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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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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征拉着少女进了主屋,立刻松了手。

少女轻盈地跟随在他身后,关上了房门,体贴的端过茶水,柔声唤道:“王爷,喝杯茶吧!”

他冷冷瞥了她一眼。

她打了个寒颤,放下茶杯,乖乖站好。

“坐那边去。”他抬手指向角落的板凳。

少女小步跑过去坐下。

“几案上有几本书,你随便拿一本,念给本王听。”

少女拿了最上面的那本书,翻了两页,“啊,王爷,这本是《道德经》……”

李文征语气平平的道:“念。”

少女扁扁嘴,几乎要哭出来。

她是谁?她是京城最红的官妓柳翩翩。

穿梭于王公贵族之间,眸光流转,便有无数人物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几乎不涉足风月场所的康王爷,今天忽然派人邀她入府,柳翩翩真是又惊又喜,以为网到一条大鱼,精心打扮了整整一个下午。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谁知道进了寝屋,他就突然不理她了。

她的目光如怨如诉,李文征却是连正眼都不看她,她无奈,只好翻开《道德经》,委委屈屈的念起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一边念一边气愤不已。她做错了什么?她什么也没有做啊!为什么王爷突然就不理她了呢?!

才念了三页,她已昏昏欲睡,勉强抬起眼皮,看了看李文征,顿时气得差点吐血。

他躺在床上,在她的念经声中,睡着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

李文征最近累得精神不济,一觉睡到清晨,直到迎淳在外面催促他上朝了,这才醒过来。

睁眼时想起屋子里还有一个女人,挥挥手,命人把柳翩翩送回去。

今天上朝讲了什么,他自己都记不得了,心里只在想,昨夜招了柳翩翩进府,沈怀璧那边是不是知道。

不知道,就说明她没有派人监视他。

知道了,一切便不容她再狡辩。

退朝后就去了大理寺三堂会审,审了一天的案,又到晚上才回府。

走上七级的白玉台阶,脚步停住,习惯性的看看左右。

咦,今天怎么没有沈府的奴仆站在门边?

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最后盯住门卫的脸。

门卫打了个寒颤,战战兢兢开口道:“王爷,沈府今天没派人过来……”

李文征的脸色顿时一沉。

“本王问你话了吗?好大的胆子!”

门卫吓得立刻跪到地上,“小人知错了,知错了!”心里欲哭无泪。那样盯着他看,不就是想让他说话吗?

李文征沉着脸跨进王府大门。

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没吃到新鲜美味的点心,也没收到纸鹤书信。

第二天也没收到。

第三天还是没收到。

他的脸上乌云翻滚。她果然知道了,她竟然派人监视他!

康王府的下人们这三天叫苦连天。他们在府里伺候十几二十年,王爷的脾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高深莫测过。

王府后院养了一对白鹤,王爷原本极喜欢它们的,昨天不知怎么了,突然命令人把它们打包丢出府去。

可怜那一对仙风道骨的白鹤,被丢出去的时候,叫得比鸭子还凄厉。

晚上进府的时候,李文征走上台阶,门卫们按照惯例过来行礼,他看了他们几眼,忽然脸色一沉,命令管家把他们全部赶出府去,调换新人。

原因是──个个长得凶神恶煞,也不知吓跑多少人,难怪最近没人敢接近王府大门。

除了王府气氛紧张外,这几天大理寺里三堂会审,他负责监审犯人,一提出质疑,凡是答得慢点的,直接拉出去打板子,打得犯人们看到康王的脸就发抖。

协同审案的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都缩在旁边,不敢多说话。康王爷这几天怎么了?简直是杀气腾腾啊!

到了第四天夜晚,李文征回到王府,终于在门口收到沈府的礼盒。

今天的盒子比之前那些要大得多,重量似乎也比之前重得多。他的手指在蝴蝶结缎带上摸了又摸,终于忍不住,走过前庭走道就拆开了。

咦,没有点心,只有一本书,一张纸鹤。

难怪这么重。

盒子里的那本书也是奇怪,只用蓝色书皮包起来,封面上居然没有写书名。李文征伸手翻开首页。唔,原来书名写在内页了。

看清内页的一行大字,他眨了眨眼睛,又伸手揉了揉眼睛。

没看错,真的没看错!

气得他肝火上升,怒上心头,一口瘀气堵在胸口,闷得差点吐血。

内页端端正正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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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硬生生忍住满腹怒气,往后翻了翻。

真是……内容很完整的一本书!

他咬牙,把书丢回礼盒里,又抓起纸鹤,拆开。

他倒要看看她怎么解释。

熟悉的字迹在彩纸上歪斜躺成两大排,字的后面则是一串奇怪的符号,他虽然看不懂,却也猜到是用于表达强烈情绪的。

彩纸上写着──

滥交是危险的!!!

召妓是可耻的!!!

迎淳跟在主子身后,差点被他的反应吓死。

自从拆开那个礼盒,王爷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他自小跟着王爷,今天第一次见识到,向来沉稳从容的王爷原来也有咬牙切齿、两眼喷火,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时候。

李文征气得眉膀发抖,在庭院吹了半天冷风,忽然一声冷笑,“她倒是有脸责怪起我来了!迎淳,去看看沈府的奴仆走了没有?没走远的话,把人带回来!”

一会后,沈府奴仆胆战心惊,给李文征请了个安,不知道他把自己叫回来做什么。

李文征抬了抬手,王府下人抱过来一个颇大的木箱,丢在沈府奴仆的面前。

“把这些带回去,还给你家小姐!”

沈府奴仆一听就觉得大事不妙,急忙往里面看了几眼。

天啊!果然都是小姐以前送过来的礼盒,全都堆在这儿哪!

他大惊,急忙跪下不停地磕头,“王爷、王爷!不知道奴才做错了什么,惹得王爷生气,但一切与我们家小姐无关啊!”

李文征冷冷道:“你能做错什么?起来,把东西带回去,顺便问问你家小姐,每天花多少钱雇人监看我的行踪,本王与你家小姐毫无瓜葛,这笔钱她以后不必再付了!”

沈府奴仆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更何况,这些礼物是小姐送王爷的,小人就这样拿回去,只怕不太好,不如王爷您亲自……”

没说完就被李文征截断他的话。

“就这样拿回去,让你家小姐很没体面是不是?好,那我找个身份够的人来,把东西退回沈府去!”

他转过来对迎淳喝道:“你去静南侯府,把蓄爷找来,就说本王有事,劳烦他走一趟!”

************

半个时辰后。

方蓄满脸晦气,拖着沉重的步子,进了沈相府。

当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他好端端的在家里睡觉,结果被人从被窝里拖出来,接下这个棘手的差使。

去,得罪沈丞相。

不去,得罪康王爷。

唉,可怜他成了块夹心饼!

沈丞相满脸笑容的迎上来,“稀客稀客,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让蓄爷大驾光临?”

方蓄有气无力的伸手,指向随身小厮抱着的木箱,“本侯今日是替人办事,送还沈小姐的礼物来了。”

沈丞相的脸色一变,“是康王爷的意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蓄叹气,“具体原因,还是请沈小姐出来了解吧!”

沈丞相命人马上去把女儿请出来。

了解事情始末,沈怀璧被打击得是几乎傻掉。

方蓄道:“沈小姐,前因后果大致是这样。说句实话,被人监视起居行动……咳咳,没有男人受得了的,更何况是康王爷那样心高气傲的人。”

沈丞相满心怀疑不信。“女儿……你真的雇人去监视康王爷?”

她捂着脸,声音闷闷的说:“爹,你难道忘了,自从你下了三道命令之后,女儿连买彩纸都要经过管家的手,哪里有机会去雇人啊!”

沈丞相点点头,随即愤然,用力一拍座椅扶手,“就是!我就知道,我们沈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差人去监视男人!我明白了!想必是康王存心拒绝璧儿好意,随便找了个借口。”

他的脸色倏地一沉,冷冷对方蓄道:“其实康王爷何必如此。劳烦蓄爷回去跟王爷说一声,如果他不愿和小女有任何关联,沈家也不敢攀康王的高枝,既然小女的礼物被退回,今后沈府和康王府再无瓜葛。”说完,看也不看方蓄一眼,直接端茶送客,拂袖进了内厅。

方蓄傻在原地,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堂堂一个蓄爷,居然被人下逐客令了!

厅堂屏风后一阵乱响,侧耳偷听的沈夫人再也忍耐不住,从屏风后面扑出来,抱住女儿大哭。

“我苦命的女儿啊!你怎么总是遇人不淑,你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好受啊!”

沈怀璧扯扯嘴角,“没关系,无论做什么,我总是万事不顺,想要的从来得不到,习惯了。”

沈夫人哭得更大声了,眼泪横流,“苦命的女儿啊!娘亲对不起你啊!”

方蓄这时还没走,站在厅堂上,干笑几声,“沈小姐请不要过于伤心,那个……五步之内,必有芳草。哈哈,在下告辞了。”

没人理他。

他摸摸鼻子,抬腿走人。

沈怀璧揉了揉发红的眼眶,扬高声音说:“侯爷请留步,小女子还有一事请求。”

方蓄只好又走回来,“沈小姐请讲。”

她闷闷地开口道:“我确实没有雇人监视他,他的情况,是我每天爬到树上,留意他出府进府的时候看到的,不过……也难怪他会有误会。”

她吩咐蟹去大槐树上的鸟窝取东西,自己则跑回闺房,取出一张彩纸,飞快地提笔写完,折成一只纸鹤。

把蟹取来的东西和纸鹤放在一起,用礼盒包好,又系好漂亮的缎带。

方蓄吃惊地问:“这是?”

“最后一次送给他的礼物。”她哑着声音说:“麻烦侯爷帮忙交给他,如果他不收,就丢掉好了,没关系的。”

她吸了吸鼻子。现在还不能哭,如果在蓄爷面前哭,那就太丢脸了。

方蓄同情地看看她。红通通的鼻子,红通通的眼睛。

唉,情这一字折磨人,就连这个肥妞,现在看起来也好可怜。

他的心一软,拍着胸膛保证,“沈小姐你放心,本侯必定不负所托,说服康王爷收下礼盒。”

“那就有劳了。”沈怀璧对他行了个礼,目送他出门。

站在厅堂处,眼看他提着礼盒,背影越走越远,明明是阳光普照太好天气,她的心情却是一片凄凄惨惨戚戚。

触景伤情,曾经熟读的一首阙词滑过心头,她幽幽念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声音传到方蓄耳朵里,堂堂侯爷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妈呀,什么叫做情场失意,文场得意,他总算是见识到了。

沈千金在失恋的打击之下,张口就是一阙绝妙好辞呀!

************

李文征坐在书房里,听着方蓄的回报。

“沈小姐说,她没有雇人监视王爷。”

他不置可否。

方蓄又道:“沈小姐说,你的情况,是她每天坐在树上,留意你出府进府的时候看到的。”

李文征还是不说话,只是眼皮略抬,目光扫了他一圈,视线落在他手里提着的礼盒上。

方蓄立刻把礼盒推到他手边,“这个,是沈小姐最后一次送给你的礼物。王爷,沈小姐毕竟是相府千金,又是一片痴心,你就收了这──”

话没说完,李文征伸手接过。

方蓄傻掉了。回王府的路上,他准备了满腹的说词,打算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王爷收下礼物,没想到话题刚刚起了个头,王爷就被说服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李文征又瞥了他一眼,他终于反应过来,干咳两声,“王爷没事了吧?没事的话我就告退了。”

李文征透过窗棂往外看,确定方蓄走远了,附近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他才动手拆礼盒上的缎带。

放在左边的是一只纸鹤,放在右边的是一个细长圆筒形的奇怪物品。

他拿起那个奇怪圆筒,大约一尺半长度,上细下粗,两端各镶了一块透明琉璃。

研究了半天,不得要领。他又拈起纸鹤,拆开。

这次上面没有写字,画了两幅小小的图。

第一幅画的是清晨,启明星升起东方,一个胖胖的娃娃坐在大树顶上,手里抓着一只圆筒,向西边遥望,那里一个男子正走出大门。

第二幅图画的是夜晚,月亮从西边升起,还是那个胖胖的女孩坐在大树顶上,手里抓着一只圆筒,向西方遥望,西方的大门前,一个男子正走进门。

李文征沉思了半晌,再次拿起那只奇怪的圆筒,学着图像中女子的姿势,将圆筒凑近眼前,往窗外望去。

远处的围墙倏地拉近,仿佛被移动到眼前。

他吃了一惊,放下圆筒,却见围墙好端端的立在二十丈之外。

他又试了几次,恍然明白,这圆筒可以清晰望见远处的景象。

他又低下头,去看彩纸上的图画。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在窗前坐了许久,李文征把纸鹤按原样折好,与望远镜一起放回礼盒,站起身,打开博古架暗格,把礼盒放了进去。

原本被各种颜色精致礼盒塞得满满的暗格,现在变得空荡荡的,只有淡淡糕点芳香,还萦绕在书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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