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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半年了……”
水绮罗望着夜空新月,红唇上还沾有晶莹剔透的酒滴,微噘起的饱满唇瓣逸出若有所思的轻叹。
逃家也快半年了,说不想家是骗人的,但又不是那么想要回去。
她想起了为何两人同行,想起了他。
想要和他继续同行一段日子,想要看看由他眼中看出去的世界,想要陪着他再走更远一点。
所以即使想家,却不会觉得难过。
酒意酣浓之际,水绮罗摇椅晃地踱到床边。
向晚不知何时倦了,倒在床上发出细细的打鼾声。
“有你就够了……”柔软的小手滑上他的脸颊,也不知是醉了,还是因为他睡着了,她才敢说出心底的话。
苍白无血色的俊脸很平静,看起来就象……断气了一样。
这个想法猛然浮现,水绮罗立刻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自从他无预警的昏迷之后,每晚她都会固定这么做。
确定他还有鼻息,她不禁松了口气,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床畔凝视着他的睡颜。
燃尽的烛火终于熄了,房内只剩下月光迷蒙,柔和的光芒照在他的病容上。
可以的话,她还是想医好他,无论花多少银两,替他找多少大夫,对她来说都不是难题。
“唉……”叹息来得突然,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是她实在不想再为了这件事和他吵架。
“向晚……”低低地唤着他的名,睡梦中的他似乎听见了,蹙起了眉心,却没有苏醒的意思。
没有醉,没有眼花缭乱或天旋地转,她不由自主的慢慢倾身靠向他,直到两人近得几乎没有一丝距离,她闭上眼睛,眼看就要吻上他——
“咳,咳。”他在睡梦中咳了几声。
水绮罗一惊,快速的后退并坐直身子不敢乱动,就怕他下一瞬睁开眼发觉她在干什么好事。
“真是糊涂了,我怎么会,怎么会……”想吻他。
想着想着,水绮罗便红了一张脸,连忙甩甩头,想把那羞人的念头给甩开。
“咳咳……”沉睡的向晚不会知道她在想什么,倒是咳嗽声始终没有停止。
她倒了杯茶,轻轻拍着他的脸颊,“向晚,向晚。”
“唔……我睡着了?”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眨眨朦胧的眼,向晚语意不清的问。
他还记得自己最后是看着她对月喝酒的背影,之后的事便一点印象也没有。
“喝杯水。”她将茶杯交到他手中,一手撑起他的后脑,好让他能顺利喝下茶水。“小心烫。”
向晚没有多说话,享受着她偶尔的温柔。
“看裁不好?”待他喝完茶水,她问道。
月夜之下,她的眼神认真得不容质疑。
眉心皱了皱,向晚很快就恢复平静的神情。
“酒喝完了?”他试图坐起身,但头一晕,只得停止动作。
“我替你找大夫。”她边说边伸手搀扶起他,在他们朝夕相处了几个月后,她已经越来越清楚在哪些时候该帮他一把。
“饿了?”向晚当作没听到,靠着她的搀扶等待头晕目眩的感觉过去。
“找个我信任的,艳府水家专用的大夫。”她也不打算让他装傻逃过。
“虽然已是这个时辰,应该还是能叫店小二准备一些吃的。”头晕的感觉渐消,向晚重新想坐直身躯。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水绮罗拿了枕头垫在他背后,让他能坐得舒服点。
“我以为……”光是一个坐起身的动作就让他气息不稳,微微喘息着,“这个问题我们都有默契不再提起。”
向晚的气息不稳,但瞅着她的眸子却散发着刺目的光彩。
他不想多谈,从他四周凝重的气氛便能感觉得出来。
水绮罗俏脸一沉。
但是她提醒自己不能因此而同他吵了起来,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从一数到十后,才开口道:“看大夫吧。”
“不。”他的态度也很强硬。
“你怎么象粪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这下她无法再保持冷静,一掌拍向床沿,忿忿地嚷着。
向晚没说话,只是别过头,决绝漠然的神情看得出他心意已决不会改变。
见状,她差点气得跳脚。
“这样看着你渐渐消瘦得不成人形,难道我该象个死人一样无动于衷?”水绮罗神情激动的说。
她怎么可能办得到。
“你大可不要管。”他的语气冷淡。
“怎么可能。”在她心里已经埋下他的身影之后,要她不管他的死活简直是笑话。
她迅速的否定令他心里为之一悸。
“不可能也要变成可能。”他压抑着和她一样激动的心情,语气平静的说。
她的话已经证明在她心中他占有一席重要之地,但是……
“到底为什么?”水绮罗顾不得时间已晚,爆出怒吼。
无奈向晚只是沉默,嘴象喊蚌壳般无法轻易打开。
“难道你真的想死?”她又气又怒,不断用言语挑衅他,想逼出他的真心话,说出他坚持不看大夫的原因。
“我……”向晚抬首,哽在喉头的话一度要吐出,但最后又咽了回去。
这家伙为何不肯告诉她?是因为在他心里,她不过是个提供他吃住兼帮忙逃跑的金主而已吗?
想到这儿,水绮罗又呕又怒,一股刺痛感在心中扩散开来。
她对他而言,不过是个能帮助他的人,他对她一点也不在乎。
“绮罗?”她……是不是哭了?
向晚伸手想要碰她,却被她眼明手快的躲开。
水绮罗背过身,腰杆直挺挺的,不愿让他看出受伤的神情。
“好,如果你真想死,从明天开始我不会阻止你喝酒,不会管你睡觉有没有盖被子,床也还给我。”她忿忿地说完,就想离开。
“慢着。”向晚沉声一喝,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硬是不回头,挣扎着想抽出手,试了几次之后惊讶的发现自己挣脱不开他,不是因为怕弄伤他而放轻力道,而是使尽全力也挣脱不开。
“你放开我。”他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你在哭。”因为她哭了,所以他不能轻易让她走。
他不准她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哭。
“我没有哭。”她大声地反驳,脸却始终不敢看他。
“那你转过来。”
这下子水绮罗无言了。
趁着她没说话,向晚硬是扳过她的身子,逼她转过来面对自己。
在月光的照射下,他清楚的看见她梨花带雨的神情。
“你想家。”从她的眼神里,他就是看得出来。
“看不看大夫”这个话题虽然很容易成为他俩吵架的导火线,但她的情绪波动未曾如此剧烈,最近她又常对着月亮,酒杯,甚至一些有的没有的小东西叹气,连背影都可以看得出她想家的情绪。
想来约莫是乡愁犯了,才会如此容易受到影响。
“我……”水绮罗一窒,无法否认。
“如果你想回去也没关系。”向晚松开了抓着她的手,脸上仍是波澜不兴的祥和。
没错,她是想家,但是她也不想离开他呀。
若非无法轻易离开他,也不想一辈子在外流浪,她才想着要治好他,至少让他能多活一些日子,活到够让她回家里看一看后,再来找他。
“你在赶我走吗?”
“我是说如果你要回去的话,就回去一趟也无所谓。”轻咳了几声,他又讨了一杯水喝下后,才慢条斯理的把话说完——
“但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