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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像刀子一般从脸上刮过,冻得肌肤生疼,手脚几乎麻痹,却动也不敢动——
只要动一下,她就滑下去了!
烛雁小心地向下望望,那庞然大物还没离去,一会儿靠在树干上蹭蹭粗厚的毛皮,一会儿又磨磨爪子,露出白森森的利齿低咆。一人一熊、一个树上一个树下,已经对峙了近一顿饭的功夫。
此刻,她很不雅地盘在树干上,忏悔自己那几颗石头砸得太狠,本来想轰走这大家伙,谁知它被砸得愤怒了,竟掉转头来追击自己。黑瞎子看起来笨重,动作却甚灵活,她一急之下爬上一棵松树。爬到中途却懊恼地想起熊是会上树的。还好这棵松树较细,黑瞎子爬起来十分困难,试了几次均告失败,它也不放弃,始终在树下绕来绕去不离去。
“黑大哥,我很瘦,没有什么肉,绝不如晓霜家的小猪可口……”
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便尤为思念起她的唠叨老爹来。烛雁在心里默默认错:我再也不欺负大哥了,再也不懒床不顶嘴了,再也不忤逆你,说将来不养你把你丢给大哥的混帐话了……
只盼阿爹能奇迹般出现在眼前,救她逃出生天。
但奢想终归是奢想,盼也无用,阿爹人在深山,没有几个月是回不来的,眼下只能靠自己……正思虑脱身的法子,树干忽然剧烈震动起来,向下一瞧,黑瞎子正卯足了劲撞树,树身不甚粗壮,几下就有折倒之虞。烛雁暗暗叫苦,火速四下望望,附近树木相类,少有可攀援逃生的,无人来援,她岂不是要命丧于此?
松树剧晃一阵,没多久终于听得“咔咔嚓——”令人心惊肉跳的断裂声,然后缓缓覆倒。烛雁抑着乱,松树倾覆半途中猛地纵身跃出,极力去攀左边一棵同样高的树——啊啊糟L急间,居然差一点!
她在半空及时一个侧身,掠树而过,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个滚,也不敢瞧熊的动静,蒙了一个方向就夺路而逃。
林子里的积雪依然很厚,踩起来咯吱咯吱极难奔跑,她又穿了家居的布鞋,不一会儿就灌了两脚雪,冰冷刺骨。鞋子拖拉间穿将不住,陷在了雪里,听得身后野兽骇人的粗喘声,也顾不上捡,只得弃鞋狂逃。
要命,这黑瞎子的报复心可真强,看情形竟是誓要逮着她报仇不可!
心念疾转,她这样一味躲闪奔跑也不是办法……耳畔寒风呼啸间,隐隐传来马啼声响,烛雁心里暗祈,谁家好猎手,危难当头挺身相救?
那马来得好快,须臾马铃叮当声近,马上人笑声清脆悦耳,“时呆子,你不会是第一次骑马吧?瞧你吓得脸都白了……”
原来不是救她的,是陪她一同作熊餐的!她分心高声叫道:“别过来,这里有黑瞎子!”
然而已经迟了,马匹见了庞然大物,受惊长嘶,一扬蹄将背上的人齐齐掀了下来。孔雀与时汉庭惊叫摔落,跌得昏头昏脑,还没等爬起来,冷不防乍见不远处,巨大可怖的黑熊,登时骇得说不出话来。
烛雁只得奔过去,用力拖起二人,厉声喝道:“愣什么,还不快跑!”
另两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又被吓得腿软,踉踉跄跄奔了几步又颠踣摔倒。黑瞎子的低咆就响在身后,烛雁心头狂跳,千钧一发间腿一抬将时汉庭踢开,自己抱着孔雀就地一滚,滚出老远。拽着孔雀再爬起来没头没脑地跑。
微微眩晕之际,听到一个声音斥道:“顺风跑!”立时稍一惊醒,黑瞎子嗅觉极灵敏,山里人都知,若遇上熊,逃时绝不能逆风而行,黑瞎子可由风传递人的气味追觅不舍,须顺风方能阻断其嗅觉。可慌乱间,谁又能冷静如常想到此项?
无暇顾及此刻逆风还是顺风,黑老兄不去难为时汉庭,偏向这边追了来,烛雁叫苦不迭,听那声音唤着“烛雁,这边来——”于是想也不想,拖了孔雀就寻声拐转方向,绕过两棵树,果然瞧见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岫当风而立,长臂挽弓,满弓如月,气势雷厉似虹,凝然喝道:“趴下!”
烛雁立即和身覆上已经晕得不辨东南西北的孔雀,用力压倒她,一同扑向雪地。下意识回头望去,黑瞎子已追到近前,巨大的身躯犹如一座小山,黑压压可怖至极,嘶咆低吼,腥涎扑鼻。它前爪离地,身躯抬起,如人一般直立,胸口厚实皮毛间,清清晰晰看见一撮白毛——那是它的心脏部位。
刹那一杆长箭呼啸而至,羽翎挟风,疾如流星,瞬间刺入那撮白毛处,黑熊动作滞了一滞,慢慢凝止……
刚松口气时,它蓦地仰天高嚎,震得人心神俱裂。
第二枝第三枝箭接踵而来,连珠般射入白毛处,杆杆刚劲透力,箭箭俱准。黑熊嘶吼震天,挣扎蹒跚了一阵,终于轰然倒下。
烛雁瞠视良久,一个人奔上前来,揽住她椅,急切低唤,“烛雁,你受伤没有?”
她一时应不得话,只是一把抱住白岫颈子,用力摇头。身后“哇”的一声,却是孔雀那小姑娘返过神来,吓得哇哇大哭。
白岫检查妹子全身,她额鬓见汗,细喘微微,倒是不见什么伤痕血迹,但鞋子丢落一只,甚是狼狈。右脚冰冷青紫,不知在雪地里踩了多久。他脱了外衣包住烛雁双足,给她按摩足踝脚趾。
烛雁缓了一阵,忽然想起什么,扑地一笑,赞道:“大哥,你射箭那时,俊得很呢!”
白岫迷惑抬眼,仍是一副懵懂稚拙神态,“什么?”
“笨,我在夸你。”烛雁抿唇莞尔。
“哦。”他扬起一个有点孩子气的纯净笑容,也不知烛雁为何夸他,反正烛雁赞他好,他就高兴。
身边的哭声转为呜咽,烛雁扯扯孔雀锦绣的华丽衫袍:“别哭了,没事吧?”
不说还好,一说这小姑娘又后怕地抽泣起来,爬了两爬靠过来,“烛雁姐,吓死我了……”
她乏力地倚着白岫,安抚地拍拍孔雀后背,柔声道,“不怕不怕,黑瞎子已经死了。”抬头间见时汉庭扶着腰慢慢走来,登时险些笑出来,勉强道:“你怎么样……唔,我那时一急,也没注意力道,你别见怪。”
时汉庭咬牙忍痛,“不要紧,我知道你是为救我。”没那一脚,他早被熊扑倒。见烛雁不在意地倚在白岫怀里,他暗暗皱眉,“你伤着了么,还能不能走?”
“我……哎呀呀疼,大哥你轻点!”被冻得麻木的脚渐渐暖和过来,才觉出冷,才知喊疼。试着站了一站,足踝一软又坐在地上。她苦笑,“大哥,你扶我一下。”
白岫却拦腰将她抱起,她吓了一跳,赶快搂了兄长头颈稳住重心。自小到大,从没叫人这样抱过,又是新鲜又是好笑:“大哥,你要抱我回去吗?”
“嗯。”
她就说大哥最疼她待她最好!“背我就成啦,这样抱着多累。”她又不是十年前轻飘飘没几斤重那时了。
“不,衣裳裹不住。”
烛雁怔了怔,方晓他意指若背着她,她足上的衣裳盖不住,怕会冻着她,这样抱着,才能完全遮住她双脚。
她笑,心里慰贴得很。然而不小心瞥见时汉庭脸色,又不由叹了口气,“没关系,我能自己走。”
时汉庭也道:“她既能走,就放她下来罢。”
“什么能走,你没瞧见烛雁姐的脚都冻成什么样子啦?”孔雀横他一眼,没好气道:“又不会照顾又不知关切,还让人家自己走,心长到哪里去了?”
时汉庭被噎得无话可说,暗道这小丫头才被吓着了,不过娇弱那么一会儿,就又恢复常态刁蛮无比,他今日被她硬拖上马背,随后又遇险,受惊更甚,谁来安慰他?
“熊已经死了?唉唉来晚一步,可惜!”
卢射阳才寻到此处,见了兽尸大是惊叹:“谁这样好箭法,杆杆命中,不简单。唔,力道也够劲,不错。”
孔雀不曾见过他,好奇问:“你是谁?”
“我么,本该是救美英雄现在却成了过客甲。”卢射阳笑嘻嘻,仔细瞧了瞧她鲜艳的旗装,由衷夸道,“小姑娘,你穿这衣裳好看得很哪!”
哪个女孩被人夸赞不喜上心头,孔雀自也不例外,欣欣然高兴道:“真的吗?”
“当然,卢某人向来有一不说二。”卢射阳注意力被熊尸吸引过去,“对了,熊胆!快趁新鲜挖,迟了就失效卖不上价了。”
垂涎地扑过去:“熊皮这么完好,应该也能卖个好价钱。”兴高采烈地拔出靴中匕首,“白兄,你救我一命,我剥了熊皮送你以偿救命之恩,如何?”
他不要脸地算计,完全不管这是谁射杀的。
匕首刚刺入皮肉半分,忽听一声巨吼,黑瞎子蓦地翻身而起,庞大身躯霍动,卢射阳猝不及防,被它迎身碰地撞倒,孔雀吓得尖声大叫,其余三人也绝未料到熊竟没有死透,眼睁睁见卢射阳被它扑在身底。
然而情势又是瞬间逆转,被扑倒的卢射阳居然还有余力出手,掌力一吐便重击在黑瞎子胸口箭杆上,长箭立时完全没入。黑熊本就是垂死挣扎,受此重创,扭了两扭,随即真正毙命。
厚重的熊尸下,半天后努力拱出个人头,苦兮兮呻吟:“救、救命!哪位好心拉在下一把?”
孔雀受惊不小,许久才反应过来,顺手推时汉庭一把,“看什么,还不过去救人!”
时汉庭不与她计较,舒口气,上前去拉卢射阳,才一使力,他立刻惨叫起来:“啊啊啊我的腿——”
好像旧创口迸开了!
卢射阳欲哭无泪,他就知道,只要好奇,他一定会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