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实在想不透，为什么会让自己陷入这个进退不得的窘境里。

她因为心急着公司的情形，所以选择留下来，与公司共度难关，但却讶异的发现，赫辛比她还不紧张。

真的是应了那句话，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她隐约感觉，有张网正慢慢的收了起来，而她正陷入网里，动弹不得。

但是她仍旧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厘清眼前的谜团，时间一天天过去，她想趁早揪出那只害群之马，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天，是每周例行的会议，在座的都是主任级以上的人员，唯一例外是她这个特别秘书，而她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非得趁这个非常时刻，好好观察一番。

在冗长的检讨之后，赫辛的脸色稍缓，针对这一场风波，严肃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首先，很感谢大家留下来与公司共存亡，这一个月的业务量，又恢复到之前的水准。”赫辛从不吝言说感谢，对他来说，员工就是最大的财富。

“在这个事件发生之后，有些人因为害怕而离开公司，这一点，我不怪他们，但是衷心的感谢大家，对我还有这样的信心。”

其实，他轻描淡写的带过了内部的争执，这一场风波，让一些老股东们对他的不满，全浮上台面，指责他就是过于自信，扩展速度过快，太过贪心，才会让大家在商场上输得一败涂地。

赫辛趁机提出要买回大家的股份，不让大家跟着陪葬，执意不改作风的言行举止，教所有老股东都频频摇头。

衡量过事情的轻重后，他们对赫辛不再有信心，更想趁着这机会把老本给拿回来，便以市价七折的股价，把股权全部卖给赫辛，以图个清净。

在赫辛的父亲鼎力支持之下，现在整个赫尔墨斯，都是赫家的产业了，纵使赫家所剩资金不多，赫辛却很有信心，在毫无阻碍的前提下，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大家跌破眼镜。

不过才两个月的时间，所有的老股东们全后悔了。

看着赫尔墨斯重新站了起来，这个赌注是输是赢，财务报表会说话，他们这股份简直可以说是用送的，送给了赫辛，白白把一只金鸡母捧给了赫辛。

大家虽然表面硬撑，说是很开心又看到赫尔墨斯重新站起来，但实际上却是捶胸顿足，在心里愤恨着赫辛算计了他们。

难怪有人说，无奸不成商。

他们这些老滑头，竟然算不过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年轻酗子，即使在午夜梦回之时，也忍不住爬起身来哀号一番。

这场战役，赫辛赢得实在太漂亮了！

“请各位放心，赫尔墨斯欠大家的，我会用最实际的方法来感谢各位。”赫辛下了结语，看到个个主管喜形于色。

“好，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散会。”赫辛点了点头，便率先离席。

艾薇匆忙收拾了东西，跟在赫辛的身后，进了他的办公室。

“就这样？”艾薇美眸微瞠，不满他放过把事情好好调查清楚的机会。

“怎样？”赫辛故作不解，环着手臂看着她美丽精致的脸孔。

“主管们都在，你怎么不盘问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艾薇是个好恶分明的人，对与错的分野她分得很清楚。

赫辛只是笑，不打算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你知道你生起气来很漂亮吗？”他最喜欢看她气得小脸泛红的模样。

“赫辛！”艾薇气怒的瞪视着他。“我在讲正经事。”

“我也是啊！”赫辛的俊脸表现出一抹无辜样。“你在生气的时候，眼睛像是会发光。”

“够了！”艾薇打断他，没兴趣听他继续赞美下去。“你真的没打算把罪魁祸首给揪出来吗？”

赫辛只是摇了摇头。

“为什么？！”艾薇气得冲到他的面前，没想到他给的答覆竟然是无所谓的样子。

“因为……”赫辛拉长了声音，卖了个关子。

“因为什么？”艾薇气疯了，没心情欣赏他那俊俏至极的笑脸。

“因为主谋者，已经在第一批离职潮中离开了。”赫辛总算慷慨的给了答案。

“离……离开了？”艾薇一脸错愕，怒气顿时消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解。

“你的意思是说，你一直知道是谁？”

“当然。”赫辛淡笑，审视着她因震惊而发绿的脸儿，缓缓点头。

“该死！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她火大的质问。

“我一直都知道。”从那个人开始动手时，他就从死忠的客户那里得到消息。

但是他暗示客户按兵不动，甚至是配合下单，让那个人以为事迹并没有败露，因为他已经计画好一切，要一次解决所有的事。

他甚至还特意出差一个礼拜，让那个人更加胆大妄为，为的就是要抓到那个人犯罪的事证。

果然，那个人一点也不浪费时间，还真的背地里搞起鬼来。

“你为什么不说？！”艾薇生气的问，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真差，难怪他总是表现出一派轻松的样子。

“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我不能说。”赫辛故弄玄虚，回答得避重就轻。

之所以没有告诉她，是因为她也是被算计的其中一个。

就因为知道她执意要走，所以他故意制造假面危机，以她的个性，断然不会丢下他一个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严重危机！

而他，并没有看错她！

艾薇瞪着他，心里除了气愤他刻意隐瞒之外，却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敏锐。

“难道这就是你的目的？把赫尔墨斯弄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就是为了吓走那个背叛者？”这一点是艾薇无法理解的地方。

赫辛摇头，也把股东的事一并对她解释，换来艾薇恍然大悟的神情，眼中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所以，这全是你一手策画的？”她言简意赅，没表露出她的佩服，但心里却钦佩极了。

这就是他能当总经理，而她却只能做个秘书的道理，原因只在于，沉不沉得住气。

赫辛不敢用力点头，就怕她以后知道，她也是被算计的一部分时，会拿菜刀来追杀他。

“你知道，当初我取‘赫尔墨斯’这个公司名字的意义吗？”赫辛开口回问。

艾薇摇头，公司名不都是大师算出来的吗？

“赫尔墨斯是希腊神只之一，祂是旅行者之神，我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们分送到世界各地的货物，都能平安到达。”

艾薇沉默等待，知道他特别解释的原因，绝不会只有这个简单的意义。

“这个名字，还有另外的一层涵义，它还意指骗子之神，不但变化多端，还圆滑机灵。”赫辛公布了答案，一脸得意的样子。

这名字，取得真是太贴切了！

“你真的很过分，竟然连我都瞒。”艾薇凤眼斜睨，食指一伸，不客气的戳着他的胸膛。

赫辛直视着那双会发亮的眸子，顺水推舟继续往下说。

“这件事影响深远，你一不是我家人，二不是我老婆，你说，我能告诉你吗？不过……”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神情却有几分无奈。“你要是那时不要闹着要离开，搞不好我就跟你说了。”

艾薇哼了一声，否决他的说法，将他的心态归类为居心叵测。

“你害我这些日子都睡不好。”她每天都在想着，该怎么揪出那个坏蛋，没想到赫辛早就处理好了。

赫辛耸了耸肩，一脸无奈且笑得十分无害。

“那个变形金刚还有来找你吗？”这才是他挂心的事。

“每天都有打电话呀！”艾薇瞪了他一眼。“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其实，她已经回绝了柯博文。

他是个好男人，但是，不是适合她的好男人。

所以，她也只能回绝他的好意了。

纵使事情如此，在赫辛追问时，嘴上却仍强硬。

“你伤了我的心。”赫辛捧着心口，像是真被她给伤害了一般。

艾薇的回答，是一声更不悦的闷哼，她扬起下颚，认定他居心不良。

赫辛看着她，叹了一口气，那张俊脸上，有着前所未有的疲惫。

“这些日子的表现，还没能让你重新评估我吗？”赫辛注视着她，眼神除了有着宠溺，还有某种更深刻的情绪。

几句话，竟教艾薇胸口涌现一股不明情绪。

不可讳言，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的确教她讶异，不但推掉任何女人的所有邀约，也不再跟其他女人约会，仿佛他的眼里，就只剩下她一人。

“你伤我……太深，我没有办法再接受你。”艾薇望着他，纵然心里真的有些动摇，嘴上却仍强硬的辩解着。

赫辛回视着她，没有辩驳、没有解释，只是专注的望着她，把所有的话语，付诸在深情的注视里。

与他对视，不是艾薇的强项，她很快的便败下阵来。

“我还有事情要处理，我先出去了。”艾薇打算使出三十六计，跑为上策。

又想逃？

“你没办法逃一辈子。”赫辛在她转身离去时，大声的提醒她。

艾薇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的打算。

“我只会留下来一年，所以没有你所谓一辈子的时间。”她全身僵硬，脸像雪一样白，她不喜欢他说出口的威胁感。

“一年也够了。”赫辛慎重的对着她宣誓。“我会让你回到我身边。”

艾薇紧握住拳头，他的誓言像巨石一样，重重压在她的心口，让她无法呼吸。

“不，你不会，你撑不了一年的。”她告诉他，也仿佛告诉着自己，试图让自己安心。

赫辛注视着她的背影，却毫无预警的伸出手去，将她揽进他的胸口里，俊脸埋进她的发丝，凑在她耳畔，用温热的鼻息轻拂她敏感的颈间，用最轻最柔的语气，在她的耳边开口。

“我会让你知道，我是不是做得到。”赫辛徐徐说道，笑得十分温柔，深邃的黑眸里跳跃着热情的火焰。

只要是他的决定，就不容许有任何变动。

他要她。那么，她就走不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

艾薇早早就离开了公司，只因为赫辛的那番话吓坏了她。

一个人漫步在公园里，艾薇的心湖泛出一圈圈的涟漪，再也无法平静。

想起今天离开他办公室前，他那热切的拥抱，那感觉是多么的幸福甜蜜，那爱语是多么的慎重其事。

她应该要感到快乐的，毕竟美梦已成真，她赢得了他的关注与在乎，但她却感觉沉重，并怀疑他的居心是否不良。

他真的很狡猾，从处理公司的事情上，就能看出端倪。

而他的狡猾同样也用在她的身上，用一波又一波的甜言蜜语、温柔攻势，试图要软化她的决心。

他真是太可恶了，天下无敌超级可恶！

她知道自己不能相信他讲的美丽谎言，但每次想到他，她却忍不住困惑，忍不住软弱。

月光再美，却远在天边，被乌云层层阻隔；青春就像艳丽的玫瑰盛开，也期盼有情人摘取，她曾经为他挥霍一身的青春美丽，当然也希望能为他披上那代表幸福的白纱。

但良人在哪？难道，真会是他？

他是真的爱她、在乎她，而不是因为赌气留下她？

在公园里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她不急着回去那个只有一个人的家。

她看着天上的云朵发呆，看着公园里运动的老人们发呆，看着并肩牵手走过的情侣们发呆，她一直想着，她到底该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夜雾弥漫，直到人们散去，只剩眼前满园的花儿，红得那么寂寞。

“一个人待在公园里是很危险的。”赫辛笑容可掬的在她身边坐下，很有风度的提醒。

艾薇没说半句话，杏眸微瞠，像是很讶异他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样。

“我也不想一个人回家，想约你吃饭，所以就跟在你后头来了。”赫辛自动开口解释。

在认知她的重要之后，他尝到寂寞的滋味，惆怅得像一杯苦酒，辣口且辣心。

迎视着他的眼，艾薇的眼底有把怒火在烧，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样随意摆布她的情绪，教她一时间喘不过气，胸腔绷紧，喉咙干涩，像是只要被他的目光盯住，想逃也逃不掉。

她不服气，也不甘心。

“我讨厌你的笃定。”就像是她永远都逃不开他的身边。

赫辛抬起手，轻抚她柔嫩的小脸，手指从粉颊滑到红唇，黑眸里有几分无奈。

“我如果真的这么笃定，就不会跟在你的身后，等啊等的，执意等到你回眸，来发现我的存在。”他做人至今可还没这么窝囊过。

就是知道她想要独处，想要沉淀，所以才不敢打扰她。

但另一方面，又不想让她走出自己的视线外，就算上班时已经相处了一整天，但是现在的她，让他的一颗心无法踏实，总是忐忑。

他知道他可以强留住她，但是……他又该死的希望她是心甘情愿的。

“我都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了。”这是他的真心话。

艾薇慌忙的撇开脸，避开那折磨人的触摸，用懊恼掩饰心中的情绪。

为什么他总是能轻易影响她？

无论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都无法视若无睹。

当下，她蓦地明了了。

无论她再怎么否认，再怎么用力抵挡，他的身影已经深埋在她的骨血里，与她同生死共存亡了。

艾薇不再看着他那灼热的视线，因心被紧紧揪着，有种无法言喻的痛楚，所以她慌忙站起身，想逃离这一切。

她走得匆忙，急得就像是有恶鬼在身后追赶。

夜色迷蒙，但街灯明亮，照出她一脸无助的茫然模样，她现在只想赶快回到自己的小窝，埋在棉被里，她不想被他发现，她那一脸欲哭的伤心状。

赫辛怔住，看着她没头没脑地往前奔走，像是要逃离什么，更像是要冲出他的生命，他想也不想的拔腿就追。

“小艾！”赫辛对着她的背影急切的吼着，但艾薇像是没听到似的直往前跑。

她在大街小巷里，奔得那样急，就怕被悲伤攫住，被柔情困住。

她的逃跑没有维持太久的时间，一只大手横来，硬生生的拦下了她的去路。

“不要这样。”赫辛默默看着她，黑眸灼亮骇人，平日悠闲的神态不再，全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请你不要再这样了！”艾薇失控的对着他吼，恐惧与狼狈包围着她，仿佛像得了失心疯。

她好怕再一次坠入他的迷网里，她好怕那种慌乱的感觉，真的好怕、好怕。

赫辛瞪着他，眼神满是担心与挣扎。

她的惶乱、她的害怕，他全都看在眼里。

在这一刹那，他动摇了，表情严肃的他，紧紧抓着她纤细的双臂。

真要这样逼她吗？

如果她再也不爱他了，他还要这样把她留在身边吗？

如果他的爱，只会让她这么害怕，那他还要继续爱下去吗？

在这个悲伤的夜里，赫辛的眼睛映照出些许灯火，闪烁得像世上最遥远的星，充满不确定感。

赫辛紧抿着唇，生平头一回，他失去了所有的自信。

他的目光闪烁不定，怀疑慢慢扩大。

莫非，他们真的无缘？

才会在该爱的时候不爱，不该爱的时候才发现真正的心情，以致于两个人总是在情海里载浮载沉？

忽地，笼罩了整个天空的乌云开始发威了。

小雨一滴一滴地落下，他们却仍面对面的伫立着，既不走，也不躲。

“你真的……不想爱我了，是吧？”赫辛温柔的开口，但黑眸里却有着压抑过后的激动。

艾薇傻愣愣地，仿佛没听清楚他说的话。

雨点开始变得粗大，答答地落下，落在两人的肩上、发上，还有彼此的脸上。

赫辛轻握住她的手，仔细的将之包覆在掌心里，不让雨水冷了她的小手心。

半晌，他发现这样做还不够，于是他脱下了西装外套，遮在她的头顶上，不顾自己一身的湿透，只想护着她、守着她。

他的温柔，教她心伤，教她没来由的，也在她长长的眼睫底，刮起了一场狂风暴雨。

赫辛愣了愣，见她长睫在泪中颤动，沉静的哭了起来。

她愈安静，他愈心慌；她的泪愈掉，他的心愈痛。

两人的身子很快便在这场大雨中湿透，寒冷的雨水渗进肌肤，传来一阵寒意。

“回去吧，你的嘴唇都冻白了。”赫辛的食指，轻轻的抚过她早已无血色的唇瓣。

艾薇只是低着头，倔强地收紧一双小手，任眼泪滴下来，也不愿伸手抹去。

是他吗？是他惹她生气的吗？

教她想走却走不得，想爱却爱不了？

她的表情，教赫辛原本凝重的神色又更黯淡了。

“小艾，我再问最后一次，你真的不想爱我了吗？”赫辛静静俯视着她，一点也不在乎这场滂沱大雨，正无情地将他们打湿。

这句话，教艾薇终于抬首正色看他，那盈满泪的眼睛教他心都碎了

“不想了，真的不想了。”艾薇定定望着他，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的答案。

听见她的回答，赫辛眼色骤黯，一下子像被人掏空了身体里仅存的力气。

大雨哗啦哗啦的下，虽然天冷得教人发抖，可都不及她的那句话，教赫辛像掉进冰库一般，全身冻结的愣在原地。

他从没尝过这挫败的感觉，筋疲力尽与一身狼狈向他袭卷而来。

半晌之后，他把外套下的小脸收进他湿透的胸口，用着他生平最认真、最严肃的表情，郑重在她的耳边轻语。

“别哭了，别再哭了。”赫辛的声音好温柔，只是听来却有些破碎。

终究，她还是不肯原谅他，这些日子的努力，终究还是白费了。

“既然不想爱了，那就……不要爱了吧！”她的哭声、她瑟缩的肩膀，把赫辛的心揪扯得四分五裂。

既然那么难受，那就不要了吧！

“忘了我要求你做的任何一件事，忘了一年的约定，你如果想离开，随时都可以离开，我再也不会阻止你了。”

在这大雨滂沱的夜里，他终于深切明白了。

不知不觉中，他真的无法自拔地爱上艾薇，因为她的泪而心痛得紧拧了起来，他宁可一个人承受孤独，享受寂寞，也不愿见到她泪眼迷蒙的模样。

“如果你想走，那我会还你自由。”他将难过收在自己的心底，对她说出最艰难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