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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灯笼高挂在蒲府的屋檐,长长的围墙从曲子胡同中段一路延伸到保安寺街口。
宅门开在东南方向的蒲府,是一座典型的四进四合院,由南至北依次为倒座、第一进院、垂花门、第二进院、过厅、第三进院、正房、第四进院、后罩房,四进加起来三十多间房,虽然比不上王府动辄两、三百间,也比不上“季府”和“闵府”一百多间房的规模,但总的来说,已经称得上是深宅大院。
悦耳的丝竹声从第二进院落传来,挑高屋顶的花厅,坐满了应邀前来观赏舞妓跳舞的宾客,每一位宾客莫不对舞妓曼妙的身段深深着迷。[热%书M吧*独5家(制/作]
只见她们眼波流转,玉指缠绕,嘴角带着诱人的笑意,在场宾客的魂全被勾走,纷纷忘情鼓掌叫好。
又见她们扭动着水蛇般的纤腰,卖弄风情地朝宾客们舞去,看似要扑倒在宾客身上的大胆举动让宾客惊呼,却只能忍住手痒,不敢造次真的将这些风骚的舞妓搂进怀中上下其手,着实磨人。
宴会的主人,即蒲青典蒲大人,眼见宾客们心痒痒的,挑这个时间点命舞妓们退下。
在场宾客纷纷发出叹息,真希望这些身段妖娆的舞妓再多待点儿时间,就是再扭个两下腰都好哪!
“诸位大人,让你们见笑了。”蒲青典看准时机要舞妓退场,自然有他的道理。
“蒲大人,您打哪儿弄来这些舞妓?论姿色、论舞艺,比起教坊里的那些官妓毫不逊色哪!”受邀的宾客恋恋不舍地看着美艳的舞妓退下,心越来越痒。
“呵呵,陆大人。”蒲青典得意地笑道。“这是小弟在应天的同乡为了今儿个晚上,特地在一个月前从应天送来借给小弟的家妓,瞧诸位大人的反应,似乎颇为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在场的宾客听了莫不眉开眼笑,既是自应天来的家妓,就没有误碰皇上女人的危险,自然也不会落得小命不保。
“既然诸位大人满意,等宴会结束,小弟自然会有所安排。”蒲大人本身非好色之辈,但他明白在座同僚几乎个个好色,亦充分利用这项弱点,适度给予甜头。
“有劳蒲大人了。”在座的宾客也不是省油的灯,知道他必有所求,怕是为了官位。
“好说、好说。”蒲青典笑着回道,大家心照不宣。
官场文化就是如此,私底下要干些什么狗屁倒灶的事请便,但场面话一定要讲得漂亮,毕竟他们是官嘛!
“话说回来,蒲大人。”酒过三巡之后,一伙人终于谈到正事。“这回您想争取的位子,也有不少人觊觎,就拿国子监的张大人来说,他就盯这个位子盯得紧哪!”
“此外,太常寺丞李大人,听说也在打探如何才能坐上这个位子。”
人人都想升官,无论是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还是正六品的太常寺丞,只要上头一有空缺,无不挤破头往上爬,为的不是那相差几石的月俸,而是居高位背后连带的强大利益,那才是真正的诱因。
“正因为如此,小弟才需要诸位大人帮忙。”蒲大人当然也知道竞争者众多,所以平日才要组社结党,为的就是今天。
“忙当然得帮。”同侪允诺。“但是大理寺少卿这官位,可不是咱们想帮忙就能帮得上忙的,还得借助外力帮忙才行。”
这外力就是钱、就是人脉,有时甚至和周遭的环境有关。
“诸位大人不必担心,若论财力,小弟不会输给任何人,莫忘了小弟的出身背景。”不必同侪提醒,蒲青典也知道该用何种管道疏通,也有足够的银两。
“蒲大人说得是,咱们多虑了。”出身应天旺族的蒲青典,历代经商,家族实力雄厚,若不是为了避免太过招摇,大可建一座比现今蒲府大两倍的宅第,不必屈就于这只有三十多间房的四合院。
“蒲大人的家底深厚,这件事满朝文武皆知,加上蒲大人的学问又好,这就更难得了。”在座的同侪,虽然不乏官位比蒲青典高者,财力却远远不及蒲青典,因此个个忙着巴结说好话,避免得罪他。
“不敢、不敢。”蒲青典笑呵呵。“小弟还要靠诸位大人提携,倘若哪天真能登上高位,必定不忘诸位大人的人情。”
蒲青典的野心可不仅止于大理寺少卿,正四品的官位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大理寺少卿这位子不过是一块垫脚石,他还要往上爬,就算当不了一品官,也要谋个正二品,怎么说蒲家的未来都要靠他,他非得顺利当上大理寺少卿不可。
“就仰仗蒲大人提拔了。”在座也有不少和蒲青典有相同野心,实力却不及他一半的同侪,把希望全赌注在蒲青典身上,希冀未来靠他飞黄腾达。
“小弟自当尽力。”蒲青典当然也明白同侪尽力帮助他图的是什么,不就是荣华富贵?
“呵呵!”大伙儿心照不宣,这就是官场文化。
“来,喝酒,小弟敬诸位大人一杯。”蒲青典志得意满地举杯邀酒,在座同侪纷纷拿起酒杯,准备敬酒。
哗……砰!
就在宾主径的此时,后方的院落传来仆人喧哗和重物摔落在地上的声音,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三少爷,您不要这样,三少爷……”
“滚开!”砰!
原本还模糊的声音,因为仆人处理不当越变越大声,闹到最后连丝竹声也掩盖不住,在座诸位大人手持着酒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尴尬得不知所措。
又是卿儿……
蒲青典用手揉揉太阳穴,拿他这个么儿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净会破坏他的好事。
“老爷,不好了!三少爷又开始胡闹了!”
仆人果然应付不了蒲砚卿的脾气,跑进花厅来向蒲青典诉苦,蒲青典的头顿时更痛了。
“老爷,三少爷此刻正在房里大吵大闹摔东西,还威胁说要来花厅,您说该怎么办才好?”仆人实在无法处理,只好斗胆打断晚宴向蒲青典禀报。
“什么,卿儿要来花厅?!”蒲青典闻言大惊,脸色没比仆人好多少,他也一样拿蒲砚卿没辙。
“三少爷是这么说的。”仆人答。
“快叫总管拦住他,千万别让他来花厅!”蒲青典急的。
“可总管怕会伤到三少爷,不敢用力……”
“伤到他也没关系,就是不能让他来花厅胡闹。”都什么时候了,还顾虑这么多。
“是,少爷,小的这就去禀报总管。”仆人领命下去传达蒲青典的意思,不多久就传来更激烈的吵杂声,接着有更多的重物落地。
砰砰砰——摔落一地。
“让诸位大人见笑了。”不只宾客尴尬,蒲青典更尴尬,好不容易才邀齐同侪共商大事,却差点被他小儿子搞砸。
“没这回事,蒲大人别太在意。”在座同侪嘴里说客气话,其实一样尴尬,只是不好说出口。
“唉!”蒲青典摇摇头,这家丑恐怕是遮不住,谁都晓得他蒲青典有个体弱又任性的儿子,不时找全家麻烦。
在场宾客见蒲青典如此烦恼,不免也跟着担心,追究个中原因,实在是因为现在的时机过于敏感,一点儿错都出不得。
“蒲大人,恕咱们直言,尊公子再继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您得出个主意才行。”到底大伙儿都坐在同一条船上,为了仕途也不必客套了,有话直说。
“杨大人可是在指小儿砚卿?”
“没错。”杨大人答。“太常寺丞李大人的儿子,听说个个才高八斗,处事得宜。就我所知,当朝首辅相当赏识李大人的儿子,这对蒲大人来说,恐怕不是一件好消息。”
岂止不是好消息,是一件天大的坏消息!若是给当朝首辅留下坏印象,别说是大理寺少卿,恐怕连个翰林院学士都拿不到。
“虽然蒲大人的大公子和二公子也相当出色,但三公子就棘手了些,万一他胡乱发脾气的事传到当朝首辅的耳里,怕是对蒲大人不利。”按理说升官跟后生晚辈无关,但官场就是这么妙,一点儿鸡毛蒜皮的事都能被渲染为天大的事,然后以讹传讹,闹到最后不可收拾。
“尤其当朝首辅又最关心后生晚辈,在朝的官员现在哪一个不是盯紧儿子女儿就怕出错,蒲大人实在不能掉以轻心。”
皇帝老爷的心情要照顾,当朝首辅的喜恶也不得不顾虑,说起来这官当得还真是有些窝囊,可照常有人抢破头非当官不可。
“老夫不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是我拿我这个小儿子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蒲青典承认他就是宠儿子,今天蒲砚卿才会这么任性。
“蒲大人既然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就不能再拖下去。”
“现在是非常时期,国子监张大人、太常寺丞李大人,都在强抢大理寺少卿这个位子,您可不能抢输人。”
“您得下定决心,把三公子送走才行。”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帮蒲青典出点子,蒲青典听来听去只听到最后一句最重要的话。
“杨大人,您要老夫将卿儿送走?”蒲青典没想过还有这个解套方式,一时之间愣住。
“这是最好的办法。”杨大人点头。“这个月是关键时刻,小弟建议蒲大人先将三公子送往别处一段时间,等到您顺利取得大理寺少卿这个官位,再将三公子接回来。”
此话有理,大伙儿的意思也是这样,就看蒲青典舍不舍得将他最疼爱的小儿子送到别处去。
“杨大人的主意虽好,但小儿砚卿的脾气拗得很,如果没有正当理由就强行把他送走,我怕他会把事情闹得更大。”蒲青典也赞成杨大人的意见,只是有所顾虑。
“蒲大人何不以养病做为借口,如此一来,就有正当理由将三公子送往他处。”杨大人再建议。
“这是个好借口。”蒲大人大喜,终于找到解决方法。“但是,要将卿儿送往何处才好?”送回应天老家必定有人照应,就怕砚卿不肯回应天……
“蒲大人可将三公子送往﹃回春堂﹄。”杨大人早想好了地点。
“回春堂?”这是什么地方?
“是一座医馆。”杨大人解释。“回春堂位于距离京城八百里远的罗新镇,原本由三位女大夫主持,不过其中两位已经嫁来京城,现在只剩一位女大夫主持医馆。”
“没想到大明国还有女大夫。”蒲青典惊叹。
“小弟乍闻时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听说这三位女大夫的医术相当高明,尤其是现今掌管医馆的女大夫,被称为女神医,一定能妥善照料三公子的身体。”
既可避免麻烦又可以养身子,一举两得,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就这么办!”蒲青典决定。“就将卿儿送往罗新镇……不过,老夫需要先派人到罗新镇打点一切吗?”先租栋房子或是包下客栈……
“这倒不必。”杨大人摇头。“回春堂本来就有在收留病人,不过要先写拜帖自陈病情。”
“什么,写拜帖?还要自陈病情?”天下竟有这么跩的医馆?
“是的,蒲大人。”杨大人又点头。“对方会视拜帖的内容决定要不要收留该名布,所以小弟建议蒲大人最好把三公子的病情描述得严重些,对方才可能答应收留三公子。”
其实也不必过于添油加醋,蒲砚卿本身的毛病已经是一大堆,不然蒲青典也不会这么头痛。
“这事儿简单,卿儿的身体本来就很糟,要详细描述不难。”就怕写得太过火对方吓到反而不敢收,到时就麻烦了。
“如果能将三公子的病医好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至少也达到拖延的目的,只要能拖过这一个月,便不会对蒲大人的仕途造成影响。”大家也可保平安。
“杨大人言之有理,就按照杨大人的意思。”蒲青典深深明白这次争夺官位对同侪的重要性,毕竟大伙儿都要靠他发达,可不是光他一个人的事,每个人都想出力。
“老夫今儿个就写拜帖。”蒲典青再不舍,都决定将蒲砚卿送走,以免妨碍仕途。
“蒲大人英明!”大伙儿忒狗腿,纷纷向蒲青典敬酒。
蒲青典拿起酒杯笑呵呵,仿佛看见自己穿上大理寺少卿的官服,威风八面。
“来,喝酒。”
“干杯!”
“干杯!”
锵!
升官的代价是送走他最疼爱的小儿子,但为了官位,一切的牺牲都值得。
马车的车轮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嘎吱嘎吱地响,一如蒲砚卿低落的心情。随车的仆人不时地转头看向身后的车厢,深怕蒲砚卿一个想不开中途跳车,真变成如此,他们可就麻烦大了,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安全把他送到罗新镇,交到花橙藜的手中。
马车持续往前走,蒲砚卿一个人独自坐在车厢里生闷气,怪他无情的爹娘。
卿儿啊!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到底是个男人,以你现在的身子骨如何娶妻生子?怎么传宗接代?不如听爹的话,到外地好好养病,等把身体养好了再回来,爹和娘才放得下心。
是呀!你爹特地为你找了一位有名的大夫,他答应让你到他的医馆养病,你可得好好把握这次机会,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回来,啊?
五天前爹娘联手,用拐的用骗的用哄的,不管他的意愿硬是将他架上马车,就怕他待在家中破坏爹亲的好事,因为他想要升官。
他知道,他统统都知道!
“可恶!”蒲砚卿狠狠地打了车厢内的木墙一拳,听得车厢外的仆人胆颤心惊,要马夫快点赶路。
他根本是被双亲流放的,还敢骗他是为了他的身体好,完全是一派谎言!
蒲砚卿越想越气,无法理解双亲为何如此狠心,只为了一个小小的官位,就把自己的儿子流放到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什么“罗新镇”,他根本听都没听过,遑论从京城出发还得两天才走得到,可见这座小镇有多偏远。
想他堂堂大理寺正蒲青典的三公子,竟被流放到这偏远的小镇,这口气叫他怎么咽得下去?
蒲砚卿整个胸口都是遭双亲流放的怨气,他甚至气到开始低鸣,车厢外的马夫拚了命地赶路,眼看着就要抵达罗新镇。
“快快快,千万要在三少爷开始发脾气前抵达回春堂,不然咱们可惨了。”仆人急得半死,马夫赶得要命,唯恐蒲砚卿半路发飙害他们达不成任务。
所幸回春堂黑底描金的招牌很好找,他们不必多加问路,远远就瞧见“回春堂”三个大字,马夫和仆人悬了一整路的心,方能放下。
“总算到了,呼!”仆人和马夫将车子停在回春堂门前,长长吐了一口气。
“呃,三少爷……”问题到了是到了,谁来请蒲砚卿下车?这可难为了马夫和仆人。
谁都没胆去请蒲砚卿下车,怕挨他一顿排头,有苦说不出呀!
马夫和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决定一起开口请蒲砚卿下车。
“三少爷,医馆已经到了,请您下车。”仆人已经做好挨骂的心理准备,料定蒲砚卿一定破口大骂,喝斥他们大胆。
“哼!”车厢内的蒲砚卿打定主意不让下人称心如意,既不吵也不闹也不下车,看他们怎么处理。
仆人和马夫面面相觑,一脸无奈。
“三少爷,求求您下车吧!”最后还是仆人先开口。“老爷吩咐小的,一定要将三少爷送进医馆,请您别为难小的,赶快下车吧!”
“是啊,三少爷。”马夫一旁帮腔。“老爷也要小的帮忙让您进医馆,您这样小的无法向老爷交代,拜托您行行好,下车吧!”
“我才不下车!”蒲砚卿和下人卯上了。“我管你们要怎么向我爹交代,反正我就是不下车。”谁也别想勉强他住在这座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小镇,他绝对不踏进回春堂一步!
“三少爷,拜托您下车吧!”
“是呀,三少爷,请您下车吧!”
“不下!”
“三少爷!”
主仆三人在回春堂门口上演一场求神拜佛的戏码,马夫和仆人差点没有跪下来拿香拜蒲砚卿,求他大少爷大发慈悲饶了他们这两个一个月挣不了几两银子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