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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泼醒他。」
霸气中带着威吓的嗓音钻进楚天云耳里,她皱起眉头,还没弄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冷冷的水已当头泼下。
她全身泛起冷颤,抬起犹如千斤重的右手,清楚听见骨头喀的一声响,只能咬紧牙关,揉掉眼睫上的水花,然后努力张开双眼。
她这才发现自己半躺在地上,同时看见好几双黑色布面靴子;再抬眼,赫见两把亮晃晃的长剑近在鼻前。
这一定是错觉!否则怎会有两把长剑恶狠狠的对着她?
「想死?没那么简单。」依然是那道低沉的男声。
我不想死呀!
她想喊,却发现自己完全发不出声音,只感觉到喉咙烧灼似的痛!她的神魂无法归位,脑袋严重当机,全身虚弱到像是得了流感高烧下的瘫软。
「大哥,要不要一刀杀了他?」
另一道声音似乎带着浓浓的山东腔——或者是广东腔?总之,那两个男人讲起话来就是有很重的外省腔。
幸好她当警察的这两年来,在访查户口时,常常得跟各种不同口音的族群接触,无论是闽南人、客家人、原住民,还有那外省籍的老伯伯,所以,再难懂的腔调,她都可以听得懂七八成。
更何况那个「杀」字讲得那般咬牙切齿、清楚明白,想来这人一定是恨不得立刻把她切八段。
这让她再抬高了眼睫,终于瞄到三个彪形大汉;就只是这么一眼,她就被其中一人那冷冽且阴鸶的目光给吓得全身一缩,再度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妈呀!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世界?如果她已经死了的话,为什么她的灵魂得不到安息?还在梦中让人追杀?
她自认生平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而且还在有了能力之后认养了两个家扶中心的小朋友,照说应该要好心有好报才对,怎么才第一次出任务就被抢匪给掐死?这下她伟大的警察梦不但碎了,还可能会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只是,人都死了,还会作梦吗?
当她的意识再度回笼,耳畔出现的是一道娇俏女声。
「小林哥,你醒了吗?醒了就把这药喝下去。」
又是那种怪里怪气的腔调,幸好这个女人的声音软软嗲嗲的,听进耳里会让人身体酥软三分。只是,小林哥是谁?是在喊她吗?
她动了动双手,感觉到那僵硬和酸麻的痛意。
「小林哥,你醒醒。」
她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刺痛的双眼,灯影之下,她看见一张粉柔的小脸,头上绑着碎花布巾,两条粗辫垂挂在胸前,身上穿着暗蓝色斜衿宽袖衣裳。
难道她还在作梦?怎么这个女孩一副古代村姑打扮?
「太好了!小林哥,你终于醒了。」
那声音着实激动。她用力眨了下眼,眼珠子溜溜地转了两圈,想看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地狱还是在天堂。
「我扶你起来吃药。」说着,小姑娘的手扶住她肩头,将她从地上扶坐起来,让她靠坐在墙边。
「……」她想开口,才发现喉咙那烧灼似的痛,让她根本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小林哥,你别急,你不要说话,我爹说你伤了喉咙,暂时没法说话。」
小姑娘有一双狭长的凤眼、细细的柳眉,留着两条辫子,头上系着一条碎花布巾,唇角有着明显的欣喜。虽然说话有个腔调,但是那样的软言软语,似乎让她稍稍减轻了身体上的痛楚。
这是一间简陋的木板屋,四周堆满稻草……还是杂草?还有一些老旧的竹篓以及堆积如小山丘的木柴。
此时,阳光从窗缝间透泻进来,她微眯着眼,脑袋一片空白。
「小林哥,我爹说你的双手被折断了,暂时不能乱动。」
她看着眼前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样的古典小美人;记忆慢慢回笼,她想起来了,她被那个抢匪用力掐住脖子,所以她现在说不出话来是因为声带受伤了?
可是,她怎么会在这?这里又是哪里?尽管她想问清楚,却是什么都问不出口。
既然有阳光,身边也没有牛头马面,那她应该不是变成孤魂野鬼,更不会是下了地狱,难道……她是上了天堂?
一连串疑问在她心里激荡着,直到鼻问传来一股刺鼻的中药味。小姑娘把碗缘搁到她嘴边,她看着小姑娘那盛满担忧的眼神。
「小林哥,你把药喝了吧,大爷不是真的要你死,你何必要自刎呢?」说到这,小姑娘的眼眶湿了。
自刎?意思就是她拿刀抹自己的脖子吗?不会吧,她一向都很热爱生命,绝不会做出自杀这种事的。
低下头,她想看看自己的脖子,脖子上却传来剧痛。「噢……」她闷叫了声。
「小林哥,你别乱动呀!你的伤口很深,差一点……差一点……我以为你就……」小姑娘哽咽着,话说不下去了。
她看不见自己的脖子,却看见了身上灰旧的袍衫上刺目的大片血渍;身体微晃了下,她这才感觉到四肢无法动弹,要不是有小姑娘的搀扶,她恐怕又会昏过去。
「小林哥,把药喝了,这样你的伤口才会好。我爹已经把你的骨头接回去了,过几天你的手就可以动了。」小姑娘眼巴巴的看着她,一脸的祈求。
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她想,反正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不差再死一次,于是忍着吞咽的痛苦,缓缓喝下那苦不堪言的药。
「小林哥,他们说你是奸细,是要来杀大爷的,可是我不相信。你真的是坏人吗?」
小姑娘问她,那她去问谁呀!她也是一头雾水、有满腹疑问,只是无法说出口。
「我想你和大爷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否则事情不会变这样的。」
小姑娘忧伤的表情很逼真,嘴里的药也很呛人,而她这一身古代庄稼汉的打扮,更像极了故宫展览厅里的服饰。
再也抵抗不了那昏沉的睡意,她再次陷入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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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啼、虫鸣。
楚天云被那一阵阵叫声从深沉睡眠中叫醒。
哪来的鸡?哪来的虫?哪来这么没礼貌的人?真是吵死了!
眼皮还在挣扎着要不要睁开时,耳边就传来那又低又冷的声音,害她吓得只能紧紧闭着双眼,继续装睡。
「他睡多久了?」
「大哥,三日夜了。」
「杜涛怎么说?」
「说他能捡回一条命真是奇迹,那一刀已经划破他的咽喉,本该一命呜呼的。」
她拉长耳朵听着。这样的外省腔调,多听那么几次,就不再感到怪异了。
「让杜涛救活他。」
「大哥,救他干什么?这小子明明是楚家庄的奸细,他是来刺杀你的!」
阎河俯身靠近,盯着那微颤的眼睫。「我要永绝后患。」
强硬的声音突然窜进她耳中,她一吓,猛地张开眼,不意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幽暗眼瞳之中。
男人太过于靠近,那浑身冷冽的气息害她一吓,小嘴张得大大的,却发不出声音来,她弹坐起来,下意识将身体往墙边缩了缩,感觉到原本僵硬酸痛的四肢似乎轻盈了些。
她认得这双带着狠劲的眼神。原来那两支亮晃晃的利剑不是她在作梦,也不是她走进地狱之门,而是真实的在她眼前上演。
难道她来到了她一无所知的时空?还是这根本只是一场梦?
但不管如何,她毕竟当过警察,也接受过专业训练,所以在慢慢平稳心绪之后,她发现男人一瞬也不瞬的盯看着她,而她也不怕死的张大眼,专注地打量起这男人的五官。
两道浓眉斜飞如剑,眼神锐利如刀,鼻梁挺拔,一头乌黑长发披散在肩后,黝黑的肤色,一身的黑衣,这男人根本就似一尊雕刻兵马俑。
而这尊兵马俑完全称不上帅,除粗犷的体形外,全身还张扬着暴戾之气,像是随时会将人生吞活剥。
她忍住心窝的怦怦乱跳,连忙将眼神一移,瞥见站在兵马俑后头的另一个男人。
两个男人的身量相仿,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完全不同。
一头长发绑成马尾,表情温润如玉,肤色柔白如水,面貌斯文俊逸,加上一身的白衣白袍,明明该是让人如沭春风的样貌,她却是全身泛起冷颤,因为这男人周身散发出一股阴森鬼气。
「小林,什么时候你敢这样看大爷和我了?你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了?」阎晨的话很轻很淡,可那勾动眼尾的模样,竟带着几分邪魅和嘲讽。
她记起这个声音了——曾经说过「要不要一刀杀了她」的男人。而对于小林这个称呼,她也已经逐渐认清自己此刻是小林的事实。
她猛点头。不对!他问她是不是怕死?于是她又赶紧摇头。她这人吃软不吃硬,明明心里害怕,但就是有副硬脾气,否则就不会跟抢匪硬碰硬了。
「怕死?还是不怕死?」阎晨再问一次。
她瞪视这一身白衣的男人,张开小嘴,发出「不怕」的唇语。
阎河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离开那堆稻草,脚下缓缓倒退三步。「别装聋作哑,我给你五天的时间,把一切交代清楚。」
她看着那尊兵马俑转身,推开那扇发出咿咿呀呀的破门板;接着,那抹幽魂居然抿唇对她一笑,那样的笑,带着不怀好意,更多的是居心叵测,活脱是奸臣的冷笑。
两个男人相继离开这间简陋的茅草屋之后,空间一下子变大了,她胸口闷着的气这才得以缓和。
要她交代什么?都到这地步了,反正她已经尝过死亡的滋味,根本不接受这种威胁。然而,这一团谜让她犹如陷入烟雾之中,她越来越好奇——她还是她吗?她为何会变成小林了?
忍住不适,她动了动双手,手臂像是被人狠狠地扭转过,让她疼痛无力。小姑娘曾说过,她的手被折断了,会是那两个男人干的吗?
幸好她的腿没有受伤,这让她稍一使力便站了起来;虽然脑袋仍有些
昏眩不适,但至少她还能走几步路。
她身上仍是那件带着血渍的灰色旧袍衫,鼻间闻到一股酸臭味,赤脚
踩在泥地上,脚底传来阵阵冰凉,她终于发现自己居然留了一头长发。
这……不是她吧?她慌了起来!只可惜这样的屋子里根本不会有镜
子。于是,她走向门口,用脚踢开那一扇看起来就要倾倒的门板,咿呀一声,外头的阳光洒进屋内,刺得她连忙闭上眼。
当她再度张开眼时,立刻被眼前的景象给惊骇住。
远方峻峰连绵,山顶上还覆着晶亮白雪;近处是一大片幽深的树林,
她甚至可以听见那潺潺的水流声。
山明水秀,满目葱绿。
眼前有几座木架子,上头晒了几十件衣服,地上还有几个大型木桶;左边是一整排屋宇,连接一大片田地;右边同样有成排的屋宇,还有着百花争奇斗艳;她往后一转,看见屋后那更险峻的山势。
这是一个背山面谷,位于山坳处的村落。
、
她脚踩泥地,头顶蓝天,看着那混合茅草搭建成的木板屋二心里很是慌乱。她真的进入奇幻时空,回到了古代?
她连忙走到水桶前,弯低腰身,俯看清澈的水面,吁出一大口气。
虽然不是看得很清楚,但还是可以看见那模糊的倒影。幸好没变9是这张看了二十五年的脸,还是那个立志除暴安良、铲奸除恶的楚天云。
或许是她的灵魂出窍了,所以魂魄不知道飞到哪个朝代?也或许这副躯体是她的前世,她回到不知是多久前的人世?
那位小姑娘喊她「小林哥」,难道她是男的?这一惊,让她忍住剧痛,抬起千斤重的右手,抚摸上自己的胸部。
她在心里唉叫了声。没有高低起伏的胸口,难道她真的变成男的?虽然她全身上下没有什么女人味,可是,她一点都不想当男人,她还想跟学长白头偕老。
她连忙走回破旧的屋内,一脚踢上门板。一想到要证明自己是男人或女人时,她才感到那紧迫的尿意,可是,这哪里有厕所?
放眼屋内,墙角有着堆叠如小山的木柴,她定到那堆木柴与墙角的细缝边,抖颤的手以最省力的方式缓缓撩开衣袍,再打开裤头上的绳子,接着脱下裤子……
喘了口大气,心里忍不住呐喊着:幸好……
灵魂出窍、穿越时空、女扮男装,这天底下最惊奇的事全让她给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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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哥。」娇柔的嗓音,人未到,声先到。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楚天云终于知道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间柴房,而她暂时被囚禁在这问柴房之中。说是囚禁,其实大门根本没上锁,那是因为算准她无法离开这个地方。
别说她这个受了严重内伤的身体根本走不了几步路,就算她走得出去,下场肯定也会很凄惨;不是被抓回来,要不也是饿死在那幽暗的丛林里。
种种疑问压在心头,若没有得到答案,她就算是死了也不会瞑目,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觉醒来,又回到熟悉的现代。
而眼前水灵灵的小姑娘从来不会因她不说话就闭嘴,反而叨叨絮絮的自说自话。
于是,她知道小姑娘叫满儿,是杜涛的女儿,这里是丽谷;满儿口中的大爷叫阎河,是这座丽谷的谷主;而那个有着一身阴森鬼气的白衣男人叫阎晨。阎河是阎晨的大哥。
另外,还有她没见过面的三小姐方婉菁,以及就算她见过、恐怕也不记得的四爷展剑峰。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歃血为盟的异姓兄姊弟,众人以阎河为首,全听令于他。
「小林哥,吃药了。」
楚天云点点头,露出一口白灿灿的牙,对着满儿敞开真心笑容。
杜满儿愣了一下,跪坐在他身前,眼垂低着,一脸的难为情和羞赧。「小林哥,你最近很爱笑哦。」
听杜满儿这么说,她还是一迳的笑。
她这才想起,她现在可是个道道地地的男人,这样勾引人家小姑娘,害人家小姑娘芳心乱动,实在罪过;只不过,这满儿是这个陌生世界里唯一对她好的人,让她忍不住想要对满儿更好。
她后来才发现自己胸前缠上了白布条,加上她本就高的个头,足足比满儿高上半颗头,所以要假扮成男人完全没问题。只是,这个小林为什么要扮成男人?难道杜大夫在诊治她的过程中没看出来吗?
说人人到,杜涛随后跨进仅容旋马的柴房内。
杜涛撩袍盘腿坐在泥地上,完全不在乎衣袍染上脏污,他仔细审视着小林全身上下。
楚天云对于杜涛的凝视有着难得的窘意,那就像是在面对学长时,那种会令她心跳加速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