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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她当时的确是对他这么说了。
而他也确实忘了。
林想歌一时不知该回应什么。
“没关系啦,我看你的态度就知道了,你比较在意我住在楼上,大于我的告白吧。你不用介意,其实我也很不好意思。”郭凝纯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零买的糖果,说道:“这里的商店有卖以前才看得到的东西呢。”
她轻松地转移了话题。因为这个缘故,使得她出现当天那个本来就令他一头雾水的突兀表白,在此时更让他困惑了。
她到底是认真的还是不认真?如果是认真的,怎么会这么无所谓?林想歌真的不会应付行事全无逻辑的人,郭凝纯就是他最感棘手的类型。她拿出一颗糖果,小时候吃过、但现在外面很少在卖的,包装纸是桃红色和白色条纹的牛奶糖。
“友谊的糖果。”她笑说,拿糖果对着他晃了一晃,然后很快地塞进他上衣口袋里。
大概是感觉到他不想要,她后退一步,跟着大力推荐道:
“很好吃的啦。”
“我不……”喜欢吃糖。林想歌想跟她这么说,她却边挥手边退开。
“回家啦!”然后一个转身,脚步轻快,哼着歌走远了。
回家?回谁的家?就算她先跑走了,还不是和他同一条路。
原本以为到达住处后她会来和他说些什么,但是那天晚上她一直待在三楼,像是怕惹他生气那般,静悄悄地没有再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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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级又要分班了。
上学期还坐在一起的人,过了一个暑假,或许就会变成隔壁那班的同学。忙着适应新班级新座号或者新老师,就算以前同班过,但分开以后,渐渐地忘记某个同学,或者在走廊上碰见,连叫个名字都不晓得该怎么开口的情形比比皆是。
高年级的学生开始有参与学校自治的机会,像是维持校园风纪的纠察队,以及协助管理上学放学路线的交通队。
郭凝纯没有参加任何学校活动,但她知道林想歌被分配到交通队,因为有一次她看见他穿着黄颜色的显眼背心,在路口协助导护老师。
而她都是给骑机车的妈妈载的,所以很少有碰见他的机会。虽然想去他的班级找他,可又不晓得要跟他讲什么话,每次都在她还没想好话题时就打钟上课了。
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她想要维持联系,却又陷入开学时不知该如何跟别人相处的那种类似情形。她真的不会、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这天放学,妈妈跟她说有事,所以不能来载她,因为她已经是大孩子了。这是升上五年级后的第一次,她要自己走路回家。
于是,明明不属于那个路队,她却绕到林想歌站交通队的那条路。
望见他就在对面,郭凝纯万分期待地等待红绿灯号转变,天空却忽然下起雨来。
“哇!下雨了,等一下变大怎么办?我没带伞耶。”旁边一起等过马路的别班同学哀嚎。
“我也是……”
听到他们这么说,郭凝纯昂首看着暗沉的天空,感觉好像只要再多加一点点重量,整片乌云就会变成雨水洒落下来。
不知道林想歌有没有带伞?这么想着时,听见导护老师吹哨,她跟着人群走过马路,直直朝目标走去。
“副班长。”她唤,突然觉得这三个字好陌生。
他转过头,看着她。她心跳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升上五年级以后,他们就没说过话了。
“你为什么叫我副班长?”他的眉头又皱起来了。他好像常常都是这个表情。
“因为你就是副班长啊。”她理所当然地说。
“我现在已经不是了,我也没有和你同班。”他道。
郭凝纯一点也不想明白那有什么差别。他是副班长,从他们三年级认识的时候就是。
而那是她和他之间唯一的联系。
今天已经跟他讲到话了,还想多讲一些,她下定决心道:
“你有没有带雨伞?”
“……咦?”他看起来一脸困惑。
“你没带吗?”拜托没带吧。她睁大眼睛,用念力想着。
他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
“是没……”
“我知道了。”她点个头,拔腿往自己家的方向跑。
交通队要等大家都放完学后才能收队回家,虽然她家不是很近,但只要她动作快点就来得及。她越跑越快,一路不停地冲回家,拿出钥匙打开门,把书包往门内一丢,抓起挂在铁门上的两把雨伞就又下楼朝学校跑去。
雨真的变大了,路上的学生没剩几个,她跑啊跑的,跑回原本林想歌站的地方,当然他已经不在了;于是她就继续朝学校前进,直到望见换掉背心的几个交通队从校门走出来。
林想歌在那些人里面,但是已经有个同是交通队的好心同学和他共撑了。
“呃……”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硬生生煞住脚步,把原本抱在胸前的雨伞赶忙收到背后去。
雨雾中,她觉得林想歌好像有看到她……又好像没有。
有时候也会发生这种事——因为分班的关系,以前的同学变成了陌生人,装作没看到之类的情况。她笑笑地调适自己的心情。
看不清楚林想歌的表情。她撑着伞,藏着另外一把,站在大雨之中,望着他和别人一起走的背影。
他已经在新班级交到新朋友了。
坐在他隔壁的同学,已经不是她了。
在小学毕业之前,那是她唯一一次和林想歌近距离的照面。
然后,她成为国中生。国中和小学一样,是依照居住的地方来分配学区,当然也会有望子成龙的父母选择转走户籍到竞争力较高的学校就读,不过大部分还是住哪里就念哪里。
所以,当国中开学时,会遇见许多小学时候的熟面孔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尤其他们就读的这所国中校区不算大,人数也不多,加上刚开始推行的小班制,一个年级不到五百人。
“我们同校耶!”因为暑假去海边玩而晒黑的女同学高兴地上前勾住郭凝纯的肩膀快乐宣布,郭凝纯向她笑着道:
“对啊。”已经好几年没有搬家的她,也认识了新朋友。
陌生的校园里来来去去都是新入学的学生,新生报到第一天,也只是确认班级或领取开学用品这类琐碎的事情而已。
这所国中是男女合校同班的制度,在按照班级排队拿制服的时候,郭凝纯意外发现到一个眼熟的身影;林想歌就排在她前面几个人而已。
他好像长高了,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了。虽然她认识了其他朋友,却从来没有忘记过林想歌:知道自己又和他同班,她感觉好开心.虽然她不知道林想歌会不会高兴,但她就是高兴极了!
他拿好制服之后就离开了,并没有看见她。她想,反正都同班了,也不急着在这一天和他讲话。
真正开学以后,老师说先让大家熟悉彼此,所以还是按座号排位置,等到下学期再开始让大家自由调度。国中分班以及座号都是依照入学智力测验以某种方式打散排列的,林想歌的座位在右边靠窗的地方,郭凝纯则在同一列的最左方,倘若没有特别转头或移动,平行的角度根本看不见对方。
大概是位置不好的缘故,加上下课放学时林想歌身边都是小学时代的男同学,结果郭凝纯上国中以来,和他根本没有交集。
开学一个星期了,他们却未曾交谈过,虽然不是故意,却真的好像变回了完全陌生的人一样。
明明再度和他同班了。她有些沮丧地想着。
星期六,学校只上半天课。放学后,郭凝纯坐公车到离家最近的大型市立医院去探望住院的哥哥。
一踏入医院,那种熟悉的消毒水味道便迎面而来。排在几个人后面等电梯,她上楼后,完全不需要抬头看指示牌,直接步向正确的房间。
病房的门是开着的,她走进去,先向靠门的这床布的家人友善点头,然后望着靠窗的那床,上前将布帘拉开。
“哥哥!”她对坐在病床上的青年露出大大的笑容。
肩上披着衣服的青年肤色偏白,身材细瘦,看见她,神色变得温柔,笑得眯起眼眸的样子和她几乎一模一样。
“吃午饭了吗?”他问。
郭凝纯站到青年右方,因为哥哥左边耳朵几乎听不见。
“我带来吃啦。”郭凝纯提起手中的塑胶袋,里面装着她在便利商店买的便当。
“你不需要那么常来啊。”青年说。
“我喜欢来看哥哥啊,拜托让我来啦。”她调皮地眨眼,将书包放下,坐在床沿,拿出便当,把装着筷子的纸袋撕开,道:“检查出来了吗?怎样?”
“嗯,过一阵子应该可以出院了。”青年微笑。
郭凝纯举高双手,开心道:
“太好啦!我之前说了吧,一定没问题的。”突然觉得胃口变得超好,微波便当的饭菜都变得美味起来,她心情愉快地享受着午餐。
正在就读大学的哥哥,因为之前的手术而到医院进行追踪检查。她刚才就是在问那个检查结果,医生说,只要没问题,哥哥就稳定了。
从小到大,她的记忆里,哥哥在医院的画面总是比哥哥在家里的画面来得强烈鲜明许多。小学的时候,哥哥有次病危,差点死掉,她吓得不肯离开医院;那时候她好怕自己一走就永远见不到哥哥了。
见不到总是很疼爱她、总是非常温柔的兄长。
她非常喜欢哥哥,以纯粹的手足感情爱着他,所以她从来不怪父母花更多心力照顾哥哥,而只怨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好,要害哥哥生病。
直到现在还是一样。
边闲聊边吃完便当。因为哥哥时常在医院,所以从以前她就会讲很多外面的事情给他听,哥哥也会和她分享他透过病房窗口,唯一能见到的一小块天空,跟她讲星座、云的形状、天气的变化。
她喜欢听哥哥讲话,哥哥讲话的声音总是柔柔慢慢的,相当好听。
有点爱困。她上半身前倾,以手臂为枕,趴在兄长腿部的棉被上。
“……怎么了吗?”青年关心地问。
她气馁沮丧的时候,哥哥总是能察觉。郭凝纯把脸埋进肘弯,想到哥哥听力有问题,这样说话他听不见,所以她又抬起头,道:
“唔……有一个小学认识的同学,现在想要和他讲话好难。”呜呜。
“是吗?”哥哥的手伸了过来,像小时候一样摸着她的头,让她觉得很安心。
“嗯。”
“那就只能努力了。如果你真的没办法放弃的话。”
努力啊……想着兄长鼓励的话,郭凝纯闭上眼睛。
趴着睡了一觉,起来后又陪兄长聊了下天,待离开病房时已经是傍晚了。她坐电梯下楼,在经过大厅的时候,不意睇见领药处有个他们学校的男生制服身影。
她放慢脚步,总觉得那背影很眼熟,下一秒,她差点“哇”地叫出声音。
是林想歌啊。
她捣住自己险些大叫的嘴。居然在学校以外的地方遇见他,感觉好奇妙!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去跟他打个招呼吧”,终于等到这么难得的机会;但是又不晓得要跟他讲什么,这样是不是会尴尬掉?唉呀,总之不管了,像哥哥说的,只能努力!
她快步上前,用手指敲敲他的肩膀。在他回头时,挥手道:
“副班长!”
在看见是她时,他停了一下,旋即蹙着眉头纠正她:
“我说过我不是副班长了。”
没有不理她,也还认识她。就只是这样,郭凝纯便感觉开心极了。
“你生病?来看医生?”她盯着他手里刚领到的药包。
“不……不是我,是我妈。”他答道。
“你妈?你妈妈怎么了?”她真的是因关心而问,不是在找话题。
林想歌微抿住唇,好像不明白她为何要问那么详细。
“工作太忙……之前手腕受伤动了一个小手术,我来帮她拿药膏。”
和哥哥一样也动手术。对她而言动手术就是大事。
“没事吧?”她又问。
“……没事了。”他睇着她紧张的脸。
闻言,她明显松口气,笑了。
“没事就好。”
林想歌似乎又顿了一秒,才道:
“你是来……”
“啊,我来看我哥哥。”她笑说。
林想歌沉吟了一会儿。
“是以前你说过的那个,生病快要死掉的哥哥?”
根本没想过他会记得这件事,郭凝纯一呆。
“他……他没有死掉啦,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快要可以出院了喔!”她那个时候还大哭了一场。她从来没在别人面前这样过,林想歌该不会也记得吧?忆起小时候的失态,她面红耳赤地想。
“快要可以出院了……”他喃喃重复,然后极浅地勾起唇角。“那不是很好吗?你哥哥真的好起来了。”
他……他笑了。不记得自己是不是曾见过他对她笑过,一定是没有吧,不然她现在怎么会感觉这么讶异!郭凝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好半晌都忘记该说些什么。
“对……对啊。”好不容易挤出回应,她莫名其妙的连脖子都热起来了。
林想歌没有再讲什么,只是点点头后朝大门走去。
郭凝纯并未跟上去,只是站在原地。
心脏噗通噗通地跳着。
原来,跟他交谈竟这么令人紧张。
她垂低头,有点不明所以地用手背碰触自己发热的脸颊。
升上国中之后第一次和他讲话,竟是在跟学校没有半点关系的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