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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外风雪不消,遮天蔽日,阴霾的天候令人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时辰。
李彧炎一夜未眠,听着外头风雪声,搂着怀里早已熟悉的女人,眷恋的亲吻她的额,还有被他吻得红艳的唇。
突地,她动了动,玉臂弹出裘被外头。
他随即轻扣住她的手,正要放进被子里时,却瞥见她手腕上未愈的疤痕,显示她根本没有上药。
微蹙起眉,正打算起身差人送药进来,又发现疤痕是沿着手腕环绕一圈,他不禁奇怪的眯起眼审视。
这疤痕并不算规则,说是烫伤,确实像极,但究竟要怎么烫,才能烫成这个样子?
他忖着,仔细观察那伤痕的范围,脑中突地闪过一个念头。
李彧炎赤裸着急急下床,拾起扔在地毯上的锦衣,取出装在暗囊里的凤衔月环回到床上,和她的伤痕比划,接着蓦地瞪大眼。
藏在凤衔月环里的承诺,是他不言明的誓言,必须借着火光才能折射出文字,而她的伤痕正巧与手环大小吻合,是否意味着她看过了里头的秘密,然后有人打扰她,让她在匆促间将烧得发烫的凤衔月环套入腕中所致?
抓起她软嫩的手,他不舍得亲吻她的伤痕,直到外头突地传来唤声。
“皇上。”
“何事?”他问着,将凤衔月环套回她的手中。
“段宰相从宫里面来,宫中出事了。”兵从戎压低声音禀报。
李彧炎闻言,不禁笑了。“是吗?”眼见熟寐的小女人长睫眨了眨,他不禁轻拍她的胸口,哄着她继续睡。
“皇上要见段宰相吗?”
闻声,明小满蓦地张开眼。
他暗恼的皱眉,沉声道:“要他在偏殿候着。”
“末将遵旨。”
看她像是尚未完全清醒,只是傻傻的望着他,李彧炎不禁勾深笑纹,捏了捏她的颊。“时候还早,再睡一会。”话落,他起身替她盖妥被子。
“……谁来了?”她本能的发问。
“不重要,你继续睡。”背对着她,他快手着好装,替她放下床幔“乖,继续睡。”深深看她一眼之后,他随即转身离开。
明小满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失去温暖的来源,她猛地打了个寒颤,惊觉自己不着寸缕,她羞得赶紧钻进锦被里,手腕却像是卡到了什么,她疑惑的抬手一看,才发现凤衔月环竟又回到自己手中。
看着眼前的金雕手环,她心中感触良多,偷偷把脸轻蹭着那男人刚才睡过的位置,闭上眼回味他的温热,却后知后觉的想起,刚才隐隐约约之间,她似乎听见通报说有人来了。
这时候,还有谁会特地前来行宫?
想了下,觉得不妥,她随即起身着装。
偏殿上,段询一身狼狈,没了平常的斯文从容,此刻他下巴布满胡髭,身上连御寒的披风都没有,浑身被雪水浸得湿透,冻得直发颤。
不一会,见李彧炎前来,他随即抖颤着下跪。“臣见过皇上。”
李彧炎冷冷瞥他一眼。“发生什么事了?”说着,走过他,坐上偏厅的主位,兵从戎就站在他身侧。
“皇上,穆纳岳率军占领皇宫了!”
“是吗?”微扬起眉,李彧炎眸色深沉难测。“然后呢?”
段询不禁一愣。“皇上,皇宫已经被泰漠军占领,为何皇上只有如此反应?”
“那么,你认为朕应该有什么反应?”他笑得诡谲。
“穆纳岳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攻入皇宫,必定是有内应,他入宫后对上官凌非常礼遇,想必内应定是上官凌,才能助穆纳岳不花一将一卒,占领了皇宫!”段询激动不已,整个人颤得更厉害。
当明小满踏进殿内时,瞧见的就是这一幕。段询的言语让她气得眉头打了好几个结,暗骂他真是无耻。
“小满儿,你怎么来了?不是要你在寝殿待着?”李彧炎瞧她走来,立即起身将她搂进怀里,发现她浑身发凉,不禁微恼低斥,“要出寝殿,也不知道要搭件斗篷御寒?”
从寝殿来到偏殿,必须经过两座曲廊,廊面无法遮掩风雪,那么冷的天,她自然是浑身冰凉。
明小满没回答,余光瞥见段询震惊的神色。
“来人,备火炉。”李彧炎沉声下令。
段询心吊得极高,艰涩地咽了咽口水,担忧明小满是否已恢复记忆,是否会发现是他让她掉落河里?
“宰相可还有事要奏?”看着殿口的火炉,李彧炎虽觉添了些暖意,但还是急着将心爱的女人送回温暖的寝殿。
见状,段询抬起毫无血色的脸庞沉声斥责,“皇上,皇朝将灭,然而皇上却丝毫不担忧,甚至拥着穆纳岳的侍妃,沉迷在女色之中,皇上真是令臣好失望!”他愤恨的嘴脸,仿佛他是多不受重视的忠臣,有志不得伸。
李彧炎眯起黑眸,让明小满坐在主位上后,才缓缓走向他。“朕沉迷女色?你不知道朕是什么样的人吗?这皇帝,不也是你段家力拱的?”
“臣要是知道皇上如此无能,当初就不会串百官力拱!”
“可不是?这帝位可是你朝思暮想得很,最终落到朕手中,你自然不满。”他哼笑,负立在后的手微摆,兵从戎随即跟上他。
段询心头一跳,力持镇定。“臣不懂皇上的意思,臣只想让皇上知道,玄人果真不祥,当初要是皇上别让那玄人成为国师,今日皇宫就不会被穆纳岳踏入。”
明小满不服的出声,“宰相这么说可就错了,那日,我可是亲耳听见宰相和殿下私议,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占领皇宫的。”
“你胡说!本相忠心耿耿,当初更是力拱皇上登基的功臣,岂能容你这泰漠女子在殿上胡言乱语!”说着,他一个箭步上前,想要攻击明小满,却被李彧炎挡住了去路。“难道皇上真相信这名妖姬所说的话?她可是穆纳岳的侍妾,她说的话能信吗?”
李彧炎敛笑的黑眸隐晦威慑。“段询,为何你一点都不意外穆纳岳离去,却将侍妾留在朕身边?”
他一愣。
“为何你意外的是穆纳岳踏进皇宫便礼遇国师,而不是穆纳岳明言回泰漠,又为何会出现在皇宫?”李彧炎沉声质问,步步逼近。
“……臣……”他一时语塞,只能被步步逼退。
“那是因为你和穆纳岳私议,早知道他何时会从行宫转回皇城,唯一错的是,他反悔了,在踏进皇宫之后,他就决定杀你除根!”
段询被逼得退无可退,背已抵在殿墙上。“……皇上,臣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皇上千万别相信那妖姬所说的话。”
“朕当初为了救小满儿离开冷宫,穆纳岳自动借兵,但朕却不肯。你可知道为什么?”李彧炎声薄如刀,凌厉剐骨。
他瞪大眼,开始想法子替自己脱罪。
“因为朕太清楚穆纳岳是个多有野心的人,一旦泰漠兵进入皇宫,他必定会趁势占地为王。”李彧炎逼得更近。“然而,那时你表面上阻止乌灵的借兵提议,却又在暗地里安排穆纳岳住进都尹府。”
段询怔住,没料到当初严密安排的事,他竟也知道……
“你心口不一,要朕怎么不起疑?朕不由得想起,为何当初前皇会突地赐婚?又为何能在朕前脚刚赶往泰漠矿场,小满儿便随即被下令带进宫中?”
明小满瞠目结舌,从没想过一连串的巧合全是其来有自,还以为只是自己的玄人血脉作祟。
听至此,段询已是一身冷汗,面无血色。
“再怎么想,都太巧了,你知道吗?”李彧炎笑得无奈又自嘲。“所以,一定有人背叛朕。”
“皇上,不是臣、不是臣……”
“是你的父亲。”他点头。“段家在前朝时表面风光,事实上却手无重权,还得忍受前皇百般刁难,早已心生不满,而那个时候,朕的商队便成了段家的目标,接下来的所有事,全都是你们为了惹恼朕而做的,要让朕成为灭朝的凶手。”
所以,前宰相向前皇献计,以公主下嫁为由,要他上京城,见他身边带着小满儿,便决定以她成为引诱他叛变的导火线,当时正好泰漠矿坑坍方,等他从泰漠回来之后,早已人事全非。
明小满倒抽口气,没想到这一切竟都是段家所为。
段询目光僵直,总算明白,为何李彧炎登基之后,就立刻撤了他爹的官职,但——“皇上要是真如此怀疑段家,又为何要提携臣成为宰相?”
“因为朕需要一个能将段家斩草除根的罪名。”他微笑,随即面色一正。
“然而,朕错估的是,凌竟然没有防备你,小满儿更没有,而你也能狠心演出这出戏,将她给丢入河中!”
事已至此,段询也不再找借口,只是激动的想冲向前,但随即被兵从戎一把推开。“李彧炎,你忘恩负义,要不是我段家,你也当不了皇帝!”他不过是一介商人,不过是良民中最低等的商贾罢了!
“你以为真是段家力拱,朕才能成为皇帝?要不是民心都在朕身上,你爹会三番两次带着朕的伯父当说客?”李彧炎撇唇冷笑。“说到底,是段家想要称帝,偏不得民心,怪谁?”
当初段家和穆纳岳接触频繁,正是想替自己谋帝位,可惜不得民心,更屈于他的商权霸业之下,于是不得不妥协,然而这样的妥协只是暂时的,他一直很清楚。
“怪谁?”段询突地扬声大笑。“我告诉你,皇宫已经被穆纳岳占领,玉玺也落到他手足,就连皇子都被他挟持,最终你也一样当不了皇帝!我早告诉过你玄人不祥,你就是不听,最终还是逃不过玄人的诅咒!”
李彧炎目色阴冷,轻声吩咐,“拖下去,立斩!”
“末将遵旨。”兵从戎将段询从地面拖起。
“李彧炎,我死不足惜,不过是比你先走一步,我会在黄泉路上等你,嘲笑你挑了个玄人皇后,终究祸及皇朝!”
他抽紧下颚,回头望向明小满,却没在她脸上瞧见他预料中的痛苦难受。
难道,她真的还没有恢复记忆?
“朕说过,玄人绝非不祥,真正不祥的是那些贪得无厌的人。”他缓步走回她身边。
垂下长睫,明小满好一会才抬眼。“那么,接下来皇上决定怎么做?”
“回宫。”
“我呢?”
“待在这儿,等朕解决了穆纳岳,再接你回宫。”
看他几乎要被黑影吞噬,她内心的不安瞬间高涨。“为何不带我一起走?还是你在防备我,认为我真是殿下派出来迷惑你的妖姬?”
李彧炎只是托额低笑。“听话,在这里待下,如今时机已成熟,朕要立刻起程。”
“别走。”见他转身,她随即从他的身后拥住他。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远离死亡了。
“小满儿?”他诧异地回头。
“我……”明小满抿了抿唇,主动吻上他,望着他黝黑的眸,柔声说:“我还想要你,还想要你……”
她怕他这一走,就无法存活,所以想将他留下,亲自守护他。
她羞涩地探手滑入他的衣衫底下,掌心贴在他厚实的胸膛上头。
李彧炎眯起眼,轻轻擒住她的手,不让她造次。“咱们往后还有许多时间,不急。”他深吸口气,连吻她都不能,就怕自己难以自制。
他喜欢她的大胆,可惜时间不对。
不对,他们没有时间了!只要他一走,也许他们再也见不到面!明小满反手抓住他,不让他走,正欲承认自己恢复记忆,想借此留下他之际,颈部蓦地传来一阵刺麻,让她无预警的跌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皇上?”踅回的兵从戎来到殿外请示下一步。
李彧炎收回手,眷恋不舍的看着怀中的小女人。“从戎,备马,朕要立刻回宫。你和垂阳留在这里看守娘娘,不得让她离开行宫一步。”
“是。”
待明小满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寝殿,李彧炎则已不见踪影。
她快步下床,推开寝殿大门,便见殿门两边守着两个人,她才跨出一步,兵从戎随即往前一挡。
“娘娘恕罪。皇上旨意,娘娘不得离开行宫。”
明小满直瞪着他,粉拳紧握。
“放我出去!”被迫回寝殿的她,接下来的时间一直气急败坏的怒吼,然而守在殿口的两人却怎么也不愿放行。
“娘娘,请你行行好,就在里头乖乖待着吧。”李垂阳捂起耳朵,“这是皇上的旨意,你不如省点口水,等着皇上平定宫乱,再将你迎回宫。”
“你懂什么?你说的事永远不可能成真!”
“你、你这是在触皇上霉头吗?你真是皇后吗?”他也吼回去。
“我是!我是明小满,四哥,你还不快让开?”
李垂阳一愣,疑惑的看向她。虽说满朝文武皆知他和彧炎的关系,但一个外族女子会知道这么多吗?还是……“是穆纳岳告诉你的吧?你别想骗我,至今我还不太愿意相信你真是皇后。”
见李垂阳说不通,明小满把目标转向兵从戎,至少他是相信她身份的。“兵大哥,你可还记得在赤林山上,我曾对你说你不会死,因为时候未到?”
原本一直不动如山的兵从戎顿时张大眼。“你……没有丧失记忆?”
明小满笑得苦涩。“该说丧失了,却又想起。”
“你、你既然已经恢复记忆,为何没让皇上知道?”李垂阳再度跳脚。
糟,他一直在她面前说些不敬的话,这帐会不会在回宫之后一并算?
“我说了。”她面色不变的撒谎。
“原来皇上已经知道了,所以才要末将守着娘娘,怕娘娘急着跑回宫。”兵从戎蓦地明白,赶紧道,“请娘娘宽心,无需担忧,皇上早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穆纳岳根本逃不了。”
“没用。”
“为何娘娘如此笃定?”
“因为我看见皇上已染死气。”明小满看着他,满脸凄楚。“我的眼只看得见生死,却无法看见他为何而死,如今我只能猜穆纳岳会拿皇子威胁皇上,再杀了他。”
“娘娘说的是真是假?”李垂阳吓得脸色惨白。
“当然是真的,所以当穆纳岳决定要回泰漠时,我才会在永雀殿上将凤衔月环给哥哥,我的用意就是不要他跟,可他却硬是跟来。”
还寸步不离。李垂阳暗暗叹气,不由得想,皇上早晚会为她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