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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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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般酒廊而言,「忘情水」的生意出奇的好,每日傍晚一过六点,人潮就开始涌进来,不到七点就客满了,因此,玛丽十分好奇,一个多月了,亚历山大为何总是能够占到角落桌位?

难不成他每天闲闲无事,不到六点就来占桌位?

「我订下了这个桌位。」

「订?」

「一个月三十万。」

噗!

玛丽立刻表演一手天女散酒给他看——用嘴巴,很可惜,她的喷射绝技还练不到家,第一次表演,满口酒喷不到遥远的那一方,反而全喷到自己身上了。

「三……三十万?」她一边呛咳,一边错愕的惊叫。「你冤大头啊你!」

「我喜欢这张桌位。」亚历山大体贴的掏出手帕给她,并招手要一杯白开水。

喜欢就可以用钱霸占?

干嘛不买回家算了!

「原来你钱太多了,送给我好了!」

玛丽没好气的抢过手帕来,低头胡乱擦拭着身上的酒渍,谁知亚历山大竟气定神闲地给她回了一句——

「你要多少?」

玛丽呆了呆,猛抬头。「真的要给我?」他真的钱太多了是不是?还是阿答嘛秀逗了?

亚历山大淡哂。「钱不给有需要的人用,又要给谁用?」

「那就送给那些穷人用啊!」玛丽啼笑皆非的大叫,手帕丢还给他,再抢来侍者刚送到的白开水。「穷人最缺钱了!」

「我有啊!每年一亿欧元捐赠给慈善机关。」

噗!

玛丽再次表演天女散水——喝白开水也会呛到,果然有一回经验就有差,这一口笔直又有力地直接喷到海峡对岸,准确地射中目标,无辜的中招者满头满脸的水滴,一脸错愕又茫然。

什么状况?

玛丽也傻住了,下一刻,她火速地把脸侧向一旁,嘴角在抽筋,「对……对不起!」声音也在发抖,旋即跳起来冲向盥洗室,「我上一下洗手间!」人还没跑出两步,笑声已爆出来,一路狂笑到盥洗室。

好吧!算他自找的。

亚历山大啼笑皆非的叹了口气,也起身到盥洗室。

十分钟后,两人先后回到原位,岂料玛丽一见到他的脸,马上又噗哧一下笑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谁教你老是要说那种会吓死人的话。」

「但那是实话呀!」亚历山大低喃。

吓死人的实话!

玛丽不甘心的瞪着他许久,见他始终以一副无辜的表情相对,不禁有点泄气,摇摇头,招手唤来侍者清理桌面。

「你家就那么有钱?」

「不穷。」

是喔!不穷的人每年可以捐出一亿欧元,那穷人就不是人了!

「不管怎样,钱不是给人这样乱花的,下次我们改在外面见好了!」说完就被自己刚出口的话吓了一跳。

请等一下,她在说什么?

她会到「忘情水」来,纯粹是为了找人听她吐槽抱怨,从没有深交的打算,所以她都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来,差不多两、三天或三、四天一次,而且每次都找不同人,免得人家会错意巴上来。

此外,在这种地方她也从不说出真姓名,吐槽了一整个太平洋,却连她真正的工作性质都不曾透露过。

她只想发泄一下怨气,可不想把一整个底都挖出来供人家传八卦。

但自从认识他之后,也不知怎么搞的,她竟然在不知不觉当中逐渐有所改变,从几天才来一次变成天天都来报到,有时候明明不打算来,结果时间到了,两脚未经主人许可就自动上路,上得她莫名其妙。

而且她向来都只跟那些「一夜朋友」吐露当日她所受到的怨气,「垃圾」倒光了就拍屁股走人,连多哈啦两句都不耐烦。

可是对亚历山大,她总是有吐不完的苦水,今天的说完了说昨天的,这个月的说完了说上个月的,今年的说完了说去年的,工作上的问题说完了就说学生时代闹的糗事,说得没完没了好像打算说到老,甚至还对他说出了一件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秘密。

秘密耶!

这辈子她只有两件未曾对任何人透露过的秘密,她竟然对他说出了其中一件,虽然比起另一件秘密来讲,这件秘密并不算太严重,可是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却告诉了他,一个认识才一个多月的男人……

她是哪根筋不对了?

甚至她还破天荒的一个多月来都固定只找他一个人「坐枱」,现在更糟糕了,竟然还想约他出去!

她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可以啊,到哪儿?」亚历山大似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平静如故。

「呃,到哪里啊……」脑袋里还是一整片困惑,玛丽拚命搔后脑勺想理出个头绪来,半晌后才下定了决心。「就路口那家星巴克吧!」管他的,想太多头会痛,就当交个朋友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真的,这家伙还满讨人喜欢的呢!

人长得好看不说,脾气好好又极有耐性,除了提到他自个儿的事时之外,总是噙着柔和的淡淡笑容,从来不打断她那连自己听了都很烦,超想海扁自己一顿的抱怨,不时还会提出一、两句中肯的劝词,设法要开解她的心结。

嗯,这个朋友还算有点「用处」,就交吧!

「一样明天晚上八点?」

「好……欵,慢着,我明天晚上要加班……后天吧,后天我休假,一起吃午餐吧!不过……」玛丽突然沉下脸去,阴森森的,有几分凶狠的味道。「我先警告你,你不可以说不认得我喔!」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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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纸袋静静地落在办公桌上。

「关大夫,家父的手术就请多费心了。」

办公桌后的关茜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看也不看纸袋一眼,冷淡的眼深沉地目注办公桌前的男人。

「请放心,那是我的责任。」

于是,男人点了点头后便告辞离去了。

对方一走人,可以下戏了,好像变脸似的,关茜冷漠严肃的表情瞬间化为眉开眼笑,伸手迫不及待地取出纸袋内的礼盒,打开盒盖一看——满满的现金,起码有三百万。

哈哈,贪财,贪财!

她急急转向电脑,移动滑鼠打开贫户诊疗的病历表,脑袋里已经开始在计算要如何瓜分这笔「手术红包」了。

健保不给付的医疗费用,对许多贫户来讲是支付不起的负担,尤其是需要长期医疗或长期住院的病症,他们多数只能直接放弃,眼睁睁的看着亲人受尽百般折磨后痛苦地死去。

幸好她是外科医师,可以收到手术红包,她全数用来替贫户布支付费用了。

半个钟头后,她已经解决掉三百万的红包,虽然还不太够,但至少上一季积欠的部分都付清了,至于这一季……

就欠到下一季再说吧!

再过十五分钟,她起身离开办公室去参加拜土地公会议,坐在八、九个医生之中,她顶了一下零度数的黑框大眼镜,拉拉暗灰色的老处女套装,又不耐烦地频频看手表,充分显示出她的不耐烦。

她的手术时间快到了,他们还在混什么?

「关大夫。」

「咦?我?」猝然被点名,关茜吓了一大跳。

「这里有两个case……」关茜的表舅——庞东启来回看两份病历表,犹豫不决,举棋不定,「好吧,这个交给你!」他终于把右手的病历表扔到她面前。

「可是我两个钟头后要替周老先生开刀……」关茜抗议。

「开完刀就去,之后,仇大夫会接手你的病人。」

「但晚上也有……」

「仇大夫会替你动刀。」

「不行啊,那是……」

「你到底还想不想保留星期六的贫诊?」

奸臣就是奸臣!

「去就去!」劈手抓来病历表,关茜恨恨起身。「我去开刀房了!」

「记住,别又给我乱发脾气了!」庞东启的嘱咐急追在后。「廖少爷病得十分严重,你要好好照顾他喔!」

结果,关茜去了不到三个钟头就回来了。

「一个病·得·十·分·严·重的家伙,」她咬牙切齿地吐出每一个愤怒的字眼。「还能够强行摸我胸部、掐我屁股、咬我耳朵,最后还要我陪他上床,好让他尝尝老处女的滋味吗?」

没错,那家伙是病得很严重,最好来一场阉割手术,彻底铲除「病根」!

「你又对廖少爷怎样了?」庞东启气急败坏地质问。

「我甩了他一耳光!」像要拍死蟑螂先生似的,关茜重重地将病历表甩在会议桌上。「最好别再叫我去了,否则我会当场替他动手术,合了他!」

「你……你……」

一根气得直发抖的手指头几乎顶上了关茜的鼻子,关茜也傲慢的伸出一根手指头去移开那根不礼貌的手指头。

「很抱歉,我要去探望我的病人了。」

眼睁睁看着关茜趾高气昂的离去,庞东启气得头顶冒浓烟,恨不得一脚踹上她的屁股,马上就让她滚出医院去。

可是他不能。

因为关茜的医术是全医院里最顶尖的,说是全台湾最高明的也不为过,没救的病例扔到她手上,至少有百分之五十以上会变成有救,因此许多其他医院宣告无救的布最后都会送到他们医院里来,就为了寻求最后一分希望。

所以说,没她还真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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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里,玛丽噙着顽皮的笑,默默看着亚历山大穿过自动门进入星巴克,身后还跟着另一个瘦长的男人,亚历山大一眼便扫向角落桌位,见已有人,只好随便挑个桌位坐下。

哼,就知道他认不出她!

玛丽气呼呼的喝了一口咖啡,继续看着瘦长男人倾身和亚历山大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亚历山大也叫了一杯咖啡,然后静静的等候,浑然不觉有一双惊讶的目光正盯着他审视。

这男人是抹了太白粉要勾芡还是怎样,怎会这么苍白?

之前在昏暗的酒廊里就觉得他很「白」,记得她也曾不经意地问过他,他也不经意似的回答说是天生皮肤白,但此刻,光天白日之下,她才看清楚他苍白得不太正常。

以她专业的眼光来看,他有病。

不过他似乎不想让她知道,就算再问他,恐怕他也不会说出实话吧!既然问也是白问,那就甭问,以后有机会再想办法套他的话罗,此刻,还是先解决眼下的状况吧!

于是,她掏出手机来,很快的,亚历山大的手机响起来了。

「喂?」

「亚历山大。」

「玛丽?呃,你是要通知我不能来了吗?」

「不,我已经来了,事实上,我比你更早到。」

「咦?」亚历山大惊讶的转眸环顾四周,目光飞快的扫过她,却连一秒钟也没逗留一下。「可是,我没看见你呀!」

他真的不想活了是不是?

「亚历山大,我警告过你了!」玛丽咬牙切齿地道。

听她语气阴沉沉的,亚历山大有点忐忑的咽了口唾沫。「什……什么?」

还敢问什么!

「不可以说不认得我!」关茜低吼。

亚历山大微微抽了一口气,更加慌张的东张西望。「但……但我是真的没看见你呀r者……或者我们是在不同家的星巴克?」

哼哼哼,待会儿他就会希望是在不同的星球!

「亚历山大,」玛丽的声音更阴沉了。「我,现·在·正·看·着·你!」

「耶?」亚历山大的视线终于定住了,因为整家星巴克里只有一个女孩子也在讲手机,而且那个女孩子正盯着他看,目光恶狠狠的好像恨不得一口咬下他的脑袋似的,「玛……玛丽?」他不可思议的低呼。

唬一下,那个女孩子猛然起身,重重的一步步走向他,表情恐怖的站到他面前,凶恶的眼神始终定在他脸上。

「敢说你不认得我试试看!」

话落,她收起手机,双臂环胸,气势汹汹的看他敢不敢说出那句话来,他要真敢说,她会当场动手开刀,先把他的眼睛挖出来,再来一场肢解手术!

他没有说。

他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的瞪着眼前的女孩子,别说是说话,根本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忘情水」里的玛丽起码二十三、四岁,是个令人惊艳,教人移不开眼的成熟女人,因为她很美,不是五官容貌上的美,虽然那双神采飞扬的眉弯和明亮俏皮的杏眸的确很动人,诱人的菱唇和披肩的长发也很妩媚,可是还算不上美。

但她那整体的风采就是会让人觉得她很美,一种很坦率、很耀眼的女性美,总是穿着一身热情如火的红,七、八公分高的高跟鞋,还有狂野的大波浪长发,透着说不出的女人味,说起话来也老是带着浓浓的戏谑韵味,洋溢着蛊惑人的气息。

总之,她是个百分之百的成熟女人。

可是,眼前的玛丽,一条俐落的马尾巴,轻便的T恤、牛仔裤、运动鞋,看上去最多只有十六、七岁,五官跟「美」宇更搭不上边,顶多称得上清秀二字而已,素素净净、柔柔软软的,表情板得再严厉也还是柔嫩嫩的,跟棉花糖一样。

没有女人味,也没有任何风韵,怎么看都只是个平凡无奇的邻家小妹妹,毫不起眼的高中小女生。

总之,她只是一个未成年的青涩少女。

如此回然相异的两个人,不同面貌、不同气质,就连身高、身材都不一样,就算天塌下来,地陷下去,太阳熄火了,宇宙化为一片粉尘,她们也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喂,你到底要傻多久啊?」玛丽不耐烦了,鞋底在打拍子。

不过,这说话的调调儿倒是没两样。

心底如此暗忖,亚历山大却还是瞪着眼,说不出话来,他仍在怀疑,自个儿的眼睛是不是也病了?

玛丽往上翻了一下眼,主动掏出驾驶执照来给他看,「看,我有驾照,已经满可以喝酒的年龄了!」收回去,再夸张地叹了口气,「瞧瞧我这样子,哪家酒吧会让我进去?所以罗,我只好打扮成熟一点,人家就让我进去啦!」自动自发招供。

亚历山大依旧呆愣如故,还半张着嘴。

真是够了!「走啦,走啦,」玛丽受不了的一把揪起他来拖着走人。「我快饿昏头了,呷饭卡要紧啦!」

自动门打开,玛丽再拖着他走出去,因为他还没回过神来。

「啊,对了,老头子,我还不知道你几岁呢!」

「二十七。」

「果然是老头子。」

「……玛丽。」

「干嘛?」

「你的胸部是假的吗?」

「……」K死你!

半个钟头后,全世界最高的餐厅——101大楼的85楼餐厅里,玛丽与亚历山大坐在靠窗枱位闲聊,并等待送餐来。

「你是上班族?」

「对啊!」

「为什么不继续上大学?」

「你又为什么认为我应该上大学?」

「你现在也才十八岁不是吗?」

老实说,在他看来,她到底满十八岁了没有,这点真的很有问题,不过要考驾照,非满十八岁不可,所以,就是十八岁吧!

「也许我已经大学毕业了。」

「你?十八岁大学毕业了?」

「如果我说我是天才你信不信?」

天才?

亚历山大两只眸子又瞪大了,盯住她那张秀秀气气,隐约还透着些许稚气的脸儿,更是一脸难以置信。

别说天才的气势,她连个「大人」的样子都没有,谁会给她信!

「不信!」

就知道!

玛丽不甘心的对他装了一下鬼脸,再拿起叉子来,因为侍者送来第一道开胃拼盘了,她叉起烟熏生牛肉放入口中。

「嗯嗯,这个还真不错吃呢!」她津津有味的低声赞叹,等嘴里的食物下肚之后再回答他。「我要守在公司里,免得表舅、表姑他们又搞什么鬼。」这个理由至少占了一半因素,不算是谎言。

「就算他们真要搞鬼,你也阻止不了。」

玛丽不置是否地瞟他一眼,然后,转开话题了。

「待会儿要上哪儿去走走?」

听出她无意再就这话题谈论下去了,亚历山大不由叹了口气,好好脾气地顺了她的意。

「你决定吧!」

「0K,那我们看电影去,我两、三年没看电影了呢!」

「我五、六年没看电影了。」

「干嘛,跟我比?」

「不,只是……有点怀念。」

「好啊,那我们就一起去怀念吧!」

结果,他们连续怀念了四部电影,看得眼睛差点脱窗,最后,第五部,他们一个东倒、一个西歪,脑袋顶脑袋,不约而同在电影院里睡着了。

真的很怀念在电影院里睡觉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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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是高所得职业,但工作也相对的十分辛苦,一般外科驻院医师光是看诊、巡房、手术就忙翻了,还要轮夜班、假日班,所以说,钱歹赚啊!

不过,关茜是特约医师,专门负责「疑难杂症」的病例,所以时间并不固定,也不用排夜班和假日班,只是,为了让医院排星期六给她做贫户门诊,她还必须参加拜土地公会议,即使如此,想把病例丢给她还是得考虑再三。

不是怕关茜不听话,而是担心她又得罪那些政商大佬们了。

「你……」

「我?」

眼瞪眼,杏仁对红豆,一个强硬、一个凶恶,对峙大半天后,终于,凶恶的红豆眼败下阵来。

「算了!」庞东启恼火的转移目标。「骆大夫,你去!」

「但我去过了。」

「再去!」

「其实……」骆天扬迟疑着。「聿少爷并不需要医生随侍,多请两位特别护士就够了。」

「聿家是天皇级的!」意即:天皇级的布就得拍天皇级的马屁。

关茜听得直翻白眼,骆天扬苦笑叹息。

稍后,拜土地公会议散场,走在最后的骆天扬忽地拍拍前方的关茜;关茜不耐烦的回过头去,以为骆天扬又要跟她「谈谈」了。

「干嘛?」

「你知道……」骆天扬眉头深锁。「秦海风快要回来了吗?」

「耶,他要回来了?」关茜惊呼。「满一年了吗?」

骆天扬颔首。

关茜猛拍额头,呻吟,又是一个大麻烦!

最近她好像有点衰,是不是应该去龙山寺烧两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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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认识亚历山大之前,除了偶尔到「忘情水」找人吐苦水之外,不管是晚上或假日,玛丽多半是躲在家里看书或上网;然而自从认识亚历山大之后,几乎一有空她就往外跑,大部分是相约在晚上碰面,但有时候也会约在中午。

也许是去星巴克、去麦当劳坐上三、四个钟头,或者是去逛西门盯、到忠孝东路练脚力,亦或是到士林夜市吃蚵仔煎、到公馆夜市喝青蛙撞奶,有点像是拍拖,又不太像,至少她自己不认为是。

他们只是朋友,OK!

「你有病吗?」

「……」

「请不要再跟我唬烂说你是天生皮肤白,我又不是低能,你说什么我都信!正常人不会像你这么苍白好不好,而且如果不是有病的话,你也不会这样……」顿了一下,她再加一句。「不然你就承认是吸血鬼,我可能会相信。」

她早就察觉到了,认识才三个月,他就很明显的消瘦了许多,而且每次逛街,要是走远一点,他就一脸困倦地非得坐下来休息一下不可。

就像现在,如果不是她扶着他,他可能早就坐到地上去捡铜板了。

「……贫血。」亚历山大细声承认。

贫血?

一般贫血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疾病,恶性贫血也不难治疗,难道是……地中海型或镰刀型贫血?

「遗传性的吗?」

「不是。」

那就不是地中海型贫血,也不是镰刀型贫血了,这么一来,多半是再生障凝性贫血吧?

幸好,再生障碍性贫血还是可以药物治疗的,再不然,也可以移植骨髓。

「在吃药吗?」

「……嗯。」

「那……」玛丽转头看。「我们到里头坐坐吧!」

她搀扶着他到一旁的咖啡厅,刚坐下,他的眼睛就闭上了,不到一分钟,睡着了,她怔愣地注视着他疲惫的睡容,满心狐疑。

难不成他就是为了这个病而要逼走他的未婚妻,免得连累未婚妻?

可是,再生障凝性贫血虽然是很麻烦没错啦,但也不算是绝症,起码有很大的治疗机会,真有必要做得这么悲情吗?

半个钟头后,亚历山大一醒来,玛丽就关心的开口询问。

「好点了吗?」

「好多了。」亚历山大推开红茶,喝一口矿泉水,弯起浅笑。「不用担心。」

虽然一眼看上去他的确是好多了,至少精神还不错,意识清朗,但玛丽仍是不太放心,暗暗蹙起眉来仔细审视,唯恐他隐瞒了什么不适的症状不愿说出口,这是她的职业习惯。

有的病人总是说太多,也有的病人总是说太少。

谁知看着看着,竟然看出了神,两眼直勾勾地盯在某人脸上,也没察觉到某人被她盯得愈来愈不自在,双颊浮现淡淡的赧晕。

这家伙,真的很好看耶!

虽然又瘦又苍白,但好看的人怎样都好看,就算压扁了也不难看,反而他那种瘦弱苍白的容色,更使他平添一股清瞿出尘的气息,再加上他的性子又是那么温雅柔和又体贴,说话斯文谦和又有教养,虽然家境富有,却丝毫不显傲慢,够条件排上极品新好男人的行列了。

如果他不是有病的话。

对于这个朋友,老实说,她很有好感,比喜欢那个曾是她男朋友的家伙还更多几分喜欢,短短三个月时间就有这种成绩,她自己也十分意外。

因为他是个极品新好男人吗?

「玛丽?」被她盯得有点受不了了,亚历山大忍不住出声唤她。

玛丽猝然回神,「嗯?啊……」哈哈,真不好意思,这还是她第一次看男人看得浑然忘我呢!「什么事?」

「你在想什么?」还一边看他看得好像要把他拆吃入腹似的。

「也没什么特别的啦,我只是在想……想……啊对,你那边的情况如何了?」她垂眸端起咖啡来喝,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我是说,你的未婚妻愿意和你解除婚约了吗?」

好一会儿没声音,她纳闷地举眸看,发现他又一脸郁卒了。

「请不要告诉我,一点效果都没有!」除非他表现得不够「凶残」。

「或许有吧!」不太肯定的语气。「但是……」

「我懂了,你不够卖力,表现得不够精采嘛!」总之,不是她这个师父的错。「现在,我再重复一次,要凶、要狠、要绝,要彻底无情,记住了?」

「记住了。」亚历山大乖乖应诺。

「不过……」她好奇地瞅着他。「你真的那么讨厌你的未婚妻吗?」

他淡然一哂,摇头,「不,我不是讨厌她,而是……」略一思索。「我们是同一类型的人,合不来。」

玛丽怔了怔。「怎么同一类型的反而合不来?」

亚历山大又笑了,双臂环胸往后靠,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等了半天等不到他的回答,玛丽有点困惑。「干嘛不回答我?」

亚历山大仍然漾着浅笑,还是不·说·话。

可恶,打什么哑谜嘛!

玛丽有点不爽了,正待再追问,忽地啊了一声,恍然大悟,「两个同样内向含蓄的家伙,一旦相处起来,就……就……」蓦而失声大笑。「闷啊!」

亚历山大颔首,终于出声了。「她是个好女孩,温柔沉静,雍容高雅,也跟我一样都不是健谈的人,每次和她单独在一起,时间就变得好慢好慢,不只闷,而且很尴尬,一想到要和她结婚,我就想逃。」

玛丽更是捧腹狂笑。「想像得到!」两支闷葫芦凑在一起,效果相乘,肯定闷到令人抓狂,难怪他想暴走,换了是她,她早就自爆了。「那就换个活泼健谈的女孩子嘛,你身边应该有很多吧?」

条件这么好的男人,围在他身边的女人肯定绕地球一圈了。

「是不少,可是……」亚历山大又垂眼思量片刻,而后有所颖悟地抬眸定定的凝住她。「她们也很闷。」

又闷了,哪来这么多闷啊!

「鬼扯,活泼的女孩子怎么可能闷得起来!」玛丽嗤之以鼻的驳回他的理由。

「我的意思是说,她们的生命很闷,不像你……」凝住她的眼神更专注,隐隐透出一抹异彩。「你的生命一直都很……呃,套句你的词,很精采,无论是悲或苦、是喜或怒,你的生命一直都很精采又丰富,不是吗?」

玛丽怔了一下,先是不敢苟同。

她的生命哪里精采了?

根本是凄惨好不好!

但下一秒,她又阖上原待张口否认的嘴,若有所思的认真思索。

她的生命很精采吗?

仔细一想,好像真的是耶,打从出生那一瞬间开始,她的生命就与其他人不同,从没有一刻平淡过,而她也总是付出全部的精力去应付所有的痛苦与挫折,打死不认输,一迳选择困难的路去走,所以,她的生命才会如此「丰富」。

倘若当初她选择的是另一条平静无波的路,她的生命恐怕也会很闷吧?

「你说得对。」她承认,然后脑袋一歪,嘴角一弯俏皮的笑。「所以,你喜欢这样的我,对吧?」

虽然他从未明白的对她表示过,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自他凝视她的目光里,她可以察觉到一种恋慕的情愫,不过,她同样也可以感觉到他似乎一直在压抑自己,不想让自己更深陷,极力想与她保持距离。

眼神刷地移开,亚历山大双颊又赧然升起两抹浅红。「我……呃,对。」

「那么,你想追我罗?」

喜欢就追,这是雄性动物的天性,不料亚历山大眼神一黯,竟否认了,语气十分苦涩。

「不。」

「因为你还没有解除婚约?」

「不是,和那件事无关。」

不是吗?

玛丽狐疑地注视着他那近乎绝望的表情,「虽然我早已打定主意不结婚,所以就算你真的要追我也是浪费时间。不过,我还是很想知道……」倾身向前,表情认真地问:「那是为什么?」

双瞳更是阴暗,良久后,亚历山大才低低道:「请不要问。」

眉梢儿轻轻扬了一下,玛丽马上收回询问的姿态,这已经是他们之间不用明言的默契了!

她不想讲的事,他不会追问,他不愿谈的事,她也不会穷究。

「好吧,那如果你休息够了,我们去好乐迪吧!」

「好乐迪,那是什么?」

连好乐迪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人真是够「古典」了!

玛丽一语不发,直接带他去见识一下好乐迪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好,他知道了,可是,从头到尾他半声都没吭,不是他五音不全,也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没有一首歌曲是他会的,不管是国语歌、闽南语歌,或是日文歌、英文歌,他统统都不会,因为他——只,听,古·典·音·乐!

好好好,他有气质、他有水准,行了吧!

结果,只有玛丽一个人在那边吃麦克风做个人独秀,左唱一条「青花瓷」,右哼一曲「海海人生」,亚历山大静坐一旁纯欣赏、喝饮料、吃蛋糕。

然后,玛丽注意到,整整三个钟头,他的态度都不曾改变过,总是那副悠然自适的神态,浅笑勾着兴味,眼神透着欣赏,虽然他半首歌都不会唱,虽然她唱得也不怎么样,但他显然很享受这段和她相处的时光。

于是,她豁然顿悟,她喜欢他,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有多好看,或者他是个极品新好男人,更因为他是个能够包容她一切的男人,不管是好的一面或恶劣的一面,他总是用一种体贴的、体谅的、温柔的、宽厚的角度来包容她,进而欣赏她。

一个宛似柔水般能够包容她所有的男人,她怎能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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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达!

没有任何前言或序论,那份聿家大少爷的病历表就这样直接扔到她面前来了,关茜连翻也懒得翻一下,慢条斯理的推了一下眼镜,再面无表情的扫视其他医生。

「你们都去过了?」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两根或三根手指头,一个个都举起了手,表示他们不但去过了,而且去了不只一次,然后大家一起放下手,一起用眼珠子瞪死她。

也该轮到你去「死」一次了吧?

「去就去!」关茜起身欲待离去,准备先去交代一下她的布。

「现在!」

僵了一秒,猛然回身,「现在?」关茜讶异地惊呼。

庞东启颔首。「聿家的车子已经在等了。」

关茜原想再抗议,眼波一转,忽又改变主意,「现在就现在!」旋即转身大步离开会议室。

反正她顶多几个钟头后就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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