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所以等一下我们还要去买礼物，一定要表示心意才行。」

关棨样看着身边那个手上拿着纸条的女孩，努力忍着心头的不耐烦。他以为绫亚会发现他今天的情绪跟以往有所不同，怎知她还是没注意到。

「为什么要买礼物？」他根本没听她在说些什么，随口问了句。

「因为母亲节要到了，你总得表示一下吧？」许绫亚抬头看他一眼，「你去年也没有送你妈，今年可别忘了。」

「要不要送我妈礼物是我的事，你管得未免太多了。」

她只不过是他的女朋友，怎么连这事她都帮他记着？

听出关棨样语气里的不耐烦，她愣了一下望向他，这才从他脸上发现异样。

「你在不高兴什么？去年是你说要我提醒你的。」

那时候关棨样还在追她，有一次她回老家过节忘了带手机，连着几天都没接到他的电话，后来好不容易接到他打来的电话，他问她为什么连着几天手机都不通？她告诉他要回老家陪母亲过节，他还说他本来是想请她帮忙挑母亲节礼物的，还叫她明年要早点提醒他，他可以事先去选购……

他的话语里透露了些什么，连明年的份都要她提醒他，就表示他希望明年的这时候两人还能在一块不是吗？

当时她听到关棨样这么说，在电话那头脸红微笑了起来，那种心情她到现在都还没忘记，怎么他却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了？

「今年不用买了。」

「为什么？」

「因为我要搬家了。」

「搬家？为什么？你不是在那里住得好好的吗？」

他住的地方离市区近，虽然租金贵了点，但他住久了环境也习惯了，怎么突然说要搬家呢？

「租金太贵了，我想换到便宜一点的地方。」

许绫亚看着他，有问题在心里但又不敢问，如果是为了钱，那是因为工作出了问题吗？但她现在问会是个好时机吗？

没等她考虑好是否要问问发生什么事，关棨样主动开口说：「我这份工作只做到月底。」

果然是……许绫亚真不想听到这答案。

「你要换工作吗？」

「说好听是换工作，说穿了是被裁员。我的表现明明就比阿炮好，问题是人家是老板朋友的儿子，而我什么也不是。」

关棨样的心情烂到家了，就算他没有把全副心力都用在工作上，但相较起来，阿炮比他还要混上一百倍，为什么被裁掉的人不是阿炮而是他？这难道就是人生吗？凭什么那些有后台、有背景的人就是比他强？这样对他公平吗？

「那……我们随便买点东西回去吃就好了。」

如果他真的没了工作，就不能太奢侈了，本来说好今天要出来吃饭，还是随便买买回去吃就好了。

「算了，反正都出来了。」再说他心情很糟，干脆吃顿好的，就当是安慰自己吧。

「那我请你好了，就算是帮你打气，希望你接下来能够有个好的开始。」许绫亚试着对他挤出一抹笑。

「这倒不用！」关棨样可不打算当个吃软饭的男人，就算打肿脸也要撑出猛男样，他牵起她的手，「走吧，你不是一直很想去那家餐厅吗？我们就去吃个过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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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顿灯光好气氛却不怎么样的晚餐，许绫亚随着关棨样返回他的住处，说好了是要帮他整理东西，结果一进到屋里计画就走样了。

缠绵的热吻封住了她的唇，她往后退了两步，接着便跌入他的床，关棨样高大的身子压在她身上有些沉重，不过她并没有抗议，她一直想给他一个拥抱，至少她希望自己可以在这时候好好的安慰他。

棨样虽然不算是个完美的男人，但他本质并不差，他有时候的确是对她很好，如果能回报他一点，她绝对是愿意的。

「今天晚上别回去了。」他没心情再送她回去。

「嗯。」她同意的点点头，伸手拥住他，承受他落在自己身上的吻，用行动来证明她不会因为他将要失业而有所改变。

少了温柔，关棨样的动作里多了些发泄的意味，许绫亚试着抬起身子配合他，免得他粗鲁的扯坏了她的衣服，她小心的迎合他的索取，只希望他能明白她的心意……

激情过后，只有两人的喘息仍回荡在屋内，没人开口说话，但气氛却是和缓松懈的，她伸手握住他的大手，两人的十指紧扣，好像有什么可以从中交流到彼此心里。

许绫亚只希望他真的了解她的心意，她很重视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像大多数人一样，她当然也希望关棨样在事业上可以有好的发展，不过现在她只希望他能尽快找到新工作，至少别断了收入，就算赚得不多也没关系，有个工作让生活不至于出问题，其他的事以后可以再慢慢想。

关棨样突然开口，打破了宁静。

「你要不要搬过来一起住？」

许绫亚有点惊讶，抬头看着他，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是认真的吗？」

虽然有很多交往中的男女朋友都会选择住在一块，既可以培养感情又可以节省开销，但在他们交往之初，关棨样就说过他讨厌这样，因为每个人都需要独处的空间，要是住在一起的话，天天都看得到对方，一定很快就会生厌，对感情的影响很大。

关棨样放开手，起身下床边套上裤子边说：「我刚刚想过了，每次我们约会完我还得送你回家，即使偶尔你会在我这里过夜，可是天一亮就急着回家换衣服准备上班，再说你的房租也不便宜，如果我们住在一起，不但可以省下你的房租，就连电话费也可以省下来，因为不用再向对方报告现在人在哪里，你说，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知道……可是当初是你说不喜欢这样不是吗？」

那时他们陷入热恋，她几乎一个月里有半个月是在这儿过夜，刚开始她有想过两人住在一起的可行性，但她不好意思提出来，是有一次在朋友的聚会里，朋友见他们感情这么好，就当着众人的面问他们为什么不住在一起，关棨样立刻搬出那套「空间论」，是他说情侣之间一定要有属于自己的空间，不要成天腻在一块。

「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

他们在一起也有段时间了，他很清楚绫亚没有不良嗜好或是奇怪的习惯，而且她很懂分寸，不会像其他人的女朋友那样想把对方吃得死死的，或许跟她同居也不错。

「再说你三天两头住在这儿，你那间房子成天在唱空城计，还不如搬过来和我住，这里离市区近，旁边又有捷运站，想买吃的也方便，空间也够两个人住，再加上我在这儿已经住习惯了。」

说穿了是他不想搬……许绫亚心想。

她不是不想搬过来跟他一块住，热恋时她也想过要是两人可以天天见面该有多好，但后来她转念一想，谈恋爱是一回事，住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她并不担心父母会反对，只要她用跟棨样住在一起可以节省房租开销，爸妈应该不会反对，但最后反对这想法的是她自己而不是别人。

万一他们分手了怎么办？

她曾经跟男人同居的事实将会跟着她一辈子，她真能接受吗？她不认为自己未来会对这件事完全不以为意。

「你觉得怎么样？」关棨样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饮料给她。「我过几天就去帮你搬，反正到时候我就没工作了，有的是时间可以帮你搬家。」

「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她并不是这么确定。

好吧，就算她真的愿意好了，但如果他是以他们喜欢跟对方在一块，时时刻刻都离不开对方来提出这要求，或许她会开心点，就因为省钱才要住在一起？这不是个吸引人的理由。

再说她有能力付得起现在的房租，虽然她赚得不多，每个月缴掉房租后的生活费也有限，但日子还是过得去，现在让她要考虑和关棨样住在一起的理由，居然是因为他被裁员而他开始想省钱了？

她瞥了眼角落那台上万元的游戏机，林林总总价值不菲的游戏光碟片，还有桌上那支最新型的手机，以及高画素的数位相机，更别提那台上个月才换的新型笔记电脑……

「你觉得不好吗？」关棨样还以为她会欣然接受。「如果你觉得不好就算了，只要我找到工作，还是可以付得起这里的房租，我只是想如果我们住在一起，就可以多省下一点钱，我年纪也不小了，是该为将来做点打算，我也不想让你一辈子都跟我租房子住，只要我们存了点钱就可以买间房子……既然你不想搬过来也没关系。」

她的犹豫被他认为是拒绝，而她确实是想拒绝却又找不到好理由，更糟的是她根本对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绫亚困难的开口。

听他这么说，好像真是她不对似的，关棨样全是在为两人做打算，而她却不肯配合，这说法听起来实在不是她所愿。

「我只是怕你后悔，因为你以前不喜欢这样。」她试着解释自己的迟疑，希望他能明白她有心长久的经营两人的关系。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那是以前，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我们总不能这样过一辈子吧？还是得为未来做点打算才行。」

「嗯。」她点了点头。

「那我过几天去帮你搬？」他走过来坐在床边看着她说。

「好。」

除了说好，她还能说什么？许绫亚勉强挤出微笑，明明说好了是来帮他整理搬家的行李，结果却变成是她要搬过来，她还真是没用啊！

看着一旁那个总算露出笑容的男子，她也跟着松了口气。她并不想在这时候让棨样失望，或许住在一起没什么不好，他们可以省下不少开销，再说能够彼此照顾也不错，也许他们的感情会变得更好也说不定。

想到这儿，许绫亚伸手抱住他的腰，她是真的喜欢跟棨样在一起，就算不说话只是这样抱着他都好。

「好了、好了，别撒娇了，以后有我守着你，你每天下班就乖乖回来看家，这样也省得我担心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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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生活没有想像中的糟，但一个星期过后，许绫亚也没发现除了省钱之外的好处，她反而觉得自己更拘谨了些，光是晾内衣裤这件事就让她历经煎熬，以前她洗的衣服可以随意晾在家里，可是要她把自己的内衣裤晾在关棨样可能看得到的地方，这让她天人交战了好几天。

不过衣服总不能不洗吧？她安慰自己也许他不常走到阳台，加上关棨样平常也是大剌剌的，他应该不会注意那么多，这才放下矜持。

关棨样租的房子是一房一厅，客厅旁边还有一个流理台，打从搬来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天天下厨，包办两人的吃喝。

「你饭煮了吗？我要跟你说我今天不回去吃了。」

「喔……」许绫亚本想问他要上哪去，可是在话冲出口的前一秒，她又吞回肚子里。「好。」

「那就这样，Bye！」

拿着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她看着冒着蒸气的电锅，突然有种茫然占住了她所有的心神。

她发现自己搬过来只是变成关棨样的女佣而已，煮饭、洗衣，甚至连打扫都得做，这么说或许有些不公平，因为他从来没要求她做这些，可是她不敢想像如果她什么都不做，这屋子会乱成什么样。

以前这些事大部分也是她做的，但那时她并不是每天都待在这儿，感觉还不会这么强烈，现在的她就像是提早成为黄脸婆的少妇，她不是不愿意为关棨样付出，只是这样的付出对她来说似乎太早了。

她还年轻啊！她知道关棨样说不回来吃饭一定是跟朋友去玩了，他有他的朋友圈，那她呢？她是不是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

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她突然扯掉身上的围裙，决定出去走走，就算是一个人她也不想闷在屋子里。

许绫亚重新上妆，换上上个月新买的衣服，她想证明自己还是有魅力的未婚女性，就算只是出门走走不跟任何人约会，她都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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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跑去哪里了？」

在百货公司里接到关棨样打来的电话时，许绫亚手上拎着一袋战利品，一边搜寻下一个目标。

「我出门走走，顺便买点东西。」

「出门走走？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回去接你，结果你人不在家里。」

关棨样简直闷透了，本来和朋友约好聚聚，快到聚餐地点时，又想到了绫亚一个人在家，这阵子她一下班就回家，哪也没去，他决定回家接她出来玩，哪知回到家，屋里空无一人，电锅里的饭已经煮好，她人却不知去向。

虽然两人没有任何的口角，他无从想像绫亚会有任何令她突然离家出走的理由，可是她就这么消失还是令他担心。

「你没跟我说你会回去找我，你只说不回去吃饭，所以我才想一个人出来走走。」

「你没事一个人出去干嘛？」

「就是因为没事才出来走走，我已经好一阵子没有出门了，等会儿就会回去了。」

「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在百货公司，等一下就回去了，你不是还有事吗？」为什么他不去处理自己的事，反而要打电话来查她的勤呢？许绫亚实在有点不解。

「你最好别比我晚回去！」

她有没有听错？关棨样居然对她撂下狠话？许绫亚难以置信，这是哪门子的双重标准？

「你……」怎么以前他们尚未同居时，他都不会管她这么多，现在连她出个门都得向他报备？「你是怎么了……算了，我们回家再说好了。」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

许绫亚没想到她不过是出来买些东西，关棨样居然会神经过敏到这种地步，为什么现在两个人住在一起了，他对她的控管反而比过去强烈？

难道两人住在一起后就完全失去自由？他也说过不喜欢有人管他不是吗？那他就得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她，这才叫公平。

虽然是这么想，但许绫亚还是快快的采买完东西就火速赶回去。

谁知一打开灯，屋里根本没有人，关棨样还没回家呢！

她看了下墙上的时钟，还不到九点，天晓得她是在紧张个什么劲？居然把他的威胁当真，她觉得自己好像傻瓜。

许绫亚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客厅的柜子上，把电锅的插头拔掉，这锅饭明天早上可以煮成粥，然后她开始整理厨房，把所有用过的锅子都洗干净。

关棨样的东西挺多的，现在又多了她的东西，她已经尽量把能收的都收进柜子里，希望放眼望去别满屋子都是物品，可是他们的东西真的太多了，她要搬进来之前已经扔掉许多不必要的东西，就怕太占空间，但关棨样的东西更多，电玩游戏主机、光碟，连音响都有特定的摆放位置，书桌上则摆着他的电脑，这些东西全都放在客厅，而客厅里还要放沙发跟电视，离不到几步远的地方还有流理台，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的东西多到都快不够放了。

她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

她怕关棨样会因为屋子变得拥挤杂乱而认为一切是她的错，她真的很怕因为同居而让他们的感情生变。

正当许绫亚努力的想把屋子再整理得更整齐一些时，关棨样终于回来了。

「你晚上要出门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连声招呼都没打，他回到家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质问，脸上表情也不好看，尤其是看到她的打扮时，他只觉得有种很不爽的情绪往脑门冲上来。

她打扮得这么漂亮做什么？不是说只是去买东西吗？为什么要穿裙子？为什么她还化妆？为什么她看起来艳光逼人？

「我只是去买些东西。」她之前在电话里已经解释过了，怎么他好像听不懂似的。

「你穿这样去买东西？」他指着她，一副不能接受的模样。

「要不然我要穿什么？」她反问。

许绫亚不认为自己的装扮有什么不对，没道理她只能穿休闲服走来逛去吧？她也想好好打扮打扮自己，换上买了却一直没机会穿的新衣服，走到街上接受其他人欣赏的目光，她又不是要去勾引谁，只是喜欢看到别人欣赏的目光而已，这他也要生气？

「我以为你只是在附近买买东西。」

「的确没多远，我搭捷运也才几站。」

「那你干嘛穿成这样？」

关棨样不是故意发脾气，只是突然发现眼前的女人和这几天住在一块的那女孩判若两人，如果她是和他出门穿这样他还没话说，但她一个人出门有必要这样打扮吗？

「难道我出门一定要穿短裤拖鞋吗？棨样，你是怎么了？你让我觉得你只是想找我麻烦。」

许绫亚一脸委屈，不了解自己做错什么，这阵子的相处她都小心翼翼的，怕在他面前露出自己的缺陷，哪知他还是不满意。

「我……」关棨样看着她，发现她的眼眶泛红，也发现自己的确有点反应过度，他试着缓和下语气，「我只是觉得既然我们已经住在一起了，就应该更要注意对方的感受。」

「你的意思是我在下班后的时间出门，这让你不舒服是吗？」

「至少不是打扮成这样。」

「棨样，我不喜欢整天邋遢度日，也不想永远穿着短裤跟拖鞋，我不想变成那样！你懂我的意思吗？我为什么不能换上我想穿的衣服出门？」许绫亚的语气温和，但用词却表达出强烈的反弹。

「你让我以为你打扮成这样是要去招蜂引蝶。」

「你……你怎么会……」

她话说了一半就住口，神情显得疲累，一副不想跟他吵的样子，转身拿了换洗衣服什么也不说的就走向浴室。

「你要说什么，你说啊！」关棨样站在浴室外头问，不过他只听见水声哗啦啦的从里头传出，许绫亚显然一点也不想跟他说话。

站在浴室外头，关棨样只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他没事跟绫亚发什么脾气？其实他只是有点不安，现在他失业了，自然就担心起他的吸引力不如以往，怕绫亚会认为跟着他没有未来，也怕年轻貌美的她会被其他男人拐走，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危机感，本以为和她同居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但是……

暗自叹了一口气，关棨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绫亚已经很完美了，她不像朋友的女友那样，老是喜欢无理取闹，或是央求男友要买名贵的东西给她，怎么说他都应该要很满意有这样的女友，他干啥突然吃起没必要的飞醋呢？真是太愚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