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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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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在细雨中,他们从铁塔沿着塞纳河一路走到圣母院。

两个人的巴黎,竟是如此不同。

在鸽子展翅飞翔、圣歌悠然响起的圣母院,与来自各国的游客擦身而过,厉文颢忍不住拥紧怀中的她,低头亲吻那软凉的红唇。

她尝起来有秋雨的味道。

视野成了一片迷蒙。他们依偎在一起,无论何时,手都紧紧牵着对方。外人眼中,俨然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人。在香榭大道漫步,每一家咖啡座都像在引诱着他们驻足。厉文颢想买杯热咖啡温暖她的手,赵湘柔却执意要去帮他挑选一条围巾;反正,大道上全是精品名牌旗舰店。

“为什么一定要买?我并不冷啊。”

赵湘柔别过头,半晌,才闷闷地说:“要掩盖我施暴的痕迹,可以吗?”

他笑了。敞开的衬衫领子内,确实可以看见她昨夜留下的杰作。他不在乎让全世界看见,但既然她坚持要买,他会顺着她。

携手走进看得顺眼的名店,衙围巾,她不肯让他付帐。两人推了半天,厉文颢的皮夹不小心滑落,赵湘柔眼尖,立刻看到里面的照片。

“这是什么?”她抢先一步捡起来。厉文颢要拿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一张很久以前的照片。里面有他也有她;他很胖,她很傲。

厉文颢大概刚到美国吧,还没瘦下来;相片中的他坐在沙发角落,简直像是背景;而相片中央是赵湘柔,年轻、貌美,表情却一脸无聊,活生生是个被宠坏的、不可亲的小公主。

“你怎么有这张照片?”她诧异极了,连店员把包装好的围巾送过来,都忘了要接过。

厉文颢接了纸袋,牵着一脸不解的大小姐离开名店。赵湘柔不肯把皮夹还他,继续追问:“这照片到底是哪里来的?”

“好像是罗可茵去美国找你玩,我们一起吃饭时,随便照的。”他回答。

她依稀想起来了,好像真的有这回事。罗可茵在台湾读大学,放长假时来过美国找她玩。可是,她一点都不记得他们曾经三个人一起吃饭过。

事实上,她不太记得厉文颢当时在做什么,又是什么样子。印象中,他非常安静,有事找他一定找得到,非常可靠;但从来不麻烦人,也不引起注意。

“你是什么时候瘦的呢?思婕来跟我住的时候,你已经不是这样了啊。”她看看手上的照片,又看看眼前高大结实的俊男,差距,居然有这么大。

“当然。”他在微笑。“这照片是你升大二的暑假时拍的,而程思婕是你大四那年才跟你住在一起。”

她大四那年,原来住的公寓租约到期,她父亲投资新买的大厦单位又还没盖好,没办法立刻入住,赵湘柔才搬去跟刚好在找室友的程思婕住了一年。

她们本来只是点头之交。厉文颢帮赵湘柔搬家时,她记得很清楚,才打了照面,程思婕就对她说:“这是你弟弟吗?好帅喔!你爸妈一定是俊男美女,才生出你们这对姊弟,也是俊男美女。”

“他不是我弟弟,他比我还老!”赵湘柔没好气地回答。两个女孩从此结下梁子,斗嘴斗了好多年,仍乐此不疲。

所以,才一年多的工夫,厉文颢就从胖子变成帅哥?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只是用功读书,少吃一点,努力运动而已。”口吻非常轻松愉快,俨然是“乐活”的提倡者。

“为什么?”

“因为要配得上你。”他简单地说,把照片连同皮夹收回来,用围巾换。

赵湘柔捧着被塞到手中的柔软温暖围巾,傻傻地望着他。而他略弯下腰,凑到她面前,微笑催促:“帮我围上,好吗?”

围巾披上了他的颈,他握住她的双手,以吻致谢。

“这张照片……”为什么带在身上?她的问题融在他的唇间。

“只是用来提醒自己,不要松懈。”他说得云淡风轻。

她任由他牵住手,两人继续在秋天的午后漫步。

落叶、雨丝、路旁咖啡座香醇的气息、如织的游客……他们仿佛置身电影场景中,诗情画意。

“我以前并不可爱。”走着走着,她困惑地再度提问。

“现在也差不多。”有人又被狠狠捏了一下,笑着挡住施暴的小手。“我的意思是,不论胖瘦,你对我的态度一直都没有变。对于朋友也是一样,只要认定了是好友,你从不计较,也从不吝于关心。”

“我有这么好吗?”赵湘柔不敢相信。

“有。”他笃定地点头。“罗可茵是你的高中同学,到美国后你们依然一直保持联络,没有间断过。程思婕谈恋爱、失恋、又谈恋爱,你总是待在她身边,虽然你关心她的方式,我不是能完全理解……”

而且,她没有把孤身去到美国的厉文颢丢下。虽然她嘴巴很毒,一天到晚嘀咕又放狠话,但美丽带刺的外表下,却有一颗柔软温暖的心。

“可是,我对何敏华很不好。”她提出反证。

“你只是不理她而已。而且,何敏华这人白目,明知施某人是你男友,还是照抢。”厉文颢看她一眼。“不过这也告诉你,真正爱你的人是不会被抢走的。施学长跟她是天生一对。”

想到那个读到博士班却不会处理生活琐事、成天醉心学术研究以及古典音乐的前“男友”施先生,赵湘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学长确实跟敏华在一起会比较好。何敏华别的不说,照顾人是很拿手的。我就差很多。”

“你让人照顾就好了。”厉文颢轻描淡写。

而这些年来,照顾她的,就是厉文颢。

她握紧他的手,沉默地任他带着,一路走下去。在异国街头,走过潮湿的石板地,走过层层落叶,漫无目的,只是闲逛。驻足时他总是拥着她,在转角或公园长椅上暂坐时,他会突然轻声叫她;等她抬头,便会迎来温柔的吻。

甜蜜缠绵,如胶似漆。

巴黎的最后一夜,他们依然共同分享彼此的体温。在他怀中静静依偎,赵湘柔安静得令人担心。

“怎么了?还在想罗可茵的事?”他的大手依恋着肌肤触感,轻轻滑过,像在抚摸珍贵的艺术品。

他敏锐地知道,这一整天,大小姐心口都像被石头压着,始终不开朗。

果然,她默默点头。

“我如果有像你说的那么好、那么重视可茵,就应该试着接受、甚至祝福她的选择,不是吗?”赵湘柔埋在他宽厚胸口,喃喃说着。“可是……我还是做不到。我真的不是个好朋友。”

“先别把自己逼得太紧,给彼此一点时间,怎么样?”厉文颢建议着。

她不作声。

好久好久之后,才听见她闷闷的嗓音传出来:“……没办法想象可茵当我继母。真的没办法。”

她居然烦恼成这样!厉文颢简直想大笑出声。不过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着想,他还是不笑为妙。“大小姐……”

“我爸不是好男人,他一辈子都在追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根本不可能好好定下来。可茵条件好、个性好、身材好、头脑好,什么都好,不能浪费在我爸这种人身上。”她真的很苦恼。

“你不气她瞒着你了?”

“剩下一点点。”她坦率得可爱。“不过也难怪,这件事实在太诡异了,居然老不修到去追女儿的朋友。我就知道我老爸有一天会做出令人无法置信的丢脸蠢事,果然。”

厉文颢则是很感动。到了这个时候,赵湘柔还是处处为自己的挚友着想。生气永远气不了太久,刀子利嘴却是豆腐心肠,这就是令他着迷的美丽公主。

“事情一定会解决的。先别烦恼了。”他忍不住俯下头亲吻她苦恼紧锁的眉目。

接下来,用令人脸红的方式转移她的注意力、消耗她的体力,让她能在回家前夕好好睡一觉。

巴黎虽美,但终究不是家。他们还是要回去的。

夜深,人静。单张床上,双人紧紧相拥,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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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台湾,他们立刻分头进办公室工作。

厉文颢不怎么介意,他心情非常好。大小姐接回来了,其它都不重要。

步履轻快地走进董事长办公室,只见赵董事长一脸铁青,毫无平日轻松潇洒的神态。秋日的台北阳光普照,还是夏末风情,气温不低,办公室里却有如巨型冰箱。

“你总算回来了。”不等他出声招呼,赵董事长已经冷冷开口:“你那天说要去接湘柔,我以为是到机场去接。”

“我是去了机场没错。”厉文颢恭敬回答。

“你没说是要去搭飞机、飞到法国去接湘柔!”赵董事长一怒起身,声色俱厉地质问:“你一去就待了四天才回来,打手机不通,也没留下联络方式,住哪里也没讲,这算什么?”

“我跟大小姐住在一起。”

此话一出,赵董事长、连同原本就在办公室的两位资深秘书,都一起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你……”

“同一个房间。”他还不怕死地补充,只差没说“同一张床”了。“如

“你不气她瞒着你了?”

“剩下一点点。”她姻一率得可爱。“不过也难怪,这件事实在太诡异了,居然老下修到去追女儿的朋友。我就知道我老爸有一天会做出令人无法置信的丢脸蠢事,果然。”

厉文颢则是很感动。到了这个时候,赵湘柔还是处处为自己的挚友着想。生气永远气不了太久,刀子利嘴却是豆腐心肠,这就是令他着迷的美丽公主。

“事情二正会解决的。先别烦恼了。”他忍不住俯下头亲吻她苦恼紧锁的眉目。

接下来,用令人脸红的方式转移她的注意力、消耗她的体力,让她能在回家前夕好好睡一觉。

巴黎虽美,但终究不是家。他们还是要回去的。

夜深,人静。单张床上,双人紧紧相拥,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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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台湾,他们立刻分头进办公室工作。

厉文颢不怎么介意,他心情非常好。大小姐接回来了,其它都不重要。

步履轻快地定进董事长办公室,只见赵董事长一脸铁青,毫无平日轻松潇洒的神态。秋日的台北阳光普照,还是夏末风情,气温不低,办公室里却有如巨型冰箱。

“你总算回来了。”不等他出声招呼,赵董事长已经冷冷开口:“你那天说要去接湘柔,我以为是到机场去接。”

“我是去了机场没错。”厉文颢恭敬回答。

“你没说是要去搭飞机、飞到法国去接湘柔!”赵董事长一怒起身,声色俱厉地质问:“你一去就待了四天才回来,打手机不通,也没留下联络方式,住哪里也没讲,这算什么?”

“我跟大小姐住在一起。”

此话一出,赵董事长、连同原本就在办公室的两位资深秘书,都一起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你……”

“同一个房间。”他还不怕死地补充,只差没说“同一张床”了。“如果董事长联络到大小姐,就一定找得到我。”

赵董事长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两字来形容了,而是一种难以描述的猪肝色。他压抑着火气,先挥手吩咐两位秘书出去。

大门关上,偌大办公室陷入死寂,一老一少遥遥相对,仿佛两头狮子在互相打量着对方,暗自忖度衡量着局势。

赵董事长率先开口,尚称冷静。毕竟在商场上打滚多年,没有让情绪盖过理智。

“我当初栽培你,是让你当湘柔在美国的伴读。”

富家子弟出国读书,讲究一点的,安排认识的人一起上学、照应功课,这不算罕见。而厉文颢多年来也非常称职,不但照顾好赵湘柔的功课,连自己的学业也没有马虎掉,在现代伴读界可说是数一数二的人才。

但伴读伴到床上去了,这……

“董事长,别说您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风险。那未免太天真了。”厉文颢非常尽责地指出。

“当然有。所以我本来安排的是何敏华,结果湘柔跟她处不来。”董事长看他一眼。“她跟你倒处得来。只是,我高估了我女儿挑男人的眼光。”

“您觉得大小姐眼光差?”厉文颢笑笑,年轻而英挺的脸上充满自信。“我五年就顺利拿到工程学士加商管硕士;工作上,则是您一手训练出来的。您若不承认我的能力,就不会让我做这么吃重的工作了。”

多年来的努力几乎都浓缩到这几句话里。

这招高,责任全都推到董事长自己身上。不能承认自己挑选、训练的人不好,但也不甘愿承认他配得上自己女儿。进退两难。

赵董事长气闷,那双跟女儿很相似的漂亮眼眸,眯细了打量着他。

“本来已经决议要升你当副理的,现在我得要重新好好考虑了。”语带威胁。“就算是你,也不能随便旷职。这工作态度……”

“出发前我已经把工作都安排好了。扣掉周末,前后只请两天假。至于董事长私人事务的部分……”厉文颢笑笑,还是很客气。“是把大小姐带回来比较重要,还是帮您安排约会重要呢?我斗胆,擅自作了决定,不知道董事长的看法如何?”

老狮子咬牙切齿。早知道这小子一肚子机关,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倒过来全用在对付自己身上。

就是看中他的沉稳可靠,才会把重任交托给他,结果现在到底是该庆幸自己眼光神准呢?还是怪自己看走眼?

“董事长不介意的话,可以开始工作了吗?”厉文颢扬了扬手上的文件,尽责地提醒:“这些是要请董事长过目的公文。重点已经帮您划好,等一下十点开会的时候都会讨论到。”

趟董事长还是冷冷瞪着他,完全不复平日的亲切洒脱。“我还没有同意,你不用高兴得太早。要是让我知道你是为了赵氏才……”

这种台词,从一个风流倜傥的老帅哥口里讲出来,还真不搭调。厉文颢差点笑出来。他忍住了,只是嘴角微扬。

“请董事长放心。不只您,就连大小姐也还没有完全接受。”话虽如此,但他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赵氏的资产分布我非常清楚,您没有付我足够的薪水让我能自由买进赵氏股份。而且,若真的想要搞鬼,我在董事长手下就可以动手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虽然听了刺耳,但也是事实。短短一年不到,厉文颢已经无声无息地让自己变成核心人物,赵董事长大部分的决策都要经过厉文颢,他若有心搞鬼,早已经开始了。

“既然如此,你到底为何如此大费周章?”赵董事长不悦地反问。

厉文颢只是微笑不语,英俊却沉着的脸庞,有一瞬间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神情。

不过只是一闪即逝。他随即改变话题,认真问:“董事长,关于等一下要讨论的次一季采购预算,您究竟需不需要先看一下报表?”

“当然要。拿过来。”董事长黑着脸说,一屁股坐回皮椅上,又从资料中抬眼盯住他。“你该不会早在美国的时候,就已经瞒着我,跟湘柔在一起?”

“没有。”这是实话。暗恋不算。“不过,就算真的有,董事长能怎么样呢?回到过去叫我们分手?还是逼我现在立刻娶大小姐?”这也是好问题。

再度被说得无法回嘴,赵董事长一肚子不爽地埋头处理公事。

半晌,又抬眼。“那你到底为什么去巴黎?现在打算……”

“董事长,采购预算,七千九百万。”厉文颢不慌不忙的引导回公事。

暂时稳住了老狮子,接下来要加紧脚步,守住他的大小姐——

结果大小姐接到他电话时,忙得似乎没空档多讲两句,口气很匆促。

“晚上?我要加班。”

“加到多晚?可以让我去接你吗?”

她在他温柔而谦卑的询问中沉默了。半晌,才慢吞吞回答:“可能不行。我跟思婕约了在公司碰面,然后去她家。我要把去巴黎买的东西送给她。”

“那……好吧。”他不再刻意隐瞒自己的失望。所有深藏在客气表面下的情意,如今像潮浪般慢慢汹涌,再也挡不住。“明天,能不能见面?”

“……”她又沉默了,好像还嘀咕了什么。“明天我还是要加班。”

“后天?大后天?”他开着玩笑,虽然有点勉强了。“该不会说到明年耶诞之前都没空吧?”

“我……”吞吞吐吐不是她的个性,赵湘柔心一横,说了:“我是想,我们暂时先别见面了。”

“为什么?”问句平静,听不出情绪。

“我需要时间整理心情。”

“好。”他非常干脆,完全没有啰嗦。

“呃……真的?”反而是赵湘柔吃了一惊,讲话开始口吃。“我不是……跟上次不是……我的意思是……”

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

想到上次两人“酒后乱性”之后……一样是她主动提说要冷静,他也一样二话不说地同意,但此刻她却感受着完全不同的心慌意乱。

想到他深深受伤、却强自镇定的神情……赵湘柔的胸口突然冒上来一阵难言的绞痛,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提出任何附带条件。

“那就不打扰了。等你整理好心情,或有什么需要的时候,再找我。”他非常官腔地说完,非常有风度地道别,才挂了电话。

“啊,我……”心慌意乱的赵湘柔还要说话却已来不及,只听到电话切断的嘟嘟声响。

她没有看到的,是在办公室里,厉文颢平静按下切断通话键之后的光景。

下一秒钟,有人的手机呈直线往墙上飞出去。

哐琅!巨响瞬间,新颖手机完全报销。

“怎么了怎么了?”还在加班的其他同事夺门而出,冲过来厉文颢的办公室门口。“发生什么事?刚刚怎么了?”

他们很诧异地发现,一向只专心工作,优雅斯文,几乎没被看过情绪起伏的厉文颢,此刻脸色极度难看,额际青筋浮现,眼中则燃烧着怒火,全身紧绷站在办公桌旁,墙边则是被他摔烂的手机。

“厉特助,你没事吧?”“是下午的合约谈不顺利?”“还是采购预算的问题,跟财务部门没办法达成共识?这真的很严重吗?”

厉文颢挫败地耙梳过自己的短发,重重叹了一口气。“没事。”

“可是你刚刚……”

“真的没事。”他努力要恢复冷静,但嗓音跟握拳的手一样,气到微微发着抖,牙关紧咬,用力得让俊脸都有点扭曲。

同事们目瞪口呆。大惊之际,警惕之心油然而生——

厉特助,原来不是没有脾气。他发起火来,还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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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赵湘柔真的加班到很晚,也真的跟程思婕碰面,并不是随便找借口搪塞厉文颢。

“这是什么?Valrhona的巧克力吗?”程思婕接过赵湘柔递给她的纪念品,开心地问。

结果期待是名牌巧克力的愿望落空,那一小包沉甸甸的礼物拆开来,是一个不甚起眼的小罐,标签上写着Fleurdesel——

法国布列塔尼区出产的盐之花,号称是可以尝到法国南边海岸气味的顶级调味海盐,堪称礼轻情意重。

“你家郎老板会煮菜,这是买给他用的,叫他作菜给你吃。”赵湘柔简单解释,换来程思婕笑开了一张甜蜜的脸。

“你是最会挑礼物的人了。谢谢。”

因为赵湘柔总是把受礼者仔细放在心里,认真去挑选适合的礼物,而不是随便买点纪念品当礼数。

程思婕对那小罐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的看,一面不经心地顺口问:“那你有没有买明信片给可茵?”

罗可茵因为种种因素一直没有办法出国旅游;而赵湘柔从高中开始,每到一个不同的地方,都会记得寄明信片给罗可茵。若是实在太赶,只好匆忙选买一些美丽的风景明信片,写好了带回来直接当面交给罗可茵。多年来,这个习惯都没有改变。

这次一问,赵湘柔却没有答腔。气氛整个僵住。

“湘柔,你们……是不是在吵架?”弯弯含笑的眼眸,此刻充满了忧虑,还顺手抓起一个丝绒抱枕,搂在怀里壮胆,跟在赵湘柔身后,小小声地问。

“没有。”语气泄露了一丝怨怼。

程思婕想了想。“可茵惹你了?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应该是误会吧?”

“言下之意,难道是我无理取闹?”赵湘柔很“和气”地反问。

“哎呀,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嘛。”陪笑陪笑。“不过这实在很反常。你们都死党那么多年了……”

“你的手机在响。郎老板来查勤了。”赵湘柔打断程思婕的询问。

只见有人丢下抱枕扑过去接听,满脸甜蜜笑意。赵湘柔体贴地避开了,给他们一点空间,也省得自己听了胃酸逆流。

待回来时,程思婕已经讲完了,坐在床前地毯上翻看精致的明信片。赵湘柔一手一杯香喷喷的热咖啡,后面跟着一只眼睛闪亮、脚上有如装了弹簧的大狗。

大狗看到房间里有人,立刻奔上前去,准备好好打招呼一番。

“菲菲,坐下。不准舔思婕,没家教!”教训完菲菲,她把手上咖啡端给程思婕,自己也坐下了。“这是无咖啡因的,喝喝看,应该不会睡不着。”

“巴黎带回来的,我当然要喝。”接过之后,程思婕好奇。“这只狗是怎么回事?”

只见大型犬紧靠着主子趴坐下来,头就搁在赵湘柔的腿上,眯着眼,很舒服的样子。

“它喜欢咖啡。刚刚就是它一直闹着要,我才泡的。”原来不是要招待客人,而是因为爱犬的关系。

程思婕啧啧称奇。“没想到你不仅天良未泯,还很有爱心,别人的狗你都能宠成这样?”

“什么别人的……”想想也是,这明明是厉文颢的狗。赵湘柔有点气馁,嘴硬着:“我哪有宠,它可都是我在管教的,老头子根本不会教狗。”

“是吗?”程思婕笑咪咪。有人讲到“老头子”三个字时,难言的亲匿可是藏都藏不住,昭然若揭。“听说这次厉特助也去了巴黎,是真的吗?”

美眸一眯,转移话题:“听说你该回去了。郎老板在等你,是吗?”

“啊?要赶我走?”程思婕一脸失望。她勾过自己的皮包,给她看塞在里面的DVD,以及一包卤味。“可是我租了片子,想跟你一起看的。还买了卤味。我以为我们可以开睡衣派对,熬夜吃东西、看片子、聊天……”

睡衣派对。赵湘柔怔怔地看着笑容甜美的好友。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很讨厌睡衣派对?”她突然问。

“没有。为什么?”

赵湘柔轻轻抚着身旁大狗,一面悠悠叙述,关于小时候邀了要好的小朋友到家里开睡衣派对的情景。

就像在电视剧集或电影里看到的那样,几个小女孩穿着睡衣,聚在一起吱吱喳喳讲话,半夜出来探险,还溜到楼下大厨房找东西吃——

程思婕以赵家豪宅为背景,想象当时的状况,果然非常入戏。她很向往地说:“感觉很棒呢。然后咧?”

“然后,我们在厨房门口看到我爸很亲密地搂着一个女人的腰,正在情话绵绵。”看程思婕一脸困惑,赵湘柔耸耸肩,追加解释:“那女人是帮我准备睡衣派对、帮我招呼其他小朋友的人——我当时的保母。”

“哇!”程思婕吃了一惊,掩住嘴巴。“你爸……怎么会……”

“对,他就是一个这么烂的人。没改变过。”从她十岁起就知道了。赵湘柔精致如艺术品的脸蛋上没有太多表情。“所以,可茵跟他牵扯在一起,我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等一下!你说可茵……跟……伯父?”程思婕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毕这句话。“会不会是误会?”

她默默摇头。“不会。而且如果是误会,可茵最近这段时间的反常,又怎么解释?”

“你有没有问可茵?”

“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赵湘柔还是摇头,一脸寂寥。“而且我不敢问。如果她真的跟……我……我不知道……”

话音渐渐转弱,终至消失。说不下去了。

赵湘柔,也有如此胆怯的时刻。

因为对彼此太了解,所以才会这么困惑,才会如此为难自己。

换成你,你怎么办?

大狗呼噜呼噜地打起鼾来。赵湘柔一直在顺着它的毛,压得腿都麻了,也没有起身,一直坐在地毯上。宠狗宠成这样,真是夸张。

“那,你有没有问问厉特助的意见?他怎么说?”

赵湘柔冷笑。“他说,要我试着想象可茵当我继母的感觉。”

噗!刚喝了一口咖啡的程思婕,差点全部喷出来。

用力吞下去之后开始狂咳,一面咳一面问:“他他他……咳咳……他说这种话……咳……你让他活着从巴黎回来?”

“他带着很多内伤回来的。”说得理所当然,还带点骄傲。

安静坐在雅致贵气的小姐闺房中,身边环绕的一切都是令人羡慕的,但此房间的主人却很沉默,毫无欢颜。

“一定是误会吧。”说到底,程思睫还是不愿相信。她很乐观地说:“我相信可茵,她有理由才会这么做。你不要烦恼了,很快就会解决的。”

赵湘柔一直喜欢好友单纯、向上的个性。勇往直前,从不轻易认输。

她实在太累了,忍不住把头靠在程思婕的肩上,吐出一口长长的叹息。

“湘柔……”

“我知道。让我想想吧。我真的……需要时间思考一下。”

太多事了,变动太快,她追赶不上;何况,她应该是个不具思考能力的花瓶才对呀。

“湘柔……”程思婕又叫她。

“怎么样嘛?”

“你……”嗓音诡异,好像想笑又强忍着。“你这样会曝光喔。”

果不其然,靠在人家身上,加上衣领略开,胸前春光一览无遗。

“曝光就曝光。你没看过?”她们三个常常一起去泡温泉,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是……”程思婕真的在忍笑。“咳,在巴黎的时候,厉特助……有还手吗?你身上怎么也带伤?”

懒洋洋低头一看,赵湘柔立刻被雷打到似的坐正,还用力拢紧领口!连菲菲都被她惊醒,抬头困惑地望着突然发神经的主人。

可不是带伤,白嫩胸口上那一点一点的痕迹,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什么。

她反应没这么大的话,还可硬说是过敏;但像这样,除了“心虚”二字之外,没有别的解释。

那也不用解释了。赵湘柔气馁地转身拉整衣服,不声不响。

“谁打赢了?”程思婕非常不怕死,挨过来偷偷问。

“菲菲,这边,她有咖啡!”赵湘柔指着身后笑得好八卦的死党,对爱犬宣布:“赶快去喝,她还要带你去散步喔,赶快!”

养狗千日,用在一时。瞬间,刚刚还成抹布状摊在地上的大狗,立刻变身成自动洗脸机,它扑了上来,开始以疯狂的舌头与口水表达爱慕——

“走开!走开!救命——我不问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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