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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斯蹲在墓碑前,表情慵懒。周围很安静,鸟时而鸣叫两声,像是试探着有没有同类附和一样小心翼翼。
苏醒之靠在墓碑上,专注地盯着博斯的侧面看,五年前他就是个迷人的臭小子,可那时候他吸引人的本钱是青春的冲动、是那股挡我者死的混劲儿。这才不过五年的时间,他的心态已经进化到简直可以媲美四五十岁的知识分子老头。
可自己也不是当初那要星星要月亮的小姑娘了,他变,自己也变,几乎是同步的。现在的她讨厌那时候的博斯,那时候的她也不可能喜欢现在的博斯,苏醒之很高兴地发现博斯似乎始终都那么符合自己所喜欢的男人的标准。
“对了,我认识博弈的时候,他就是你现在这个年纪。”苏醒之半转身,手指划着墓碑上凹陷进去的那个名字。她不喜欢这种刻字的风格,那么呆板,所有墓碑上的字体都一样,仿佛刻意强调着死的单调。
博斯盯着墓碑,眼皮也不眨地说:“这么说你今年26啦,真是不小了。”
“是25!”苏醒之凶神恶煞地纠正。
“这里算虚岁。”
“放屁!告诉你博斯,不想死的话就别跟过了25的女人提虚岁两个字!”
“怎么,终于知道岁月不饶人了?”
“你别得意,很快你就到我这个年纪了。”
“我怕什么,男人三十一朵花。”
苏醒之没有马上顶撞过去,而是隔了那么几分钟才笑着说:“用不着等到那时候,你现在就像个老头。”
“那你就像个老太。”博斯非常流利地回答。
“很登对啊。”苏醒之大方地说。
沉默的换成了博斯,他站起来,走到墓碑另一边,一屁股坐在石阶上。
苏醒之看不见博斯,她想象着他脸上的表情——一定什么表情都没有,就跟她现在一样。
“喂,你发现没有,我们三个坐成一排了。”苏醒之忽然兴致勃勃地说。
博斯没有接话。
“博斯,咱俩重新开始,行吗?”苏醒之说,“就像六年前我认识二十二岁的博弈一样,让我重新跟你认识一遍。”她自顾自地说着话,“就当我们以前是陌生人,行吗?”
博斯靠着墓碑的胳膊传来一阵阵凉意,他摸了摸那硬邦邦的石板,手指有些用力。
不可能的!
“是,小姐,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不可以泡你?”博斯懒洋洋地问。
苏醒之突然站到他面前,挡住了一大片阳光,“你看着我。”她像女王一样命令道。
“我也很想看着你,可是你站的地方逆光。”博斯抬手拢在额前,“妈呀,刺眼死了。”
苏醒之抬起一只脚,踩在博斯两腿中间,弯下腰来。
“怎么,你还想强吻我不成?”博斯似笑非笑地问,两个人的姿势,确实很像强迫与被逼。
“老实地回答我,你心里有没有其他女人?”苏醒之问得很认真。
“没有。”博斯干脆地答,“而且我为什么要老实地回答你这么隐私的问题?”
“真的没有?”苏醒之想了一下,“那——你心里有没有其他男人呢?”
“那……就、很、难、说、了。”
苏醒之从博斯的眼神中发现了他的促狭,“要死了,你这小流氓!”
“哎、哎,别动手!”博斯急忙制止,“开个玩笑而已,你不是玩笑也不能开吧?”
“跟姐姐开这种玩笑,你老爸还指望着你传宗接代呢!”
博斯止住笑,站起来拍拍屁股,“走吧。”
“再待会儿。”苏醒之望着墓碑,“你大概是每年都来,可我是第一次,我想把这五年的份额都补足了。”
博斯看看手表,“你要补足,以后有的是时间,可是我爸妈十点整会准时到,只剩十分钟了。”
“从这里下山只有一条道,起码要走十五分钟——你刚才怎么不早说!”苏醒之急急忙忙地跳下台阶,突然愣了一下,“唉……小廖?”
廖思危觉得不好再藏着,所以她站在通道上等。
“来上坟吗?”苏醒之落落大方地打招呼,“今天不是清明节啊。”
“其实我是,”廖思危搔了搔耳根,“在路上看到你们了,所以就跟着来……”
她不经意瞥了一眼博斯,发现他好像并没有看自己,甚至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心里不由得沮丧万分,早知道就别这么老实了。可是她又藏不住秘密,总觉得坦诚是做朋友的基本条件,何况自己的行为已经构成了跟踪。
“对不起,我马上从你们面前消失。”廖思危无地自容地鞠了一躬,转身逃走。其实她什么也没听见,虽然到了一会儿但是毕竟隔着很远的距离,只看见两人你来我往的动作活像观赏哑剧。
“哎,这孩子,怎么跑了?”苏醒之及时反应过来,“站住!”
“啊?”廖思危傻傻地回头。
苏醒之看了看手表,九点五十五分,再有五分钟博斯的父母就会准时出现在墓园入口处。
她对着廖思危勾了勾手指,廖思危指着自己的鼻子,走过去……
墓园是很清净的地方,但是要藏一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廖思危做梦也没想到面前是这副光景。
她和博斯并肩站在一起,对面是一对六十开外的老年夫妇。
廖思危不知道苏醒之为什么要突然躲起来,但她猜想原因应该就在眼前。
这老头,看起来真像演曹操的鲍国安啊……廖思危想,不光长相,气质也很像。曹操在她心里是一个搬弄权势的枭雄,要是曹操活在这辈子准能捣腾得许多人家破人亡呢——而眼前的老头,廖思危觉得就是一个翻云覆雨,能把多少人在顷刻间富变穷,穷变鬼的阴谋家。
“爸、妈。”博斯不太热情地招呼道,无意介绍廖思危给他们认识。
“来啦?”说话的是那老妇人。一张素净的脸,无意修饰,皱纹透露着这个年纪的女人最最本质的一面:沧桑、平静、慈祥。她穿一身黑色套装,挽着身旁丈夫的手臂。
“没到多久。”博斯说。
“打算走了?”
“我来有一会儿了。”博斯明显是敷衍的口吻。
廖思危还在想他们家怎么会用如此貌合神离的交流方式,突然想到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
博斯不介绍她也就算了,他父亲甚至无意知道他儿子身边的女孩是谁,这个发现把廖思危弄得既尴尬又不平。
好在夫人有心打这个圆场,浅浅笑着翻起手腕指了指廖思危,“博斯,这姑娘是你同学吧?”
“哦,她啊,”博斯的语气再度让廖思危心里七上八下猜不着透他在想什么东西,“我们学校的新生,挺能干的。”
就这么一句,连名字都略了。廖思危尴尬地点点头,“伯父,伯母,我姓廖,廖思危,居安思危的那个思危。”
大概是名字的缘故,老人终于肯看一眼廖思危了。
这一眼让她受宠若惊。不过对方再一开口就又把她打回地狱,“那花是你们带来的?”
廖思危一回头,墓碑两旁,一边是素白干净的马蹄莲一边是五颜六色的扶郎花,形成鲜明对比。
“那、那花,我在花店里觉得挺、挺好看的……”廖思危的脑袋和舌头同时出现了故障,她结结巴巴地说。
博斯有点惊讶地斜睨她一眼,大概是诧异她竟然没有供出苏醒之来。
博新国又多看了看她,廖思危羞愧地低下头去。
博斯终于良心发现,不再见死不救,“是我事先没说清楚要来这里看哥,她还以为是普通朋友。”
“对不起。”廖思危顺着博斯伸给她的杆子爬出地狱,一副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状。
“哪里话。”白萝浅浅淡淡地客气着,“小廖能来我们该谢谢才是,博斯,哪天要带小廖来家里吃顿便饭,记住没?”“是。”博斯做完好人,懒洋洋地又变回袖手旁观的德行,“那我们先走了。”
“等等。”博新国拍拍老伴的手,白萝默契地松开,以方便博新国绕到博斯正面,半命令半审视地说,“下个月的公司实习,第一天,别缺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