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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第几个晨起,在晨雾还没有散开前,小小的马车停在一个村落的竹篱木屋前。容生本要将她抱出来,但她轻声说道:
“我好多了……可以自己走……”
容生瞟着车里她几乎没动过的干粮。他们日夜一路赶程,中途学士各有目的地,纷纷离去,最后只剩他俩——这正是解非打的算盘。不让过多的人知道她将要去的地方。
容生见她一步一步走得龟速,奇慢如老婆子,不由得心惊。他想着,人是救出来了,但能活多久呢?恐怕夏王放她走,也是因为她的命不久了……解非要是知道救出来的妹妹跟个废人没有两样,不知他会不会后悔?
他掩去不忍神色,取出剩余所有干粮,替她推开篱笆门,尾随她身后,再替她打开两间木屋中的一扇门。
屋内十分简单干净,以一块红布隔开内外室,她顺着容生的指引,来到内室木床坐下。
容生将干粮都放在床头。道:
“你先休息吧。这靠近边关的村落是解非选的,每隔几日会有人来打扫,你需要什么,到时跟那人说即可,解非只要自京里脱身,必会尽快赶来,我……”
“没关系,我可以自理的——你快些回小周吧……”
容生轻声道:
“若然有一日,解非能带你出南临,从此天高地阔,任你翱翔,那时别忘了来小周找我。”此话有些言不由衷,他却说得十分顺当,当作不知这一次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好……”她勉强扭着嘴角。“我会等着这一天……”
容生再看她两眼,退出木屋,细心替她掩上房门。
徐烈风安静地坐在那里半天,忽然想到五哥会来找她,她总得撑它一撑,就算明日这一身皮囊全部老去,她也得见到他最后一面,于是拿起干粮慢慢啃着。
她小口小口费力吃苦,直到吃不下了,才虚弱地躺在床上,自胸前拿出帕子偎在颊边,浅浅睡去。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当她迷迷糊糊醒来,一定会强迫自己吃下几口干粮,以免自己在睡梦中死去。
期间,她听见有大婶轻喊:“我还说是谁要来住呢?原来是老婆婆……老婆婆?老婆婆?你是不是睡太久了?要不要起来吃个饭,走动走动?”
她被惊动,连眼也不想张开,哑声道:“我不饿……不用理我……”她继续睡着。
她听见这大婶一直好心地喊着,但她没有力气理会,最后那大婶嘀嘀咕咕的:
“老人家都古怪……”
她没有跳起来反驳,只是紧抓着帕子,让那块红线蝙蝠轻轻压在她的颊上。
她一直没有作梦,脑中一片空白。老人家……就是这样吗?不想动也不想吃,只想就这么睡了过去。
如果……五哥赶不及呢?她是不是……该清醒一下,至少留下最后的遗言给他?可是,她不知道该留什么,她甚至还有种恍惚感,等她回过神来,会是年节将到,这一次不知哪位兄长会开门进来?多病的陛下会在过年的哪天召她入宫陪伴?
对了,她知道要写什么了。她得告诉五哥,她姓徐,不姓萧,不,也不见得一定姓徐,她想随父兄墓碑上的姓氏,请五哥成全她最后的愿望。
正这么想的时候,她身子一动,张开眼,而后呆住。
有一个人抱着她沉沉睡着。这个人,浑身气味不太好闻,似乎是日夜兼程赶来,外衣未脱就上了床,手臂圈着她,额头与她抵着,就这么睡得好熟。
她眼里涌出一层水光,痴痴看着他如墨的眉睫,她想碰触一下他没打理的青色胡髭,却发现自己紧紧攥着的帕子被他手臂压住一角。
她不敢在此时用力抽出,只好放开帕子,小心地碰他略略刺痛她手的下巴。
五哥……五哥……我终于见着你了……
她心里轻轻吐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没有遗憾了,就算明天走了她也不难受。她充满对老天的感激,谦卑地环住他的腰身,慢慢合上眼,任由意识安心地散去。
她几次醒来,他都还睡着,本来她以为他是累坏,于是她跟他一块再睡去,反正她好像睡不够一样,可以陪他的……到最后不对了,五哥怎么比她还会睡?连她有时睡到都感饥饿,五哥正值风华青年,怎么一点饿感也没有?
一想到这里,本来偎在他怀里可以睡到天荒地老的她,愈来愈不安心,轻轻摇了摇他,叫他几声,他还是只含糊应了几声,没有要清醒的意思。
这可不成,她想着,迟缓坐起来,小心地替他盖好棉被。她胡乱塞了几口又硬又难吃的干粮补充体办,乌龟慢走地下了床,一步步走出内室。
这屋子她还没仔细看过,不知厨房在哪?总要叫五哥吃点热食才好。
“老人家终于肯下床啦?”这声音很耳熟,徐烈风往门外看去,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妇人。妇人笑味咪地朝她走来。“前几天我瞧你儿子回来了,你终于肯起床了啊。”
徐烈风一怔,垂下眼,而后抬起微微一笑:
“是呵……我……我儿……儿……累坏了,我想煮点热粥……”
“这事我来就好。”妇人和善地笑着。“我是你儿子雇的,都两、三个月了,除了几天一次清扫,都没啥事可做,我良心不安啊,自从老人家来后也没要我照顾,您先去坐着,我马上就去煮!”
原来,五哥在回京前就先安排好后路了吗?她发呆似的坐在凳子上,环视着小小的屋子。
这屋子,还不到她在徐府闺房的一半,空荡荡的,不像有人住过,可见五哥真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只怕当时他已知父兄的死讯,却还要忍痛回京救她。
她摸摸自己的脸,再看看自己瘦得只剩骨头的双手,任由思绪漫天舞动,直到一抹粥香飘过,她才回过神来。
妇人端着一锅白粥,笑着进来。“明儿个我带块腊肉来配,今天就先喝喝白粥,老人家你这么久没吃热食,总要适应一下。”
“谢谢……放在桌上就可以了……我端进去就好……”
“真是母慈子孝啊!”
徐烈风仍是微微笑着,没有反驳。
“大婶如果年轻二十就好了……一定是个很好的媳妇……跟我儿……儿……很配呢。”
妇人被她说得逗红了脸,笑得花枝招展地离开了。
她趁着粥还热着,吃力地端着入内室,她过于专心,以致一双男人的手接过时,她真是傻住了。
“我闻到粥香,这才发现我饿了许久。”他道。
“……嗯……”
“我睡了很久么?”
“……好像……”
“阿奴,你煮的粥?”
“不是……是五哥请的大婶……”
“是么?我以为你见我来了,会早些醒来照顾我呢,难怪我饿坏了。”他遗憾地叹口气:“一块吃吧。”
她坐在床边,哑声道:
“五哥,我不是很饿……”她住口,盯着送到唇边的汤匙,慢慢张嘴吃了一口,热乎乎的粥水滑入她的肚腹里。
她看见他喝了一大口,心里安了,五哥至少身子看来很正常……她又望着送到她嘴边的粥,她犹豫片刻,终于跟他一人一口轮流吃,直到她真的吃不下了,他才一次将剩余的吃完。
“阿奴……咱们得在这里酌长一段时间。”
“好……”
“你长年住在京师,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这儿烧水擦澡是可以,但要洗个热水澡太麻烦,这附近有条溪,以后我们就只能上那儿洗了。”
“好……”
“以往阿奴会说,五哥能,我也能,倔强得很,怎么现在温驯得跟个小猫一样?”
她微微讶异地抬头看他一眼,他神色自若,目光晖晖看着她,她下意识又要垂下眼,听见他道:
“阿奴终于肯正视我了么?”
他这话逼得她不得不继续看着他。他抚上她微凉的颊面,食指轻轻擦过她鼻梁上的疤。“这是谁打的?”
他的语气平静,像在闲话家常,这让她没有那么手足无措。她低声道:
“是我自己不小心……”她到现在还没照过镜子,但自己摸过那道疤,知道它有多长多粗。她忽然笑了声:“不碍事的。那鞭下来的时候,一点也不疼,我那阵子日子过得迷迷糊糊,真是一点痛感也没有,不知不觉也就成疤了。”真的不碍事,在牢里她已经不奢想见到任何人了,何况是五哥?
今天还能看见他,她觉得弄成这副样子……真的没什么了。
“五哥怎么回京了呢?”她沙哑道:“难道容生没有通知你,阿奴被关了吗?”
她看见他眼底微地一震,正想着是哪儿说错话了?却见他舒臂将她纳入怀里。
“阿奴,你是傻子么?我不回京,怎么带你走?你以为我会一走了之?”
她本是全身僵硬,后来想想这算是她多得的怀抱,此刻没有外人看见,就算让人看见,也会觉得他在抱一个老婆婆,对他的名声不算有损害。
她慢慢举臂跟着环抱住他,垂目看见两人长发垂在床上,黑白如此分明,她愣愣看了许久,实在不懂,她关入牢前明明是十八芳华,为什么才几个月她已是百年身了?
她瞟到先前被他压到没抽出的蝙蝠帕子,此刻正在枕边,她慢慢伸手顺利蓉来,趁五哥还抱着她时,放入自己的怀里。
她告诉自己,得振作起来。她的时间跳太快,不知道老人的心该当如何,但一个可能命不长的人心理她却是有几分了解的。
她想趁有限的时间,睁大眼睛,赶紧帮五哥找个五嫂。南临对劣民并不好,她不认为五哥留在南临能有什么作为,还不如离开这块将有烽烟的国土,那时,当然得要有人在他身边照顾他,此人非五嫂莫属啊!
父兄在天之灵,一直期盼五哥开枝散叶,五哥已经不能传宗接代,但她如此作法,也许……很得他们的意呢。
她用力深吸口气,觉得精神多了。她又偷偷抱住他的腰一会儿,才轻轻推开他的怀抱。
她鼓起勇气,直视他,轻声道:
“是我傻了,五哥够义气,当然会回来救我的……”她将她在陛下寝宫里被栽赃的那一幕断断续续粗略说了,又退疑道:“那日出城后,马车几乎没有停下过,就怕夏王反悔……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追来……就算夏王放过我,大凤陛下怎肯放我?她恨我入骨,万一我被寻到,那五哥……”五哥该怎么办?
徐长慕深深看她一眼,包住她瘦得只到骨头的双手。他声音微地放轻,像怕惊吓她一样,道:
“听说那日京师四门全封,全城搜索,直到接近傍晚时,萧元夏斩下一名女子人头才告结束。那女子死前挣扎,不慎毁去大半面容,但他确定那女子是逃亡的徐家老六,此事就算结束,萧金凤并未追罪于徐家。”
徐长慕轻轻抚过她长发,见她面色僵硬,他不动声色继续抚着,像顺着她的毛似的,轻柔不带威胁性,直到她慢慢放松下来,他再道:
“过了两日,我匆匆写完兵策,夏王一句也没有多说,就让人送我出京。”
“……可能……他以为我将死,让你赶得及为我收尸吧。”她低声道。
“你要如他愿么?”
她一怔,看着他,而后微笑:
“我不如他愿,我如五哥愿,好不?”她假装有点不适,硬是拉下他抚弄的手。“五哥……爹……他们……是没有被任何人陷害,是战死在战场上的么?”
“嗯。”
她闻言,喉口梗着的气终于吞下大半,让她不那么难受。她哑声道:
“那就好……初时我听见这消息……我好痛……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局面……我好怕……爹他们死是因为我……他说我是云山上的神人来害南临的……我没有……我怎么说,夏王也不听……”
“傻阿奴,爹他们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一生都在战场上的人,最终能够全身而退,是老天保佑,若死在战场上那是死得其所,他们不会怨恨任何人。”
她听出他语气里强藏的伤痛,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她不能让五哥太悲伤,她要让五哥振作些。于是,她轻声道:
“是啊,以前我从没想过他们会走,以为所有的人事都不会变,永远都会在那里等着我,但我在牢里反复着想,今天不是明天,今天活着的人明天不见得存在,连我这个长居在京师的人,都能一夕变色,何况爹他们一直在最危险的边关,所以,只要不是被人害的,那,就是死得其所,阿奴不会再哭的。”一顿,她又忐忑地问:“南临会厚葬爹他们,但多半是衣冠塚……”
“等你好些,我亲自带你去祭拜他们。”
“可……可以么……”她略为急切地问。
“阿奴今儿个傻到底了么?”他柔声道:“你喊了几年的爹几年的兄长,他们怎会不愿你去祭拜?此处是爹本家……你吃惊了?你以为人人都是出身富贵么?我们本是劣民。三代以前,这里就是我们的根,带你来本就是天经地义,连爹跟大哥他们的骨灰都葬在此处。”
“他们都葬在这里?那我今天就可以……”
“你走得动么?”
“我可以……我可以的……”她马上扶着床头站起来,试着表现出最有朝气的样子。
徐长慕微微笑道:
“好阿奴,我不想背着你来回,太辛苦了。你若能绕着咱们家的篱笆圈三圈,我马上带你去。”
咱们家……她好一阵子才意识到他指的是这屋子。她看看窗外的竹篱笆,顿对生起一股力量,她道:“等我……我马上回来……”
徐长慕看着她当真拼了命扶着墙走出去,好久以后才听见篱笆门打开。
他捻起床铺上细长柔软的银丝长发,垂目凝视一阵,才徐徐合上美眸,双手捂住脸,缓缓成拳,手背上尽是暴突的青筋。
再过一会儿,他深深吸口气,抹去面上不该有的湿意。外头已经没有声响,他苦笑一声,快步出屋推开篱笆门,果然在没有几步远的地方发现她蹲在那里喘着气。
她没回头,粗声道:
“五哥,再等一下……”
他从她身后一把抱起她已经缩得跟个老人没两样的瘦小身子。这么瘦!这么瘦!
“五哥……”
“你还懂得逞强,我该感到宽慰,但我不想把人救回来了,却让你喘死在祭拜途中。墓跑不了的,等你能绕三十圈再说。”
“三十?”不是三圈吗?她还不及反驳,就被他打横抱起来。她本要挣扎,不想在大太阳下这么与他面对面的,但她听见一句似笑非笑半讽半刁难的话——
“现在的徐烈风,怎么连个三十圈都走不动?”
她闻言,微微气着。他已经看见她这模样了,不是么?怎么还拿以前那个年轻气盛的她来比?
她终于瞪向他,忍不住脱口:“五哥难道都没看见阿奴现在这模样吗?”她气得抓过一把雪白发尾举到他眼前。“阿奴都能当你奶奶了,三十圈!你不如要我的命吧:”愈说愈气,气得她快喘死了。
“阿奴的命要给我么?”
她一呆。尤其见到他的唇瓣凑前轻轻碰触她的发尾时,她心里顿时恐慌着,下意识松了手,任由发丝散落,她整个身子想要缩起来,脸蛋马上垂下不敢让他看见。
如果此刻能马上缩到消失就好了,如果此刻有个洞,她想把她的脸跟发全埋在洞里不教任何人看见。
她在他怀里垂首僵硬着,就这样与他对峙着,谁也没有先开口。最后,阳光照着她难受地低喘着,面上有些发汗了,才听见他道:
“阿奴,你还记得我十六岁前的事么?”
“……记得。”永远都会记得。那时她厚着脸天天缠着他,自以为成为他的眼、他的手,甚至,他的脚,他就会与她亲近,喜欢她、疼她这个妹妹。那时,父兄在,陛下也在,萧元夏与她感情也很好,她还没发现自己的自作多情,以为可以这样快活地过下去。
“那时,我眼力不好,生得又平凡,处处得靠你成为我的眼跟手,他人虽未有明显表露,但南临人天生贪美,对我当时相貌自是有了微词,阿奴,你道那十六年来我是怎么过的?”
“……”她那时只忙着想替他披荆斩棘,替他清除障碍,拉近彼此关系,却很少想过他是怎么想的。这么在南临格格不入、举步维艰的少年,却还是有了成就,固然有极佳的天分,但他的意志力绝非常人可以比得上。
五哥……是在暗骂她么?骂她不如他,嫌她不够坚强!
他将她轻若鸿毛的骨头身子抱得更紧些,让他的脸颊几乎偎上她的额头,她吓得眼眸垂下,非但不敢动弹,全身还微微发着颤,只盼着有地方可以躲着,不要再与他面对面。哪还有以往那个飞扬阿奴的影子?
在他眼前的,是谁呢?哪个阿奴呢?
他心里一软,让她的脸埋进他怀里。她像得到救生浮木,死死埋在他怀里,再也不敢抬头。他附在她细白耳轮旁,低低沙哑道:
“既然阿奴当了我这么多年的眼与手,那,从现在开始,就让我回报你,当你未来的眼与手,好么?”
她觉得很不对劲——阳光下,她看着木棍,那木棍紧紧握在自己手里。
然后她再看着木棍使力击向溪边的衣物——事已至此,她真的觉得有问题。
她正在用她的眼睛看着五哥的衣物,用着自己的手攥着木棍洗打着五哥的衣物。
洗洗打打,打打洗洗……她已经洗了一个多月的衣物,而且还不止呢,从大婶教会她一些粗略的厨工后,她发现她莫名其妙开始煮起饭来了。
男子远庖厨,一点也不假,可是那个煮饭大婶怎么也不来了?
他说得好听,要当她的眼跟手,但她怎么觉得动的都是她自己的眼跟手?
至此,徐烈风觉悟了。
男人的嘴可以盖得天花乱坠,她五哥是其中佼佼之首!
她还记得第二天早上,日光都入窗了,她还想再睡下去,却发现还有具男人的身躯睡在她身边。
她暗暗吃了一惊,都日上三竿了,怎么他又没起来?五哥能有学士的成就,不只天分,他比谁都努力比谁都早起……她真怕他……怕他身子被萧元夏那混帐阉割后出了毛病,赶忙叫他好几声,他才勉强掩着睡意,合着双眼跟她说——
阿奴,我饿了。
阿奴,这些衣物拿去洗。
阿奴,这房子怎么乱了?你去清吧。
阿奴……
这一个多月来她忙得气喘吁吁,好几次她一想到没有多少时日可活,她就灰心地想回床上睡着,但她发现只要她不操劳,家事根本没人要管,五哥会饿死会臭死会……
每每想至此,她只好又振作起来,假装自己是过去年轻的徐烈风,假装自己发色是黑的……然后为这个五哥继续燃烧!
她真想跟五哥说,虽然她变成老婆婆了,也不用真把她当娘亲吧!
以前在京师徐府里,这些杂事自有他人做,她哪做过?还洗衣呢……她抿抿嘴,看着被自己揉得乱七八糟的男人衣物,眼底渐渐染上温柔。
她没有察觉自己嘴角翘起,瞟一眼其他一块来洗衣的姑娘。她们已经在伶着裙摆卷起裤管睬着衣物。
她犹豫一会儿,跟着脱下鞋袜,卷起裤管,露出一截小腿肚,这才拎着裙角,脸颊微微热着,任由浅溪滑过她的足踝,腼腆且小心地踩着五哥的衣衫。
她动作尚有些慢,但她不急,慢慢地替他洗完衣服,慢慢地走回去顺道练体力,现在她已经可以一次绕完竹篱笆十圈而不喘,再过一阵子她想,说不定三十圈是轻而易举。
她随时注意五哥的衣衫,免得像上次一样被冲走,为了追衣服,她还整个人跌入溪里,让村落里的女人笑话。
她盯着自己细白的脚背看了半天。好像有点肉了,比起前阵子像是白骨精的脚爪,现在多了层厚肉履盖……这是当然的,每天她都吃白米饭,因为五哥爱吃白米饭,所以她天天在煮白米饭,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煮米饭愈煮愈上手。
每天晚上都有鸡汤喝……不是他爱喝,汤是给她补的。有时,她也挺想问,喝了这些鸡汤,能让她发色变得跟他一般吗?能让她再回到十八岁的年轻吗?这样补……不是很浪费吗?但,如果今日易地而处,哪怕五哥生命只到明日,她也要尽她所能地让她的五哥恢复一分是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