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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直向的棉桐大街,是穰原城西的一条商业大道。街上还有许多支巷,其中有一条巷,全是茶号与茶商会馆,因此那条巷便称作支棉桐茶街。
贵蔚不在宅里,就只会在一个地方,那便是支棉桐茶街的丽台茶号。以前他常带她去喝茶。她吃点心、捏陶,他则听小曲,或只是静静看着她,也是一种享受。
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独处了?
贵媛安要车夫驶得再快一些。
一进茶号,扑鼻的是浓浓茶香,及市井的纷闹声。一楼茶厅布了一张张四仙、八仙桌,近百人挤着,有的谈论政事,有的漫谈琐事,店伙计便高举着汤瓶,穿插在人群中,时峙呼着「加汤、谁要加汤?」的口号。
对这纷扰,贵媛安其实是不喜欢的。他很敏感,这茶香里,杂着人的体昧、汗昧,他都闻得出。要不是贵蔚喜欢吃这茶号的糖茶粿,他不会来的。
茶号掌柜马上认出贵客上门,老远就想挥手大呼。「这不是涛澜侯爷……」
贵媛安比了手势,要他噪声,不要招摇。并招招手,要他靠近说话。「贵蔚在这儿?」
「在,在,她一来,小的就把她安置在老地方哩!」掌柜讨好的嘴脸。突然,他想到什么,又说:「对了,侯爷,申时初头的时候,有个爷来这儿找您呢!」
贵媛安看他,要他继续。
「他在这儿坐了半个时辰,东张西望的,小的问他找谁,他问您是不是习惯上这见喝茶?」
贵媛安垂下眼。「还有?」
「嗯……他说的官话挺怪的,也不像方言,倒很像牡国——」
贵媛安塞了枚银饼给他,打断了话。「下回再这样大声嚷嚷,我便不来了。」
「好的好的……」掌柜赶紧鞠躬哈腰,然后领着贵媛安往楼上的静房走。
上了楼,楼下的纷闹都上不来,廊上很静,只有茶号院子外的树叶婆娑声。他遣退了掌柜,安静地进了那厅独间茶房。他轻声阖上门,绕过屏风,找到了贵蔚。
贵蔚总是喜欢背着门塑陶。这是一个孤独惯了的人,面对世界的态度。
贵媛安眯起了眼,更靠近她。越过她的肩,他看到她手里在塑的陶俑。
他开心地笑了。她在塑他,塑她眼里的他,把她的思念、真心,都塑在上头。
他知道。他感受得到。
然后,她放下刻刀,拿起一枝点了黑墨的细画笔。他看到她迟迟悬着手,不敢下笔。想下笔的时候,手竟然是抖的。
接着,肩膀也抖了。之后,全身都抖了。她哭了,她又哭了。
贵媛安想也不想,伸出双手,从后头握住她持画笔的手,另一手托着她拿陶俑的小掌,整个人身体的烘热,都包住了贵蔚。贵蔚当然吓到,她赶紧回头,贵媛安的脸顺势贴上她的颊,她的眼泪全糊在他脸上。
贵媛安难过地叹了声气,说:「你以前,好喜欢看哥哥的哭痣。既然如此,这颗底,怎么可以画不好呢?」贵媛安施力,牵着贵蔚的手去点陶俑右眼下的底。他说得轻声:「来,我们一起画。」
贵媛安又说:「蔚蔚,我都知道了。」
贵蔚忽然又是一抖,画笔一偏,整笔的墨色画去了陶俑的半边脸。
「哥哥变丑了。」贵媛安笑了一声。「你想和这个丑哥哥在一起吗?」
贵媛安坐到她对面,盯视着她。「还是,和你眼前这个人在一起?」
「不可能的……」贵蔚低低地说。
他的声音有些硬。「看着我说话,蔚蔚。」
贵蔚还是没有理会他。
贵媛安压抑地叹了声租气。「蔚蔚,你想要什么,哥哥都会给你,可是,你要开口。」不知拿她怎么办,他只能先说。「你想要嫁人吗?」
想了一会儿,贵蔚点点头。
贵媛安有点错愕。「你嫁人,那哥哥怎么办?」他沙哑地问。
贵蔚震了一下,摇头。她的意思是,不知道。
贵媛安紧抿着嘴,闷闷地问:「你是不是厌腻了哥哥?所以想逃?」
贵蔚惊讶地抬起头,想说什么,最后却又不敢说。
他当然知道答案不是这样。她不会厌腻他,就像他永远不可能厌腻她一样。
看看那只陶俑塑得多细,他的发式、惯穿的袍子、皂靴,他腰带上的鱼符袋,连他那颗右眼哭痣都想标上。他不在她身边时,她就是借着这种方式来想念他。
他只是想逼着她说话,开口说他想听的话。可是她不说,什么都不说。
最后,等不到想听的话,他近乎嘲弄的一笑。「你不想要哥哥的身体吗?」
贵蔚一愣,脸上立刻是惊讶与羞辱。
「你也爱哥哥那么久了,难道都不好奇吗?」说薯,他竟解开了他脖子上的直领扣子,还继续的,一个一个往下打开。看着贵蔚傻掉的表情,他笑得邪魅。「想看吗?看过之后,你就不会厌腻我,就不会这么急着想嫁给那种无聊男子……」
贵蔚生气了,气得脸都红了。她快手快脚,收拾桌上的陶土、刻刀、画笔。
贵媛安没了笑。他想逗她、激她,可是也不想看她气成这样。
他知道,他这种话,简直是污辱彼此的感情与心意。
「蔚蔚,别这样……」他放软语气。
贵蔚不听,嘟着嘴,伸过手要去夺回贵媛安面前的陶俑。
「好了!蔚蔚,不要这样。」贵援安猛地抓住她的手。「你真的都没想过我的感受吗?」
贵蔚怔了下。她第一次听到,大哥这么急切,却又软弱的声音。
「我很难过,蔚蔚,很难过……」他的声音,好哑。
贵蔚软了力道,不挣扎了。但是……她又怎会不难过?
她总以为,自己只要安分点、知足点,就没人会注意她了,让她可以缩在一个安全的角落,去珍惜大哥给她的这分情意,并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他那片从不让人窥探的内心境地。
可是,大家都在看着他们,即使他们什么都没做,也一样骂他们干的是肮脏的勾当。他们甚至可以漠视大哥过去为国家、为人民的付出,而把他骂得一无是处。
那些毁谤,充斥在她生活的每个角落,府里、茶号里、走在寻常的街巷中,她都听得一清二楚,无法逃避,也无法不在意。
她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两人不被祝福的感情。
她呼了口气,怯怯地看上她大哥的眼睛,那双被她的固执伤到的眼睛。
「可是,大哥……」她鼓起勇气,说:「那是主母,那是大嫂。我、我不可能这么去忤逆的。我忤逆了,会害惨大哥。」
贵媛安眯起眼,狐疑地看她。
她再说:「大哥现在还是大宰相,大宰相啊……名声很重要,这样才会受百姓爱戴。而且,大哥也有好多、好多敌人,我不想坏大哥的仕途,他们要是用这种事去伤害大哥,那我——」
「谁告诉你的?!」贵媛安忽然大吼:「谁要你去烦这种事的?!」
贵蔚被吼得说不出话来。
「是主母?还是德清?」他硬声问。
贵蔚摇头。
「还是德清?」他大声质问。
贵蔚还是摇头。
他深深地吐着气。
「你什么都不说,蔚蔚。」他冷笑出声。「所以,还是要嫁?」
贵蔚艰难地说:「对,我一定得嫁。」
「你放开哥哥一次了,还要再放开第二次?」贵媛安抬起脸,由上而下的斜视她。「你在怕什么?」
「没有,我没有在怕。」贵蔚努力让声音平稳。
「好,蔚蔚,很好。」贵媛安站了起来。「收一收,我们回去了。」他把那只陶俑摆在她面前,还给她。
室内充满了紧绷的寂静。
她希望大哥可以说说话。他的声音,能让她安心。她需要安心,因为她骗人,她其实很怕很怕,怕跟一个她不爱的人生活一辈子,而且永远看不到大哥。
可是,她又不希望大哥说话。大哥说话,只会逼她,逼她说出她很想说的话,很想表现出的胆小与懦弱。
那么,她当初何苦壮着胆子,去面对她最害怕的主母与德清氏?
当她告诉她们,她对自己的兄长根本没有任何感觉的时候,她真的很难受。
因为连她自己,也对这段感情感到绝望。
大哥如果知道她是那么的绝望,他会怎么想?
贵蔚低着头收拾她的包袱,视线又糊了。
下楼前,贵媛安停下脚步,回过身,看着她。
「哥哥现在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里会生一颗哭痣。」他指着自己右眼角下,凄凉地笑说:「因为,你注定要离开哥哥。而哥哥一定,会一辈子为你而哭。」
贵蔚屏息,紧紧地抱着包袱。
「你也觉得我们肮脏吗?蔚蔚。」他轻问。
看着大哥那悲伤的眼,贵蔚很想冲口而出,她心里真正的答案。
但贵媛安没有等她,便下楼,融到了浓浓的茶烟与人声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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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玉心,贵媛安不容易累,却也更不容易入睡。他从没告诉别人,他痛恨在黑夜中张着眼,孤独地等待,等待这个世界苏醒,连贵蔚也不知道。
因为,那种感受,是会啃人心骨,会让人觉得,死寂的折磨,竟是如此漫长,漫长到使人麻痹,感受不到这段人生的意义。
尤其在他得到了那么多、爬上那么高位之后。
所以,贵媛安总要婢女替他准备「冉遗烟」,那是用曝晒干燥后的冉遗鱼制成的熏香。这种鱼出产康州,鱼身蛇头,食之可避恶梦,制成熏香便可助人好眠。
自从去年出任特使,离开穰原,他使用熏香的量便越来越大。
婢女端来那只青瓷莲花香炉,让贵媛安试闻,他不悦地扬手。「不浓。」
婢女一愣,解释。「侯爷,我们是用您在牡国时的量……」
「侯爷要你们添,你们就添,多说什么?还不快去。」
此时德清氏责备的声音响起,婢女慌慌地退下。
贵媛安回身瞥了她一眼。
她来到他身后,替他解开发辫,手指伸进他那浓黑的发丝,一下一下地爬网。
贵媛安的面前立着一面铜镜,他斜眼看着铜镜,铜镜里的德清氏正在对他笑。
「媛安,今晚,还是睡不着吗?」她笑得温婉。
贵媛安冷哼一声,手摸抚着那羊脂玉扳指。他知道,那是一种包装过的嘲笑。
德清氏的指伸得更深,摸上他的脖颈。她的声音又柔柔地响起。「妹妹要出嫁了,不开心吗?」
贵媛安身体一僵。德清氏发现他的脖颈硬了,笑出了声。
「对你们的事,我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靠上贵媛安的耳朵,轻说:「我的报酬,也该给我了吧?嗯?」
贵媛安终于回过身,瞪着她。
德清氏还是微笑,甚至伸出手,去摸揉着他右眼角下的哭痣。
「你知道外头怎么传吗?他们说你好色,不但不孝不义,还冷着助你事业有成的妻子不理。听我兄长说,这次在朝上,很多人打着树正纲纪的名义,上奏反对你接大宰相。毕竟,禁国不要一个逆伦的宰相啊9好我父亲极力澄清,否则……」
贵媛安泠冷地打断她:「想跟我讨谢礼吗?」
「你说呢?媛安。」她笑眯着眼。
「你嫁给我,就只是为了这半颗心?」他斜着嘴角。
德清氏没反对。
他嗤笑。「你的人生,真不值钱。」
德清氏呵笑。「我那可爱的小姑,接近她大哥,也不正是为了这个?」
忽然,她趴上贵媛安的背,手大胆地往前探,用力抓弄他的胸腹。「还是,为她大哥这么诱人的脸孔与身体呢?」
贵媛安偏头,睨着她。「那你呢?」
「当然,都有。」像是挑衅的,她把气喷在他脸上。
贵媛安猛地站起身,一把将她攫起,往里间走,毫不疼惜的把她摔在床上。他脱了彼此的衣,压上她,咬牙道:「我告诉你,你要的一切,贵蔚都不屑要。」
德清氏的脸上,终于没了那虚假的笑。
贵媛安笑得放肆。「你不过是在捡贵蔚不要的东西。」
不知为何,他在说这话时,心很酸。
想起那个把自己锁在破陋院落里,背对着门,就着那随时都会被夜风扑灭的烛火,低头捏着陶土的女孩,他的笑变苦了。
而再过不久,她更是别人的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