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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前
风徐徐,鸟飞鸣,红叶片片。
红叶森林里的小院落中,干净整齐,除了刻意不扫去的红叶之外,别无其他落叶残花,看得出有人费心维持着。
一个身着绿衣缎裳,腰系藏红丝穗的纤细女子,坐在临时建造的雅致小屋里,百般无趣的翻着书。
藏在这小屋里,算算也过了三旬,虽然衣食无缺,却让人愈感烦闷。
到底还要藏多久呢?
李沐霏精致的小脸上,蒙上一层幽怨。
爹爹说,这两天会有贵客到,是以,她的日子将不再无趣……
她偏头,支着下颚,在心里想着,有什么了不得的人,能让她不感无趣?
轻风吹叶沙沙,红叶飘过窗棂,落在她正在翻阅的书上,非但不见清闲,她愈见心烦。
这些日子,气氛有些诡谲,爹爹不说原因,反倒让她不安,只隐隐约约从下人的窃语中得知,起因全是她手腕间,银白耀眼的偿情链。
缓缓将目光移向白皙手腕间的银炼,这是她十六岁的生辰礼。
在见到偿情链的第一眼,她就被银炼的光芒吸引住,精致的银花雕饰,据说曾在泥土下尘封多年,仍不减其光芒,更别说偿情链后的凄美故事,更加让她爱不释手。
据说,偿情链是个仙子送给一位凡人青年的信物,只因无法回报他的爱情,却仍希望他得到幸福。
于是,仙子将法力灌注在偿情链上,让银炼具有法力,只要凡人青年肯将手中的偿情链送出,他就能得到任何女子的青睐,回偿他的真情真爱。
只是,青年深深眷恋着仙子,始终将偿情链收在他的怀中,抱着未偿的爱情以终,偿情链的秘密于是跟着入土,直到许多年后,被人穿凿附会的谈论着。
只要每每想着,属于仙子的身影,烙在青年的脑海,属于青年的温柔,刻在仙子的心上,刹那的感动就是一辈子……这是一种多么深刻的感情,李沐霏无法不为之动容。
只是,她不懂。
这样一条拥有凄美爱情的偿情链,为何又会在说书人的口中,莫名牵扯上了财富,导致最近纷纷扰扰,庄内多了许多不速之客。
大家心知肚明,访客美其名是为了见闻这传说中的偿情链,但实际上,有更多的人在打偿情链的主意。
她发现了,爹爹也发现了。
爹爹心有提防,一方面请人在庄后隐密的红叶树林中,临时筑了小屋,让她暂时居住,对外宣称她远出访亲,希望能平息这场因偿情链而起的风波。
只是,风波虽渐渐平息,她却日渐无趣。
红叶小屋虽然幽静,但是陪伴她的,只有两个贴身丫鬟,她心性好动,怎么耐得住太久的寂寥。
她俐落起身,解下腕间偿情链,系上颈际另一条银炼,让颈炼成丫字型的紧贴在她的胸口,平躺在胸衣之下。
她抄起案上长剑,丫鬟徐正巧端了点心进门……
“小姐要练剑了?”徐是个心细的人,跟在要李沐霏的身边已经好几年,赶忙拿了妆台上的发带,用最快的速度,简单束起李沐霏的长发,还一边骄傲的说着。
“亏得老爷是练武之人,才让小姐十五岁就练剑,十六岁使刀,不但人美,看来还英气逼人,跟一般的大家闺秀完全不同,徐真的觉得……”徐的语气里满是得意。
“好啦,瞧你说的……”李沐霏有些头疼的阻止徐的滔滔不绝。“我已经够烦躁了,不要再加你一个。”
徐很有分寸的住了嘴,知道最近小姐的耐性快到极限,决定转移话题,说个让小姐感兴趣的消息。
“我刚从庄里来,听到一个消息,小姐听了一定很开心。”徐跟着李沐霏走出小屋外,脸上有着愉快的神采。
红叶森林离李家庄不远,偶尔徐小绿会回庄拿些补给品,顺道嚼嚼舌根也是理所当然。
李沐霏不以为意,徐老爱大惊小怪,小事都能说成大事,是以她脚步未停,往她平常练剑的空地上走去。
徐见她的兴奋得不到李沐霏的回应,也不卖关子,几个小碎步追上了李沐霏的脚步。
“小姐,听说老爷请了个武功高强的武师,要来教你习武。”徐索性直接公布答案。
此话一出,倒是得到效果,李沐霏脚步微顿。
“武师?”她微蹙起眉头。“爹可是希望我能有自保的能力?”
“当然!”徐轻击掌。“而且这武师,可不是普通的武师喔,听说他行侠仗义,刀路诡谲,一把斩魄力威力无穷,刀出见血,必取贼人性命……”
“你在说书啊?”李沐霏再一次阻断徐的碎嘴。
听听她把那武师说得多惊人,像个神人一样,八成又是加油添醋,没什么可信度。
“小姐……”徐不依的抗议。
李沐霏摇头,长剑出鞘,将剑鞘往徐方向抛去,正欲进行每日的剑法练习时,身后的徐又开始哇哇叫。
“小、小、小……小姐……”徐惊慌到一句话都说不好,骇得脸色发白,一双手在半空中挥舞个不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李沐霏长叹一口气,今日的徐真是毛躁,再这么“小”下去,她整日都别练剑了。
“你怎么……”话才出口,便没了尾声,只因为刚转过身的李沐霏,看见徐的身边,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个男人。
那是一个……会夺去人呼吸的男人。
李沐霏直视着他,有半晌无法动作。
这男人……是谁?
他的体魄高大魁伟,黑发狂散在肩,风吹得他一身的黑袍飘飞,连带着也拂开他的发,露出一张没有表情的脸,隐约可见他的背上掮着把大刀,正微眯着眼注视着她,眸光犀利如剑。
李沐霏的心思还在转,还在思考着他是怎么出现的时候,一个飞纵,那男人倏地来到她的身边。
她心中微惊着男人的速度,下一瞬间,他已伸手扣住她手腕,大掌狠劲有力,带着无法忽视的存在感,李沐霏心悸地迎视他冷冽的目光。
那眸光里的情绪……可是恨意?
正当李沐霏怔忡于他的怒气时,男人一个收紧力道,手腕处传来剧疼。
李沐霏轻呼一声,手中的剑蓦地脱手落地,直直插进黄土,不停震颤着,一如她的心。
“你使起剑来,必定像个孩子。”背掮刀的男人,眼神凌厉,刀眉飞昂,大掌紧钳住她的手腕,沉声冷漠开口。
李沐霏的黛眉微蹙,不喜听他话语中的轻蔑,更不喜属于他的温度,正在手腕处发烫,直觉想挣扎开来。
“我的剑才刚出鞘。”意思是,她根本还没出招。
他的回答很简单,是一声响亮的轻哼!
“连剑都握不稳的人,成不了剑客。”男人力道野蛮,目光犀利,仿佛不只想制住她,更想折断她的手腕一般。
手腕传来疼痛,李沐霏的眉蹙得更紧,愤怒伴随剧疼,来势汹汹,她却始终挣脱不了,心下更恼。
“你到底是谁?”李沐霏怒斥着他,一双灿亮水眸紧盯着他。
“东方御。”男人报上了自己的名,黑湛的眼,透过披散的黑发看着她,仍没有松手的意思。
终于,被吓傻的徐,听到耳熟的名字,慢半拍的找到自己的声音。
“东方公子?!”听到熟悉的名字,徐急奔向前,完全没了刚才的怯弱,一句话吸引住李沐霏的心神。“你就是老爷请的武师!”
是他?
李沐霏一怔,转头迎上他的眼,既惊又恼地,望进那一对黝黑如兽的黑眸。
他就是要与她日夜相处,并保护她安全的人?!
看着他正昂着下巴,一脸睥睨的望着她,心底不知怎地一阵忐忑。
从没人用这种眼神看她,李沐霏不由心上一惊,努力挣扎,那只钳制她的大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为什么……她会觉得,他比较像是来取她性命的人呢?
短暂的对峙结束,一行三人回到小屋,东方御不拘小节,随手撩起下摆,往椅上一坐。
“接下来数月里,我来护你人身周全。”东方御一脸狂傲,一双眼在看着李沐霏时,有着隐隐的情绪。
他正忍耐着,知道时候未到,他必须耐心等待,才能达成目标。
李沐霏迎着那双眼,心里有着奇怪的感觉,却又一时厘不清是何种情绪,只能隐约感觉,他的眼神让她心慌。
“红叶林外的入口处,有着几名护卫,不是吗?”李沐霏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多此一举。
东方御冷眼一笑。
“我没有预警的潜进林内,走进小屋,一路上没人拦阻,这样的护卫,护的是谁的安全?”他反问,低沉的嗓音里,没有半分温度,最彰显的情绪是轻蔑。
要不是他还心有忌讳,李沐霏早在他的刀下,死过不知几次了。
“这……”李沐霏无言,眸光转向徐,想起她说过的话。“爹爹还请您教我习武?”
“你不是习武的料,花拳绣腿而已。”他一口否决了她,毫不留情,兜头浇了她一盆凉水。
见识过他的轻功惊人,李沐霏心知他的确有些能耐,也不好再回嘴,一张小脸转红。
只是,从小被当成掌上明珠呵护,几个教过她的武师,总夸她学得快,哪个像他这样,第一眼就否定她的价值。
于是,她偏头,瞄了他一眼。
“你太武断了。”李沐霏好生不客气,抬起高傲的下颚。
东方御眸光转浓,稍稍眯起,嘴角有一抹笑,倒也没与她争辩。
“东方公子,请用茶。”徐不慌不忙的倒了茶水,有礼的往桌上一放,目光里没有惊吓,倒是对这新来的武师倍感佩服。
李沐霏不难看出徐的倒戈,在心里喃了几句……
公子?!
瞧他一身粗犷狂野,活生生就是草莽出身,一介莽夫罢了。
只是,他的身材健硕了点,肩膀看来宽了一点,武功似乎也还上得了台面,一双黑眸在盯着人看时,会让人无法呼吸。
东方御并不是没有察觉她的注视,但他置之不理,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他放下精致的磁杯,没有把她的话当成挑衅,表情仍是一派冷冽,缓缓地抬起脸,倒是注意起另一件事情来。
“偿情链在哪?”他单刀直入的望进李沐霏眼底。
在刚才的短暂接触里,他已发现她的腕间并没有戴着传说中,具有特殊能力的偿情链。
李沐霏心一惊,直觉的缩了缩身子。
敢情这男人,也是为了偿情链背后的财富而来?
“外头风声鹤唳,我没那么傻得戴在身上,早找了地方藏好。”她直觉摇头,用意志力阻止自己,不去触碰单衣下的银炼。
黝黑锐利的眼眸缓缓眯起,扫过她不安的脸上,看出她的有所隐瞒,但是东方御不急,他有的是时间跟她耗。
“我没兴趣知道偿情链的详细下落,你收好便可。”东方御轻哼一声,财富不是他目的所在。
缓缓的,他冷了神色,目光仍是直视着她。
“我只是受雇来保护你跟偿情链的安全。”他淡淡的补了一句。
当然,当她的武师只是借口,背后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夺取某人的性命,血债血还。
没有察觉他视线揉进杀气,李沐霏只是记恨着,他瞧不起她的事。
“你不教我习武?”李沐霏语气微怒,敢情他是真的看不起她的能力?
东方御的视线,停在她娇嫩的粉颊上,一丝最难察觉的笑意,隐隐浮现在他的嘴角。
李沐霏,出乎他意料的美丽,粉雕玉琢,有着不同于一般大家闺秀的傲气,噙在眼里眉尖,不难看出李长浩对于这个掌上明珠的纵容与宠爱……
一个想法缓缓的渗入他的脑海中,他微微眯起双眼,冰冷的笑意融进他眼里。
或许,他在无意中,找到另一个更能让李长浩痛苦的法子了!
李沐霏很讶异的发现,他笑了。
只是,他的笑容不但没让他退去一身的尖刺,反倒让室内添了几分阴冷,足以使空气冻结。
她僵直坐在木椅上,看着他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她屏住了呼吸。
察觉到他过于专注的凝视,李沐霏有些不知所措,美丽的脸庞不自觉浮现嫣红,当他这么看着她时,鲜少与男人相处的她,连呼吸都失了频率。
有力的男性指掌,内蕴强大的力道,陡然伸来,握住了她的下颚,让她迎视着他带着笑、却也带着刺的黑眼。
“好。”突地,东方御朗声开口,掩不去他张狂的戾气,做了决定。“我就教你练剑!”
练剑!
当他应允,要教她练剑的那一刻,不知怎么着,李沐霏的心蓦地一颤,不是因为他有力的应声,也不是他那彷若带着隐隐渴望的眸光。
她能看出他冷漠的黑眸中,的确有所求,但渴求的对象不是她,也明显不是偿情链……无论是什么,她都慌了一下。
但那样的慌,对比着他此时立在她的身边,浑身散发出浓浓的、陌生的男人气息,严重干扰她的呼吸,简直是天差地别。
“你是打算教我练剑?还是让我发怔?”为了抵御胸口的不知名情绪,李沐霏选择开口打破僵局。
对于她的良好教养从不用在他身上,这一点,东方御并不意外,只当她是看不起他一介武夫,料想李长浩也教不出什么出色的女儿,初见时的那股惊艳,应该只是皮相的震撼罢了。
“让我看看你的程度。”他缓慢地低下头,黑眸中绽着光芒,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我倒是想先瞧瞧你的程度。”李沐霏不依,反倒挑衅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