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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润玉盘高挂枝头,在微寒的夜透出一地银白光晕。
刚沐浴洗去满身油烟味的唐莘儿,一身清爽地半倚在窗边的长杨上赏月,昏昏欲睡。
忙了一整天,仅着了件单衣的她累得压根儿不想动,只想好好休息。
可当高厉推门而入,唐笔儿险些跳了起来。
「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她忍不住嘀咕着。
「吓到你了?」望着她脸上紧张的神情,高厉啼笑皆非地问。
「没、没有!」双手压着怦动的心跳,她心虚地连声音都颤抖。
高厉微笑,反客为主地道:「过来这边坐着。」
她看起来是刚沭浴过,仍带着湿气的长发随意披在纤肩,看来柔弱的模样,与在厨房里英姿飒爽的她截然不同。
见他放肆的眸光在自己身上游移,唐莘儿不觉揽着衣襟,恨不得身上可以凭着意念多加几件衣裳。
「你的反应让我觉得,我像是随时会扑上去吃了你的禽兽。」随手取了置在巾架上的长布,高厉拉着她坐在他的腿上,替她擦干头发。
什么跟什么嘛!唐莘儿嗔了他一眼。「我可是一句话也没说。」
他不以为意地扬了扬唇。「下次懒得擦干头发,记得差人唤我过来,我帮你擦。」
听他这话,唐莘儿忍不住笑出声。「你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会吗?」顺着拭干长发之余,他的大手从她的发顶、肩颈、后背至双臂按压着。
那适中的力道,让她抑不住发出舒服的叹息。「你这样会害我睡着啦……」
「真累了就去睡,有什么关系?」
「不行,我还没拟明日的菜单。」
替她擦干长发后,高厉拉着她往偏厅的桧木书桌走去。「帮我磨墨。」
「磨墨?」
他掏出揽在怀中的帐本,朝她晃了晃。「我来与你合算今天的丰硕成果。」
唐莘儿看着他手中的帐本与算盘,所有精神都来了。
收起玩笑的神情,高厉从容走向书桌,翻开帐本,修长的指尖已迳自拨动算盘。
唐莘儿被动地走到他身旁,乖乖地为他磨起墨。
晕黄烛光下,她一边磨墨,一边偷偷觑了眼高厉专注的侧脸,心已不能自抑地轻颤了起来。
这一刻,他与她就像一对平实的夫妻……
心爱的姑娘就在身边,鼻间窜进她身上的清新香气,高厉拨动着算盘的手,微乎其微地一滞。
她对他的影响甚大,他还真怕再来一个失控,真的会把她「拆吃入腹」。
四周很安静,除了不时传来的虫鸣,只剩高厉俐落拨动算盘的声响充斥其问。
突然,一滴微凉的湿意打上脸颊,高厉停下手上的动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墨渍?
他呆呆望着手上的墨渍,侧过眸,只见唐莘儿立在原地,身子摇椅晃的,手里的墨条有一下没一下、忽重忽轻地磨着砚台,朝着他喷出墨雨。
他有些啼笑皆非,可看她累得打盹,心底又掠过了一丝怜惜,放下毛笔道:「莘儿,你先去睡吧!」
原本他是想带着可观的帐目慰藉她一日的辛劳,再争取一点与她相处的时刻,没想到她真的累坏了。
唐莘儿恍恍惚惚地轻应了声,还真的搁下手中的墨条,挪动脚步要走。
「真是拿你没办法!」看她左摇右晃、脚步不稳,怕她一个不小心,跌了满身伤,高厉起身走向她,拦腰将她抱起,走向里边的床榻。
突如其来的腾空感,让唐莘儿猛地清醒,睁开眸。「你做什么——」话到嘴边,她却倏地噗哧笑出声。「你的脸——」
「这是你打盹的结果。」高厉不以为意地开口,步伐未停。
见英俊的高厉顿时成了王二麻子,唐莘儿憋住笑,愧疚地赔罪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累了。」他失笑地瞥了她一眼。
她说得理直气壮。「谁教你那打算盘的声音很催眠!」累得她一下子就想闭上眼睛。
「这么说来好像又是我的错了?」高厉无奈地喃喃念着。
「当然是你的错!」由他身上蹭呀蹭地蹭离他的怀抱,唐莘儿脸红似椒,快速步向妆台边的铜盆架,取了帕子,低头拧着。「我绞张帕子帮你擦擦脸。」
「好。」难得喜欢的姑娘愿意服侍他,他大方应允。
敛眸瞅着他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唐莘儿玩兴一起,拿起帕子随意在他脸上胡抹了两把后,拿开帕子,看着他由麻子脸变大黑脸,不禁大笑出声。
耳底听着她银铃般的笑,高厉却是哀怨极了。「捉弄我让你这么开心?」
她朝他嫣然一笑。「难得嘛!」
晕黄烛光下,她微赧的娇颜流露几分女儿家的娇气,教高厉瞬也不瞬地瞅着她,视线再难转移。
「别这么看着我。」收起玩笑的心情,唐莘儿温柔地拿着帕子,轻轻滑过他深峻的轮廓,细细拭去他脸上的墨渍。
在她幽柔的牌光下,高厉恍然失了神,紊乱的呼吸又促又沈地扑往姑娘的手。
意识到他灼热的注视,唐莘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稳住自己乱了的心跳。
「好、好了。」
她撤下手,高厉却忽地扣住她的腕,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她带入怀里。
「唉呀!」突然跌进他怀里,唐莘儿冷不防吃痛地低喊了声。
「你的手怎么了?」他敛眉问。
「都是你,这么粗鲁。」她急急缩回手,责怪地嗔着。
今日忆川楼热闹滚滚的景况持续不断,客人熙来攘往,整座楼里百个位子是座无虚席,慕名前来尝鲜的客人总是一个接着一个。她相信,忆川楼会因此再次成为高家传奇之一。
可相对地,她这握着锅杓的手,则在整日的忙碌下,指掌间磨掉了层皮,掌心露出柔嫩新肉,只要过度接触便会传来一阵阵痛意。方才跌进高厉怀里时,贴在他胸前衣料的双手,便传来刺痛之戚。
看着她吃痛的模样,高厉不容抗拒地捉过她的手,心疼地道:「我看看。」
「我没事,只是磨破皮罢了。」
高厉诧异扬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为何受伤。「磨破皮?」
「长时间握着锅杓,难免的。」她避重就轻地道。
心头微微一震,一想到她不懂得珍惜自己,高厉的语气不自觉紧绷起来。「你手伤了还替我拧帕子?」
「只要小心一点,拧帕子不成问题的……」
直瞅着她可怜兮兮的小脸,高厉拿她没办法地叹了口气。「你真是胡来。」
「我只是不想你担心。」
他觑了她一眼,无奈地瞅着她。「你也知道我会担心?」
「别这样嘛!这点小伤真的不要紧的。」自知理亏,她难得撒娇,连语气都柔软了。
唇角扬起一丝笑意,他紧绷的表情缓和了许多。「药呢?拿来,我帮你重新上过。」
「喔。」知道自己根本拗不过他,唐莘儿轻应了声,乖乖地把药取来递给他。
在高厉替她搽药的同时,唐莘儿问:「你还没同我说今天合算的总结,结果如何?」
「比我预期中好很多,进帐的银子很可观。」专心处理着伤口,他头也没抬地道。
闻言,唐莘儿掩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我早说过唐家菜行的。」
「的确,如果盛况再这么持续下去,你很快就可以均分酒楼的收益了。」
一瞬间,唐举儿心里既喜悦又感慨。
如果不是遇到高厉,如果不是他对她伸出援手,她不会这么快便实现愿望,完成爹爹的遗愿。
高厉给予她的帮助、呵护与宠爱已远远超过她所能想像的。
看着她含笑的脸庞,高厉的心跟着暖了起来。虽然他早已尝到爱上、恋上的滋味,但看着她的一颦一笑,为她牵动的心还是忍不住跟着戚到温暖而满足。
「厉,谢谢你。」
「傻姑娘。」替她搽完药后,他俯首吻着她的额心。「别再跟我说谢,只要你别再让我为你提心吊胆。」
「嗯。」她扬起美眸,柔软纤细的臂膀轻轻圈绕着他的颈项,贴在他的耳边低语:「谢谢你陪我完成我爹的遗愿。」
「就这样?」
「我爱你。」她羞涩地轻声道。
听到爱的言语由姑娘口中逸出,高厉的心口震荡了好半晌,才张臂抱住她。
他柔情万千地在她脸上烙下爱怜的亲吻。「我也爱你,傻姑娘……」
唐莘儿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瞬,便融化在他热情的吻当中,情愿醉在这甜美的悸动里:永远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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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川楼开幕了好几天,里里外外依然呈现热闹滚滚的景况。
巡视完前堂,高厉来到厨房外,望着心爱女子神采飞扬的笑脸,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
不知高厉正伫在门外看着她,唐莘儿手握着铁锅,俐落地将炒好的菜舀进盘子里,道:「二宝,你把菜饰饰就让阿东他们端出去吧!」
在厨房里帮忙的二宝今年满十五岁,为人憨直认真勤奋,是唐莘儿的得力助手。
「好!」
见二宝半弯着腰认真饰菜,唐莘儿回过头,柔声补充道:「还有姊姊帮你炒了几道菜,回来后你就可以用膳了。」
二宝闻言,难以压抑兴奋之情地咧嘴傻笑。「喔!谢谢莘儿姊。」
唐莘儿扬了扬唇,回过身,身手俐落地继续炒着下一道菜。
二宝端着菜正准备走出厨房,一见主子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厨房外,赶紧恭敬喊了声:「爷!」
话落,他低头快速步向前楼,识趣地不敢叨扰主子。
这些日子以来,每到这个时辰,他已经很习惯主子特地来与笔儿姊「斗嘴」的诡异行径。
高厉颔了颔首,悠闲地阔步进入厨房想瞧瞧,唐莘儿究竟给了二宝什么特殊待遇。
四菜一汤……与一般家常菜无异。
他狐疑蹙眉,想起二宝一脸欢天喜地的模样,偷偷捻了一口菜塞入嘴里——
一瞬间,冷峻的脸庞倏地刷白、继而转红。
接着,一股漫天袭地的辣意无情地朝他席卷而来。
见高厉辣到变了脸色,唐莘儿用湿巾擦去脸上、颈上的细汗后,戏谑地开口:「活该!」
「你要诈——」高厉颤着手,直想掐死眼前可人的魔女。
唐莘儿耸肩摊手,表情瞧来好不得意。「这不是你的菜,当然辣了,况且……我不知道高爷会偷吃。」
被摆了一道,高厉胀红着脸,仔细端详眼前那道与一般家常菜无异的菜,难以置信地喃着:「不可能,它的颜色……」
「这玉晶椒来自西域,不似一般辣椒红艳,反之透明无色,冠称天下无双,即便是嗜辣的客人吃了,也包准哭爹喊娘。」
「玉晶椒……」他不懂,二宝脸上的表情明明是那么欢喜。
唐莘儿神态可人地噗哧一笑。「一宝在我的训练下,从小辣到大辣足见长进,哪像你,不知长进。」
高厉摊了摊双手道:「我的不知长进,不是该由你负责吗?」
嗔了他一眼,唐莘儿连忙转身道:「好,本大厨帮你倒一杯凉水,够负责了吧!」
没想到高厉不领她的情,反而一把扣住她的手,恶劣地将她带入怀里,报复地开口。「不用倒水,就用你来缓和我口中的辣味。」
高厉结实的身躯就这么放肆地贴压着她,亲密的举动让她脸红心儿跳。
一意识到他准备偷香,唐莘儿惊慌地瞠大着双眸,挥动手中的锅构想赏他一记,偏被他压拙得使不出半点劲。「你这人——」
「这是捉弄主子的下场。」
语落,他狂野而激烈地攫住她柔嫩的红唇,将玉晶椒令他火辣的感受传递给她。
在他肆无忌惮的热吻下,唐莘儿只觉思绪愈来愈昏沈,那一丁点坚持也迅速消失在他的吻中。
就在此时,一名跑堂伙计急急进入厨房道:「爷,三爷请您立刻到撒金豆小坐。」
跑堂伙计突然闯入,唐莘儿慌得连忙推开高厉,又羞又恼的一张粉脸像是要烧起来似的,
反观高厉,被手下撞见这亲密的一幕,倒是气定神闲地挡在心爱女子面前,只道:「你同三爷说我马上过去。」
深深思付着「小坐」两字的涵义,高厉直觉想到先前委托高盈办的事。
「是。」识相的跑堂伙计一接获主子的讯息,赶紧退下。
待跑堂伙计离开后,高厉替唐莘儿整了整方才吻得忘情而被他弄乱的云鬓后,在她耳边轻语:「那我先走了。」
「你、你别管我,快去吧!」
自从明白彼此的心意,高厉更加光明正大地表现他对她的爱意,不管诚便会情不自禁对她做出亲密的举动,惹得她羞得脸红心跳之余,那因他而起的蜜味,由心底染上嘴角,每每甜得让她忘了指责他有失分寸的张狂举止。
「那……我走喽!」他依依不舍地重申。
爱娇地嗔了他一眼,唐莘儿佯怒道:「快去、快去,别再这里碍着我工作。」
「真无情。」高厉无奈叹了口气。在这个厨房里,他这忆川楼的当家还真是窝囊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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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阳穿透窗棂,洒入雅致的厅堂,带来一丝暖意。
高厉撩开垂帘,走进撒金豆的雅厅,厅里漫着一股浓浓的酒香,两位兄弟已在厅中候着他。
「怎么?今天你们两个都这么清闲?」他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唇边噙着抹浅笑。
「不得闲,只是我办好大哥委托我的事了。」高盈黠亮的黑眸掠过一抹淘气地开口。
「这么快?」
「凌富良本就好赌,让他尝了几次甜头、赢了几万两后,直接引他入局,让他输掉所有家当、女儿以及龙升楼。」高盈以兴奋的语气简单带过那段精彩、刺激的过程。
听着三弟说得稀松平常,高厉不由得摇摇头。「高盈,你太可怕了,没想到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可以由凌富良手中拿下龙升楼。」
假若凌大娘知晓龙升楼被她的小叔给输在赌桌上,会不会气疯了?
高盈斟了杯酒,朗朗笑道:「自家兄弟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只是略施小技,没想到他会真的把龙升楼拿出来当赌注。」
话一落下,他从怀里取出了龙升楼的抵据,献宝似地搁在敬重的大哥眼前。
看着抵据,高厉紧抿的唇勾出一抹愉悦的浅弧。「三弟,大哥欠你一个人情。」
为了替唐莘儿拿回唐家食谱,他不惜利用凌富良爱赌的个性,来成全他从凌大娘手中蓉唐家食谱的筹码。
拿龙升楼的抵据来换回唐家食谱,他便不怕凌大娘死咬着食谱不肯放手。
「自家大哥嘛!小意思、小意思,再说那种人不见棺材不掉泪,怨不得人!不过我发现这抵据应该是凌富良偷的,凌大娘或许还不知情。」高盈回想起凌富良进赌场前鬼祟的模样,顺道提醒道。
「我知道了,不管如何,总是免不了要同你说声谢。」
见大哥心里欢喜,高盈扬起俊朗的笑,乘机敲诈。「只要大哥让我偶尔到忆川楼搭伙就成了。」
想起忆川楼的辣菜,他不顾形象地吸了口口水。
尝过唐莘儿的手艺一回,他便不得不赞自家大哥善于挖掘人才的好眼力。
「小意思,全年关照也无妨。」高厉大方允诺。
听着两人相谈甚欢,高傲吃味地搭上弟弟的肩,问:「那二哥几时也靠你关照、关照?」
「看二哥哪天手气可以背到把你花楼里的姑娘全输给我,小弟就会比照办理,把你楼里的姑娘全还给你。」高盈豪气千云地道。
「呋!闭上你的乌鸦嘴!」高傲赏了他一记爆栗。
高盈呜咽出声。「呜……我也是实话实说……」
「不过话说回来,三弟这坏小子没亏本,他不也把那不良老头的闺女骗到手了?」
高厉挑起俊眉,一脸兴味地看着三弟。「原来你真喜欢那姑娘?」
在酒楼开幕那一日,他只留心凌富良,压根儿对凌富良的女儿没印象。
高盈赧然地冷哼了二哥一声。「什么骗到手?这么难听。」
「喜欢人家就喜欢人家,害什么羞,赶快乘机把姑娘拐上床就对了。」
高傲这话一落下,高盈立刻尴尬得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
不可置信地瞥了眼自家兄弟,高傲莞尔笑道:「不是吧?这么纯情?」
高盈端起酒来,一饮而尽。「关你什么事……」
在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似闹似吵的斗嘴下,厅里的气氛霎时间热络了起来。
三兄弟聚在一块,酒兴一起,爽快地开了一坛坛的美酒痛饮。
可高厉喝得畅快醺然之际,不知唐莘儿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