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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上午九点三刻的码头街头,太阳晒人的程度已达到十二点钟那种炽热,除了当地居民,短暂于此过渡的游客、异乡人,无不做清凉打扮。温映蓝那一身裸肩短洋装,色泽像他的名字。
景霞跃徐行于温映蓝背后,看着她步伐极快,每迈动一次美腿,裙摆就悠然飘旋,烁橘、烁紫地,恰似霞光在她身上跳跃。
街上行人都会看她,女人大多瞥了一下即转开,少数把目光作艳羡停留,男人就会眼不斜睇,直瞅还吹哨,热情奔放地搭讪几句。她拒绝了邀约,转过身来等他。
站在两旁都是商家的码头仓库街,非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摊贩全出来了,彩色遮阳棚,一顶一顶,有的拱弧形、有的斜板形,更多是朵朵扫灿烂开。温映蓝正停在一家花店门口,耳边流窜的语言,像一首一首西班牙情歌,又来一个拉丁裔男子与她说话。她摇摇头,眼睛看着熙熙攘攘人群里的他。
景霞跃一走近温映蓝,男子识趣地笑笑,离开前,不忘从刚买的玫瑰花束里抽起花形最硕大的一朵,送给她。
温映蓝捻转花梗,盯着盛绽的鲜红花朵,问景霞跃。「有没有人真正在乎你的快乐?」嘴里说你,但这个时候,他的回答倘是「我在乎」,她一定会不在乎旁观地在这人眼众多的杂闹街道,吻上他。
景霞跃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单眸看着她,好像她是怪物,那眼神让她快哭了。
温映蓝回避他的瞅视,低头把鼻端凑进了花心。这花真的够硕大,几乎可以掩挡她表情懊丧的脸。那男人眼力再好也觉察不出。她看到他鞋尖挪移,离去,美眸眨了眨,感觉层层花办有凝露晶珠。她紧紧闭起眼,用力地呼吸玫瑰花香。她其实不喜欢蔷薇科植物,偏偏老有人觉得她外形似那种骄傲艳丽花儿,总是送她玫瑰花,仅只那个男人给她月下香。
「亚杰呢?」忽地,他的嗓音逼近过来。
她抬转头。男人从花店敞开的木格玻璃门走出,手里多了一把没怎么包装、单系红色缎带的月下香。
他把花交给她,在她面前脱卸蓝色工作服,彷佛只是请她帮拿一下花,他双手忙着调整腰间工作袋,让连身工作服衣衫部分,垂在腰下,上身独穿一件使他精实肌肉完美显露的海洋色背心。他说这样比较凉;散热工程做好,空荡双手没蓉花束。她也就没还他,迳自提脚走离花店棚架遮隐范围。
「亚杰呢?」他跟在她后头,慢慢地说:「亚杰和你谈论巨型企鹅化石时,你好像很快乐——」
温映蓝顿住,旋足,看着尚走在花店棚架下,俊颜一半逆光的景霞跃。他耳力好,那时正走往舱房方向,果然听到他们在小客厅里的谈话,何况当时舱门没关。
「我没和温老师说一声就离开,似乎有点失礼——」
「爸爸不在乎。」温映蓝打断他,回过身,继续走。
景霞跃唇角牵动了一下,无声上前,走在她身边。
两人沿着码头仓库街,尽管可以选择的店家比拂晓时刻多,他们还是走到Bc成员与考古队专家们熟悉、常去的街角摊贩。
不过是几个小时而已,景霞跃回到今早光顾的摊贩,望见的街边,仍是一颗足球滚来滚去、被灵活的腿盘腾,踢飞,射入绑在两棵路树间的网状吊床打旋着,感觉除了阳光热度增高,这街角景致如电视重播画面,没什么变。实际上,踢球的孩童多了好几个,在树下用餐的船员、水手、游客占去全部桌椅,来来往往的人潮也比大清早拥挤两倍以上。
座无虚席,他们站在摊贩白绿相间的遮阳棚下,点餐食外带。
买了大蕉鸡肉串、买了酪梨酱玉米饼,她付钱,他将装盒装袋的食物接过手,另外点一杯他自己付钱、插了热带花洋伞造型吸管的石榴汁给她。
温映蓝呆了呆,瞅望男人递过来的饮料,迟迟没接拿。
「你要吃taco饼吗?」他问她。
她点点头,把月下香花束搂在臂弯,忽略大红玫瑰,接手石榴汁时,那花儿落地,被人一脚踩中。
没人感到可惜。他淡笑一下,回头帮她点好taco饼。几分钟后,他们离开人越聚越多的摊贩,边走边吃。
从那群踢足球的孩童后方经过时,他说:「温老师清晨和他们之中的几个踢过球——」
温映蓝瞪大眼睛,猛地对上景霞跃的脸。
景霞跃咬着大蕉鸡肉串,目光扫视那群踢球的孝。
「爸爸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温映蓝垂下眸光,不以为然地道。「你一定是看错人了——」
「我也一起踢了……」景霞跃说着,球正好滚来脚边,他踢回去给孩子们。
温映蓝又露出惊讶眼神,看着他。「你在说什么?你和我父亲一起踢足球?」
景霞跃颔首。「我和温老师一国,对抗这些孩子,还是输了。」自嘲一笑,他问她可不可以给他喝口石榴汁。
温映蓝还没反应过来。景霞跃已俯低头,含住热带花洋伞造型吸管,饮下她拿在胸前的石榴汁。
「谢谢。」酣畅地呼口气,他吃起酪梨酱玉米饼,带着她过街,走人少的小道。
码头仓库式建筑阻绝了市嚣,三、四个观光客拿着地图走在他们前方,频频回首,最后终于过来询问。景霞跃给他们指了个方向,让他们走出迷阵般的仓库巷弄。
长长的窄道,只剩他们两个人。她问他:「爸爸怎么会和你一起?」
「温老师清晨请我吃早餐。」他吃完了她请的美食,把空袋空盒丢进墙边垃圾箱。
「爸爸为什么要请你吃早餐?」温映蓝不认为父亲和这个男人有那么熟——一起吃早餐,还踢足球?这怎么回事?
「温老师可能宿醉头痛,想找人走走聊聊……」揣测似的回答,景霞跃笑笑,没再多说什么,探手帮她拿饮料,指指她右手的taco饼。「快吃,肉泥冷了不好吃。」
温映蓝回了神,咬口饼,沙沙酱沾染掌心,她自然地伸出粉红舌尖舔舐,就在这一刹那,她仰起脸庞看走在身旁的男人。他好奇怪,她也好奇怪。她与亚杰没有这样边走边吃过,他们通常在店家里坐着吃或买回船上,一面谈着考古学、古生物学;与荷庭,更不用说了,荷庭不太吃不用餐具的食物,他总是西装笔挺,绝不可能与她边走边吃东西。
她和这个戴眼罩的男人,在这儿做着原本只有她单独时才会做的事。
大口大口咬着taco饼,温映蓝吃完手上食物,舔舔指,望着男人把她的石榴汁喝得剩下一点在透明杯里荡漾,她娇嗔一声,拉住他拿杯的手腕,抢喝最后一口。
丢了空杯,她没放开他,柔荑勾住他的脖子,踮脚尖,吻他的嘴。
她可能也和父亲一样——宿醉。
景霞跃对温映蓝突来的举动,完全接受并配合,手臂揽着她的腰,舌尖探入她唇里,深切回吻。
阳光照不进仓库区窄路,月下香散逸气味,这儿很危险,游客误入,必定迷途,还得靠男人指引,才走得出去。
走出仓库区小巷弄,是摊贩比较少的船管处广场。这边的商家井然有序地以船管处楼房为基点,朝两侧斜放出去的道路排列成V形,他们叫这儿「胜利广场」,每幢建筑都透着殖民时期特色。
屋宇立面嵌着西班牙文,船管处广场对面有座没遮屋顶、黄石外墙不规则起伏的仙人掌市场。他们正沿着那道外墙经过。
温映蓝不走在景霞跃前面,也不与他齐行。她走在他后头,看看怀前月下香,也观察那个奇怪的男人。他或许有种天生能力,煽惑他人做些平常不做的事。
「我父亲和你聊些什么?」温映蓝停下步伐。
景霞跃听到了她的声音,回首对着她,说:「很琐碎的事。」
「无意义的事吗?」她又问。
他沉沉凝视她一会儿,撇唇,没说话,转身继续走,好像她是傻瓜。
温映蓝皱眉,跟上前,揪住他垂在腰背下的连身工作服。
「映蓝!」一个声音喊道。
她松了手,回首。松亚杰正从船管处旁边街角跑过来。
三人站在仙人掌市场外,旁边一株攀墙番花隐释幽香。
温映蓝说:「亚杰,你来这儿做什么?」她知道考古队长驻沈船遗址海域,进行文物打捞的计划开始了。「这个时间不是该与Bluepass出海,勘查围筑工作平台的地点——」
「老师要我过来订仙人掌。」松亚杰打断温映蓝的疑问,看向景霞跃。「霞跃也来买仙人掌?」挑眉笑道。
景霞跃回以同样的表情。「我比较想买些月下香回去拌酪梨酱,独自慢慢享用。」
松亚杰潇洒一笑。「那就得到仓库街一带的花店买——」打住嗓音,视线移往温映蓝手上的花束,他转道:「还是你恰巧在这儿遇上映蓝,正要跟她买?」
「买仙人掌干么?」景霞跃没回答,温映蓝先出声问:「亚杰,爸爸做什么叫你订仙人掌?」
松亚杰握住她的手,往布置得像沙漠的市场入口走。「老师要送仙人掌给方老师,恭贺她发现——」
「送给妈妈?!为什么不订花?」温映蓝凝眉叫道,顿足不走了。
松亚杰回头,一脸温柔地看着温映蓝。「那是他们之间的情趣,你应该很了解——」
「他们总是这样挑衅、带刺!」温映蓝生气地甩开松亚杰的手,旋身远离仙人掌市场。
「映蓝,早点回船上!」松亚杰叮咛喊道:「老师安排你两天后回义大利,记得把行李准备准备。」
温映蓝没在听,走到市场外那堵番花攀缠的墙。景霞跃没离开,坐在一颗大黄石上,抽着烟。她过去,昂起微愠的骄傲美颜,问他。「还要去哪儿?」她也要走走聊聊!
景霞跃沈默地站起,往船管处方向迈步。两人一前一后通过「胜利广场」,谁也没等谁,谁也没追上谁。直至走入商家成排的街道,他停下来丢烟蒂,她才站到他身边,说:「景霞跃,你的父母是怎样的人?你母亲会亲手烤饼干、做蛋糕给你吃吗?你父亲会不会在你睡前说故事给你听?」
景霞跃盯着她,以一种不能说是温柔却令人费解的和善眼神。久久,他才开口,说:「请借我一点钱——」
温映蓝愣住。
景霞跃只好往下解释。「刚刚买了花、买了taco饼和石榴汁,我身上已经没钱了。」
这好像在怪她——天外飞来一笔莫名其妙事!温映蓝忘了问过什么、忘了前一秒拉里拉杂的情绪,美眸冷瞪景霞跃。
他摆无辜笑脸,说:「可以吗?」
她别开美颜,掏钱给他。他感谢地接过手。她迳自先行,以为他就在后头跟着,不知过了几家店,橱窗闪射的,只有孤影。怎么今天逛这一带的人如此少?她回首,想起今天是大多数当地人上教堂的日子,有些店会一整天休业,难怪街道清寂。她看不见那个男人的身影。他居然借了钱,没一声告别就走。
闷怒一点一点涌上心头,就在她转身之际,那个可恶的男人从一家店里走出来。温映蓝定住身形,等他过来。
「你曾经半夜闹牙疼,哭找牙医吗?」景霞跃俊颜带抹看似不正经的笑,把手里的玻璃罐交给她。「我六岁时曾经如此,到现在还很感谢那位美丽的金发牙医阿姨……」
温映蓝呆睨着玻璃罐里,满满的金宇塔形彩色糖果,好一会儿,抬眸对上景霞跃。
那抹不正经的笑已沈入黑眸底,他的目光深敛,看着她。「你应该不会想踢街头足球吧?」
温映蓝低下脸庞,打开盖子,拣了一颗糖放进嘴里,甜味从舌尖扩散,她说:「景霞跃,我就要回义大利了,你如果想和我去游泳,我们最好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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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还有时间的确可以那么做。她的脚伤不会是问题,偏偏船管处的高分贝扬声器传递消息来作对——要停泊十二号码头那两艘大船的所有相关人员,即刻回船艇报到。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总不可能临时起锚吧?
松亚杰订好仙人掌,循原路回码头,再次遇上景霞跃,与温映蓝。他牵住温映蓝,看她怀里花束仍在,就对景霞跃说:「看样子,映蓝不想把花卖给你。」又说:「开会时,葛长官提到大爵士今日要来——」
景霞跃神情闪掠。这事无法冒险了。他看一下温映蓝,再看松亚杰,道:「先走了。」与他们分道回码头。
她明了他要走小路,走小路比较快,不过,她不熟那条路,走入可能会迷乱方向。温映蓝美眸沈凝手中玻璃罐里,七彩绚烂的糖果,昏晕昏晕地,好似在梦里。
「大爵士检阅Bluepass,最讨厌等人,但愿霞跃赶在他直升机降落前回母船。」松亚杰说话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大爵士要来!她听过Bluepass老板,但从没见过。这人要来,身边是不是带着玛格丽特公主?
温映蓝瞬忽加快脚步。松亚杰诧异。「怎么了?映蓝?走这么快……」几乎要用跑的了。他跨大步。「脚伤要注意——」
「已经好了。」温映蓝回道。Bluepass专业潜水人员受伤用的顶级医疗品包敷下,当然痊愈得快。
他走小路,是要赶上第一时间见玛格丽特公主!
她也已经迅速登上船艇舷梯。
「你别再生气了。」说什么脚伤好了,松亚杰更不可能放心,非要温映蓝缓一缓。「老师和方老师向来是那样相处……」他拉住她,认定她还为父母奇待的感情交流方式愤怒。「不是每一对情人都适用鲜花糖果巧克力——」
温映蓝愣了愣,终于定下步伐,使得松亚杰的声音也停顿。
一会儿,他又道:「我也只送过你羊齿蕨,你讨厌吗?」
温映蓝视线徐徐流转,瞟望松亚杰的脸。
「你如果讨厌,回义大利后,记得把它铲除。」松亚杰笑了笑。
「亚杰,」温映蓝歪着头。「你在说什么呀?」嘴里的甜味化得微小了,她又打开玻璃罐,取一颗宝石般的糖含下,起脚绕到主甲板。
「回来了?」温煴看着一个多小时前生气离去的女儿手抱花束和糖果归来,眼神安沈,说:「过去打个招呼。」
考古队成员正一个一个通过接驳梯,到Bluepass母船去,松亚杰也上了梯级。最后,剩下她和父亲一起走。
Bluepass一群人集中于母船主甲板。有个穿着白衫、黑裤、长靴,背上拖垂一束三十公分、棕多白少、微鬈长发的男人,站在船首发表着什么。他就是大爵士,看见父亲出现,热络地握着父亲的手寒喧,一副老朋友相见欢模样。
「大爵士很适合与老师组野孩子摇滚团。」松亚杰靠近温映蓝身旁,在她耳畔说道。
大爵士看起来和她父亲年纪差不多,那么——
大爵士是否也有个和她差不多的女儿——玛格丽特公主?
温映蓝眼神流眄。Bluepass清一色男性队伍里,并没多出女性身影,但那男人也不在其列。是不是在舱房里陪玛格丽特公主?
「喔!你女儿也来了!」大爵士爽朗的嗓音荡漾开来。
父亲朝她叫道:「映蓝,过来。」
温映蓝凝神,走下围栏边台架,移近船首。
「很标致的姑娘!」大爵士眼睛一亮。
近距离一瞧,温映蓝心头震了下。大爵士那张混血脸庞上的蓝眼睛,跟景霞跃的左眼有点像!
「跟你长得不像,比较像你美丽的妻子!」大爵士拍拍父亲的肩膀。「孩子像母亲好,像父亲就糟,不好管教……」
「映蓝,跟长辈问声好。」温煴说。
「您好。」温映蓝颔首,心想,玛格丽特公主也有双蓝眸吧——那个超级大美女……
「叫映蓝吗?」大爵士觑了眼她手中的花与糖果,说:「去约会呀?对象不是我Bc的成员吧?」
温映蓝脸庞倏染红霞,摇摇头,退到父亲背后。
大爵士哈哈笑着,对温煴提出忠告。「我Bc成员个个是精力旺盛的浪子,你把女儿带来,可得看顾好。」
「两天后就要把她送走了。」温煴扯出很淡的笑容。
大爵士摆摆手。「还是很危险呢……」他开玩笑地说。
「她在这儿也待两个月了——」温煴视线瞟往站回松亚杰身旁的女儿,道:「你的成员们很规矩。」
大爵士挑眉,但笑不语,回首对Bluepass队伍前方的葛维铎说:「搞维修的那小子怎么不见人影?医疗舱那酗子呢?」
「海英请假回故乡——」
「你准他假?」大爵士语气严厉了起来。「人员生病受伤谁来医?」
葛维铎随即说:「与温老师合作,这点比较不影响。」他指向松亚杰。「亚杰医学资历比海英厚实。」
大爵士这才想起温煴队上有个奇葩。「那以后跟温老师合作,可以省下队医这条人事款项了。」
葛维铎微微背过身去,翻了一下白眼。
「维修的呢?」大爵士质问声又起。
葛维铎端正站好。「霞跃他……」皱了皱眉,不知该怎么帮那小子脱罪。去哪也没先报备,他都请船管处广播了,凭那小子异于常人的耳力难道还会没听见?
「算了。先散——」大爵士手一挥,说:「准备出海的工作艇人员,可以就定位了。」
葛维铎点头,开始指示部属们。没一会儿,该工作的小辈,全走了。
大爵士这时才问温煴。「你的手伤怎么回事?」
温煴眉头一锁,瞥了眼还没离开的女儿。
温映蓝拉长着耳朵在听。她也想知道,父亲昨天怎么回事?但父亲似乎不想让她知道,她便往栏杆旁站,看着这艘巨大母船底舱滑出三艘工作艇,在海面待命着。螺旋桨卷浪声、其他码头传来的汽笛响、偷渔获的海鸥嚣张鸣叫,她没有景霞跃的好耳力,听不见父亲跟大爵士说了什么。
「冬耐带学生一向那样,他觉得是信任……也许有不妥,但你也没必要和他闹僵——」只听到大爵士笑着昂声说了这些。
「维修人员报到。」一个嗓音在海风撩动她发丝时抹平所有杂声。
温映蓝回首,走小路的男人映入她亮晃晃的眼帘。阳光好刺。她眯了眯美眸,再睁开,看见男人的右手臂有一条血痕。
「你搞什么?」大爵士喊道。
「走了一条危险的小路,遇上抢劫。」男人无所谓地笑笑。「花了一点时间把那贼匪逮进码头警局,晚回了——」
「你是不会先处理一下伤口吗?」大爵士掏掏裤袋,丢了一块布巾。
景霞跃接住,随意压在血痕上。「想说你要来,得赶快回船艇,何况,船上医疗比这儿的医院更先进可靠,海英会帮我处理——」
「那酗子回家乡度假——」
「什么?」景霞跃挑眉。「大爵士阁下,」语气慎重了起来。「我这个样子——也可以回家乡度假吗?」抬了抬布巾渗血的右臂。
那道伤显然不小……温映蓝走近父亲身侧,看着两位长辈正前方、腰杆打直、昂挺胸膛的景霞跃。
「你真要回家乡,我一定准你假,你外婆一直在找——」
「我在这儿供你差遗。」景霞跃僵硬地打断大爵士。
「霞跃这伤,我看……让亚杰来处理。」温煴说着,回头要女儿去叫人。
「亚杰乘工作艇出海了。」温映蓝开口。「我可以帮他——」语未了,对上男人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她觉得,他的伤也许没那么严重。转过身,她往接驳梯走。
脚步声跟在后头,她一步,他一步,像在相互呼应,直至海洋考古船甲板。
温映蓝脚跟一旋,面对站在接驳梯起阶的景霞跃。
他还没落定双脚于海洋考古船。「温老师和大爵士还有些话没说完。我的伤麻烦你了——」这话有点客气。
「你们船上没有其他人吗?」她却不太友善。
「大部分的人与亚杰他们一起出海了。」他掀看布巾下的伤,血痕朝手腕蜿蜒。
温映蓝颦蹙额心,伸手将他拿布巾的大掌按回手臂上。「你刚刚为什么笑?不信任我?那你就叫玛格丽特公主帮你弄!」
景霞跃黑眸闪过光点,挑扬一边唇角。「玛格丽特没来。」
她仰高脸庞,挟在怀前的花和糖果差点掉地。他提起右掌帮她托捧。「你想见玛格丽特吗?」认真地问。
温映蓝收回叠在他左手背的柔荑,把糖果罐交给他。「拿去送给你的玛格丽特公主。」她扭头要走。
景霞跃拉住她的手腕。「玛格丽特不吃糖。」玻璃罐兜回她怀里,他说:「我这伤真的很痛,先帮我处理好吗?」可怜兮兮。
温映蓝美颜掠过犹豫,让他又痛了一会儿,才说:「你们Bluepass的医疗品可以让伤好得较快。」
也是。伤好得快一点,明天或许就能去游泳。她两天后要走,可没多少时间能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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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一天两次。
一罐亮晶晶的berlingot,来自法国,但不是在法国买的,被她放在床头窗台,与插月下香的可爱楔瓶并列。
温映蓝睡醒固定吃一颗,偶尔坐在窗边看书时吃两、三颗。四天过去,那玻璃罐里只剩五颗糖在滚动。
温映蓝把景霞跃向她借钱买给她的糖果罐打开,看着窗外朝霞镶嵌云浪滚卷海平面,取了颗糖,含入嘴里。一天又从甜味开始。
那日,她处理他的伤时,他告诫她吃多会蛀牙。她才知道他安这个好心——要她尝尝他小时候的牙疼滋味!
这个男人,陪她父亲走走聊聊——踢足球,陪她走走聊聊——送糖果。
他还没把钱还她呢!是她仍未离开,所以不急着还,或者存心赖帐?
因为母亲要过来,父亲延后她回义大利的日子,让她与母亲同行返家。
她在这儿又多了十次蓝海浮悬橘日可看、多了十次午后骤雨阴霾可体验、多了十次蝙蝠大军飞袭银月可惊叹。这几日,至少一天两次,她和那个男人去冒险,大胆地裸足走木麒鳞断崖小径,大胆地裸身潜入海蛇出没的海底洞穴。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怪物了……
烦恼,又贪恋,她的心,真如他说的——很大。
她喜欢羊齿蕨古生物,憧憬母亲亲手做糕饼、父亲讲床前故事的生活,同时耽溺于嘴含berlingot脚踝被海蛇缠住的冒险。
每天,她冒险回来,会发一、两封邮件给荷庭,告诉他,她很想他,过些天,她要回义大利,希望到时他也已经结束寻找写作题材的旅行日子,从冬耐叔叔的研究船返家,她会像以往那样,上他们家,和品寒阿姨一起烤饼干、蛋糕,当然,她也会尽快学会他爱吃的葡萄派做法。
发完信,冒险得到的激越快乐沈淀了下来,她会把心思放在课业上。她模拟好了史前鳄鱼进化及散布的时间与模式,开心地跟亚杰讨论,亚杰又提供她一点意见参考,让她的报告更完整。
「天亮了吗……」背后传来打哈欠的慵懒浑沈声。
温映蓝把视线从窗外海景移开,回身,凝着赖在她床铺的男人。
他睁开一蓝一黑的眼睛,眼罩就丢在她枕畔边。她拾起眼罩,拍打地放上他的胸膛。
「你快走。爸爸他们随时会回来——」
「今早不去游泳吗?」景霞跃揽下她柔美的娇躯,吻她无情赶人的嘴。「你好甜……」舌尖挑撩她,大掌抚摸她的臀、她的背。
温映蓝柔荑朝后抓开他的掌。「昨晚已经游过了……你快滚啦——」
他勾夺她嘴里的berlingot,离开她的唇,翻身将她压在床枕上,吻她的下巴、纤颈。
她全身颤栗,扯他的发。这个坏家伙,趁父亲他们昨晚未归,潜入考古船偷袭她。
父亲说母亲今日会到,他不想在她来时前往沈船遗址进行文物打捞,今日的工作提早至昨晚。他们搭Bluepass工作艇,全员出发,留她守船等母亲。母亲未来,她先等到这个欠钱不还的无赖。
她发出虚弱的娇吟。这个男人坏透了——他手臂受伤时,她还帮他敷药、打破伤风呢,他却诱惑地问她想不想知道父亲同大爵士说了什么关于冬耐叔叔的事,她很想知道啊,可没他的好耳力,他便详细地在她耳畔述说,假装好人做到底,其实是条件交换似地吻她、抚她,于庸医不在的医疗舱里,要了她一回……
她觉得自己掉入冒险的陷阱。
脚踩进了海蛇窝,中毒了,麻麻痒痒地,无力抽回。
「讨厌……」她娇喘。
他知道,她喜欢这样,喜欢他吻她可爱的地方。
「别这样……」她挣扎。
他知道,她要他继续进击。
伤都痊愈了,好不容易才有时间精力,多做冒险。
他托拥她,律动起晨间节奏,一手朝窗台玻璃罐拿糖,送入她微启的湿润红唇里,又吻她。
温映蓝晕迷了,难以拒绝——
真正甜味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