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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纷飞,落在蜷伏于喷水池旁的小小身子上,缓缓消融成一摊摊水渍,导致她的发顶与肩头一片湿意。
细雪是如此洁白,逐渐铺满大地。
拚命呵气摩挲发白的小手,绒布粉红色小洋装下的身躯冷得直打哆嗦,她仰颈望向夜空,只见雪花不断落下。
蓦地,一道修长的少年身影徐缓地踱未,双手插于口袋中。夜己深,看不清他的神色,只隐约能窥见少年英挺刚毅的五官线条。
女孩让零下的温度冻得无法言语,动作迟缓地偏首看向来者。
“……席凡,我可以进去了吗?”小巧苍白的脸蛋抬起,蹙着细弯如新月的眉,迷糊无主的焦距蒙蒙如一波荡漾月光,淡淡却足以清晰呈现的恋幕,除非视而不见,否则不可能忽略。
“莎莎,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罚你吗?“少年正逢青春变声期,嗓音已不若从前那般轻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磁性的低嗓。
梅杜莎傻傻地摇摇头。她怎么可能会知道啊,她猜不透这个阴阳怪气的大哥。从小两人就聚少离多,之前他才让保罗爸爸送去罗兰特种军校,已半年没有踏进家门,今天一回来,马上迫不及待地找机会整她,看来经过半年的训练,他本来就诡谲难测的性格益发明显。
席凡沉默了半晌才又出声,“很简单,因为我就是讨厌你,厌恶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妹妹,你的出现根本是司各特家族之耻。”在青春骤变最复杂的阶段,他几乎连自己的心都无法掌控,永远说着与内心所想严重相反的冷酷言词。
他从未思索、探究过,他对她的复杂情感以及和她的关系,究竟该滞留在什么样的状况会好些,更从未发现,在伤害她的同时,笼罩在他心头的阴郁就益发浓厚。
梅杜莎的眼眶不禁发热,不过她始终隐忍住。“保罗爸爸说,我是司各特家族的荣耀,你别胡说!”
他倏地弯身,俐落地蹲在雪地里,与她那张苍白无血色的小脸相平视。
梅杜莎惊诧得下意识往后退,然而发麻的双足无法合作,整个人向后跌坐在雪地上,顿时浑身又湿又玲,差点冻僵,她急忙扭动着欲爬起身。
他静静睇视着她笨拙迟缓的动作,同样冻僵的冷峻脸庞虽然噙着笑,双掌却不由自主拢紧又放松,松开又紧握,矛盾的内心拉锯困扰着他刚强的意志。
终于,他伸出手,她误以为他是想干脆将她推倒省事,登时愣吓得呆愣,孰料他伸来的胳臂竟然圈住她轻颤的肩,环扣左将她往怀内拽扯。这突来之举震撼了她,惊慑的心神在瞬间完全被他迷魅的气息钳制。
僵透而发育未全但己显露出嫜婷曲线的馨香身躯就这么靠着他的胸瞠,聆听他平缓如钟摆晃荡的心跳声,一声声透过耳膜传进她悸动的芳心。
他是故意的,她知道,却不由自主的因他这个举动而心绪紊乱。
似搂像拥,注定要令女人心碎的他轻而易举便能在无形中营造出暖昧氛围,让猎物心甘情愿困死他怀中。
抿成一直线的薄唇如铁一般冰冷,抵在她耳畔呼出的热气化为白烟,迷蒙了她的视线。
“你等着吧,一旦保罗离开,我一定会让你过着很凄惨的日子。”
“你、你这个魔鬼!他是我们的爸爸,你怎么可以诅咒……”虚弱疲软的声音自她唇间流泄而出,是那样脆弱惹人怜惜。
“你确定他是‘我们的’爸爸?”席凡讥讽的语气意有所指。
闻言,梅杜莎眼角忍不住溢出泪水,她急忙抬起僵硬的手抹去。
他始终冷漠无情地看着她,浅色的瞳眸如同一双精锐冷酷的豹眼,双眸深处蛰伏着一股深幽晦涩难以窥探的混乱情绪。
没错,他对她的厌恶确实是出于妒恨,嫉妒她能得到保罗的不藏私,将毕生鉴定之能传授给她,更看不惯保罗对她的百般呵护。
更令他无法忍受的是,他对她竟然无法完全狠下心来!甚至在见到她被他伤害后露出的软弱无助时会有种自我厌恶感,他痛恨这样矛盾不干脆的自己,却无法遏止这种诡谲的情感。
尔后,席凡终于狠狠地揪住她缀满白色蕾丝的衣襟,嘶地一声,她耳边传来撕裂的声响。他推开两人过近的距离,却是用极为冷酷野蛮的手劲,她己能揣想到他这半年来到底受过什么样的训练。
捏紧她纤细的皓腕,俊美的脸庞凑近她的鼻尖,他连吐出的鼻息也激不出一丝暖意,寒冷得教她直觉想躲开,但始终抵不过他仍抓在她衣襟上的强硬力道。
狂雪陡降,几乎将他们俩覆盖,成为两个雪人,仅着一袭单壁色战斗服的席凡却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仿佛整个人己和这漫天风雪融为一体。
他微眯着双眸道:“莎莎,你听清楚了,我永远都不可能把你当成妹妹,像你这个卑劣、来历不明的女孩,根本没有资格接受保罗的鉴定训练,你,抢走了我和洛伊的权利,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他明白,心内隐晦难解的骚动,可以肯定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感觉,尽管这种认知使得他对她的感受更加复杂矛盾。
梅杜莎咬唇忍住破碎的哭声。她根本就不希罕什么鉴定训练,她对艺术品一点兴趣也没有,为何要遭受这种对待?
妹妹?太可笑了,她从来就不愿被冠上这个称谓,她想要的是……
“席凡·司各特!放开她!”一声滔天怒吼随着尖锐刺耳的煞车声传来。
不消片刻,一名身型高壮、宛若贵族的银发男子敲着装饰用的细拐杖朝他们奔来,向来儒雅的面孔顿显狰狞,他挥舞着金属制的细杖,毫不犹豫便朝席凡的手掌击去。
猝不及防地,细杖顶端的钝角看似无害,却因使杖者失控挥舞的力道而骤然划破席凡的手背,血渗了出来。
刹那问,雪花沾上了丝丝血痕,更飞溅至错愕微愣的梅杜莎颊上,蓦然,她心底阵阵抽痛翻搅。
她要的,是一个女人渴望从一个男人身上得到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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窸窣细碎的声响回荡在室内。
猛然翻被起身,梅杜莎睁圆双眸瞪视着前方。冷汗自她饱满的额上滑落,她目光涣散,无法对焦,脑海还浸淫于方才那回忆式的梦境中,久久无法回魂,返回现实的似乎只有身躯,心魂却始终还留在梦里。
发颤的手指轻抚上汗湿的额头,仿佛仍心有余悸般,脑悔内仍深烙着彼时染血的雪景,她犹记得他手背上的那道伤。
臭变态席凡,记得当时他连吭都不吭一声,若无其事的转身就走,根本不管保罗爸爸的咆哮与怒斥,狂妄高傲得像尊寒冰雕成的塑像。
“可恶,这个变态男人,连作梦也不放过我。”伸手抹去汗水,她状似劫后余生般猛喘息,继而又抽拍胸口安扰失序的心跳。
梅杜莎幽幽叹口气,正想再度躺回枕上时,黑暗中乍闻另一道均匀的呼吸声,她惊诧地梭巡周遭,己习惯了幽黑的眼里赫然映入一道人影。
对方毫无声息,静静伫立于床尾,背对着窗子,让人看不清面容。
“你……”待她看清对方微侧的面容后发出讶然的惊呼。
“印象中,你好像从没喊过一声哥哥。”席凡讥嘲的口吻,比窗外的雪景更为森冷。
登时,梅杜莎双颊浮现一抹浅浅的红晕。她方才的咒骂该不会让他听见了吧?
“彼此彼此,既然我们都不曾将彼此当兄妹,那又何必互相虚伪?”她不甘示弱的顶了回去。“你在我的房间里做什么?”
如果她没有判断错的话,此时应该已经过了半夜,白雪纷飞的冬夜里,他放着温暖的被窝不睡,潜入她的闺房,未免太过诡异。
“你喊了我的名字。”席凡徐缓地踱向她。
“我、我喊了你的名字?!”喔,都怪那该死的梦!
“怎么,你好像很懊恼的样子,莫非是作了什么奇怪的梦?”轻如蹑足的步伐顿留在床侧,他以矗立之姿睥睨着一脸防备的她。
在深幽的黑夜,他俯睨的姿态正好可以隐藏脸上的神采。宁静的夜晚,因为她的出现而不再平静如昔,相距着一扇门,他无法控制自己,踏进有着她的房间,特别是在听见她在梦中低喊他的名字时,那一声声无助彷徨的呢喃震慑了他。
面对她,是一场无止尽的拉锯追逐战,从前他不得不刻意漠视她的一切,如今,他却想一寸寸地挪进她心里,看透她所有的心绪。
梅杜莎紧揪住被子,清清喉咙,慌乱地找寻开脱的借口。“对,超诡异!我梦见你被怪兽吞了,就这样,你别乱猜。”她死都不会告诉他,自己梦见了过往之事,而且竟然直到现在仍为他当时受的伤而心痛。
霎时,床沿塌陷了一块儿,席凡坐了下来,专注地凝睇着满是错愕的她,大有一种他时间很多,能无止就她耗下去的闲适慵懒模样。
眸光纠缠着,梅杜莎从来就猜不透他如深壑般不见底的心,更别说他深沉难以捉摸的思绪,一个有能力撑起整个家族运行的王者,她当然看不透他。
而他,正定定地、直勾勾地,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炽热眸光凝视着她。
望着梅杜莎,席凡心思紊乱,始终平稳的呼吸与心跳逐渐步调不一。对于她,他始终很难下任何定论,他们之间,非亲非友,似敌又似不是。
他是保罗的长子,理当继承司各特家族的一切,却得和一个外来者平起平坐,这大概是他对她最初敌意的起始;再者,自她来到这儿后,保罗几乎把全副心神摆在她身上,甚至只愿意把品鉴技巧传授于她,对她的疼爱几乎超越常理。
他突然的沉默,反而令梅杜莎难以适应。“为什么不说话?”才回到这个己然十分陌生的家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她仍有些茫然无措。
席凡终于启口,“为什么肯回来?”
梅杜莎回得干脆俐落,“想把一切彻底了结,我受够了司各特家族,也受够你老是像只嗜血的饿兽虎视眈比地瞪着我。”
“你把我形容成野兽?”倏眯起的阴郁瞳眸迸发出充满危险的光彩。
她瞬间顿了下,连忙改口,”你明知道我意思,我受够你老是防我像防贼,话像我会抢走你头上的皇冠……”糟糕,这样说会不会太刻薄了点?
听出她话里的嘲讽,席凡不怒反笑。“原来,你是这样看待我。”
“讨厌我,好像是你每天醒来后的固定课题。”她轻哼口要翻从前的旧帐,那可是罄竹难书。
“那从现在起,不谈以前的我们,只谈现在的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她轻耸双肩,一副潇洒的模样。“待圣诞夜律师公布完遗嘱,当晚我便能在律师的见证之下抛弃我在家族里的股份与继承权,我和你,从此两不相干。”
很凑巧地,圣诞夜也正是她的生日,保罗第一份遗嘱是这样规定的,待他去世十年后的这一天,她方能决定抛弃自己的权利与否。
“看来,在回来之前,你都已经计画好一切。”听见她这番话,他应该高兴,但,兴奋的情绪却不若预期中热烈。
“是啊,为了不扫你的兴嘛。”她轻轻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顶回去。
“十年不见,你变了很多,我几乎快忘记以前的梅杜莎。”那个柔弱爱哭的俏丽女孩,转瞬之间,已是灿烂绽放的娇艳蔷薇。
席凡紧锁的目光使得她没来由的心跳加速,她知道他必定是因为无法适应面前变得如此顽强不驯的她,所以感到迷惑,这些本就在她预料之中。
毕竟,就连她自己也没想过能蜕变成今日这模样,这还真是多亏了栖居在威廉古堡的这些年以及白雪和威廉两怪咖的日夜薰陶。
你几乎不再怕我。”这是他能轻易察觉出的最大转变。
“错,我还是怕你怕得要死啊。”丰盈的唇扬开一抹笑,她嘲谑地说。
“你变了……”席凡眯细锐眸,赫然发觉她己然陌生得不复记忆中的软弱,完全超出他能掌控的范围。
“这句话你要说几遍?我累了也听腻了,请你离开我的房间。”梅杜莎无奈地扯着散乱的蓬发。
席凡瞥过她蹙起的黛眉和疲倦的丽颜,忽然沉声问道:“你,曾经想念过我吗?”
一句话,让梅杜莎彻底僵住,惊愣的瞪圆了明眸,“你、你是不是吃坏东西了?”向来只在乎自身利益是否受损,不管他人死活的席凡,竟然问她这种怪问题?
“怎么说,我们也曾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虽然他们的关系冷淡得好比房客。
“你现在是礼貌性的问候?会不会嫌晚了点?”心跳不禁失速,她更想问他,知不知道这样暧昧迂回的问法会害她死了很多脑细胞?
俊脸上多了些微阴鸷,他略微沉思着说:“我只是想,或许,你逃离司各特家的原因,并不那么单纯。”
梅杜莎蓦然屏息,小心翼翼地反问:“不然你觉得是为什么?”他几时关心起别人的事情了?真是诡异。
“你刚才,不只是喊了我名字。”席凡役有回答她,反而岔开话题。
她心虚了下,显得有些焦躁。“不然我还喊了什么?怪兽别吃我?”
他却微微一笑,俊美非凡,刻意挪近上身,在离她几公分之处才停下,深邃的眼里潜藏着戏谑,不知是有心抑或无意,形成一种暧昧的氛围。
梅杜莎呼吸变得短促,支在身后的双掌频频往后挪移,一瞬间,她忽然觉得空气稀薄得几乎快人令窒息,而他却将诡谲的气氛无限延伸。
他性感的薄唇若合若掀,勾起神秘的微笑,这种松懈平和的神态是她前所未见的,看来,她对他又何尝不是也全然感到陌生了呢?
“你再不说……”就滚!
岂料逐客令还来不及下达,喜爱发号施令全权掌控的席凡便抢了她的话尾。
“你喊的那句,还真是动听。”他的热息轻吐在她唇前,使得她的心深深悸动。
“别再耍我了!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喊你的名字吧!”抵死不认就对了,谁知道这男人说的是真还是假,万一被他蒙了,她岂不是很冤?
“不,你有。”黑暗中的俊容扬起耐人寻味的浅笑,他终于公布谜底。“你喊的那声‘席凡,别走’,真是令我意外。”
梅杜莎当场有如一座雕像,体温火速窜升,窘涩得差点窝囊地钻进被窝里当起鸵鸟。
“你骗人!我怎么可能……”
“你生气的时候,很像魔女。”他突地冒出这一句,杀得教人措手不及。
她先是一愣,旋即微挑黛眉,一派大方。“是啊,我本来就是魔女。
温热的指尖骤然缠上她散于胸前的几绺鬈发,席凡凝视着她充满个性的及腰蓬发,心底有种复杂得无以名状的感觉,那是种糟得会令他失控的特殊感觉。
“你是不是对我隐瞒了些什么?”他敏锐的眼如虎豹般梭巡,紧锁她神情的变化。
“我跟你不熟吧,有必要对你说什么秘密或是隐瞒什么秘密吗?”梅杜莎若无其事地回视他欲探索她内心的目光。
“既然讨厌我,为何在梦里教我别走?”他微笑,软化了冷硬的脸部线条,却化不开凝眸深处的冰冷。
她被惹烦了,随口敷衍。“也许是梦里你要跌进火海了,所以我才教你别走。”他几时变得这么啰唆了,都怪她没事作什么烂梦。
蓦地,席凡严峻的唇飞扬得益发充满深意,“不只是这句,你好像还说了别的……”
“什么?9有!”梅杜莎惊跳起身,差点迎面撞上他,若不是他出手压下她的双肩,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想知道你还说了什么梦话,明晚到我房里来。”他口吻淡然地轻声道。
“现在就告诉我!”想让她焦急到明晚,门都没有!
他深深望着她,眸色略显迷离。“不,我发觉,我和你还有很多事情尚未厘清。”
没错,他们从前是水火不容,但基于共同继承的效力仍存在,他绝不可能动她,想必她也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家族中不乏反对他的势力,只要她与那些反对势力拉拢,便可以牵制他,但她没有,而且毅然决然在保罗下葬后远走他乡。
她的离开,有那么一段时间,确实令他放心不少,甚至感觉到威胁已彻底消失。
但,为何午夜梦回时,他总会不经意忆起她的容颜,还有她不甘愿被他欺负却又不敢吭声的怨怼眼神?
一切都乱了序,包括十年后的不期而遇,她震慑人心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