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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东野凝回到皇宫,站在东野鸿面前的时候,头发和衣服都已经被海水打湿。
这一天一夜的赶路、海上的颠簸,虽然让她疲惫不堪,但是她的眼神依然清亮。
而东野鸿看到她,显然非常意外,“哦!凝儿回来了?怎么?大败了我东野海军之后,良心不安,回来认罪了?”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陛下,我回来,只是想问陛下一个问题。”
“哦?千里迢迢赶回来,就为了问朕一个问题?”东野鸿戏谑地勾起嘴角,“说说看,朕可不保证一定告诉你答案。而且……无论答案能不能告诉你,你都回不去西凉了。”
她挺直背脊,并没有被他的话吓到,而是郑重地问:“请陛下告诉我,我的父母是否是我的亲生父母?”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又笑。“为什么这样问?”
“陛下只需告诉我答案,不用问我问题。”
他起身走下来,“和水无涯去了一趟西凉,你的脾气倒像是长了不少,口气也强硬了许多。水无涯和你在西凉拜堂成亲了吧?”
他的顾左右而言他并没有让东野凝上当,她依然用那双看似沉静的眸子久久地凝视着他,没有回答。
被她看得很不舒服,东野鸿咳了一声,背转身去。“好,既然你不惜丢弃丈夫涉海跑回来,朕就告诉你,你的父母……与你的确没有血缘关系。”
东野凝虽然一直在猜测这件事情的答案,但是乍一听到,依然震惊不已,像是被人打了一棍似的,愣了很久,才又追问。“那我的亲生爹娘是谁?”
却见他古怪地笑。“这个……我可不能告诉你。”
“陛下!”东野凝陡然提高声音,“您还要瞒我多久?为人子女,若这一生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至死都不会瞑目,难道天道人伦,陛下就不能体恤吗?!”
他哼了一声。“就是因为体恤你说的天花道人伦,朕才不能告诉你。凝儿,朕不会把你关起来,但是这一败让东野颜面扫地,朕也不能放你出来大摇大摆的行走宫中,所以从今日起,你还是棕你的雀阳宫,寸步不能离开。”
东野凝朗声说:“陛下明知道东野军会败,还要派贺连岂忧去攻打西凉,这次的失败,其实在陛下计划之中吧?却要我来背黑锅。”
像是被人点破心事似的,东野鸿一瞬间眸光锐利起来,又顷刻化为狡黠,“这也是水无涯告诉你的?哼哼,这样的人,朕当初真不应该给他机会逃跑。倘若他再落在我手上,我必然让他做一辈子东野的阶下囚!”
“机会转瞬即逝,您不可能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的嘲讽却让东野鸿笑了。“怎么?难道水无涯不要你了吗?这次跑回来,有没有和他商量过?”
见她陷入沉默,他立刻了然地点头。“哦,原来是私自跑回来的。这更好了,朕相信水无涯一定不会丢下你不管,只要他企图来救你,朕就绝不会让他再逃跑第二次!”
闻言,东野凝立刻心头揪起,也强硬地回应。“陛下若是如此,就是逼得我再次和他联手!这里是东野没错,可以有更强的战斗力,但是如果遭受损失,也会远远大过西凉那一仗的!”
东野鸿再度眯起眼,“凝儿,你居然也学会威胁朕了?怎么,你那点微弱的驭风能力,在朕的面前也敢班门弄斧吗?!是不是水无涯和你说过,朕身陷与北陵的战争之中,所以没有力气分身对付你们两个人?但是我希望他别忘了,东野有湛泸剑,向来百战百胜,从无败绩!”
东野凝却问:“那么,陛下和北陵作战的时候为什么不拿出湛泸剑?湛泸剑真的还在东野吗?!”
此话一出,东野鸿的脸色倏然大变,大声喊道:“来人!请风羽公主回雀阳宫休息!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她出宫一步!”
东野凝知道自己这趟跑回来是很愚蠢的行为,如果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在西凉住下,也许可以就这样平静的过完一生。
但是水芳蓉在不语殿门口和水无涯说的话,却一直在她心头缠绕。
他来东野是怀着什么企图?接近她,是为了情,还是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不愿意相信水无涯对自己是虚情假意,细细回想,从两人最初的认识,一直到他带着重伤的自己涉险跑回西凉,冲破种种艰难险阻,以月为凭,结为百年,还有西凉海面上的联手退敌,心心相印……若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真的?
留下那封信的时候,其实她心中一点底都没有,她知道自己回来,皇叔便不会轻易放她走,但如果她写诀别,只怕他会更快回来找她,她不想他以身犯险,所以她能安慰他的,只有这一种方法。
在别人眼中垂涎不已的驭风奇能,其实在她眼中一文不值,因为她一点也没有因为拥有这种能力而觉得幸福和快乐。
一切的痛苦和烦恼,都是因为这种能力,因为她的与众不同才出现的。
而赐予她这份能力的父母,又在何处?
被禁足在雀阳宫三日后,有一位“客人”来看她。
东野湘一见到她,就激动地拉住她惊呼。“我的天啊,你真的回来了?!我听说你从西凉回来时,还以为是他们胡说。”
“进来时没有人拦住你吗?”东野凝的语气却没有半点兴奋,而是淡淡的。
“没有,我说我来找你,门口的人就让我进来了,怎么了?”东野湘很不解的样子。
她淡淡一笑。“看来陛下是派你来传话的。”
“传话?”她依旧一头雾水。“传什么话?”
“将外面的情况告诉我。比如,贺连岂忧战败之后怎么样了?”
“他啊,别提了!”东野湘鄙夷地用手一挥,“这个叛徒!打不过西凉,战败回来之后,居然妄想勾结南黎对陛下施压,将东野割裂。还好陛下英明,及时把他抓住了,如今他被关在大牢里,我看他这辈子不仅荣华富贵没能再享受,就是太阳也未必能看得到了。”
对于这个结局,东野凝有些吃惊,但一细想,这一切似乎又印证了水无涯的猜测,也许,最初选择贺连岂忧成为东野军的首领,为的就是将他拉下马来。
这深深的皇宫中,每个人心中都藏了很多的秘密,大家各自戴上面具,彼此交往,就像一处处精心安排的大戏。
当东野湘一直在她耳畔不断说着这几日对她的种种关心和忧虑时,她的神情始终保持着平淡,直到东野湘推了推她,才回神过来。“凝,你怎么了?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湘,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能用风的?”她忍不住问。
东野湘顿时花容失色,吞吞吐吐地说:“我、我……”
“不必否认,我听到过你和别人提起,我想,既然我的事情不再是秘密,那我起码要知道,到底是从何时起,这个秘密不再是秘密了。”
东野湘垂下头。“我不知道是从何时起,只是听我父亲说过这件事,大概……五六年前吧。”
五六年前?那就是她入宫没有多久之后的事情了。
“所以,你才会和我做朋友?”她笑得有些凄然,“想知道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会不会是三头六臂?或者,从我身上,是否可以得到一些好处?”
她带着冰冷嘲讽口气的话,让东野湘的脸色倏地变得苍白,“凝,我……在你心中,是这么坏的一个人吗?”
“我不知道,我猜不出来。”她仰起脸,怅然地说:“我猜不出来人心。”
东野湘颤抖着,倏然抬起双手捂住脸,低低啜泣起来,转过身就要跑出寝宫。
就在这时,东野凝忽然像是被她的哭声触动到了,也转过身,将她一把拉住,紧紧抱住这位唯一好友的肩膀。
“湘,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你,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唯一的朋友。”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泪也流了出来。
两个女孩儿就这样忽然间抱头痛哭,惹得外面的宫女和太监都在寝宫门口探头探脑,生怕出了什么大事。
哭了好一阵,东野湘才又抬头,用手背抹去眼泪。“我不瞒你,当初接近你,是我父亲的意思。他说你的来历奇特,又有操控风的能力,我们俩年龄相当,要我多和你亲近亲近。可是,这并不是我和你做朋友的唯一理由,在我心中,你是一个最好的朋友。”
东野凝长舒一口气。“那么,请你告诉我外面真实的情况,尤其是西凉,这两日有什么动静吗?”
“西凉我也不是很清楚,起码目前没有听说他们有任何动静,那个水无涯……你们成亲了吗?”
东野凝点点头。
东野湘有些不好意思地主动招认。“我和你说实话啊,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也很喜欢他,但是听说陛下许婚在前,我就不敢妄想什么了,只希望你们能幸福。没想到后来又出了这么多的事情,那你……还能回西凉去吗?”
“我不知道……”沉默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湘,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帮我到文英阁去找一本书。”
“什么书?你说出书名来,我去找。”
“《兰心诗韵》。”
当《兰心诗韵》重新摆在面前时,她迫不及待地翻开这本书,一页页细细去读。
每一句诗词,每一页纸,她都不敢放过,但是来来回回看了两三遍之后,她依然没有从中看出任何名堂。
到底那个北陵的女人,和水无涯,想从这本书中找出什么秘密呢?
昨日小楼露重,夜深不觉酒浓。凭栏方知飞雪冷,任锁狐裘沉箱中。醉卧画堂东,夜凉花落惊风,辗转终宵无梦。今夜孤影无长伴,借问明朝何处逢?举杯影无踪。
这阙词让东野凝印象很深。那时候的东野兰位高权重,盛极一时,被四国敬仰,他也会有这样的惆怅和孤独吗?
那么今时今日的她,岂不是该有更深的孤独?
就这样又苦苦地熬了两日之后,东野湘带来一个让她吃惊的消息。
“凝,你知道吗?我们真的要和北陵联姻了!”
“和北陵联姻?!”她有点晕,“怎么联?是陛下娶北陵的公主,还是我们的公主要嫁到北陵去?”
“是陛下要娶北陵的女皇!”
她直觉这件事很不一般,急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年初我们两国有过几场交战,但是东野一直都没有大胜过,后来两国议和,据说北陵女皇居然向陛下求婚。有传闻说北陵女皇相貌很丑,所以陛下一直没有答应,但是这两日,两国已经内定了此事,只差张榜昭告天下了。”
“那北陵女皇若是嫁过来,北陵呢?”
“据说女皇嫁过来之前,会先传位给自己的弟弟,否则北陵皇室也不会答应的。但是两国的关系会比以前紧密许多是毋庸置疑的。四国之中,本来就以我们东野和北陵最强,最善作战,这一次联姻,实力无疑会再上一层,看来陛下是有一统四国之心啊!”
东野凝听得心中大急,若真是如此,那西凉岂不更危险了?如今她又没办法回到西凉去,水无涯那边是否得到了这则消息?他又该如何应对?
晚上,皇宫内院为这次联姻事成特地召开庆宴,东野凝被特令可以出席。她本不想赴宴,一是那些皇宫中的女人们难免会对她问东问西,或是指指点点,她懒于应付这些;二是她现在没有半点吃喝玩乐的心情。但是一想到参加宴会或许可以得到一些关于西凉的消息,又或许可以从东野鸿口中得到什么,所以仍是硬着头皮去了。
刚进入御花园,她就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原本热闹的园子陡然安静下来。
忽然间,遥遥地响起东野鸿的声音。“是凝儿啊,来,快过来坐在朕旁边,听说你回来这几天一直没有吃好,今夜可要好好尝尝这些北陵厨子的手艺。”
东野凝只好走过去,坐在他左手边,面前立刻有人摆上食物。但东野凝无心饮食,她倒了杯酒,端到东野鸿身边,说:“陛下,听说您要大喜了,我敬您一杯。”
“还是凝儿懂事。这满院子的人啊,没有几个赞成朕娶那个北陵女皇的。”他笑咪咪地接过酒杯。
东野凝低声说:“陛下的婚事,是为了情,还是为了利?”
东野鸿的手一顿,抬眼看她。
她继续说:“若为了情,我恭喜陛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若为了利,陛下,这并不是帮助东野强大的方法,北陵的赤多人真能靠得住吗?”
“呵呵,看来凝儿去了西凉一趟,长大不少,会思虑国事了。”将杯子端在唇边,他倏然地小声回话。“朕是为了情。”
她一愣,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但下一刻立刻说:“如果陛下是为了情,那普天之下的有情人,陛下是否都希望他们和您一样幸福?”
东野鸿狡黠地笑了。“你说的是普天之下的有情人,还是你和水无涯这一对有情人?你怕朕和北陵联手后,水无涯那边会招架不住吧?”
抿紧嘴唇,虽然没有回应,但是她紧张的神情却将心意表露无遗。
“如果水无涯是个男人,应该懂得如何以男人的方式和我对话,而不是靠你这个女人对我劝诱。就如同他心中如果还有你,就应该光明正大的到东野来把你抢回去一样。”
她急切地还要再说什么,突然间,夜空中响起一道嘹亮清越的笛音。
这声音高亢幽远,像是从很远的海上传来,又像近在身边。
所有人都是一震,东野凝只听到东野鸿讶异地低语。“是南黎之笛?!”
南黎之笛?她对这个名字有些了解。据说南黎国有一种特殊的青尾竹,乃是南黎的国宝,用这种竹子制作笛子,声音可达数十里之外,东野只有少数几支这样的笛子,这时候陡然听到这种笛音,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去,看看怎么回事!笛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东野鸿的脸立刻沉了下来,然后一挥手,“撤掉宴席,各位先请回吧,今夜会有些不速之客。”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很快就传来了报告。
在东野西边和南边的海面上,分别出现了大大小小上百艘战船,这些战般没有挂出旗号,所以还不能确定是谁的人马,但是以来的方向看,应该是南黎和西凉的人。
“凝儿,回你的雀阳宫休息吧。”东野鸿温柔地看着她。
但东野凝知道这份温柔的背后暗藏杀机,她很想再多了解一些事情,但是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留在这里了,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回雀阳宫,立刻有人关上殿门,将她与外面的世界隔绝起来。
她长叹一声,在漆黑的大殿中静静地站了很久,直到外面的风似乎吹开了窗户,夜风一下子灌了进来。
她走到窗边想去将窗户重新关上,陡然间,身侧有个黑影一闪,将她的肩膀和腰紧紧抱住!
她骇得差点喊出声来,却又一下子察觉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
“是……无涯吗?”她听到自己颤声问。
身后的人只是抱着她一动不动,也没有回应,但是呼出的气息证实了她的猜测。
“无涯,这里很危险,陛下派人看守住四周……”她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的。
身后男人的手轻轻袭上她的脸颊,摸到她的唇瓣。
他的手是温暖的,但她的唇是冰凉的。
“后悔了吗?”他终于幽幽开口。
“我……”她倏地哽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该怎么回答?她是后悔了,后悔不该私自做主离开西凉,回到东野。即使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又怎样?她还是她啊!但是她的任性,却使得他为她身陷险境,抑或许,还牵连了更多的人命为她牺牲,那也岂不是成了罪人?!
“海面上的人……”
“是西凉和南黎的战船。”他的话肯定了东野之前的猜测。
“为什么?”她焦虑地说:“你知不知道北陵和东野要联姻了?”
“我已经听说了。”他并没有半点讶异。“所以在北陵和东野联手之前,我必须让东野知道,南黎和西凉也绝不是任人宰割的刀俎。从今夜起,南黎和西凉正式宣布成为盟友国,二姊已经决定嫁到南黎,做南黎的太子妃了。”
“你二姊要嫁到南黎去?!”今晚的惊讶真是一个接一个。“她不是想做西凉的女皇吗?!”
“也许我之前想错她了。她说得对,我们两个人要的并不是一个王位和名份,我们要的,只是母亲的认可而已。”水无涯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走吧,我现在就带你走。”
“外面……”
“外面的酒囊饭袋拦不住我的。”他拉起她跳窗而出。
窗外就是雀阳宫的后院,那里有一道角门直通文英阁,而文英阁的外面就是皇宫的最外墙。
两个人穿出角门,刚刚奔到文英阁的楼下,四周倏地火把通明,人影幢幢。
东野鸿的身影就出现在文英阁楼下,他双手抱怀,微笑道:“水殿下,别来无恙啊。你这个调虎离山之计的确用得不错,但是不要忘了,同样的招数用一次还算新鲜,用两次就毫无意义了。我让你在我面前带走凝儿一次已经是破例,难道我还会给你第二次羞辱我的机会吗?”
水无涯并不慌张,而是拱手说:“陛下,承蒙你当日对我在东野的照顾,也多谢你将凝许配给我,所以我先礼后兵,不想和陛下动手。只要你放我们一马,我保证西凉南黎此后五十年都不会和东野为难。”
“哈哈,好大的口气!西凉几时变得这么强硬了?!你看清楚,这四周并没有江海,你的控水之能发挥有限,靠着凝儿那一点微弱的功力妄想和我斗的话,只怕你们会败得很惨。”
他笑得得意,但水无涯则露出一个更为诡异的笑,“陛下,这样逼我,是希望我说出东野的秘密吗?”
“东野的秘密?”东野凝不解地看着他,同时看到灯火下的东野鸿倏地收敛起笑容。
“你知道什么?”他似是还不相信,却又问得小心。
“关于凝儿身世、关于湛泸剑,我想我知道一些旁人并不知道的事情。如果我说我要以此做为我们平安离开这里的交换条件,不知道陛下愿不愿意和我做这桩生意?否则只要我们不能在今夜平安离开这里,明日起,这两个秘密就会遍传四海百姓的口耳之中。”
东野鸿登时脸色大变,大声下令。“所有人,都退到百丈之外去!”
倏然间,灯火撤去,人影散开,偌大的场子里只剩三个人。没有了灯火的照耀,这里又黑又冷,仿佛是所有秘密最好的潜藏之所。
“说说看,你知道了什么?”东野鸿阴冷地开口。
“凝,不是她父母的亲生孩子。”
“哼,这件事朕已经告诉她了。”
“她与陛下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水无涯抛出的这句话,让东野凝和东野鸿都大为震惊。东野凝压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东野鸿则脱口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她与陛下都会用风,这本不该是东野皇族外支能有的能力。我派人调查过,她出生时,她父亲东野长征将军正好在外打仗将近一年,她母亲怎么可能会生下她?除非她母亲不忠。但是世人都知道他夫妇感情深厚,以致东野将军战死沙场时,夫人不惜殉情相随,所以,凝儿一定不是他们亲生。”
“那凭什么就说她是我的妹妹?”
“东野先帝曾经在十几年前到海外游历,据说他带回来一个异族女子,非常喜爱,因为太后从中阻挠,才被迫将那个女子送走,这段韵事东野知道的人并不少。然后我又派人去查了那个女子的下落,得知她离开的方向正是东野长征将军镇守的关隘,她离去之后再无音信,而东野将军家却有了一个皇家血脉的女儿。这是不是未免也太巧了?”
“但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你也不会承认,是吗?但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或者你还要确凿的证据?我也可以去问问凝老家的人,更或者问太后陛下?也许她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消息的。”
“住口!”东野鸿勃然大怒,“朕绝不能容忍你在这里信口雌黄!”
斜睨着他恼羞成怒的样子,水无涯浅笑道:“陛下是个孝子,当然不愿意将父母一辈的事情变成街知巷闻的笑话吧?”
急速地喘了几口粗气,东野鸿又问:“你还知道什么?”
“东野的湛泸剑,只怕早已不在东野了吧。”
这是另一个让东野凝震撼不已的消息。湛泸剑怎会不在东野了?!那是东野的传国之宝啊!
“东野的湛泸剑,号称战之剑,百战不殆,还能召唤出东野的护国飞龙,多年前辉煌一时,曾经让东野雪在六个月内横来十二国。但是自她之后,这湛泸剑就好像消失了,再也没有人见过它的锋芒,以及护国飞龙的风采。”
“那是因为本国改变国策,不再以武力强国——”
“那陛下为何还要和北陵征战不休,又为何非要我国的定秦剑?为何迫不及待地和北陵联姻?”
水无涯的连珠发问,让东野鸿的脸色更加难看,沉默好久后才恨恨地说:“水殿下,朕当初应该在你踏入东野土地的时候就杀了你!”
东野凝惊得一把抓住水无涯的手臂,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两个男人都愣了一下,东野鸿看着她纤细瘦弱的身子坚强勇敢地立在水无涯面前,一瞬不眨地盯着自己,似乎很怕他要做出什么不利水无涯的举动似的,看着看着,他忽然笑了。
“凝儿,站得那么远干么?不过来叫一声哥哥吗?”
东野凝全身一颤,她从没有想过,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叔,会是自己的亲哥哥,而他这一句话,显然已经认可水无涯之前的猜测,也认可了她的身份。
但她全身僵硬,此时此刻,只想全力保住爱人的安全。
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东野鸿又道:“不必担心,凝儿,你看你丈夫这么心思缜密,诡计多端,我敢把你们怎样呢?这一夜之间,总不能把海上那几百艘战船全都灭了吧?过来,凝儿,我要和你说句话,说完,你们就可以一起走了。”
她心头一动,放开手,却被水无涯又一把抓住,只听得他冷冷地说:“你想抓住凝再来要胁我吗?”
东野鸿微微一笑。“朕虽然是个狡猾的人,但并不是一个卑劣的皇帝。”
东野凝也低声说:“不会有事的,你再信我一次,好吗?”
水无涯沉吟片刻,终于缓缓地放开手。
走到东野鸿面前,只见他凝视着她的面容,然后轻叹一声。“凝儿,你现在该明白我不告诉你实情的苦心了吧?”
“我明白了。”她点点头。自己是先帝的私生女,不被皇室承认,如果她公开了她的身世,太后还健在,必定不能容忍这样的丑闻传出。
“陛下并没有亏待我。”她由衷地表达了谢意。在自己的养父母去世时,他将她接入宫里,给了她本应属于她的公主封号,对她真的已经尽到了兄长的义务。
“父皇去世前和朕说了你的事情,朕不能让母后伤心,但是也不能让朕的手足、皇家血脉在外流落成为孤儿,所以朕接你入宫,封了你,代父皇养育你,唯一不能给你的,是一个光明正大、可以昭告天下的实情。这一点,你不会怪罪哥哥吧?”
“不,我很感谢了。”她屈膝一礼。
“朕今日会放你们走,不仅仅因为这则消息朕不想让外人知道,还因为湛泸剑的事情。”
“湛泸剑真的……不在东野吗?”她蹙眉问。
东野鸿没有点头,但是用眼神告知她了。“东野兰和东野雪当年先后辞世,湛泸剑就消失不见了。有传闻说是因为东野兰去世,东野雪伤心过度而将湛泸剑埋葬,也有说因为东野兰去世前临终留言,不愿意湛泸剑成为危害四国百姓的祸根,要求东野雪将它丢入大海中,总之,自此之后,湛泸剑再也不是东野的护持。”
“所以……陛下才要和北陵联姻,才要定秦剑?”
“也是,也不是。朕不能让其他三国有可以对付东野的法宝,对不对?至于北陵,那是朕心甘情愿的。”说着,又恢复了往常那种神秘的笑容。
然后他抬起头,大声对十几步外的水无涯说:“眼看北陵东野就要联姻,朕实在不怕你们西凉和南黎联手,但是出于仁爱,朕还是让凝儿和你一起回西凉。只是朕劝你们西凉最好安分点,别让朕逮到机会完成东野先祖留下的统一大业。”
水无涯走向前,将东野凝紧紧揽在怀中,“只要陛下没有灭国之心,西凉愿意独善己身。”
于是东野鸿幽幽地笑了。
水无涯也静静地笑了。
在和水无涯乘船返回西凉的路上,东野凝忍不酌奇的问:“你是怎么说服南黎和西凉联手出兵,震慑东野的?”
“这很简单。南黎历来是非常精明的,哪边风向不对,就立刻联合他国强壮声势。当初他曾经联合北陵的赤多人,现在看到北陵和东野联手在即,当然要联合西凉,所以,我没费多少唇舌。”
“你二姊是自愿嫁过去的吗?”
“我不知道,这是她的人生,没有人强求过。”
叹了口气,她第一千零一次觉得皇家子女很悲情,又忽地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从袖中抽出一本书。
“这本书……里面到底说了什么?”
水无涯低头一看,是那本《兰心诗韵》。他笑笑,“什么也没有,只是东野兰的诗集而已。”
“啊?那……为什么你和那名女刺客都要看这本书?”
“我看,是因为我对东野兰这个人很敬重,她看,也许是同样的原因吧。”
“那她去文英阁上找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你没发现站在文英阁上可以看得很远吗?”
东野凝想了想。“是啊,因为在宫内,文英阁是最高的建筑。”
“站在那里,可以将所有殿宇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最中间的玉龙殿。”
“玉龙殿?”东野凝脱口道:“那不是陛下住的地方吗?”
“是啊,她入宫,应该只是为了陛下而来。或许,她是推动北陵与东野联姻真正的幕后推手吧。”
低下头,东野凝又静默许久。
水无涯一指托起她的下颔,挑眉问,有些挖苦。“在想什么?不是又想逃跑了吧?”
她摇摇头,靠在他的胸前说:“回西凉后,要和你的母后及大姊在一起长长久久地相处在一起了。”
“怕了?”
“不,我在想,西凉那个地方并不是我们的长住之地。无涯,如果我说我想去外面的天地走走、看看,你不会觉得奇怪吧?”
“怎么会?这也是我的愿望,只是……我们要帮助西凉再强大一些,起码,要确定东野暂时没有进犯之心。未来有很多事情要做,就让天下,再等等我们吧。”
他笑得潇洒,说得大气,让东野凝心头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不管当初他到东野的目的是什么,对于她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只愿他们能像当初对月盟誓时说的一样——
今生今世,不离不弃,至死不渝。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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