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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陪你来参观学校?”
就算严悔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康柔翰的要求居然是让他陪着她参观学校——有没有搞错?这种无聊的地方到底有什么好参观的?她以为这里是旅游胜地还是度假花园啊?
他读高中的时候天天逃学,从不觉得学校有什么地方值得好好欣赏,即使离开学校这么多年后的今天也未改初衷。
偏生康柔翰走进学校就像踏进动物园似的,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别提多开心了。
她开心就好,严悔可不打算再当傻瓜。他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向门口走去,他要离开这鬼地方,这不属于他的鬼地方。
坏蛋哥哥又在耍别扭了!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相处的时间更短,但康柔翰已经深深领悟了一点:坏蛋哥哥是一个超级爱耍个性的男人,甚至可以用古怪来形容。
“坏蛋哥哥,既然你已经陪我从医院逃到了这里,那你就不要再耍脾气了,乖乖陪我参观这座学校,不好吗?”
不好!一千一万个不好!
他为什么要陪她从医院逃出来?他为什么要陪她逃到这所学校?他为什么要像个长期留级生一样陪着她参观学校?他是“三陪男”吗?
就算他是,他也有权利终止服务吧!
“我承诺去医院探望你三次,现在我已经陪你来这儿了,第一次算是了解,再有两次,我们之间就互不相欠,别来烦我!”他开始佩服自己一言九鼎的作风,居然会将时间浪费在一个妞身上,还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病死的妞。
一个人最害怕的是生死,像康柔翰这样随时都会死的人来说,还有什么可怕的?!
叉着腰,她冲着坏蛋哥哥吆五喝六:“你算什么男人?明明已经陪我来这里了,再多陪我逛逛会死啊?你这辈子也许都没机会来这种高等学府深造,来参观一下是你的光荣,你到底懂不懂?”
他不懂为什么来这种高等学府深造就是光荣的象征,他更不懂她算什么身份,竟然在这里跟他吆喝,“你呢?你有资格来这种所谓的高等学府上学吗?不仅是资格,你连时间都没有吧!将死的妞!”
他口出恶言,以习惯的黑道方式完全无所顾忌。她跟他什么关系?他何必管她的心情好坏。
康柔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有好半晌没有开口说话。她瞪着他,恨不得将他的身体瞪一个大孔,好让她直接把口水灌进去,索性淹死他算了。
“是啊!我的确活不长,但起码我没有伤害别人,不像你这个坏蛋,活着一天只是为了多伤害别人一天。像你这样的人还不如死人呢!我要是你,我就去死,省得害别人。你去死啊!你怎么还不去死?还不去死?”
没有人可以这样骂他!没有人!
连他死去的姐都不曾这样骂过他,唯一这样对他的人正在监狱服刑,她算什么?一个妞而已!她凭什么要他去死?
好!既然如此,他就先送她去死。
严悔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他倒要看看,她的生命有多强。
他太笨了,如果一个人每天都在等死,她又怎么会害怕死亡呢!康柔翰也不挣扎,只是用她那双显示生命力的大眼睛盯着他,不放。
“我从十五岁知道自己患了系统性红斑狼疮开始,我每天都在想自己什么时候就会烟消云散,也许你就是我的黑白无常。你来了,于是我该走了。所以,你掐死我吧!我早就不想这样活下去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都在说些什么?想显示自己学历比较高是不是,尽说一些严悔听不懂的话。
不过他听懂了一个词——系统性红斑狼疮。
他赫然松开手,茫然地望着她,“你十五岁就得这种病啦?”
他眼底的感情,她能不能理解为怜惜?折腾了一圈,康柔翰有些累了,她想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严悔却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走啊!”
“干吗?”他总是做出一些她难以理解的行为。
“你不是要进行学校一日游嘛!”严悔也不熟悉这里的环境,只能凭着感觉四处寻找方向。
康柔翰被他拽着,敌不过他的力气,只能跟着他一路走去。他相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高大了,也不知道他的腿究竟是怎么长的,怎么能迈得这么快?害她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差点没摔死。
她忙着赶路,没注意他握着她的手依稀沁出汗滴来。那不是热出来的汗水,那是吓的。他紧张,因为“系统性红斑狼疮”这几个字。
古怪!实在是古怪!
康柔翰回医院的路上不停偷看严悔的侧脸,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坏蛋哥哥今天出奇的好,简直可以算做天字号第一大好人。
她要去哪儿,他就陪她去哪儿,一句怨言也没有,跟早上陪她出门的那个严悔简直不像同一个人。
到底是什么促使他转变呢?
康柔翰在心底将事情的发展重新理了一遍,所有的转变都从她告诉他自己患的是系统性红斑狼疮开始。
是不是他也知道她快死了,所以才对她这么好?
没道理啊!她得的这个病又不是说死就死,再说严悔这个明知道她是病人,仍然能拿手掐她脖子的恶人绝对不会因为她快死了就对她和善有加的。
到底问题出在哪个地方呢?
康柔翰的心里藏不装,追着严悔问个不停:“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给个理由吧!”
“我杀你都不用理由,现在需要什么理由?”明明就是她提出让他陪她学校一日游的,现在又来找他要理由。她身体有病,脑子也有病吗?
就知道他的个性没那么容易招认,没关系,康柔翰自有她的办法,“让我来猜猜吧!”眼睛一转,她想到了,“你……是不是怕我把病传染给你,所以这么紧张啊?这种病不传染的,你不用害怕,其实我只是……”
“红斑狼疮是一种自身免疫性疾病,此病累及身体多系统、多器官。此病除了对皮肤的损害外,还会损害身体各个内脏器官,包括肺、脑、心、肝、肾等。因为病情容易多发,而且发作时比较凶险,如同狡猾的狼,出没无常,所以称之为‘系统性红斑狼疮’。”
他平铺直叙的描述差点让康柔翰鼓掌叫好,如果事先不知道他是混黑道的,她还真以为他是医科大的高才生呢!“你对这种病这么了解,难道你也得了相同的病?”医生说这种病多发于女性,她也很少看到男性病友,他应该不会这么……不幸吧!
不过这也难说,康柔翰从来不觉得自己命薄,可偏偏就是患了这种病,使得她未来的人生都只能与医院为伍。
想到此处,她不禁拍拍严悔的肩膀以作安慰,“你放心吧!这种病也非不治之症,只要你遵照医生的嘱咐,认真治疗,不说痊愈,起码不会恶化。这方面我很有经验的,相信我好了。”
“你眼睛有毛病啊?”他哪里像病人?她随随便便就给他扣上要死的帽子。好在医院已近在眼前,他终于可以结束今天的伴游生涯,“滚回你的病房吧!我已经完成第一次探病了。”
“还有两次呢!”康柔翰竖着手指头提醒他,虽然他的脾气坏了一点,嘴巴臭了一点,但总的来说还是个不错的陪伴,她不打算放过他,“下周五吧!就下周五,你再来探裁了。”
她连时间都为他订好了,他该说什么?“我绝对不会来的!”他发誓——你说来我就来,那多没面子啊!
康柔翰冲他一个劲地傻笑,“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对于不乖的孝要采用鼓励法则,如果没有生病,康柔翰也许已经成为一个儿童心理学家了,那一直是她的梦想。
可从十五岁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这辈子的梦想就只能是个梦想了。
严悔不想在医院再耽搁下去,他将她推向医院的大门,自己转身要走。
真是个别扭的男人!康柔翰冲着他的背影笑笑,满心都在期待下周五的再相见。
“喂!”
“啊?”
听见他的声音,康柔翰立刻转身望向他。他的眉眼间夹杂着一些烦恼,不知因何而来,为何而愁。
“怎么了?”康柔翰盯着他,想找到他烦恼的原因。是身上不舒服还是又遇上警察了?“有事,你就说啊!”
他的视线偏转其他方向,喃喃念叨着:“多注意保暖,别让自己冻着了,小心上呼吸道感染引起不正常的免疫反应。还有,下周五如果要我陪你离开医院,记得带把伞,辐射也会使病情加重的。”
撂下话,他走得干净,独留康柔翰凝望着他的背影,满心困扰。
他说的那一切都是医生叮嘱她必须注意的,他怎么会那么了解系统性红斑狼疮这种病?他又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他是坏蛋哥哥,不是她的救世主,他到底想干吗?
“严哥!”
“严哥,早!”
走进那栋田园式宅院,不停地有兄弟跟严悔打招呼,他在帮里的地位仅次于黑哥,底下的兄弟对他又敬又怕,每次看到他都是简单打个招呼就闪到一边。
这些年严悔习惯了独来独往,弟兄们对他的态度,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反正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人生这一路上有没有陪伴重要吗?
他可以摆尽架子,兄弟们却得把他当祖宗一般供着。
“严哥来啦?”
“今天星期几?”
“啊?”
遭遇严悔问话的那个弟兄着实吓了一大跳,以前每次跟严悔打招呼,连一记眼神也得不到回复,更别说是如此奇怪的回话了。
弟兄们一个劲地发呆,严悔可没那么多的耐性耗费在发呆这种运动上,“我问你们今天星期几,没人知道吗?”
有那几个机灵的弟兄慌忙抢答:“周五!今天周五!”
“果然到了周五啊!”严悔发出一声感叹随即走向主宅,他的举止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一干看上去虎背熊腰的男人全都随着严悔的影子看向院子,举头望日,他们实在猜不透到底周五的阳光跟往常有什么不同。
在严悔看来,今天跟昨天、明天、后天绝对是不一样的,因为今天是周五啊!
严悔拉开门的时候,宅子里没有黑哥,却坐着阿粉。她扬着脸望向他,他们已经有好长一段日子没见面了,起码有一周了吧!
这段时间他都在忙些什么呢?
阿粉很想知道,但她决计不会去问,那太降低她的档次,男人总是喜欢自由,害怕束缚,她绝不会笨得去做束缚严悔的那条绳子。
看见席地而坐的阿粉,严悔没有表现出从前的热衷,“如果没事,我先走了。”
非得帮里有事才能困住他吗?阿粉咬住下嘴唇,松开贝齿的时候,唇间印下一道牙印,“最近爆男不断向我们挑衅,龙头叔那边又想当和事老,我们不怕爆男,但龙头叔的面子不能不给。哥的意思是不能灭了我们的威风,所以打算和爆男那边来场赛车,以赛车压压他们的气焰。听说你以前赛过车,怎么样?是男人的,就帮我把这场比赛挑起来。”
严悔平视前方,他的视线里没有焦距。
沉默的空气几乎让阿粉发狂,最后一刻严悔给出了答复,“我不想赛车。”
他是“不想”,不是“不会”,阿粉注意到其中的差别。她要知道的是原因,“为什么?你害怕赛车?”
他不想赛车,同样不想告诉她理由。俯下身体,他用有力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知道你最大的魅力是什么吗?”
她等着听到他眼中她最大的魅力所在。
“是神秘——距离让我们之间多了一层神秘,我越是弄不懂你在想些什么,越是想得到你。对你而言,我也是如此吧!”所以,缄默成了他们的游戏守则。谁破坏它,谁就会永远地失去对方。
阿粉也曾试着永远保持他们之间这层距离,但这一刻她想打破。她想试一试,失去这层保护膜,他们之间还剩下些什么。
“严悔,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今天这场赛车,你不去也得去。”
他是一条斗鱼,当主人派他出征,他便没有退缩的余地。渔缸里有另一条斗鱼正露出沾血的牙看着他,在这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游戏里,他早已做出了选择。
那就是——做一条斗鱼。
异常喧闹的高速公路,窜动的暴走族,空气中弥漫着风雨后的萧瑟。
严悔依照帮里的决定参加了赛车,也按照他自己的心意输掉了这场比赛。说是赛车,从头到尾他的车速就没有飙过二百码,这在他们那道上压根只能算做带车出去散个步。
爆男他们是赢了,却胜之不武,连欢庆的呼喊都不够高涨。
即便如此,阿粉率领的众弟兄还是被压抑的气氛包裹着,全都喘不过气来。
拉开车门,阿粉没有让严悔出来,反而自己钻进了车里。她涂了指甲油的手重重地拍在警报器上,宣泄她愤怒的情绪。
“严悔,你怎么回事?你以为你在试车是不是?以你的技术是不可能输给爆男,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招?”
“我说了,”不愠不火,他还是那句话,“我不想赛车。”
他不会为任何人所逼迫,身为斗鱼,他也许必须出战,却未必要全力战斗,偶尔只要能保护好自己,他可以活得轻松一点,如他所愿的轻松。
他从来就不是任何人能控制的,有人想伸手捉住斗鱼,也许反为斗鱼所咬。他记得规矩,可有人忘记了他的个性。
阿粉却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她无法掌控的结局,“严悔,你到底还是不是一个男人?只要你还有一点身为男人的血性,你怎么会甘愿服输呢?”
他不需要向她解释这么多,他现在只要干一件事,“你——下车。”
这么晚了,他要去办什么事?阿粉立刻将他要去办的这件事跟他今天故意输掉赛车的行为联系在一起,“严悔,今天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很好的解释,我是绝对不会放你走的。”
“你以为你是谁?帮有帮规,就算要问责,也轮不到你。找黑哥来跟我说话,现在,你——下车!”
冷酷的严悔阿粉见多了,可他从不会对她如此。也许他对她并不算太热情,甚至连温情也算不上,但至少不会冷言相加,今天他到底是怎么了?不对,近几天以来他一直透着古怪,好像距离她越来越远了。
“严悔,我要你马上给我一个清楚的解释。”
没有任何解释,他从不认为自己的行为要给别人合理的解释。他就是他,严悔不需要对任何人忏悔,他的世界没有上帝,因为他就是教父。
打开车门,再摔上车门。她不下车不要紧,他走——他走总可以了吧!
严悔叼着烟背对着车走着自己的路,他对阿粉的威胁根本置若罔闻。
如果就这样轻易认输,阿粉就不会吸引严悔这么多年了。她用高跟鞋狠狠踩灭丢在地上的半支烟,朝着他的背影,恨恨地发誓:“严悔,你有种,咱们走着瞧。”
严悔根本不去想他今天的行为会带给他怎样的麻烦,他只是随心所欲做着他想做的事。就像现在,他要去医院探病,执行他的诺言。
在进病房之前,严悔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十一点零三分,虽然晚了点,但还是星期五,他没有爽约。
这个时候康柔翰那妞应该在睡觉吧C歹人家也是病人嘛!
他可以转一圈就闪人,她没看到他来,不代表他没到。简简单单完成第二次探病的承诺,他真是太聪明了。
推开门,严悔没有看到他想看的场景——康柔翰不在床上。
这妞这么晚不睡,跑哪儿瞎转去了?
严悔在走廊里绕了一圈,没见到康柔翰,却执行完了他的承诺。
现在,抬腿走人。
他大方地走回头路,在转弯处,有几个医生、护士朝他冲了过来,身体的应激反应逼迫他让开。他看着那些人紧张地冲进了加护病房——不知道谁要死了——那一瞬间,他的眼前竟然掠过康柔翰那妞的脸。
谁死谁活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为了报答康柔翰没有向警察出卖他,助他逃过一劫的恩典,所以答应来看她三次。如果他已经成功完成第二次探病任务,不走还留在这里做窝啊?
严悔正步向前,直朝医院正门离去。这一路并不长,可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跟康柔翰有关的画面。
她苍白的脸,她在校园里奔跑的身影,还有……还有她大声告诉他:“‘柔翰’在古文里是毛笔的意思,毛笔是用毛做成的,看上去软软的,却能写出骨力十足的字体。所以啊!你别看我外表柔弱,其实我很坚强的,病了六年我都没有趴下,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严悔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之后,他声称自己不想再陪她浪费时间,硬是将她拽回了医院。
她的确骨力十足,取了“柔翰”这么个名字,她不会轻易倒下的,不是吗?
有一股冲动,严悔二话不说,掉头直奔向加护病房。透过玻璃,越过忙碌的医护人员,严悔看见了接着氧气的那张小脸。
“康柔翰!”
他第一次叫出了她的名字,在她处于深度昏迷的时候。
没有人注意,医院的病房外多出一个护工——严悔戴着口罩,穿着护工的衣服,不停地忙进忙出,照顾着加护病房里的康柔翰。
他用温水帮她擦拭着身体,用棉棒帮她湿润嘴唇,再将炖好的粥一点点喂到她的嘴里。他的动作很慢很细很温柔,也很熟练,好像已经照顾她许多年,看护她早已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见到他这副样子,都纷纷夸赞:“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负责的护工。”
说话间,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严悔从兜里拿出手机,瞄了一眼显示号码——是阿粉。他关上手机,没有接。
帮康柔翰打完针的护士上前来提醒严悔:“这里是加护病房,不能使用手机,你要是留在这里照顾她,就得把手机关了。”
她话未说完,手机已经再次响起。严悔看也没看,直接关机。
他谨记加护病房不能接手机的规定,割断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只留在这里陪着她。
谁让他答应了她呢!他答应了他们周五的约会,他就必须做到。
“放心吧!”他握着她的手,隔着他戴在手上的手套,“我会留到你醒来为止,如果你没有亲眼看到我,怎么能证明我履行了承诺呢?”
只是为了证明他来看她,严悔在医院待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康柔翰的病情几经反复,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快走向另一个世界,下一刻她又挺了过来。没有人知道她是凭借怎样的毅力,从死跨越到生,一次又一次,她做到了。
第四天的午后,明媚的阳光洋洋洒洒铺满了大地,可惜医院的加护病房依旧沉寂在黑暗里。康柔翰的病不能接受紫外线辐射,于是,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仍旧是黑暗陪伴着,还有那双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
她认得它的主人——她的坏蛋哥哥。
“今天是周五吗?你来看我了啊!”
这是延续了九十六个小时的周五,对于他们来说还是约会的那个周五。
没等严悔跟她说上话,医生、护士等一班人马已经杀进来,他们给康柔翰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也会同做个简单的交流。
“现在觉得怎么样?”
“还好。”全身软软的,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想睡,不过好像不是睡觉的时候,康柔翰努力提起精神,她紧紧盯着严悔,生怕他跑掉的样子。
主治医生替她做了检查,一切显示她的身体状况正在慢慢变好,“我们三天前已经通知了你母亲。”
三天前?康柔翰的脑筋打了结,她正在努力把它们拉直,“我已经病了好几天了吗?”难道今天不是星期五?难道严悔一直在这里陪她?她好想得到肯定的答复,她病了好多次,却从没有人陪在这里,等待过她的醒来。
也许几年前,她刚病的那会儿还有人等待过她吧!不过那已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久得她都快要遗忘了被人等待的感觉。
没有人解开她的疑惑,几个护士轮流在康柔翰面前为她的护工哥哥开表彰会,说他工作如何如何细致,说他照顾得如何如何周到。说得康柔翰都怀疑那位看不见脸,只能看见双眼的护工到底是不是她所熟悉的“坏蛋哥哥”。
好在,康柔翰很快就从加护病房转到了她原先待的那间普通病房,没有了医生、护士这些千瓦电灯泡,她和护工哥哥的单独相处让她多了一些机会认识真正的严悔。
“为什么一直留下来照顾我?”
严悔坐在床边,为她检查这里,观察那里,连眼皮都没抬起来看她一下。
以为沉默就能躲过她的追问吗?康柔翰亲自动手想要扯下他戴的口罩,可惜他的应急能力远好于她的霎时反应,无论她怎么拉怎么扯,都无法碰他丝毫。
她累了,靠在床上不停地喘息,他看着她,摘下口罩,还是那张坏坏的脸。
这就是严悔,他不想做的事,任你再怎么拼命也逼他不得;他想做的事,你赶也赶不走。
“你是坏蛋,天底下最变态的坏蛋。”康柔翰生气地嘟着嘴瞪他,“我好不容易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你居然这么折腾我!也不想想,要不是周五那天你爽约,我会病得这么重嘛!”
先不论她病情起伏跟他有什么关系,单就爽约这一点,他不承认,“我周五来了。”
“没有!”她等了他一天,他根本没来。
来了就是来了——严悔不为自己争辩,只说事实:“我是周五晚上来的,来的时候你已经在急救。”
是这样吗?康柔翰犹不信,“那……那你为什么那么晚才来?”
她还以为他不来了呢!先是站在走廊上等,站得腿都麻了,就坐在住院部外面的花园里等。天渐渐黑了,少了阳光普照,周遭越来越冷。见他还不来,她索性站到医院大门口当守望者。心被焦急捆绑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病情加重了,再后来的事她完全没有印象。
他不屑向任何人解释自己的行为,丢下口罩,他该走了,“你醒了,证明我已经完成第二次约会。”
他转身要走,康柔翰可不依,“你还没陪我出去玩呢!怎么算完成第二次约会呢?”
“就你现在这样,还出去玩?”她想死啊?想死也成啊!别害他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康柔翰,你等你爸妈来,让他们陪你出去玩吧!我还有事,不陪你过家家了。”
他挺拔的身形向门口挪去,对她,他真的一点留恋都没有?
看着他走得干净,康柔翰坐在床前,忽然怒火汹涌,“走啊走啊!你们都走啊!全都走啊!爸爸要工作赚钱,妈妈在澳大利亚陪弟弟读书,亚东不要我了,连你也不理我。你们把我一个人丢在医院等死就好了。既然是等死,为什么还要留在医院?我现在就离开这里,再也不麻烦你们任何一个人。”
她蹿到病床下,迅速拔掉身上所有的针管,用力拉开柜子的门,开始收拾衣服、书和各种玩具,大有马上收拾行李离开医院的架势。
在严悔眼里,带着病容的康柔翰一直是柔柔的,偶尔任性一回,却从未如此强悍过,他顿时失了主张。
那也只是一瞬间!
下一刻——
康柔翰的行李被严悔的手臂重重举起,然后丢得满地都是。病房内迅速之间被狼藉吞噬,东西砸在地上的声响让她彻底得吓傻了。
“坏蛋哥……”
“别叫我!”他大喝,“你想死是吧?你想死你就去死!你跟我姐一样,你们俩一样,都在找死!找死——”
他用尽全力发出的嘶吼,在瞬间抽光了他体内所有的伪装。
“她明明知道这种病不能生孩子,她还是固执地要把那个孩子生下来。她明明知道那个男人不能爱,可她还是要去爱他。她就是在找死!不管我做什么都帮不了她,就连她死……你知道吗?她死的时候,我就陪在她身边,可我帮不了她,我根本……根本什么也做不了。我眼睁睁看着她死,而她最后一个愿望竟然是:别告诉那个男人有关她的一切。”
他猛地回头盯着康柔翰,她的脸和姐姐临死前扭曲的面孔交叠在一起,他分不清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实。
“你要死,你就去死吧!”
他踱门而去,凌乱的病房只剩下不知所措的康柔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