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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贺敏与花子祥一道上学。花子祥安分地陪她搭了公车。在车上,他就像一个最称职的男朋友一样,自始至终用高挑的身体从拥挤的人流中替她隔出一个空间。贺敏在她的庇护下再没受到任何挤压,却称不上有多么自在。她无可选择地一直平视着他的胸膛,并在这二十站路的十二次急转弯中无一例外地抱在了他的腰上。
这对现在的她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可以傻呵呵笑出来的事了。
可花子祥却每次都对她报以微笑。又贼又扎眼的笑容。
天呐,他那张讨债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笑了?
到了学校,很快她就得知,高二年级的大祸害张茂全摔断手脚住院了,并且已经办理了退学手续。他的惨状在整个南风中学被传得绘声绘色。消息传到高三五班时,蓝彤大笑三声:“活该!那个人渣干了那么多坏事,现在是自食其果、罪有应得!算他走运,再不开溜,也逃不过我这一顿!”
贺敏大概猜得出那是谁的杰作。她也想象得出当时的场面。那天花子康劝她不要去找子祥,就是为了避免自己见到他那时恶魔般的面目吗?可是她当晚还是见到了。
现在,她已经和那位香气扑人的恶魔“和睦”相处了一周。此时对方正懒懒地站在自己对面。贺敏低着头咬了咬牙,接着听到蓝彤一声重重的、悲哀的叹气。
他们三个正在高三教师的办公室里。
前一周的考试成绩出来了。蓝彤交了小半的白卷,花子祥交了大半的白卷。贺敏的试卷不知怎么被墨水涂满了,其中还隐约可见各种乌七八糟的脏话、涂鸦。这次考试全年级均分不及格的不下三十人(大部分集中在五班),其中平均不到三十分的也不止他们三个(除了花子祥都是五班的),不过,由于他们三人的态度最为恶劣,被拎到了办公室重点批斗。
“像话吗?”年级主任绷着紫檀色的脸直着脖子劳心尽力地吼,“真的考不好是另外的问题,看看你们这都是什么学习态度?考试是开玩笑吗?高考是闹着玩儿的吗?考不上大学看你们怎么办!那时你们就等同于文盲!只能去搬砖头,糊泥墙,苟且度日。每天默默地去工地,默默地回家,默默地流泪……”
蓝彤扁着嘴咕哝:“老师,高中生还能去麦当劳打工呢。再说搬砖头有什么不好?一点都不费劲,每天的工钱比麦当劳还多呢。大家不都说劳动最光荣吗……”
“你——你这熊孩子!太不懂事了!”年级主任肥厚的手掌“砰”地拍在桌面上,震得他的白瓷茶杯晃了三晃。花子祥几乎快闭上的眼睛顿时一亮,他翘起嘴唇轻轻吹了口气,茶杯便在年级主任铿锵有力的训诫声中摇椅晃地朝桌子边上晃去。
蓝彤立刻就发觉到了,她正好就站在办公桌的那一边。她拧着眉瞪了花子祥一眼,当下提起一口气,手掌不留痕迹地放在丹田两侧。掌气一发,那只白瓷茶杯又晃晃荡荡地移回去了。
又对上了。贺敏无力地吐了一口气,决定忽略两人,继续低眉顺眼地做悔过状。在年级主任的慷慨陈词中,茶杯的步子越发吃力,当真坚坚实实地进退两难了。
教导主任、花子祥、蓝彤的眼睛都发了光。贺敏看见花子祥挑起了嘴角同时屏住了呼吸。她还看见蓝彤深吸一口气并将手掌稳稳推出。年级主任讲到了最高亢激昂的地方:“……所以说,你们都要——咳!”他急需滋润一下喉咙,伸手就去摸茶杯。摸了几次,没摸到。他终于将威严的视线转向桌面,一把抓住那只不安分的茶杯,刚送到嘴边,砰,杯子爆炸了。
满头满脸湿淋淋、沾满茶叶和白瓷渣的年级主任一蹦三尺高,“说!你们谁干的?!不说?!叫你们家长来!没人来领不许回家!”
他们一关就被关到了放学。年级主任一直在两张办公桌的距离外面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抄外语单词,抄数学公式。终于第一位家长来接人了。
“蓝彤,你的爷爷来了。”一位年轻的女老师领着一位精干矍铄的老人刚要走进办公室,年级主任也刚从椅子里站起来准备迎过去,蓝彤突然“嗖”的一声跳起来,从四楼的窗口直接跳下去了。
在场的人无不目瞪口呆,连花子祥也扬了扬眉毛,年级主任还在吓呆的状态中,女老师已经跑到了窗边,“在那里!”她指着楼下操场上一个迅速前移的身影,“太好了!蓝彤同学好像并没有受伤!”
年级主任死灰般脸上终于蹿上了血色。他冲到窗边,用盖过喇叭的音量大声喝道:“不许逃跑!不许跳楼!”
蓝彤的爷爷也来到窗边,拍了拍年级主任的肩膀:“老师,辛苦您了!接下来的交给老夫吧。”他收拾好孙女落下的课本、纸笔,身影一晃竟然从众人眼前消失了。
很快楼下传来蓝彤的惨呼:“老头子!不要追我啦!”
“死囡仔,还跑!给我逮到就剃你个光头!”
祖孙俩就这样一前一后飞快地在校园内消失了。
年级主任扑到桌前,提起笔“刷刷刷”几个大字一挥而就。他“啪”地把这幅墨迹贴在窗边的墙上,又恶狠狠地瞪向剩下的两名学生,“你们两个要再敢跳楼就给我试试看!”
从此之后,南风中学高三年级办公室的一扇窗前,很多年内都挂着“不许跳楼”四个大字。
且说办公室内,年级主任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个钟头,终于把剩下的家长等来了。
来接贺敏与花子祥的是花子安。
他穿着质料上佳、裁剪一流、手工缝制的浅色薄外套,戴着白金架的无边眼镜,一头柔顺的长发整齐地束在身后,完美无瑕的脸上是始终如一的浅浅的、温柔的微笑。当他从停在校园外的那辆银色奔驰车上走下来的时候,内内外外所有的视线全都停在了他的身上,从女学生到女老师到食堂的大婶们全都以看王子的眼光不受控制地牢牢盯住他的身影。
趴在窗口的年级主任直盯到他走进楼道才回过神来,女老师更是看呆了。贺敏回头瞥了花子祥一眼,小声说:“你们这些神仙真有钱。”
“还好。比起财神老头差远了。”
“那是你们从天上带来的钱,还是从人间抢来的?”别告诉她是他们仅仅用这两天的时间赚来的,白痴也不信。
“这是我们的事,你担心什么?”
她不担心才怪。想想自己家的破房子在两天之内变成了宫殿,那些来路不明的巨额装修资金如果真的是些不义之财的话,那她的家铁定会被查封。到时候真正的罪犯们一飞了之,只剩下自己和小佳替他们背黑锅、坐牢、还债……这一辈子还怎么活?
“总之,你们千万别做什么违法犯罪、伤天害理的事,已经做了的话就快去自首,千万别说住在我家……”
“你真?嗦。”花子祥不耐烦地把她拉过去,凑在她耳边,“呐,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大哥上辈子有钱到爆。”
贺敏愣愣地眨着眼睛,“什么?”
“所以你就尽管去花他的钱吧。我们几个拼命替他败家还没败掉一丁点呢。”
等等,神仙也有上辈子吗?而且上辈子的财富现在还可以用吗?贺敏的脑子已经混乱成了一团。
那么,他们的“上辈子”又是什么样的呢?
“老师,您好。”花子安终于到了办公室,“我来接我们家小姐还有我弟弟。”
“请坐请坐。”花子安超凡脱俗的风采激发了年级主任难得的热情,“这位先生,请问您贵姓?贵庚?在哪里高就?”
花子安嫣然笑答:“在下姓花,虚度二十四春秋,无所建树,现在只在一所学校教书。”
“哦……”年级主任的目光暗了一下,很快又亮起来,“你姓花?花成集团有你家亲戚吗?”
“花成集团?”花子安略做思考,答道:“啊,我想起来了,家兄前日刚刚进入那家企业就职。我们一家刚到贵地不久,也没什么可以帮衬的亲戚友人呢。”
“哦……”年级主任的目光完全暗下去了。看来只是空有其表呀。谁知道那辆车是不是假货。他郑重地咳嗽一声,仰头顺势挺起肚子,“请你来主要是为了你们家的孝——”他突然瞪圆眼睛,“你到底是谁的家长?你这么年轻是家长吗?”
“老师,我是花子祥的哥哥,贺敏是我们家小姐。”花子安耐心地又说了一遍。
“小姐?”年级主任惊怪的目光扫过贺敏身上,“什么小姐?”
“啊,就是我们邻居家的孩子。她的家长临时有事,托我一并接她回去。”花子安从容不迫地改了口,“老师,不知他们在学校里出了什么事?”
“家长都不管,难怪这副德行。”年级主任不满地嘀咕着,把两份试卷拍在花子安眼前,“看看,这就是他们的学习态度!”花子安一张张地仔细看过,皱着眉说,“子祥交白卷倒无所谓,但贺敏小姐……小敏她的试卷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啊?老师您是不是弄错了?”
年级主任一听就火了,“你这哥哥是怎么当的?交白卷无所谓?那你还来念书干吗?你还想不想考大学?还有那份乱七八糟的黑卷,太没规矩了,明明写着她的大名,我还会弄错吗?”
“不可能。”花子安笃定地说,“我们家小敏不会做那种事的。她是个勤奋认真的好孩子,温柔有礼,举止有度,怎么会写那些无礼之言呢?”
“你、你这家长怎么能这么护短!”他指着头越来越低的贺敏说:“她要真那么好,还会重读吗?早考上大学了!”
花子安的面孔立刻严肃起来,“老师,请你不要随便侮辱我们家小敏。”
年级主任被他的气势震住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后更加火了,“我侮辱他、她?你小子怎么说话的?我是在教育学生,帮助他们端正态度、改邪归正!”
“小敏,”花子安直接转向贺敏,“考卷变成那样,是你弄的吗?”
贺敏咬着嘴唇摇摇头。花子安于是对着年级主任微笑道:“您瞧,我们家小敏都说不是了。话说回来,老师,您觉得会有人把自己的考卷弄得一团漆黑吗?”
“怎么不会?”一提这话年级主任立刻激愤了,拍案而起,“他们五班的渣子干这种事不是第一回了!屡教不改,简直是不可救药!”
“原来贵校早有此作风,那就更扯不到我们家小敏身上了。”花子安平静道,“小敏是当天刚转到贵校来的,您不觉的她这样柔弱的好学生被那些‘渣子’陷害的可能性更大?何况,这上面的字比小敏写的难看多了。所以与其在这里指责无辜的她,不如去查查那些笔迹更有效率些,您觉得呢?”
年级主任听得一时无法反驳,一连“呃”了几声,打着手势道:“话虽这么说,但……还是需要教育教育的……”
花子安大方地给了他一个深深的笑容,“好的,我明白了。带他们回去之后我会好好教育他们的。”
“你等等。”年级主任叫住一边一个准备带人出门的花子安,“你知道怎么教育孩子们吗?我是说让我来——”
花子安温和有礼地打断他:“老师,再怎么说我跟您也算是同行。”
年级主任分外不屑,“你哪里的老师?教几年级?咱们中学可是全市排名前十的重点中学!”
“N大学。”花子安回答完后道了声“告辞”,在年级主任愣住的三秒种之内拉着贺敏与花子祥离开了办公室。
这时候,年级主任突然想起前两天上头直接安排下来的两份转学生的档案,急急忙忙地调出来一看,惊得一屁股陷在了椅子里。
那两份正是花子祥与贺敏的档案。只见花子祥“亲属”那一栏里填着:大哥,花子平,花成集团CEO;二哥,花子安,N大学航空航天工程系教授。
花子安的车上,花子祥与贺敏老老实实地坐在后排。花子安一边开车一边抓紧时间教育他们:“小敏,以后再被冤枉直接打电话给大哥的私人律师。子祥,你不是说欺负小敏的坏孩子们都被清理干净了吗?怎么还发生这种事?刚才的试卷上有十一个不同的笔记,尽快把他们查出来,好好教育一下,别再让小敏受委屈了。”
贺敏偷偷地望了望身边的花子祥。花子祥冲她做了鬼脸,把头转向窗外去了。
花子安又带他们去吃了一顿素斋做身体上的教育(五星级饭店的素斋雅间),看了一场电影做心灵上的教育(全年度票房最佳的动画大片),教育完后,他们买了一堆零食、杂志、CD回家了。
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子平大哥还没下班,子康子泰照旧窝在房里打电动。一声怒吼从贺佳的房间传出来:“我受不了啦!”是吉利的声音。
贺敏跑过去,发现贺佳埋头趴在桌上写作业,而吉利拿着一个方方薄薄的行子狠命地往桌面上砸。
“怎么了,吉利?小佳?”她担心地问。
吉利转过泪汪汪的小脸,“敏姐姐,我们学校有个坏丫头天天欺负我。今天她说我是白痴,佳哥哥……他居然也这么说!”
“小佳,你怎么能这么说吉利?”
贺敏解完了最后一道习题,合上作业本转过脸来,“我并没有那样说。”
“你明明有说!人家伤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