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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谷内。
倘若只是采集百草参,这事并不困难。
百草参又不是传说中能跑会跳的参娃儿,还会使妖法害人,但采集却非常危险,因为大凡灵物身边,都有怪兽守护。
过往那些采参人折损于百花谷,十有八九就是让怪兽害了。
但穆康并不害怕怪兽,一来他天生神力,二来他武艺不凡,三来……他摸摸胸口,感受到贴身的天蚕甲,仿佛随时随地散发着沙贝儿的温柔,暖着他的身体和心灵,有她的陪伴,他怕什么?
他趴在地上,细细地搜寻目标。
一般草药多是鲜绿,但百花坠落之谷不同,这里万物不生、百里萧条,放眼望去,除了黄沙还是黄沙。
而那百草参就跟沙地一般颜色,形如路边一颗小石,稍不注意,便永远与它错过。
所以冬天来寻,比如他第一回探谷,在遍地白雪中寻那参草,反而容易。
如今秋末,寒风猎猎、沙石飞扬,反而更难寻到目标。
如果能等到冬天大雪落下之时就好了,可惜岑爷爷状况越来越差,随着气候转冷,他几回断了气息,若非他救治得快,老人家已经命丧黄泉。
他无计可施,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他趴在黄澄澄的土地上,一寸寸地找,每一颗石头都仔细检查。
第一天,他一无所获,打坐调息两个时辰后再继续寻找。黑夜里,没有火光,他仍然跪在地上,摸着每一块土地、石子。
金阳升起,晒得他一身的汗水与泥灰,要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但他只是简单啃块干粮、喝了几口水,便重新投入搜寻大业。
他找得非常认真,几乎没有放过任何一寸土地,但仍然没有收获。
两个日夜过去,他全身已经脏污得看不出原样,原本尚称刚毅的面孔上满布胡须,说他是乞丐也没有人会怀疑。
第五天,他不只脏,还发出一股味道,就算离他三里远也能嗅到。
一直偷偷隐着,准备在穆康失败时以救命恩人姿态出现的赵天源,不得不将藏身之地再撤离半里。
他从不认为穆康会成功,毕竟雪堡居民在百花谷内隐居数百年,每年见过的采参人太多,但得参而去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他料定穆康必然遇险,届时,他奋力救他,两人同回雪堡,不只别人看重他料事如神,沙贝儿也该了解,论才华、讲本事。他才是最棒的,她的心该从穆康身上转移到他身上了。
其实,他暗地想,就算不救穆康,只要让沙贝儿看到他此时的肮脏恶臭,那些爱啊情的,都要被熏得无影无踪吧?
沙贝儿实在是太盲目了。他摇头叹气。
至于穆康,看着那野人似的身影,赵天源认为,放弃一件做不到的事是聪明,放弃一件做得到的事是懦弱,而不放弃一件做不到的事,则是愚蠢。显然穆康正是第三种人。
熬到第七天,赵天源已经快受不了了,他好想跳出来大喊:百草参那种东西根本不可能找得到,穆大哥,你死心吧!就算找到又怎么样?拿去救一个九十好几的老头子?
人生七十古来稀,能活九十已属奇迹,用百草参那种天地灵药救岑爷爷,再过两年,他不一样要翘辫子?
这种不划算的事,根本不值得做,何况还得受如此大苦,这些人脑袋都坏了,可恶!
第十天,穆康脏到看不出模样的脸上,突然绽放比天上金阳更加灿烂的笑容。
他总算找到了——这东西外型如石头,触感如丝绸,用力捏它不会粉碎,却有弹性,正是书上说过的百草参特性。
皇天不负有心人,师父、岑爷爷,你们有救了——
他兴奋得几乎呼喊出声,但在下一刻,他面色大变,身子如利箭般直袭长空,就连躲在远处的赵天源都能察觉谷地的变化。
整座百花谷都在椅,地面像被巨人以斧头拼命劈砍、裂出一道道缝隙,无数的土石朝穆康的方向涌去,不多时,已经堆起一座小山。
然后,砰的一声巨响,小山炸开,一个牛犊大小、头生尖角、浑身绿色鳞片、四肢如蹄的怪兽从土石里冲出来,迅雷不及掩耳地撞向半空中的穆康。
“独角蜥?”穆康脸色微变,手指向怪兽弹出一点绿色粉末后,便想侧身闪躲。
“穆大哥,我来助你!”却是赵天源现身,手持长剑斩向独角蜥。
“不要!”他大惊失色。
这时,赵天源的剑已经砍中了独角蜥。精钢制成的利剑虽称不上削铁如泥,却也是锋利非常,可砍在独角蜥身上,不仅没造成任何伤痕,剑身反而裂成片片,随风而散。
“这是……”赵天源呆了。
“该死!”穆康咒骂一声。
独角蜥身上的鳞片比钢铁还坚硬,浑身刀剑难伤,又最是记仇,发现百草参被夺,本就怒火冲天,再被人无缘无故砍一刀,哪里还在乎穆康弹出的一点迷药,当下火气大发,它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喊。
“快走!”穆康拉着赵天源,拼命往百花谷外跑去。
赵天源已吓得失神,随他四处乱窜。
直过半个时辰,他才恢复神智,问道:“穆大哥,我们不回雪堡找人帮忙,这是要上哪儿去?”
“哪里没人,就去哪里。”穆康面色一沉。“独角蜥凶恶非常,如今又被惹怒,逢人必伤,我们岂能将祸水往家里引?”
“可凭我们两个人,哪里对付得了如此厉害的怪兽?”赵天源很害怕。
“对付不了也要对付。”穆康一脸视死如归的神色。“赵兄弟,雪堡内都是我们的亲朋好友,若为我俩生死,让如此恶兽冲进雪堡,你试想,该有多少人伤亡?万一沙堡主、沙夫人甚至沙妹妹……他们随便哪一个出了事,我们终其一生可能安心?”
赵天源听得愣愣的,他想起为了护卫雪堡恶斗天残地缺身亡的爹娘,他们当时的心情是否也是这样?
堡里有最亲密的朋友,和唯一的宝贝儿子,怎能令他们受恶徒所害?因此不自量力,以性命一搏所有人的将来。
虽然最后他仍是因为悲伤惊惧过度,连发一月高烧,差点成了一个傻子,但他终究是活下来了。
他的爹娘不是笨到不懂得避难,而是舍不下那些最心爱的人们,才慷慨赴死。
他竟到现在才明白爹娘的心意,亏他读圣贤书,一度还看不起爹娘的愚蠢,原来,一直看不清现实的人是他。
“发什么呆?走啊!”穆康拖着他漫山遍野地逃跑。
但轻功非穆康强项,实在很难摆脱独角蜥的追击,尤其还带着一个武功只是半桶水、却自以为是高手的赵天源,就更辛苦了。
当穆康二人跑过半座山头,他突然停下脚步,转向北方而去。
“穆大哥,你不是说前方有个湖,独角蜥不谙水性,若你我能避进湖里藏些时候,说不准能逃出生天,怎么又改变路径了?”
“我听见渔歌唱晚的声音,显然湖里有人正在捕鱼,我们现在过去,那些人就死定了。”
“可我们走北边,这里有可以躲避的地方吗?”
穆康默然。其实惹怒独角蜥后,他已经有了自我牺牲的准备。
“赵兄弟,一会儿我再去斗独角蜥,你趁乱逃跑,回到雪堡后,叫大家日夜巡逻、谨慎戒备,以防恶兽伤人。”
“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摆脱它的。”或许他可以跟它同归于尽,这是最好的结果。
“不行,我不能这么没义气,抛下你不管,我们联手和那恶兽拼了!”
一直以来,穆康都拿赵天源当兄弟那么看待,他治疗他、照顾他、教育他,却从来没有指责过他。
但有些话,事到临头却是不得不说。“赵兄弟,来寻百草参之前,我已说过不要任何人跟随,为什么你还是来了?”
“我……”赵天源面红耳赤,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嫉妒冲昏了头。
“你想逞英雄是吗?”穆康长喟口气。“但做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就像他那生死两难的师父一样。
“我……”赵天源长吸口气,他已错了一回,难道还要再逃避第二回?“我知道错了,我愿意付出代价。”
“哪怕这代价是你的性命?”
赵天源瑟缩一下。他还年轻,真不想死,但他更不想做个抛弃同伴、无情无义之徒。
“赵兄弟,死有轻如鸿毛,重如泰山。轻易言死,非英雄所为,况且,你并非没有生机,而你却为了面子放弃它,这就更不值得了。”
“那你呢?你的做法就不是轻易言死?”
“只要有一丝机会,我便能逃出生天。”
“你凭什么这样有把握?”
“凭我的武功和经验,还有……”他摸着胸口,虽然自己与沙贝儿清清白白,但他没有推拒她的情意,在这一点上,他对赵天源有愧。“我有天蚕甲护身。”
赵天源终于懂了,此时此地,他是累赘,不是帮手,他以为自己能在危急时刻救回穆康,赢得众人的称赞,根本是痴人说梦。
他垮下肩,沮丧几乎压垮他整个人。
这回他不只将失去未婚妻,恐怕连名声、荣誉……所有的一切都没了。
他成了一个不知轻重的家伙,跟以前一样,除了闯祸,还是只会闯祸。
“我知道了,若有机会,我会走的。”他无精打采地说。
穆康把百草参用油纸仔仔细细地包妥,再递给他。
“穆大哥,你把这东西给我干什么?我又不会用。”赵天源纳闷。
“待会儿我将独角蜥引走,你就带着它,能跑多远跑多远,确定独角蜥没有追上你,你再回雪堡,把百草参交给沙堡主,他知道怎么处理。”他早想过自己可能有死无生,便将一些急救偏方和处理百草参的法子教给沙家人,可惜只有堡主学会。
他希望这法子能救得了岑爷爷,等他复原,再去槐树村寻师父,两位医术大师若能共同论道,兴许可以找出彻底救治师父的方法。
他形貌粗犷,可心思很细,做任何事都筹备周详,才会开始行动。
赵天源至此才是彻底服气。穆康的才华气度都是一等一的,难怪沙贝儿一见他便入迷了。
他输了,输得很难过、很痛苦,也很悲伤。他看着穆康,不管自己曾经多么嫉妒他,他的治疗、教育之功,他都没有忘记。
穆康称他做“兄弟”,但严格说来,他更像他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穆康要去送死,他心头宛如刀割。
赵天源小心地收妥了百草参。“穆大哥,你一定要小心,我们等你回来。”
“我会的。”只要有一丝机会,他都不会放弃。“独角蜥来了,我去吸引它的注意力,你乘机逃走,记住,千万别回头!”
“我一定安全将百草参送回雪堡。”赵天源立下誓言。
穆康安慰一笑,只见独角蜥越来越近,它长长的尾巴一扫,碗口粗的大树便拦腰而断,若被击中,就算穿了十件天蚕甲,也是没用吧?
赵天源吞口唾沫。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恐怖的怪兽,穆康一人真的挡得住吗?
穆康给了他一个满含自信的眼神。他早知生长百草参的地方必有怪兽守护,也配好了强力迷药,只等拿到参,便想办法迷了怪兽,乘机逃跑。
谁知赵天源坏事,独角蜥大怒,中了迷药却连晕眩都没有,便疯狂地追击两人,才会弄得他们如此狼狈。
这时,穆康拿出自己的药锄,药锄漆黑得不起眼,却是寒铁所铸、九炼而成,无坚不摧。
他使出全力,硬撞上独角蜥额头金角。
同时,他大声吼道:“走!”
赵天源不敢往来时路奔去,怕连累那些捕鱼人,便朝南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