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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前一晚十点就回到租屋处,吴春光还是到凌晨四点才勉强睡去,却还不到早上八点她就醒了,带着愤概未消的怒气和满满的烦躁。
她打开一只罐子,发现里头的即溶咖啡全喝光了。
“好个幸运的一天开始。”她喃喃,只得拿了钥匙和小钱包,套上布鞋,打开房门出去寻觅咖啡因。
连锁咖啡店里排队等着外带的比坐下来好好享受一杯咖啡的客人还多,也许是因为忧郁星期一的关系,大部分人脸上都有着昨夜假期狂欢过后的疲倦和懒洋洋。
吴春光脸上也有疲倦之色,不过她抬头看见甫走进咖啡店,立即像阳光般照亮四周的高大美男子时,倦色瞬间被涨红的猪肝色取代。
这里是南港,他这个家住信义区豪宅的自大狂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看见她的刹那也难掩震惊之色,眼底好似闪过了一丝异样光芒,也许是一抹喜色,也或许是她应该要去配一副老花眼镜了。
吴春光努力保持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杂志,唯有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发抖出卖了她。
他穿着剪裁合身的昂贵西装,那双修长的腿缓缓来到她桌边。
她是个成熟稳重的二十七岁女人,而且再过两个月她就要满二十八了,所以她绝对可以很冷静地处理好这种尴尬而讨人厌的场面。
吴春光决定等一下被迫把咖啡淋在他英俊的脸上时,至少也要维持抬头挺胸的完美退场。
“对不起。”那低沉熟悉的嗓音带着一丝疲惫的粗嘎,真心地向地道歉。
她心猛地一跳,一时间愕然得只能傻瞪着他。
翟恩这一刻也浑然忘却了自己今早来南港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只是一大清早就睡不着了,索性在上班前开车四处兜风乱逛,会在这儿停下车,是想买一杯双倍浓郁的热拿铁带走,可是当他走进咖啡店,一眼看见了那头眼熟的刺猬短发,还有那张雪白小巧清秀却黑眼圈明显的脸蛋,双脚就自有意识,来到了她身边,然后接下来的话就自然而然地打从他嘴里冒了出来。
“昨天晚上我像个十足的笨蛋。”他懊恼地承认。
她的胸口暖了起来,奇异地融化了胃底沉甸甸打结的焦躁郁闷。
“其实我昨晚也没淑女到哪里去。”她清了清喉咙,小心翼翼地道。
他好看得令人心悸的深邃黑眸陡地亮了起来。
吴春光小腹奇异地揪成了一团,伴随着隐隐骚动的燥热感,害她又莫名口干舌燥了起来。
“那么,我们可以恢复邦交了吗?”他伸出大掌,渴望地注视着她。
她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压抑下那疯狂的心跳,神情从容地握住他的手,“成交。”
握住他温暖宽大掌心的这一刹那,她突然发现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脱缰而去,再也追不回来了。
希望不是她那颗脆弱惊惶而伤痕累累的心。
吴春光惴惴不安地想着。
接下来,翟恩照常泡他的妹……不对,应该说他依然在忙碌工作之余,下班后到“冲浪板”喝喝小酒、聊天放松找乐子。
有时候带着身材火辣的女伴,有时候却是自己一个人来,坐在吧台前和她抬杠斗嘴闲磕牙,好一副其乐无穷的样子。
吴春光不再对他保持警戒或刻意拉远距离,她开始把他当作朋友,一个可以不带任何一丝压力,轻松相处的朋友。
就仅只是朋友。
对翟恩而言,她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朋友。
好吧,她是很顽固、很保守,同时还有绝不让他占上风的伶牙俐齿,但同时她也很贴心、幽默、善良,拥有他早已缺货很久的道德感,以及起码有几百年没在女人身上看见过的真诚。
她从头到脚、自里到外都是真的,甚至连妆都不化——太教人匪夷所思,除开她神秘的内心世界外,他几乎可以一眼就将她看透。
不过他还是非常想将她那一身丑不可言的保守衣服剥掉,看看里头隐藏的美好……
他嘴里那口酒被脑子里冒出的饥渴念头呛到,猛咳了起来。“咳咳咳。”
“翟先生,你还好吗?”阿志忙递过面纸。
“没事……咳咳……”他顺手抽了两张,突然想起一事,“徐帽,呃,我是说春光呢?”
“她刚刚接了一通电话,出去外面讲了。”阿志指指外头,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敏锐地注意到不对劲。
“好像不是什么好消息。”阿志压低声音,有一丝忧虑地道:“光姊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好像被卡车撞到一样。”
翟恩不知怎的,再也坐不住了,想也不想立刻抽身往外走。
“翟先生?”阿志一愣,他话都还没讲完。
翟恩推开PUB大门,不偏不倚撞到某个东西。
“噢!”一声痛苦的闷哼响起。
我的天!他瞪着抱着额头痛得蹲下来的吴春光,心脏蓦地狠揪了一下。
“徐帽?!对不起!”他一把环抱起她,大手慌乱心疼地猛揉着她的额头。“很痛吗?肿起来了吗?需不需要去看医生?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不、不用了,我没事……”等这一阵晕眩过去就没事。她咬牙忍痛地挤出一丝笑容,想自他温暖的怀里挣脱开来。
“我不信!”他双臂如钢铁地紧环着她,自责又固执地硬是检查起她额头受伤的状况。“我看看……你肿了一个包,这还叫没事?”
“擦擦万金油就会好了。”她眼冒金星,头还在晕,尤其耳朵边还有他的大吼大叫。
真是好一个灾难连连的夜晚。
“我从来没有打过女人!”翟恩闭上眼睛,声音里充满了万死莫赎的罪恶感。“尤其是用门板。”
“那是意外。”为了让晕船的可怕状态尽快消失,吴春光只得乖乖地在他怀里静止不动,感受着他强壮又热力十足的肌肤,透过丝质衬衫对她辐射而来的浓浓阳刚与性感……
这男人简直是活动式的强力春药,每一块肌肉、每一丝气息都引人犯罪。
不妙!
“我好了,我真的好了。”她不顾脑袋的昏眩感,极力挣离他的怀抱,努力站稳脚步。“真的,你看,好好的,连块皮都没掉。”
“就是肿了一个大包。”翟恩闷闷地指出,“你确定不去看一下医生?我有认识的医院——”
“确定。”她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力,“不然麻烦你帮我去买罐万金油还是绿油精好吗?”
“好!”他往外迈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来,“只要那个吗?需不需要其他东西?”
“一手海尼根。”她想让气氛轻松一点。
他瞪着她。
“开玩笑的。”她瑟缩了一下。显然他不觉得好笑。
“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不要乱跑,听见没有?”他叮咛。
“没关系,我先回店里忙——”她底下的话在他凌厉的目光下吞回肚子里。“好。”
于是在这段等待他去买万金油的时刻内,吴春光犹豫挣扎着到底是要在原地等,还是冒着惹火他的危险回店里上班。
十分钟后,翟恩终于提着一大袋东西出现了。
“转角的连锁药局还开着。”他解释。
“我的头没有那么严重,只要抹个万金油就……”她被这大阵仗吓退了两步,迟疑地抗拒着。
“闭嘴。擦药。”他皱起眉心,自袋子里掏出一瓶消毒药水和一罐药膏,口气凶恶地命令她乖乖站好抬头,动作却温柔地替她消毒、抹上清凉的药膏。
撞伤的部位突然神奇的不痛了,可是吴春光的心却紧紧揪成了一团又热又软又脆弱的东西,虚软的膝盖几乎撑不住自己,总觉得前面有列失控的火车就要笔直地朝她迎面撞上来——
她的心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凌晨四点半。
吴春光目光直直地盯着手机里那十几则早该删除的简讯。
他们究竟是从哪里打听到她现在的手机号码?
他们也知道她人在哪里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是时候离开这个城市了。
她呼吸凝结,有一刹那像是被记重拳狠狠击中了胸肺,痛得完全无法喘息和思考。
吴春光几乎掉下泪来。
生平第一次,她不想这么快就逃走。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舍不得这个城市,这里的生活、还有这些朋友。
她移动目光瞥向放在电视机旁的那一整袋医疗用品。
翟恩……
她多希望他是那个能够挽留她、让她放心安定下来、不再飘泊的锚,但她心知肚明,她永远不可以把内心的渴望与期盼,寄托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尤其是他。
她无力地笑了起来。
那家伙甚至比她还要游戏人间、自由不羁呢!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再度运用这些年来学到的镇定与自制力,把纷乱软弱的情绪推出脑外,冷静思索此刻面临的唯一选项——
“我就做到这个月月底,然后,打包走人。”
她可以的,一如过去每一次的迁移。
刚开始的时候总是比较难,然后慢慢的就会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