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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再两年,“安孝”显然该改名叫“安巨兽”,它到了发情的时候。
自然的兽欲无法消泄,大虎整个脾气火爆,躁乱得无法安抚,不能再留。
于他,有三条路可选——
其一,阉了它。
其二,杀了它。
其三,放虎归山。
他比较喜欢走第二条路,也可以做得天衣无缝,但几次起杀意,脑中闪过安纯君涕泪滂沱的可怜样,下手便迟疑了。
他试图跟她讲理,她无法接受她的“安孝”变“阉虎”,便为此事,她赌气不跟他说话,躲他躲了好些天,逼他不得不请出“飞燕大侠”接手。
那晚,他黑衣蒙面出现在她面前,照样沉默不语,她追着他来到养虎的场子。
她一下便猜出大侠前来的目的,边哭边说——
“飞燕大侠,我也晓得不能再留它,留它下来,对谁都不好……呜呜……我只是……只是舍不得嘛……”
她哭到打嗝,小脸揪成一团,仿佛痛得不得了。
然,长痛不如短痛,她哽咽着,头终是豪气一甩,带着大虎跟上他的脚步,往深山里去。
后来,她努力不哭了,泪水含在眼里,眼红红地问——
“飞燕大侠,每年这个时候,您带我进山里看它,好不好?”
他没答话,又或者他的眼神已回答了什么,她破涕而笑。
“那咱们就这么约定!我等您,明年您一定要来找我。”
于是乎,事情便如此定下。
她两年前将虎野放,去年他再次以“飞燕大侠”的模样出现,领她入山探望她的爱虎,而今年是第二回了。
这一次交锋,他似乎未胜,究竟算不算败,他也弄不清。
此时,她冲着他咧嘴笑,极欢快似的,他因她发亮的小脸也跟着心情大好。
但情绪转变竟如他轻身功夫般高纵低伏,一望进她闪亮的眸底,一股说不出的混乱滋味陡然漫开,他像从高峰坠进低谷,有什么堵在心窝。
他目光一沉,调开脸。
安纯君一颗心全放在那两头虎兽上,对他忽转冷肃的眼神并未多加留意,至于他突然抽回臂膀不教她碰,她亦以为那是他的“大侠脾性”,大侠有自个儿孤高的调调儿,不喜跟人拉拉扯扯、搂搂抱抱呀!
啊!斗起来了!
她张口结舌地觑向两只打在一块儿的大虫。
这等场面她前年“纵虎归山”,跟去年“入山探亲”时皆已见识过,尽管如此,她仍看得心肝抽颤,背脊发毛,很怕两只虎儿把对方给咬死。
那是虎兽求欢的方式,发春的雌虎步进公老虎的势力范围,散发气味,吸引对方注意,两头大兽明明彼此意爱,真正交合前却得龇牙咧嘴、亮爪互斗一番。
吼声阵阵,狺狺低咆,一白一黄的两头虎立起后腿,前足往对方身上抓扒。
噢!安纯君畏痛般紧缩了一下,因为她家的安孝挨了漂亮母老虎一记掌掴,它气愤低吼,往后跃开一小段。
白毛黑纹虎改变战略,开始在雌虎四周来回走动,慢慢地、坚定地缩小圈子,喉中和鼻中滚出的呼噜声带有安抚意味。
它和它的姑娘磨着,磨了许久,雌虎终于安顺地躺了下来,允许它靠近。
前后花足大半个时辰,两头吵吵闹闹的虎儿好不容易才亲热起来。
邝莲森心里虽说莫名郁闷,故意撇开头不看她,眼角余光仍不自觉地朝她瞟去。
谁教他这个小娘子脸上表情如此之丰富,又喜又急,忽恼忽乐,两只虎打打打,打到腻在一块儿了,她便长长吁出口气,紧绷的小脸轮廓也跟着放松,眉弯弯,眸也弯弯,颊面绽红花。
很难不去留意她啊……
瞅着这样的她,他丹田蓦然一热,热气涌向四肢百骸。
面罩下偏白的脸肤早已透红,耳中再闻兽类野合缠斗时的粗嗄咆叫,他心思更乱,费了番劲儿才稳佐息。
还不是时候出手。
何况,他现下“大侠”的身分也容不得他出手。
只需再过几天了……等几天后的立春日一到,她满十八,姑娘家年岁够大,身子骨够成熟了,他会在那一日下“重手”,摘她这朵明香花……就如眼前的两头虎儿闹成一团、纠缠成一气,他和她亦会如此……
“可是爹,您瞧,我和邝莲森成亲都两年了,我们……我们都没有……”
突地,他想起她适才在隘口时脸红苦恼的神态——我们……我们都没有……他们都没有什么?
愈思愈奇,愈想,事情愈见底蕴……
啊!原来啊原来,她是为那档子事心烦吗?
灵光乍现,他忽而明白了。
想通了,双眉不禁一轩,他几要大笑出来,胸中郁气顿时消散不少。
没让纯君儿看到最后,邝莲森直接托起她的身子,带她离去。
回程途中,他飞驰之速放缓许多,夕照斜斜染红了山林,有几段路的远天霞彩尤其美丽,他不使轻身功夫,就与她一前一后慢慢走着。
“飞燕大侠——”
他听到她轻快的唤音,身形略顿,并未回头。
安纯君跟上他宛若散步的脚步。“原来安孝今年换过地盘……是之前那个地方猎物变少,孝才想搬新窝的,是不?”没期望大侠答话,她迳自沉吟,迳自叹道:“你觉不觉得,它长得比去年还魁、还壮硕?呵,它也真是的,前年、去年、今年,每年交上的姑娘都不一样,这个也爱,那个也爱,我安家怎会出它这个风流种,唉唉,真头疼……”
邝莲森暗暗摇头,额角又克制不住地抽跳。
“飞燕大侠!”扬声再唤。
跟在他身后的姑娘忽然两个跨步跳到他面前。
他不得不伫足,定定望她。
不纵速飞驰时,其实山风细细,细细拂开她的发,那张轻仰的脸蛋像颗熟透的粉桃,红嫩嫩、粉润润,轻掐真能掐出香汁一般。
她眉眸带春,欢喜外显,能再见那头“安孝”,还窥看到她虎儿子的“闺房秘事”,确实让她开心得不得了。
她想说什么?
“飞燕大侠,我谢谢您!”安纯君清朗道,双眸闪亮有神。“我谢谢您……我、我好喜欢您!”
随即,她朝他扑近,纤细身子撞进他怀中,抱住他。
邝莲森知她脾性,她喜欢亲近人,心里欢畅就忙着找人分享,天生热情不拘小节,容易感动,真喜爱一个人会不自禁地对人家“动手动脚”……她的“毛病”他都清楚,然明白归明白,此刻被抱住,他好不容易才消止的心头火竟春风吹又生,郁气再次盘踞于胸。
这个混蛋!
都快满十八岁的大姑娘家,身段窈窕,腰身柔软,还该死地直往他身上扑!
她真以为当“大侠”的都正气凛然,坐怀不乱?
还是认为“飞燕大侠”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儿,清心寡欲,要乱也无从乱?
他恼得全身僵硬,她像也感觉出他的抗拒,遂吐吐舌头收回手。
“我知道您不爱这么搂搂抱抱,我只是……突然很想用力抱抱您,这样才能表达我满腔的感谢之情啊!”她颊染霞红,搔着头,哈哈笑。“飞燕大侠,您真像我爹!”
很好,他又成她爹了……邝莲森听到自个儿咬牙的声响。
有谁待她好,她就把谁当爹、当娘,那他邝莲森呢?
真真实实的邝莲森在她心里到底是何角色?
“飞燕大侠”是爹,他邝莲森也是爹吗?
不好好教教实在不行!
安纯君哪知他心中起伏,搓着小手,涎着脸,哈哈呵呵又笑。
“……大侠,是说都求您好多次了,您好不好收了我当徒弟?我任师父您老人家使唤,我发誓,我一定努力习武,努力发挥侠义精神,努力铲奸除恶,努力将飞燕一派发扬光大,努力——哇啊啊!”
她的满嘴“努力”还没道完,大侠已一把拎住她衣领,扯着就飞。
她怪叫,双手双脚在空中可笑地胡挥,眨眼间,两人已化作远天外的一个汹点,飞得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