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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回到家,禹绫才知道他为了她刮去胡子的举止,其实做了多大的牺牲。
打从遇到的第一个仆人开始,每个人都像是看见鬼一样,瞠目结舌,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瞪大着眼直盯着他的脸,半响说不出话。
然而,被她看得露出了困窘表情的他,面对那些人的注视却非常地泰然自若,仍不疾不徐地用他好听的浑厚嗓音交代事情,对他们的失态全都视若无睹。
“大哥?!你的胡子呢?”原本坐着的袁长云惊讶站起,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你不是从来不刮的吗?”
“就是啊,那么浓密的胡子就这样刮掉,太可惜了!”另一个年轻男子更是捶胸顿足。要不是他的胡须稀疏,一留就被人笑,他也想拥有一脸好看的络腮胡啊!
两个人的嗓门都大,一吼起来简直是声势惊人,让刚进厅堂的禹绫吓了一跳,但看清他们两人的模样,却又忍不住偷笑。
血缘果然瞒不了人,他们三个一看就知道是一家人,眉宇间的神情好像好像,小姑长得高瘦漂亮,可那拧眉咆哮的狠劲一点也不输她相公;而稚气未脱的小叔更是和相公有如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高头大马,不同的是——他脸上一根胡子也没有。
“嫌它碍事,我就顺手刮了。”袁长风神色未变地简单带过,将身后的禹绫带到前头。“小声点,别吓着你们的嫂子。”
嫂子耶。那个称呼让禹绫好开心,勾起最愉悦的笑,希望能给他们一个好印象。“你们好。”
一看到她,袁长云脸色瞬间沉冷下来,视线将她从头到脚溜了圈,然后瞪向袁长风。“你刮胡子是为了她吧?少了这一脸胡子保护,看天气转凉后你怎么办!”
“没错没错。”深受其苦的袁家小弟拼命点头。夏天晒伤、冬天冻伤,还常被人鄙夷嘴上无毛。“就算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都不该刮的,你干么为了这个女……呃,你好矮。”眼一瞥,一心哀悼胡子的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这个初次见面的大嫂。
禹绫的笑容僵在脸上,说生气到不至于,只是他们的直接让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好嘿嘿干笑。
“是啊,我很矮。”呜,她就是长不高嘛,干么一见面就这样踩她痛脚?
“长地,不准这样批评你大嫂。”袁长风先对小弟提出警告,耳后用严厉的眼神看向妹妹,她的脾气最硬,也最反对这桩婚事。“我挂不挂胡子自有我的考量,别拿这种小事乱做文章。”
兄长摆明护着妻子的举止让袁长云很不高兴,但从他的表情,她知道再说下去一定会惹他动怒,她怕大哥生气,她只是不想让这女人觉得自己受宠。
“哼。”袁长云哧哼,迳自走到餐桌前落坐。
“她自己不也承认她矮了吗?干嘛不准我说?”袁长地嘴里嘀嘀咕咕的,跟着走到姐姐身旁入座。
袁长风在心里叹气,很怕才刚见面就吓到了她。
“你别放在心上,他们没有恶意。”他低声安抚。
弟妹和其他人一样,只是先入为主的成见太深了,要是他们和她熟悉之后,一定也会喜欢上她的慧黠大方的。
“嗯。”禹绫本来就不以为意,不过有件事,到让她很好奇。“刮胡子对你们而言,真的那么严重吗?”不然怎么每个人见了他反应都非常激烈,活像他突然长出三头六臂。
“他们只是不习惯而已。”袁长风微笑,用来加强说服力,也想让她安心。
会留胡子,因为好处很多,不用费时修整,还可遮风挡阳,也比较看不出他的岁数,较容易使人信服他不过和她比起来,这些都只是小事罢了。
伶俐如她,当然知道他只是在避重就轻,望着他的笑颜,禹绫心里好感动。他都这么顾虑她了,要是她没让他安慰到,不是很对不起他的努力吗?
“嗯。”于是她笑了,用力点头,让他能够放心,还将他拉下,踮起脚尖在他耳旁说道:“别理他们,我觉得你这样真的很好看。”
少了胡子的他比之前还温柔,更正确而言,他不是变温柔了,而是本来就这么温柔,只是以前嘴唇都被挡住,通常要听到笑声,她才知道他在笑。
如今,他即使只是唇角微扬,她都能看得清楚,他那跟着放柔的脸部线条也会紧紧捉住她的心。更重要的是,她知道了一件事——他这么温柔的表情只对她展露,就算少了胡子遮掩,别人还是看不到。
方才一脸严肃对弟妹训斥的伟岸男子,被简单的一句话弄得面红耳赤。袁长风笑也不是、板起脸也不是。神色尴尬地僵在原地。
反倒是捉弄得逞的禹绫嫣然一笑,主动拉着他朝餐桌走去。
等他们一入座,已忙了一整天的袁家姐弟立刻开动,左手拿大饼、右手夹菜,谁也没想过要客气,袁长风比他们好些,还会帮手短的禹绫张罗,不过他的速度也是不遑多让。
禹绫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风卷残云,看到他们吃东西的样子,会让一旁的人也跟着食欲大开,任何食物都变得美味可口。
他们不像南方人那么守礼拘谨,餐桌上你一言我一语的,想到什么就讲什么,大部分都是在聊马场上的事务。
生性随和的禹绫本来就很容易和人熟惗,听到不懂的,她会主动询问,有时她的问题太过匪夷所思,好几次都惹得他们兄弟俩相视大笑。
加上她的娇小真的很难产生什么威胁性,渐渐地,袁长地也对她没了敌意,还会跟她没大没小地开起玩笑。
然而这一团和乐融融的气氛里,只有袁长云还在生气,见小弟倒戈,她更是火大。
“不是听说杜家很有钱吗?嫁妆呢?拿出来让我们瞧瞧啊!”袁长云冷冷开口,硬是把他们聊得正开心的话题打断。
“那个……”没料想到会突然被问到这个,禹绫愣住。
完了完了,除了买通她的那几样首饰外,其余的嫁妆都被小姐带走了,跟着她过来的木箱里根本没剩什么值钱的东西。相公没问,她以为就此逃过一劫,没想到还是有人在意这件事。
袁长风拧眉,他知道妹妹是故意在找麻烦,送亲队伍抵达时,有没有嫁妆都看得很清楚。
“是我要求岳父不要附嫁妆,这我之前也跟你们说过了。”他沉声开口,语里带着浓厚的示警意味。这不是她的错,他不允许妹妹用这个理由批判她。
“对不起,我还是该劝劝爹的。”禹绫顺势将过错推到老爷身上,忍不住心虚低头。
其实根本不是这样,即使相公都说不用嫁妆,老爷还是很费心准备,怕路途遥远不便,他挑的都是又软轻、又值钱的事物,小小一堆却是价值连城,然而这番心意正好方便小姐整个轻松带走,留下那个空壳子木箱。
不过,身为同伙的她哪敢说?当然是要装作完全没这回事喽!
“是啊是啊,我记得大哥有说过。”袁长地附和,把禹绫的表情当成了是因为没有嫁妆而感到愧疚,不由得开口帮她说话。“人嫁过来就好了嘛,反正我们也不缺那些钱。”
“你闭嘴!”袁长云狠瞪他一眼。这小子之前不是还跟她一起挑剔南方女人的坏处吗?结果人家只是对他笑了几下,他就整个变节了。
“我没有说错啊!”被骂的袁长地哇哇大叫,只惹得袁长云更火大。
“我吃饱了。”孤立无援,袁长云不想再待下去。起身离开。
“耍什么性子啊?真不晓得她那根筋不对了。”袁长地搔搔头,跟着起身。“我也吃饱了,大嫂,下回有机会我再教你怎么分辨公马母马。”想到她刚刚问的这个可笑的问题,他大笑离开。
禹绫松了口气,好庆幸小叔的出言相助解救了她,抬头迎上那双盈满关怀的眼,她弯唇扬笑。
“我没事,他们人都很好。”比起之前那些老是说些酸言酸语的嫉妒攻击,小姑这种明着来的磊落个性,她反而觉得容易应付呢。
可看在袁长风眼里,只觉她的善解人意让人心疼。
“之前家里的事是长云在管,你会很常和她接触,而且我明天开始就要回马场忙了,没办法再像今天一样陪着你。”他其实很不放心,要丢下她面对妹妹的责难更教他不忍,但他仍然必须狠下心这么做,不然对她感到不谅解的人越来越多,觉得她的到来只会拖累他。
她不怕和小姑相处,但听到他只能陪她这一天,禹绫突然觉得心里有种无助感在缓缓地扩大。她好希望能再和他相处久一些,只是她不能这么任性,他有他的责任要扛,要做事、要养家,她不能为难他。
“没关系,你忙你的,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禹绫说得很无谓,脸上的笑容也很真诚,但她默默朝他倚去的动作,泄漏了她想依赖的心。
袁长风察觉到了,不允许自己说出怠惰承诺的他,只能用环拥来温暖她。
“有什么事就跟我说,我会帮你作主。”上自妹子,下至奴仆,要改变他们的观感是件艰难的任务,他绝对不会丢下她孤军奋战。
被他的稳健臂膀环住,还有那么耳旁诉说的宠溺允诺,将她所有的低落全部拂去,禹绫轻笑,心情整个变好。怕什么?他还是会护着她呀!
她仰头看他,细细端详他那已让她极为熟悉的面容,觉得还不可思议。明明才这么短的时间,为什么她这么习惯有他在身边的感觉呢?
“……别这样看我。”须臾,原本只有温柔表情的他,开始不自在了起来。
“不要,我偏要看。”禹绫才不管,他越尴尬,她就越要看个仔细。
因为这是专属于她的反应,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他都可以维持从容沉稳的表情,却只有被她盯着瞧时,他会慌,看到一个大男人只因为这种小事就乱了手脚,证明她在他心里是占着特殊地位的,让她一试就上瘾,爱极了这种捉弄他的感觉。
她那带点娇蛮的可爱表情让袁长风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住了她。
他想了一整天了,在马背上、在大街上,甚至是刚刚弟妹都在时,只要她一笑,他的心就乱了拍,只想吻住她那柔软弯扬的唇,忍了那么久,他终于如愿以偿。
少了胡子碍事,让他们都能更加感觉出对方嘴唇的温软,原本的浅尝即止变了调,禹绫被他带得坐上了他的大腿,完全忘记了他们现在位于何处,混沌的脑海里只有被他昨晚这样亲吻之后所发生的画面填满,她心儿蹦蹦跳,却又好期待。
“啊——”一声惊叫打断了他们。“我待会儿再来。”
禹绫回头,正好看到一个大婶转身离开,认出她是用早膳时见过的厨娘,她的脸立刻红得像桃子似的。
“好丢脸……”禹绫缩进他怀里,又羞又窘。这样叫她以后怎么面对那些奴仆啊?一看到她,他们就会想到他们有个会坐在主人大腿上的主母了。
已被撩起欲望的袁长风粗重喘息,不敢相信自己竟失控到这种地步。要不是被仆人打扰,他真的会忍不住在这里要了她。
今天够她累的了,而且昨天刚接受他的她,仍需要时间恢复,他不能这么性急。袁长风深吸好几口气,好不容易终于将体内狂窜的火焰抑下,带她站起。
“我们回房休息吧。”
“好、快点。”羞透了的禹绫恨不得能赶紧躲回房,紧紧捉住他的衣袖,将脸埋进他臂膀,简直将他当成了活动屏障。
袁长风低笑,任由她去,结果才出厅堂没多久,开朗的她就忘了羞窘,转为撒娇地勾着他的臂弯,和他一路谈笑,在月下漫步回房。
被佳人偎靠的依赖感让袁长风满足勾唇,虽然这会让他好不容易暂抑的欲望又开始波动,造成无法缓解的痛苦折磨,他还是觉得很幸福。
急什么?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呢。
“其实啊,我也没那么笨的。”禹绫哀怨嘟嘴,小小声地抱怨。“不会骑马又不是我的错对不对?认不得路也不是我的错对不对?我们南方那儿都是煮米饭,我怎么知道和你们煮面食的准备时间会不一样呢?”
倾听者轻触她的肩膀,当做安慰,禹绫递去一截胡萝卜,又继续嘀咕——
“长云好凶,你看到了不是吗?她还差点把我丢在半路上耶,要不是我死命巴住她,我就被丢在那片大草原里回不来了。”
想到这些日子和小姑相处的情形,禹绫就好想叹气。
她本来还担心会有争权的问题,结果完全是白操心,袁长云本来就不爱管账那些琐事,有人来,她乐得将事情全丢给她,一心只想这赶快带她认识他们平常买粮、进货的商行,责任一了,就可以把她这个烫手山芋甩开。
谁知道光是教她骑马就搞了好久,袁长云可没她哥那么好耐性,也不想和她同骑一匹马,又推又挤地把她弄上马背后,简单教了一些操控的技巧,就直接带她上路。
就算她再怎么天资聪颖,哪有可能一学就会啊?不是马儿不受控制地乱跑,就是干脆站在原地不动,弄得长云气死了,差点直接将她踹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