝惟向来聪明、沉稳、冷静、自持,如果不是遇到什么大问题,他是不可能做出如此「率性」的决定。

韩朝惟紧抿着唇,沉着眉轻道:「我和佑纯很好。」

方疏丞挑高眉,拉长了语调。「是吗?」

「这么久不见,你八卦的本性还是没改。」赏了他一记白眼,韩朝惟啼笑皆非地啐了声。

事情愈是严重,韩朝惟的态度愈是淡然,方疏丞看着好友,心中的疑惑更深。「我的八卦是有分性质的,这是关心你!对了,你打算要住下来吗?」

「有什么问题吗?」迎向好友不敢相信的打量目光,韩朝惟挑高浓眉,露出高深莫测的浅笑。

「您大老板都开金口了,就算没房间也会帮你清间房间出来的。」

「感激不尽。」韩朝惟笑着应和。

「就这样?」突然觉得好友的嘴真像蚌壳,有死咬着秘密不给看的意味。

韩朝惟直接转开话题,对好友允诺。「你放心,我不会白吃白住的,就当我来打工好了。」

他的话让方疏丞大笑出声。「打工?我怎么请得起北部最有名的建筑设计师?先说好,我这里时薪一百,特别优惠提供你食宿,其余免谈哦!」

「你还真抠耶!」韩朝惟嫌恶地瞥了他一眼。

方疏丞耸了耸肩。「要不要随便你,说真的,你真的一件行李都没带哦?」

「没有。」韩朝惟摆了摆手,毫不掩饰地坦承道。

「哼9真不像是你的风格。」方疏丞挑眉,发出了极度怀疑的鼻音。

他咧嘴一笑。「人是会变的。」

「这一回变得可真彻底。」方疏丞瞅着他,脸上尽是不相信的表情。

沉默了片刻,方疏丞才继续道:「晚点在海边帮你这只初来乍道的菜鸟办个迎新晚会?」

迎新晚会!多么遥远的名词呀!

「随你吧。」韩朝惟轻敛眉,思绪落在遥远的另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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