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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进停在办公大楼地下停车场的车子,虔南屏松开了束缚的领带后,不觉重叹了口气。
今天那位恨不得他去死的小秘书难得工作完全没凸槌,除了下午那杯咖啡忘了放糖与牛奶以外。
他喜欢在每天下午精神较差的时候来一杯香浓的咖啡,但对苦涩的黑咖啡敬谢不敏,两颗糖加上香醇的牛奶,是他最爱的滋味。
然而,那个一天不凸槌就可能会死掉的小秘书,这天下午竟端了一杯黑咖啡给他。
当时的他正在忙,也没注意到咖啡的颜色与平日不同,一面看着笔电萤幕,一面端起了咖啡,率性的喝了一大口。
“噗——”深色的液体如暴雨般直接下在笔电上。
他脑火的将咖啡杯重重放下,正要开口训斥,脑海中猛然出现她畏缩的模样,到口的怒言硬生生跟着那口苦得跟药没两样的咖啡一块儿吞入喉咙。
“你……”他还是喘了口气才能让声音听起来很平静,“这杯咖啡忘了放糖跟牛奶,重泡。”
或许是他的“友善”出乎她意料之外,她面上表情有一丝丝惊愕。
谁说牛牵到北京还是牛?
他也是会反省的好不好?
“好。”细细弱弱的嗓音几乎让他难以听闻。
她伸手取走那杯黑咖啡,然后就在她转身的时候,他似乎看到她的嘴角淡淡的扬起。
他不知是他看错还是想太多,那一抹浅淡的微笑,好像有种预料中的诡黠,让人不由得全身发毛。
应该是看错了吧!他再将领带拉得更开。
她就算犯错也只会面无表情的望着他,说不定她根本是吓傻了,所以面部才僵硬得没有任何表情,她其实是只胆小的猫咪,对于他狂犬般的暴力吓得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但要这样说服自己,不知怎地,心头又觉得有些怪怪的,难以完全信服自己的推测。
虔南屏理不出个头绪来,乾脆先搁着不去想,待他多观察几天,再来下定论吧。
发动引擎,推至D档,车子才刚起步,猛地有个小人儿冲到车子前面,吓得他连忙踩煞车。
“想死啊……彤云?”他忙放下车窗,朝两手张开,站在车子前方的女孩气急败坏的大吼,“你脑袋有问题吗?突然冲到车子前面是不想活了吗?如果我来不及踩煞车,你就死定了!”
“总经理!”练彤云来到车窗旁,两手抓着下降的玻璃,“你会把我开除吗?”
“什么?”开除?他什么时候说过要开除人了?
好吧,他以前的确常将这句话放在嘴边,大姊几乎只要一接到他的电话,问候语都是——又要开除练小妹了呀?
“我很需要这个工作,如果没了工作我就要喝西北风了!”练彤云希望她的眼神够诚挚,双眸够水汪汪,有那种所谓的“楚楚可怜”的fu。“我每个月都要寄一万块回家,还要付房租、交通费用跟保险费,身上没有多少存款,我是连一个月的待业都不行的!拜托你不要开除我!我会更用心工作的,谢谢你!”说完,她忽地觉得有些心虚,紧张的情绪让她手微颤。
她是小孬孬咩,要对着猛狮般的虔南屏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扮演可怜兮兮的小女子,让她紧张得犹似血糖过低,随时会昏倒。
她退后一大步,朝他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后,转身跑走了。
“喂……”该死的安全带,让他无法第一时间就下车追人。“练彤云!”虔南屏火大的扯开扣环突然压不下的安全带,匆匆下车追了上去。
哪有人话说完就跑的?
好歹也要等他回应啊!
虔南屏追到电梯旁,电梯在一楼停顿一会儿后,继续往高楼层而去,他暗骂了声,转身走向安全梯,三阶当一阶的大跨步跑上一楼。
来到一楼的大门口,却没瞧见练彤云的身影。
去哪里了?
他在附近找了一阵,还是没找着。
没关系,他知道她家在哪,直接上门逮人!
火大的再回到地下停车场,却愕然发现他的车子竟然不见了!
车子呢?虔南屏左右张望,就是看不到他那台银色的PEUGEOT!
不会吧!他愕愣住了。
他的车子被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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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到她那一段“感人”的陈述,应该会慈悲心大起,暂时打消开除她的决定吧?
下了公车,走在回家路上的练彤云得意的想。
为了预防再让虔南屏不爽,她今天非常谨慎小心的把所有公事都安排妥当,一点可拿来大做文章的小错都未犯。
但是到了下午的时候,内心深处那小小的恶作剧坏性子又蠢蠢欲动,于是她告诉自己,她是在测试。
早上她窝在办公桌下找着不存在的开除通知时,那照理会朝她大吼大叫,然后随便拿起桌上东西扔上她头顶的男人,出乎意料之外的只是口气不佳而已,并未做出任何暴力行为,说不定,她昨日的“讨厌宣言”反而让他深深明白自己有多讨人厌,所以有所节制了呢!
于是,她故意忘了在他习惯的“咖啡牛奶”里放糖跟牛奶,并放在他除非特地转过头来,否则瞧不见咖啡颜色的左手边。
那人很习惯在忙的时候,仅用眼角余光确定位置,手就伸过去了,所以她的奸计非常容易得逞;而那男人果然不出她所料,怒言明明很想冲口而出,却还是有所节制的克制了。
所以练彤云坚信,她适才那不顾性命的拦车恳求必定能牵动他的恻隐之心,不只不会开除她,以后还会对她友善也不一定。
她还是先点了两滴眼药水才冲过去的呢,必定唱作俱佳的让他感动得泪光闪闪,以为她真的没这份工作会死。
练彤云,你是天才,万中选一的天才啊!开心的她脚步轻盈得好似随时会飞起来。
行经住家附近巷道,大狗的汪汪声突然传入耳膜。
出神中的她被骇了一大跳,差点摔倒在平坦的柏油路面。
练彤云十分不悦的转头瞪着铁门里龇牙咧嘴的大狼犬。
这户人家的看门狗实在很讨厌,只要有人经过,不管认识的还不认识的,都像对待贼般汪汪叫个不停。
尤其它未被炼住,就算知道铁门关上,还是让人心惊胆战,所以小朋友都不太敢走这条巷子。
那黑得发亮的毛皮,高壮的身子,常让她联想到虔南屏——他也常常这样对着她吼叫不停。
“以后你就不会再对我汪汪叫了!”她将大狼狗当成虔南屏的得意扬笑,大作鬼脸,“你其实嘴硬心软对不对?所以你现在一定觉得自己很过分,老是欺负一个弱质女孩是件羞耻的事!”
与它直视的眸,嘴角那充满挑衅的微扬,让狼犬吼叫得更激烈了。
它抬起前脚,抓着镂花铁门。
“你出不来的,那门是关着的……”呃,她是不是看到铁门在椅?
不会吧!那门平常不是都锁着的吗?
它若真的冲出来,她怎么可能挡得住那条站起来几乎快跟她一样高的狼犬?
尖尖的犬齿在发亮,她几乎可以感觉得到当它咬在她皮肉上时会有多痛!
主人呢?它的主人在哪?
练彤云脸色发白,心头惊惶得想逃走,可是双腿像被钉子钉住了,动也不能动。
她张嘴,以为自己正大声呼救,其实也只有气音发出而已。
狼犬发现铁门其实未关妥,气势汹汹的撞开门冲了出来。
她要被咬死了!
惊骇得泪花乱转的练彤云连忙两手护头,二十四年来的一切在脑海中如跑马灯般掠过。
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妈妈,女儿要先走一步了!
亲爱的姊妹们,希望你们帮我捡尸的时候,能忍受被咬得稀巴烂的尸体!
还有讨人厌的总经理,我不该恶整你的,虽然时光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一样不会放过每一个整你的机会……
突然,她觉得有股强劲的力道圈上她的头,她以为是扑上来的大狼狗,吓得呼吸瞬止,眼泪滚落两腮,然而她不只未感到任何被咬的痛楚,脸颊还贴上了一堵富有弹性的硬墙,接着听到一种很像哀号的凄惨叫声。
“该该……”
这是大狼狗哀号的声音吗?
“混帐!想咬人?主人呢?主人在哪?再不出现,我踹死你家恶犬!”
这是……
练彤云讶然抬头,瞧见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以狰狞的表情怒吼逞凶不成的恶犬。
明明夕阳已快西下,挂在远方的天空,余晖温柔,但她却仿佛在他头顶看到正午的炽热太阳,散发着难以直视的强烈光芒……
哈利路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