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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顾众人的目光,贵媛安直接将贵蔚抱进单胡家大堂,放在为受伤的她备好的躺椅上。她面前还摆有一张小几,上头置了一只瓷香炉,还有一碗热腾的酒酿粥。
「蔚蔚。」贵媛安微笑地说。「要吃完。」
一旁审刑院的尚书、侍郎与监兵,看见这样柔情的贵媛安,即使心知肚明,但心底仍是惊奇的,不过谁也不敢表现出来。
贵媛安把那热腾的粥拌了拌,亲自吹了几口,才将羹匙递给贵蔚。「这是用甜桂花酿熬的糯米粥,还有蔚蔚最爱吃的桂圆。来,快吃。」
「可是……」贵蔚不好意思地环顾四周。然后,她注意到右侧堂内,隔了好几座大屏风,屏风口处都有监兵站岗。
「宴席上,蔚蔚什么都没吃。」贵媛安还是好声劝慰。「不要让哥哥难过。」
贵蔚嚅嚅地嗯一声。她担心再推拒,不知道大哥又要在众人面前说出什么露骨的话了。她拿了羹匙,尝了一口这酒酿粥。
因为酒的关余,才吃一口,贵蔚的脸就红润了。再吃第二口,贵蔚的身体都暖了起来。第三口时,贵蔚的神智便有些醉糊了。
贵媛安很满意地看着她的小脸,笑得温柔。不过他一转身,又是那张冷冰冰的脸。他吩咐随行的郑参事。「茜草膏准备好了?」
郑参事赶紧捧来一只白瓷药盒。他说:「化体内瘀血的蒲黄还在煎,不过甜蜜都准备妥当了。」
贵媛安点点头,接过药盒。他转开盒盖,又唤来了一个人。「王尚书。」
一个堆着讨好笑脸的圆胖男人,赶紧滚到贵援安身旁。「侯爷。」他搓着手,谄媚的敬他一声,像个仆人般卑微。
贵媛安斜眼看他,笑。「站在这儿,好好的听。」
「好的,好的。」这个审刑院尚书,为了靠贵媛安升官发财,所以姿态放得很低,贵媛安要他做什么,他都甘愿去做。
贵媛安抹了些茜草膏在手上,倾过身,好轻、好温柔地为贵蔚脸上的伤上药。他像聊天似的对贵蔚说:「吃完粥,一会儿要喝蒲黄药,知道吗?」
贵蔚一颤,因为验上的疼,也因为听到一会儿要喝苦药。她凑到贵媛安耳边,好小声地跟贵媛安讨价还价,不想让别人听到。「可以不喝吗?大哥。」说完,又赶紧退离贵媛安,不让人觉得他们是亲密的。
贵媛安笑了,笑他的宝贝好可爱。「哥哥帮你准备了野蜜,不苦的。蔚蔚不要怕。」贵媛安安抚她后,再抹了些膏药,去擦她唇边的瘀伤。他状似随意地问起:「这是怎么伤的?」
贵蔚想也没想,老实说:「他一直打我巴掌。」
「哪一手?」贵媛安问。
贵蔚摇摇头。「我只知道他一直打我。」
「嗯。」贵媛安平静地应了声,朝那审刑院尚书唤道:「王尚书。」
那尚书赶紧答是,向那屏风大喊:「两手,砍!」
贵蔚一楞,紧接着,她听到顿重的砍伐声,然后是歇斯底里的尖叫。
那叫声太过尖锐,贵蔚竟分不出那人到底是男是女。
贵蔚繁张地想问贵媛安,但他只是微微地制住她,心疼地说:「哥哥刚刚看到了,蔚蔚的肚子也疼吗?」他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肚腹,贵蔚敏感地缩起来。
「也是被打的吗?」贵媛安皱眉,难过地问。
贵蔚再摇头。
贵媛安眼一眯。「那就是踢的?」
贵蔚没说话。
这次,不用贵媛安提醒,那尚书又马上下令。「腿骨,全打碎!」
屏风里传来了一记记,像把木桩打进深土的沉闷声响,一顿一顿的,把这堂内的屏风、椅子与几案都震得摇椅晃。而那拔尖的哭喊声,更尖刻得像是要把这屋子的一切给拉碎。贵蔚被烟与酒熏得昏然的脑子,终于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了。
那个屏风后头的人,是单胡!他现在会是什么模样,贵蔚完全无法想象。
「大哥,你、你……」贵蔚紧张地抓住贵媛安的衣襟。
「嘘,蔚蔚,不要动。」可贵媛安仍是一脸平淡地为她擦药,然后,又像闲聊一样的,轻松地跟她提起。「你知道,这单胡做了什么歹事吗?他私吞修葺庆丰门的款目,用高价出售中央的京官官职,还有串通户部官员,私印伪钞……所以,他今天会有如此遭遇,是应得的,知道吗?」
贵蔚颤抖地听着,就在这时,屏风内造出了火爆的怒骂声。
「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下贱,真是下贱!偷情偷到光明正大,偷到了你妹夫家来,还堆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你——你们才是那不择手段的罪人!」又是失去理智的连声尖叫,再喊:「肮脏!大家都在看你们的肮脏,不要不知羞耻,还自以为没事……可恶的贱人!你们会遭到全禁国的唾弃,全百姓的挞伐——」
贵蔚听得脸色惨白,握紧小拳头,恐惧地低下头。
贵媛安则泠冷地看向呆愣一旁的审刑院尚书,斜着嘴。「王尚书,你的能力,仅此而已?」
尚书回神,不懂贵媛安的意思。
「你怎么会,让我听到这样的话?」他说得很淡,但已吓得那尚书屁滚尿流。
「啊啊啊……真是非常抱歉!」那尚书赶紧弥补他的过错,向监兵下令。「割舌头,快,割舌头啊!」
「大哥,不要,不要这样」贵蔚听得快昏倒了,急着从椅上跳起来,扑向那尚书。「你们不要这样——」虽然厌恶单胡,可她从没想过要用伤害来报复他啊!
可来不及了,室内只剩下呼呼噜噜的长吟声,没有尖叫,也没有辱骂了。
「没事的,蔚蔚。」贵媛安捞回她虚弱的身体,毫不避讳的将她牢牢地安置在自己的腿上。「我的蔚蔚太善良,太单纯了,是哥哥不对,不该让你见到这些。」
他轻轻拍着贵蔚抖得厉害的背脊,像诱哄做恶梦的孩子。就因为知道她会怕,才喂她吃酒酿粥、嗅闻冉遗烟,好让她尽快入睡。不过,他对单胡的急切报复,还是让她受惊了。
而一旁的王尚书与郑参事,则很有默契地低下别有深意的眼。坚持要把行刑现场设在这儿的,可不是他自己吗?他说,他一定要亲耳听到单胡那王八蛋的惨叫,心里才会舒坦的。
一股药味传了进来,郑参事回头,看到婢女已端了煎好的药,还备来野蜜候在门外,他赶紧过去接来,捧给贵媛安。贵媛安一手接碗,一手托着贵蔚的头颅,要喂她喝药。不过他又想到一个问题。「对了,他还有对蔚蔚做什么事吗?」
贵蔚抬起疑惑的眼,眼里还有惊恐。
贵媛安直白得一点也不羞。「男女那档事。」
贵蔚毕竟是姑娘家,对这问题,只能呆掉,忘记回答。
「哥哥就当作是有了。」他看向那尚书,寒着脸。「切掉。」
「没有!没有!大哥!」贵蔚惊回神,赶紧阻止。
贵媛安痴痴地看着她恢复红润的小脸,宠溺的笑道。「好,没有就没有。」他端起碗。「好了,现在,可以吃药了?」
不希望再激得贵媛安做出什么事,贵蔚乖乖的端起药碗,喝下去。
她的脸瞬间皱起。好苦!
而她没想到,现在的贵媛安,连她喝药喝苦的脸都看不得。「等等。」他不准贵蔚有任何不安、不悦。「蔚蔚,不喝,碗先放下。」他把那药碗夺走,搁下。
他用眼神指使郑参事,舀了一匙蜜给他。他含下那蜜,看着贵蔚微笑。
贵蔚不解地看着他,眉头遗留着被药熏出的苦。
贵媛安伸手,去轻揉她的眉峰,不允许它再皱。然后,他那热烫饱满的唇,以不让贵蔚惊吓的缓慢速度,轻柔地压上她的。
在众人面前,贵媛安吻了她。接着,她感受到一团富含甜味的柔软,充斥她的口腔,舔吮她、纠缠她、爱护她、疼惜她……所到之处,都将她的苦味给带走。
贵媛安喜欢这样吻贵蔚,但是这吻并没有让他忘记正事。他又拿起那药碗,温声说:「要把药喝完,蔚蔚。」
贵蔚咦了一声,嘴里好不容易有蜜的甜,又要喝药了?贵蔚有些任性的摇头。「够了,大哥。」她小声地拒绝。「我不要。」
贵媛安呵呵笑。「你不喝?」他说:「哥哥喂你喝。」
说完,他马上灌一大口汤药,然后又是同样的动作,喂进贵蔚嘴里。怕贵蔚只注意那苦,他甚至在送进汤药后,更大胆的用舌去挑逗她,分散她那怕苦的感觉。
她有些承受不了这热情,分心去喘息,忽然看到一旁的男人们都在看她,她羞得想抗拒。贵媛安知道她羞,却用力把她抱得更紧,将她身子纳入他的怀里更深,让这些旁观者只看得到他的背影。今晚起,他的贵蔚只有他才能看、才能碰。
而因为嘴里的甜,因为周身的暖,再加上汤药里有催眠安神的合欢皮,让本来意识就有些昏糊的贵蔚,眼皮开始重了起来。
「还苦吗?」他贴着贵蔚的耳,柔声问。他想,合欢皮的功效该开始发挥了。
贵蔚轻轻摇头,打了哈欠。但她还想再撑一下,她怕,贵媛安又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她来不及阻止。可贵媛安却伸出手,为她阖上了眼。并柔柔地椅着身子,让她像回到襁褓中,无忧无虑地在母亲的怀里入睡。
于是,这走样的新婚之夜,贵蔚就这么睡在贵媛安的怀里。
因为贵媛安霸道地护着,在场没有任何人敢正视他们。当然,他也不怕这些人出去后,会怎么去传他和贵蔚的事。他不在乎,他就是要全穰原人知道,并且承认他们的感情。无论用什么办法,他都会要他们承认,并祝福他们的感情。
他笑看那审刑院的王尚书。「知道怎么处置?」
王尚书鞠躬哈腰。「明白,明白。」
白露月廿一日,磨勘京朝官院的东知院单胡,因贪污、卖官、私印伪钞等案,在他新婚之日,遭审刑院逮捕。而单胡真正的下场,贵媛安从没跟贵蔚坦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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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酉时下朝,贵媛安没有马上回府。他换下朝服,一身平凡素装,前往支棉桐茶街的丽台茶号。掌柜的马上趋到他身边来。「侯爷,您好久没来啦!」
贵媛安的脸色不佳,口气微冲地问:「上回那来找我的人,今日有来吗?」
掌柜的连连点头。「有的,有的,他就坐在二厅那里。我领侯爷过去——」
「叫他过来。」贵媛安跋扈地命令。「一样要楼上那间独厅,你叫他上来。」
掌柜的当然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儿。
贵媛安坐在他与贵蔚惯常待的那间独厅,候了半刻,才等到了那名男子。
他本不想走到这步,但今天他收到上百本为单胡抱屈的奏本。他们都认为,他惩戒单胡,一切都是出于私心——即使他的奏告已写得很清楚,单胡是因贪污、卖官、私印伪钞三大罪状遭判刑,还是止不住这些声浪。这些奏本里,甚至有德清氏的父亲。毕竟单胡是他士侯派的人,更是他种种罪行的最好帮手,他当然要为盟友以及被冷落的女儿说些话。
光是逆伦这罪条,就能将你给拉下来,你连你自己都护不了,更别说那肮脏的女人!他想起三司使那老头当面指着他鼻子骂他的话,脸色更差。
各部主尚书与次侍郎,每个人都会上谏院弹劫他……好几百人。
士侯派如此,自己的武侯派会不会支持自己,也是未知数。因为他这次的举动破坏了两派在朝上的平衡。加上他们,就有近千人。这种状况他不是没想过。
他是一意孤行的,逆风行走……但他一定得挡下这波洪流。
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总是背对着门、默默低头塑着陶俑的女孩。
这险阻,他挡不下,谁能为贵蔚挡下?这绝非他与她不能相爱厮守的理由。他不准贵蔚再用这个理由推拒他!也不准世情,再用这现实将他俩的距离拉开!他要全穰原、全禁国正视、承认他们的关像——这层决心,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侯爷。」那男子出声招呼,唤回贵媛安的注意。「考虑得如何?」
他说话的腔调有些与众不同,因为,这男子并非禁国人。
贵媛安瞥了他一眼,又看向窗外。「还是一样,我在牡国跟你们谈好的条件,不会变。」他直接用牡国的官话与这男人对话。「兵权我可以不要,但是民政我不会放手。谁知道,牡国人会不会把咱们的百姓视为二等贱民来治理。」
「侯爷果然是忠心耿耿的好官。」男子也用牡国官话回他。「连叛国的时候,也会为百姓着想。」
贵媛安当然听得出这讽刺,但他只是寒着脸不理。现在,是他要屈就。
原来,在他出任归德上柱国特使时,牡国皇帝便看上他的能力与野心,认为他是最接近禁国权力核心的人,遂派人游说他——篡位,夺权,然后,臣封于大牡国的麾下,让禁国国土成为大牡的一块治地。
本来,贵媛安是不在意这场交易的。他是个很傲的人,这禁国的核心再烂,他也有自信,用自己的力量去整顿、根治它。再说,臣服在这大国下,连基本的兵民之政都无法掌握,他这样个性的人,怎可能甘心做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然而,现在的情势,不一样了。他要为贵蔚挡下那吃人的洪流。而那洪流,很可能也会把他自己给吃掉。所以,他选择了这条路——自己,当王,掌控一切。
最后,才会来到此地,见这个牡国皇帝派下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