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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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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虽然准备得匆忙了些,但该有的一样不少,杨豁也不主张奢华,不失面子又能风光,那就行了——

每当拾儿听他这么说的时候,都很想说:想马跑又不给马吃草,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儿?但他不敢,主子毕竟是主子,虽然主子脸最近上总是喜气洋洋,笑得也不像以前那样让人看了直起鸡皮疙瘩,不过拾儿清楚得很,就算如此,也别在杨豁面前提到“用了多少多少银子,”一提他马上就能变脸,比川剧绝活儿还厉害。但也有例外,比如对佘应景,吃穿用度,花多少钱也不心疼,一千多两一支的人参,眼睛都不眨地就买了下来。当然,杨豁背过人去会不会疼得眼睛都抽搐了,拾儿也不知道。

不过他拾儿是什么人呐?跟在杨豁身边十几年是跟假的吗?这个时候不努力巴结佘应景这个未来主母还等什么时候?

他瞅得准着呢!爷以前总是笑乔少爷娶了表小姐后成了老婆奴,但杨豁要是成了亲,恐怕也会变成五十步笑百步。

就算马上要出嫁了,佘应景还是天天来扫墓,杨豁多半跟在一旁,如果有事,就让拾儿跟着。拾儿当然乐意,平时在府内,后院他不能常去,侍候佘应景的时候并不多。佘应景去扫墓,他就有机会帮未来主母做点事……惟一的不足是,这未来主母总是冷冷淡淡的,让他想讨好也找不着方向入手。

尽管不知道佘应景每日拜祭的人是谁,但拾儿还是看出主子爷跟主母对墓中之人很是敬重,每次去扫墓,佘应景都会亲自下厨准备两个菜,不过那两个菜总是让拾儿腻味了点:清炒豆芽和辣椒面儿裹盐豆腐。

以前小小食店每日送这两个菜给佘应景,拾儿还当是佘应景爱吃,现在才知道应当是墓中之人爱吃。有几次拾儿见佘应景拿扫帚扫雪,就想帮她,却都被佘应景拒绝了,所以到后来拾儿除了拎着竹篮,就什么忙也帮不上。

哦对了,不光有菜,奉在那无碑墓前的还有一壶酒。拾儿帮佘应景将刮绒的工具搬回杨府时,还不明白她想干什么,后来才知道原来那蚕绒都给换成了酒。就凭这点,拾儿猜那墓中之人,肯定是个男的!

一大早的,杨豁又忙得脱不开身,佘应景自然不会介意,拾儿也已经习惯了,照例拎了篮子乘马车来到佘家祖屋所在,有些意外的是,他们二人到的时候,墓旁早已站了一个人。一开始佘应景以为是常伯,但仔细一看,却是一个陌生人。

“……白先生?”拾儿则是惊讶地叫出声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转过身来,他长了一张平凡的脸,五官里最耐人寻味的就是他那双透着智慧的眼睛,看样子也只有三十来岁,这么冷的天,竟只穿了一件单衣。

拾儿之所以一眼便认出了他,正是因为上次到白府去找这位白先生的时候,被他耍了一记。他在白府等了半天,那白先生也跟他说了半天的笑话,直到拾儿不耐烦的时候,才告诉拾儿他就是白家主人,差点没气得拾儿吐血!

不过这次见了这位白先生,却似乎跟上一次有些不一样——他的表情,甚至算是严肃的。

白先生见拾儿问他,却不说话,只是淡淡一笑,对佘应景和拾儿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退到一边。

佘应景的脸上却无半点表情,仿佛没看见旁边杵了个人似的,打扫完院子,奉上袁将军喜爱的酒菜。

默默站了一会儿后,佘应景就想转身离去,拾儿自然是跟定了她,不过走之前还是好奇地看了白先生一样。

那白先生突然开了口:“佘姑娘。”

佘应景停步,慢慢转过头来,看着白先生走到她的面前。

“你不好奇我是谁吗?”

她淡淡地说:“我不好奇。”顿了一顿,她又说:“不过刚才拾儿叫你白先生。”

白先生也是淡淡一笑,他转头看了看身后静默的二墓,道:“佘家世代守护着墓里的那位,就没想过让他的千古奇冤有朝一日得以昭雪?”

“我不明白先生的意思。如果先生叫住我没别的事,恕小女子先告辞了。”

白先生呵呵轻笑起来,“你对我无须防备,我是杨豁的朋友。”看佘应景皱起眉头,他又道:“不过墓中人的事,却不是杨豁告诉我的,你不要误会是他多了嘴。佘姑娘,如果你有耐心,不妨听我?嗦两句。”

面对一个陌生人,佘应景本来不会有什么好耐心,然而不知怎么回事,她望着他一双深邃的眼睛,竟觉得那里面没有什么是不能容纳,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一颗猜疑防备的心也暂时安抚下去,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白先生却没有立刻说话,他双手负在身后,微微仰头,有些怅然地望着远处。

“每次站在袁将军的墓前,我都会想,不知当年袁将军在行刑台上,是否也曾后悔?他曾想五年复辽,将后金军队远远赶离关外,保住大明江山,让故国百姓不用再受战乱之苦,却不曾想过改朝换代亦是平常,到头来,他保的江山,仍是失了,他保的百姓,却骂他反贼内奸,争相买他被割下来的血肉……换作是你,你会不会后悔?”

问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低下头来,望着佘应景。

“我不知道。”佘应景低声回答,脸上是茫然。这个问题,其实在她心里也问过千百遍,可惜……“袁将军已经不在了,这世上也没有人再能回答这个问题。”

“不错,没人能够回答。”白先生怅然一笑,淡淡地说。

“不过——”佘应景脸上迷茫之色渐去,“我却知道,将军当年也曾辞官,也曾对整个朝廷失望,一心想遁入空门或是归隐山林,然而皇上的圣旨一下,授他全权督师辽东,他就义无反顾了。”她低声叹息,“不是没有机会啊……可他最后仍是选择了自己所坚持的。也许有的事,明明早已知结局,却不能不去做。”

白先生若有所悟地微微点头,也不知是赞同她的话,还是下意识的行为。不一会儿,他回过神来,直视佘应景,“那么也就是说,就算你知道你会因袁将军而有牢狱之灾,是不是仍然会选择遵守佘家的祖训,守护将军墓?”

佘应景微微皱眉,“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白先生看着她,叹了一叹,“也许你还得再进一次牢狱,而且这次是跟杨豁一起。”

“他真是这么说的?”

听了佘应景转述的话,杨豁也深深皱起了眉。

佘应景颔首,疑惑地问:“我问他如何得知将军墓的事,他不愿吐露,我问他何以如此肯定和团会借机找你麻烦,陷你入狱,他又笑而不答……这位白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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