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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甩啦?」
这是他仔细打量过苍白憔悴的她,出口的第一句话。
她顿时哑声笑了,笑得好凄然,好自嘲。他真不愧是纪天睿,年轻有为的创业家,够聪明,够敏锐,简直料事如神……
「是,我被甩了。」她一字一字,清晰地回应,用简短的一句话,切割自己的心。
她被甩了,事情就是这样,再多的润饰辩解都没用,总而言之,就是她爱的人不要她了。
她爱的人,总是不要她……
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孙巧薇摇摇欲坠。
「喂,你还好吧?」纪天睿连忙伸手扶住她,惊觉她全身体温凉得令人心寒。「你该不会在外头走了一夜吧?你怎么那么傻?」他开始着急了。
她迷蒙地望他,作梦似地微笑。「你看起来,不像坏人……」
她悠悠地评论,接着,颓然倒在他怀里,毫无血色的容颜像尊冰冷的陶瓷娃娃。
「孙巧薇?孙巧薇!」
他摇不醒她,惊得变了脸色,连忙拦腰将她抱起,也不管周遭一群白领上班族好奇地张望,匆匆将她抱上自己的车,送去附近的医院。
一到医院,急诊室的年轻医生见是她,轻声叹息。「怎么又来了?」
「这什么意思?」纪天睿皱眉,听出下对劲。
「上个礼拜她来医院,刚好也是我治疗的。」医生回答,显然对孙巧薇印象深刻。「她那时候就因为贫血晕倒,我已经警告过她,工作之余也要照顾自己身体,没想到她还是不听话。」
短短一个礼拜,她竟然进了两次医院?
纪天睿蓦地怒了,想起一年前她也曾在他们公司晕倒就医,怎么她就是不晓得照顾自己的身体?
不,该怪那个男人,她如此不惜健康地为他付出,结果他的回报是背叛!
「她的血压还是很低,还有点发烧的征兆,我看留她在医院里休息一、两天比较好。」医生建议。
「就这么办吧!」
纪天睿立刻帮孙巧薇办住院,为她申请头等病房,确定她暂时无恙后,他原本要赶回公司开会,忽地听见她迷糊的梦呓。
「定杰,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定杰?他瞪她纠结着痛楚的脸庞。这就是那个负心汉的名字?就是让她爱到奉献一切的男人?
定杰。这名字一点也不酷,听起来像是个蠢蛋。
「早该警告你的,爱情这玩意儿,一点也不可靠。」他喃喃对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说道。
她没听见,依然深陷在梦魇里,额头冒冷汗。
他看着,叹息一声,抽出纸巾替她擦汗,她惊动了一下,像是在茫然无依的梦里找到依靠,颤抖地伸出一只纤瘦的手。
「不要……走。」她祈求地低语。
纪天睿胸口一紧。她这是在求谁不要走?那个抛弃她的男人吗?她怎么那么没用?
「不要……」她呼吸急促,额头又冒汗,脸颊透出不自然的红晕。
真的发烧了。纪天睿咬牙,不知哪来的怒火在胸臆燃烧,正气恼时,手机铃声怱地响起,他接起电话。
「总经理,开会时间到了,你怎么还没进办公室?」是他的秘书Call来提醒。
「大家都到了吗?」
「是,都到齐了。」
「好,我马上——」纪天睿顿住,看了看床上在恶梦里旁徨的女人,犹豫片刻,不禁握住她的手。
她像是安心了,在梦里,扬起如梦似幻的微笑。
「总经理?你还在吗?」秘书听他回应中断,狐疑地呼唤。
「我在。」他凛神。「我今天不进去开会了,你叫他们先讨论,有什么结论再告诉我。」
「可是——」
「就这样,下午的约会也都帮我改期。」他果断地挂电话。
然后,他拉过椅子,坐在病床旁,握着她忽冷忽热的小手。
她是个奇怪的女人,对他似乎有种莫名的影响力,让他无法潇洒地抛下她,自顾自离开。
就像一年前一样,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的魔力未减。
不过这回,他终于等到她名花无主了,感谢她那个没有慧眼的男朋友甩了她,这对他而言,应该算是个好消息吧?
纪天睿淡然寻思,嘴角牵起一丝讥诮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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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你很傲。」
梦里,出现一张年轻阳光的男性脸庞,他是谢定杰,她的大学同学,她从没想过跟他有所牵扯,他却主动来攀谈。
起先她没理他,继续画一幅写生画,虽然她平日喜欢油彩更甚水彩,但写生时,用水彩更方便写意。
「我想,应该只是你不擅长跟人来往吧?」他完全不介意她的冷漠,迳自在她耳畔滔滔不绝。「昨天下午我看见了,你送一个迷路的小女孩去派出所。」
「你看见了?」她微微震动,抬眸望他。
「所以我才确定,你是个好女生。」他的眼睛笑起来很可爱,有股男孩似的淘气厌。
她默然无语。从来没人用「好女生」三个字形容过她,纵然她脾气不坏,该轮到她做的事也都会默默做好,但从小,邻居同学总是觉得她不好相处,有人说她傲,有人嫌她冷,没有人喜欢跟她玩,她也没交过几个朋友。
「我们做朋友好吗?」他温暖地提议。「我想多认识你。」
她听了,又是一阵轻微的震动。
从来没有人想多认识她,大部分的人对她是敬而远之,偶尔有男生想追她,见她反应像木头似的,很快便打退堂鼓。
「跟我当朋友,不会好玩。」她只能找出这句话回应他的热情。
「可是跟我当朋友很好玩喔!」他笑着眨眼。「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在系上很受欢迎吧?」
他的确受欢迎,大男孩似的爽朗,不论男女都深受吸引,所以她更想不到他竟然主动说要跟她当朋友。
「我想你会后悔。」
「才不会呢!」他以积极的行动为自己这句话下注解。
他们从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开始做起,一起看画展,到户外写生,切磋画技,偶尔看场电影,渐渐地,彼此相熟了,她卸除心防,默许他更进一步,于是在某个诗情画意的月夜,他偷亲她脸颊。
然后,是甜蜜的牵手,是青涩的初吻,在大学毕业前夕,他们终于成为一对正式的恋人,但他也准备到国外深造了。
原本,他没打算拿她的钱,但因为他家里发生一些事,经济陷入窘境,她不忍他多年来的梦想幻灭,主动说要负责他的留学费用。
「不可以,我不能拿你的钱!」他还是有自尊的,坚持推拒。
「我们是男女朋友啊。」她柔声说服他。「就当是我借给你的吧,等你回来,再慢慢赚钱还给我,看在我们感情的分上,我不收利息,只收本金,这样好吗?」
他考虑许久,答应了。
于是他负笈美国求学,她留在台湾工作赚钱,两人身处地球两端,相隔一片汪洋大海,她一直以为,就算彼此距离遥远,他们的心仍是紧紧相连。
她一直以为,他会永远爱她,一如他当初主动来到她面前,有一天必然会回到她身边。
她一直以为,这段情爱是她这辈子唯一可以真切拥有的,而她将用尽所有心力叼护疼宠。
可是,他走了,丢下她了,就像她爸妈一样,他也不要她……
「不要走……不要走……」
她不知道自己在求谁,黑暗的隧道彼端,有一道模糊的人影,她看不清楚他是谁,只是绝望地想留住他。
「不要走,留下来……」
留在这里,她不要一个人,不想孤单地走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隧道。
「求求你……」
孙巧薇哽咽地醒来,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哭了,只是觉得眼睛仿佛湿润着,又像极度干涩。
她睁开眼,努力想认清自己身在何处。苍白的天花板,药水的气味,她好像又是在医院。
怎么又到医院来了?
她自嘲,从小她就经常进出医院,彷佛跟这不祥的地方结了不解之缘。
「你醒来了啊?」头顶,响起一道清朗的嗓音。
她愣了愣,这才惊觉身旁坐了个男人,而且是她没想到会再见到的男人。「纪天睿?是你?」
「干么这副惊讶的样子?」他好笑。「你该不会忘了是我把你送进医院来的吧?」
是吗?
孙巧薇怔住,捧着昏沈发热的脑袋仔细回想,慢慢想起她孤身在街头晃荡了一夜,一早去到他公司门前,似乎还说了些蠢话……
老天爷!她竟然去求他养自己!
她脸颊泛红,也不知是发烧还是困窘。「你一定被我吓到了吧?」
「你是指什么?」他笑笑地问。「你说要让我养,还是你在我面前晕倒?」
都是。她尴尬地咬唇。
「放心,我不是那么容易被吓到的男人。」他看穿她的困窘,很绅士地替她解围。「而且我很高兴你来找我。」
「高兴?」她讶然望他。
「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想起来要找我,难道我不应该觉得荣幸吗?」他半认真半玩笑。
她却忍不住深思。是啊,为什么在她最心碎迷惘的时候,她会想到去找他?
「你饿了吧?」他问。「我让护士送餐点来,你可能觉得医院伙食不好吃,但你现在身体状况不好,就将就一点吧!」
「我不吃。」她摇头。「我要回家了。」
「你给我躺好!」他用一句凌厉的命令逼回她虚弱的身子。「听着,你既然来找我了,我没说你可以走,你就得乖乖留在医院。」
「你……」她不知该生气还是该感激。「你也太霸道了。」
「对一个打算养你的男人来说,难道我没有权利霸道一下吗?」他似笑非笑。
什么?他该不会以为她是认真的?
孙巧薇更窘了。「关于这件事,我想……我那时候是昏头了,我不是那意思——」
他打断她。「你该不会是想说,你没打算让我养?」
她赧然点头。
他深沈地盯她。「孙巧薇,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嗄?」她一愣。
他倾过身,居高临下俯视她。「你以为像我这种男人,是你随便几句话就能打发的吗?」
「不然……你想怎样?」她忽然觉得喘不过气,他太靠近她,眼神又太深邃闪亮,教她莫名地有种压迫厩。
「我想,你得听我的话。」他捧住她脸蛋。「跟我住在一起,让我把你养得胖一点,健康一点,气色红润一点,不可以再动不动就晕倒,这样我才甘愿放你走。」
她震颤地望他,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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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天睿替孙巧薇向公司请了一星期的假,并且强迫她在医院住了三天,这三天,他指示院方好好看着她,没他的允许,不准她私自出院。
她其实也没溜出院的意思,虽然觉得自己并无大病,其实无须住院,但她的确心情很糟,无精打采,哪里也不想去,什么也不想做。
每天,她都半躺在床上,无聊地转电视,要不就拿着一本素描簿涂涂画画。
她不愿思考,只要一动脑就会想起关于谢定杰的一切,她宁愿不想,将脑子放空,就当自己是个机器人。
是的,她这几天就像个没思想没灵魂的机器人,她原本就不爱与世间的人事物互动,现在这毛病更严重了,整天就像梦游似的,浑然不知。
起初,纪天睿放任她,他想,失恋的女人总是需要一些时间疗伤止痛。
但过了三天,他见她愈来愈沈默,听护士说她可以整天都不说一句话,他决定,该是让她受点刺激的时候了。
第四天是周末,他一早便来到医院探望她,替她办出院。
「你终于肯让我回家了吗?」她漠然注视他进进出出地为她忙碌。
「是回家没错,不过不是你家,是我家。」他强调。
她瞪他。「我没答应跟你回你家。」
「怎么?你到现在还犹豫该不该让我养吗?」他关上门,在她床沿坐下,一副要跟她谈清楚的姿态。「说说看,你不答应的理由是什么?」
还用问吗?
孙巧薇蹙眉。「因为很不合宜,我们非亲非故的,我为什么要让你养?」
「一个男人说要包养一个女人,你觉得会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什么亲戚关系吗?」他嘲讽地问。
她惊愕地抽气,他说「包养」,这个词汇的意义太明显。「你的意思是要我当你的女人?」
「不然呢?」他笑着摇头,像是叹她天真。「你以为我让你白吃白住,图的是什么?」
他竟然……他胆敢暗示……不,他根本是明示要跟她谈一场性交易!
她恼了,这几天都黯淡无生气的眼眸总算有了一丝怒火的光亮。「之前你说要我跟你住,我以为你是……关心我,没想到你……」
「我怎样?」他毫不愧疚地反问。「你以为我关心你,有感动到吗?我看不出来你这几天有对我表示什么感激之情。」
她是没有,那是因为她还陷在失恋的悔恨里,她不想思考,不想感觉,不想跟任何人互动,只想封闭自己。
所以她不多想,自然而然地把他说的话抛诸脑后,甚至不把这些话当真。
「就算我是纯粹关心你,也得不到你的感激,既然这样,我干么不把话挑明了说?我就是想要你,就是想把你关在家里当娱乐我的金丝雀,所以才说要养你。」
娱乐他的……金丝雀?他这么看她?
孙巧薇又是气愤,又不禁惊奇,这男人真的以为她可以「娱乐」别人?
「你太高估我的能耐了,我不觉得自己做得到。」她面无表情地反驳。
「你自己有什么能耐,你显然并不清楚。」纪天睿神秘地勾唇。「相信我,我看过太多女人了,我知道你有潜力。」
「什么潜力?」
「将一个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的潜力。」
她嗤笑。「你在开玩笑吧?我连自己的男朋友都迷不住。」
「那是因为他没眼光。」他轻抬起她下巴,若有所思地审视她。「还有,你也需要一些开发。」
「而你打算自告奋勇做那个开发我潜能的人?」她讽刺。
「你不乐意吗?」他反问。
要她怎么「乐意」?她这辈子还从未想过自己会让一个男人包养,提供他生活的「娱乐」。
孙巧薇沈默不语。她本以为自己很愤怒,但怒意好像渐渐淡了,她不觉得生气,反倒有一点点……好奇。
她好奇这男人会怎么「开发」自己。
「让我这么问你吧。」纪天睿也不知是否看透她思绪,闲闲地又开口。「你告诉我,你男朋友为什么跟你分手?」
她一震,防备地抬起眸。「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
「看在我帮你付了三天住院费的分上,我至少有权利知道这件事吧?」他态度还是那么轻描淡写,令她感到自己神经突然紧绷很可笑。
她别过头,逃避了三天不想深思的烦恼,他为何要强迫她面对?
「你如果不告诉我,我就直接去问你男朋友。」他索性威胁。
「你又不知道他是谁。」
「相信我,我纪天睿想调查一个人,就一定查得到。」
她倏地咬唇。
他不必慎重强调,她相信他查得到,他能够将一间游戏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这点小事当然难不倒他。
「你不用查,我告诉你。」她涩涩地低语。「我男朋友他……劈腿。」
「你是说他背着你,同时跟另一个女人来往?」
「是。」他大概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因为他自己也是同时跟好几个女人交往。孙巧薇冷笑。「我去他家找他,发现他跟别的女人在床上。」
「我懂了。」他点头。
他才不懂!
她恨恨地转头瞪他。「那个女人当场要他跟我分手,他答应了,而且还跟我说爱情没有道理。」
这才是令她最难堪的,如果男友是一时抵挡不住诱惑而出轨,她说不定还能说服自己原谅他,但他摆明了就是移情别恋,而且为了那个女人,不顾他们多年的情分,当面伤害她。
这让她觉得自己很廉价,蠢到极点。
「要我去扁他一顿吗?」纪天睿观察她受伤的神情,半开玩笑地逗她。
「你说什么?」她愕然。
「那个家伙也不想想,他的留学费用都是谁出的?有个女人这么痴情对他,他连分手都分得这么不漂亮,我替你教训他——」
说着,纪天睿猛然起身。原本他只是戏谑,但不知怎地,愈看她伤心的神情就愈不爽,愈想就愈生气,气那个不知名的家伙有办法主宰她的情绪,让她哭,让她失魂落魄。
「你去教训他一顿,就能改变他背叛我的事实吗?」她问,声音好轻好轻,才亮了不久的眼神又黯下了,一片死寂。
是啊,他去教训那家伙一顿,又能改变什么?他怎会忽然这么不冷静?
纪天睿自嘲地撇唇,深呼吸,压下怒气。「我是不能改变他背叛你的事实,但我可以帮助你改变。」
她怔仲地望他。
「你一定觉得这些年来为他牺牲奉献的自己很傻吧?会不会觉得自己这样辛辛苦苦地养他,很不值得?」
当然不值得。她蹙眉点头。
「你知道怎么样才最能出气吗?」他笑问。
她摇头。
他倾过身,在她耳畔低语——
「从今以后,绝不要再傻到去养任何男人,而是反过来,让男人心甘情愿地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