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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比较喜欢那孩子。”她继续像个小麻雀一样,喳喳喳。“至少他的眼睛是坦率的,不是虚伪的。他骂人,就是因为他不爽。他哭,就是因为他难过。虽然不太有礼貌,可我确实知道,他喜欢我送的礼物。不像某些大人唷,会用笑脸骗人……”
宝康痛苦不已,抱着胸、弯着腰,脸色惨白。
喳喳喳的小麻雀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喂,当家。”她摇摇他。“当家,你怎么了?”
她想起他上次落跑的伎俩,哇哇大叫,身体呈大字形地钉在门上。“等等,我不会再被你骗了,你肚子痛,我也不会放你走。”
宝康已经冒出冷汗,他用尽所有力气,要推开这小麻雀,然后逃到没人的地方。没想到,他现在绵弱如絮,竟然连只麻雀都奈何不了……
他好痛恨这样无力的自己……
招娣发现宝康在发抖,好像不是装的,这才知道自己闯了祸。
她千不该、万不该——
在一个为人父的男人面前,批评他的孩子,毕竟那也是他的心头肉啊!
她急着想弥补。“那个……我知道事实不中听,可是你还是要试着接受呀!啊,不如这样好了,你答应让我的弟妹留下,我就帮你教训那小子,至少让他懂些礼貌,拿了人家的礼物会说谢谢……”
“够了!”宝康使尽吃奶的力,把招娣一推,撞开了门,踉踉跄跄地往池塘上的曲桥走去。
这时候,他不禁要骂,为什么这园子要盖这么大,最近的厢房竟在那长桥的另一端?!
他得快些,否则他的身体、他的秘密就会、会……
“啊——”突然,他惨叫一声,惊跳起来。
回头一看,他看到那小麻雀竟然捡了石头,拉满弹弓,对着他。
“你、你……”为什么要打我屁股?!
他想这么说,可现在他完全丧失说话的力气。
“你跟你儿子一样,都没礼貌。”招娣很生气。“我还在说话耶,你怎么可以跑掉?”
“你、你,我、我……”
他想说的是: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可他气得完全没法说话了。
宝康第一次这么深切的体会到,先人造词造语的想象力与天赋,是多么令人赞叹——
什么叫“怒发冲冠”?就是像他这样愤怒到连头发都竖了起来,顶起帽子。
什么叫“怒气冲天”?他想,如果他的头有孔、能喷气,一定会像镜花国南部的那座熔炉谷,喷出一波又一波能把肉煮熟的热气。
什么叫“怒火中烧”?假使他的怒气可以点燃任何东西,他早烧光了这整座宅邸!
这些词语他都懂了,都懂了……
因为他快被气死了!
喔9有,还有一个“雷霆之怒”,是指人的怒气,可以像打雷一样。
不过,他现在已经没力气吼出雷霆般的怒气,亲自感受这造语的奇妙。
他的头好晕,四肢痛到无力。他的视线开始歪了、倒了、模糊了……
他不行了。
“咦?”招娣看到宝康的身子摇椅晃,觉得很不妙。
该不会他是真的肚子痛,痛到要昏倒了?!
她开始责怪自己,不该给他喝那么多老抽和醋,让他染了病菌。
内疚几秒后,她丢开弹弓,赶紧跑向宝康。
就在他的身子要倒下的时候,招娣往前一扑,想扶住他。可她太激动了,竟然止不住往前扑的力道——
本来,宝康可以平平安安地倒在桥上的。
现下亏得招娣“相助”,他们俩一块滚进那冰寒刺骨的池子里,同鲤鱼一起游泳。
这场HL翻搅起池子的烂泥,使得这脏浊的水里,伸手不见五指。
招娣看不到自己抓了什么东西,只感觉有个滑滑的物体从自己手里溜过,她想也不想,一把就把那东西给揽了起来。
识得水性的她,双手抓着那东西,很快地浮出水面。
“当家!当家!”她举起右手那一把衣服,急问:“你没事吧?没事吧?”
那一堆衣物死垂着,没有反应……
因为那只是堆衣服,没人!
招娣不禁惨叫。“当家!当家!你在哪里?”
不、不会吧?宝康被她整到消失不见了?!
“我、我错了,我错了。”她害怕得想哭。“我不该威胁你!我不该给你喝酱油!我不该瞄准你的屁股!我不该、我不该……哇——对不起啦!你不要吓我。当家!当家!”他不见了,福百发号怎么办?
此时,左手边一阵骚动,水面猛翻起泡泡和水浪。招娣这才想起,自己左手还抱着另一个东西。她掂量了一下……
咦?这大小比七尺男儿的粗腰熊多,又比肥鲤鱼要大一些,会是什么?
似乎……是一个孝?
她赶紧将那东西抬起来打量。
果真、果真是一个孝——一个赤裸的孝?!
他的长发就像水草一样,黏贴着他的面目,只露出一张泛青颤抖的小嘴,一边吐着脏水,一边痛苦地咳呕着。
看着那像小鱼一样吸吐的小嘴,招娣脑子里很HL。
虽然她有时挺胡涂,但她现在很清楚,自己落水前抱住的是当家的粗腰啊!
为什么现在换来了一个孝?!
她手忙脚乱地拨开那孩子水草般的发,然后……
她看到一双炯炯的、霸气的、伶俐的眼,就像当家的。
她看到一管直挺的鼻,就像当家的。
她看到一张冻得紧紧咬牙的薄唇,就像当家的。
可是,全是缩小版的当家!
还有,这个孝不就是那天老叫她“女人”、“女人”,拿了毛猴连声“谢谢”也不说就跑掉的臭小鬼吗?
招娣的脑子打了无数个结,她一向都没法思考太复杂的东西,只是凭着直觉,把这孩子的臀往上一翘。
却让她倒抽一口气。
那臀竟有……有她刚刚用弹弓打的弹丸印,瘀青可大了,可见刚刚那下多痛。
这……是多么离奇的事!
前不久,她明明抱着一个七尺长的大男人。现在,落了水后,怀里却是一个抱在她手中,显得刚刚好的小男孩。
她明明隐约地感觉到什么,可她仍只敢保守地这样问:“那个……你有没有看到你、你父亲?”
那十岁小鬼死瞪着她,冻得说出的话都是僵的。“你、你说呢?女、女人。”
她呵呵笑。“大概不会有吧。”她的确迟钝,但不笨。
“那,我们、们,现在、在可不、可以,上、上岸了?”
“啊?”招娣还有些转不过脑筋,反应都慢了半拍。
那孩子便抓住招娣的脸,逼近她的耳大骂:“我快冻死了l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