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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的烛火点了又灭。
历经了昼夜更迭,连着两日西厢内都有人躺着。
一次是齐壬符,另一次是花雁行。
天际翻白,晨曦宣告又一日的开始。
房里是静谧无声的,芙蓉帐半垂的床榻上是昨夜昏厥的花雁行。
不顾老总管的苦劝,睁着一双眼执意守在她身边的齐壬符,直到第一道曙光射进房内终于不支倒头昏睡,脑袋就搁在床边,聊胜于无地点着,睡姿极为不舒服。
躺在床上的娇人儿柳眉微拧,呻吟了声,缓缓睁开了眼。
第一眼,不是别人,她看见了他。
弓着身不舒服地靠在床边,眼窝挂着两凹黑圈,但他没有选择温暖的床,舍弃舒服的客房,而是陪在她身边。
手心传来温热的厚实感。
昏睡中一直陪伴着她的温度,是他给的。
原来,男人是这么的温暖。
可……他为什么不走?
“王爷,你怎么睡在这儿呢?”才想着,话已出口。
频频称是的脑袋正要直直落下,许是听见花雁行的声音猛一顿,齐壬符直觉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左顾右盼,认清这里不是他的房间,才想起昨夜的事,连忙察看她的情况。
“太好了(雁,你终于醒了!”抹抹溢出嘴边的唾沫,齐壬符答非所问,在乎的只有她突然昏厥的原因。
他的金字招牌笑容一出现,花雁行更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和煦如冬日的笑颜不刺目,轻快爽朗的神情没有半点阴晦,正是他给人的清新感觉。
他真的陪了她一整夜,还是带着病体。
“惹王爷操烦了,真是对不住。”冷淡而生疏,她的语气恢复往常。
他不该在这儿,不该留下来,绿映怎么没劝他走?
齐壬符的举动大大出乎意料之外,扰乱了她的心绪。
“是啊!我真的很担心,你也没知会一声就昏倒,大夫脉也把了还看不出个所以然,要不是绿映姑娘要我别着急,我本来是想召集京里所有大夫来替你看看的。”由慨然的语气起头,说到最后齐壬符忍不住搔搔头赧笑。
回想起来,当时他真是急疯了,还好有绿映阻止。
花雁行凝视他的一举一动。
好听话人人会说,由他说出口,她可是一点也不怀疑话里的可信度。
“下回我若要昏倒会记得开口提醒所有人。”若真办得到的话。缓了缓口气,她给了个外人听来归列在玩笑的承诺。
“嗯,绝对要提醒大伙。”孰料,他心有戚戚焉地表示赞同。
“倘若来不及呢?”见他回答得认真,花雁行忍不住打趣反问。
他突然高举左手,“举手知会我,当作暗号。”齐壬符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
“你真当真?”一向漠然的粉脸浮现丝丝惊愣。
他俏皮地眨眨眼,“最好是这样?。不过来不及的话也没关系,因为下次我会接住你。”这次是他抱病,所以反应迟钝。
瞬间,花雁行默然了。
或许他是笑着,抑或许他只是说些安慰她的好听话,平淡的言语却是如此的动听,如此贴近她的心。
已经有好久,没有人说这种令人心动的话给她听了。
她的沉默,总能引起他在意。
“还是觉得有哪儿不舒服吗?”探手在她眼前挥动,但他始终没有松开握紧了一夜的手。
水润的眸子藏着千言万语,内敛得令人摸不透。
半晌,她不着痕迹地收回自己的手,“没事。”
齐壬符盯着她,左看右看,上瞧下盼,掐着下颌,几乎将那张早已深深刻画进脑海的脸看尽任何一丝小细节不漏,此刻他却带着若有所思的眼神,好半天不肯放过她。
最后是她先受不了,“王爷……”
“用‘你’就好了。”他纠正。
适才她明明不忌讳的,怎么这会儿又改口了。
“王爷。”花雁行更是坚定地喊了声,“贵体违和,您是不是该先回王爷府?”
这次她搬出等级更高的敬语,听得好脾气的他心烦。
“王爷、王爷,你叫不腻我听了都烦……”齐壬符不悦地嘀咕着。
“王爷。”像是与他唱反调,花雁行又喊了声。
“得了,我要留下来陪你。”挥挥手,他也有自己的坚持。
“王爷今日没有夫子的课?”不是赶他,而是清楚自从遇见她后,为了追上她的步伐,他找了夫子来恶补。
飞扬的眉垂了下来,他霎时愁容满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齐壬符埋怨着,“我今日身体违和可不可以不上书院?”
瞧他嘟着嘴跟吃不到糖的孩子一样,配上那双盈满博人同情的大眼,引不起她一点点的怜悯,倒觉得可笑。
虽然可笑,但可笑得可爱就是了。
“王爷所做的每个决定,影响的都不是我。”花雁行的回答很冷淡。
懊恼地瞥了她一眼,他烦躁地抓着散落的发。
上书院是他自个儿决定的,的确与花雁行无关,只是他希望她会留住他呀!孰料她不是拒绝,而是达到更高的境界——事不关己。
唉,尚须努力。
“我晚上再来。”吃了鳖,他低落了片刻重新振作。
一直守在旁的老总管替齐壬符披上赭红色的衣袍,然后他拖着步伐离开了她的视线,脚步显得有气无力的。
“雁行谨候王爷驾临。”花雁行跟着来到西厢门口,福身敛礼。
“甭送了,你进去休息吧。”没有如往常依依不舍地回头,这次他背对着她,挥手要她进屋里去。
他的情绪低落似乎连四周的空气也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抑郁,没精打采的。
紫阳花上雨露反射出光芒刺入她的眼。
放晴了。
明明是天际几朵云彩的晴空万里,却因为他而失色许多。
花雁行看看陪伴在自己身侧的丫鬟和在场的老总管,从他们的脸上读出了提不起劲的叹息。
是因他?
因为他的愉快能轻易地感染他人,所以当他失落时亦然?
“王爷。”又是一次不经大脑的呼唤。
“嗯?”他终于愿意回首。
试图振作的眉尾在她看来并无太大的作用,看看另外两人更加郁闷的脸色便能窥知一二。
“我记得明日王爷不用上书院,可以的话,是否能陪我去个地方?”要讨好那张脸的主人,她知道该用什么方法。
“嗄?你的意思是……”他的神情有些不确定的困惑,“要和我出游?”
他是怎么听话的?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罢了,要怎么解释随他。
“……”像是有人点了他的穴,齐壬符完全定住了。
“那么,雁行先失陪了。”花雁行没由来地匆忙回身,转眼没入雕花门扉之后,不见踪影。
他看见了!
转身的瞬间,那张出现在他午夜梦回里的面容,挂上了令人心醉的嫣红。
哈哈,她在害臊!
“我会准时的!”快活无比的轻快嗓音涌进西厢各处。
屏退丫鬟独自回房的花雁行白嫩透水的腮帮子染着浅浅的绯红。
耳边尽是他犹如得了重赏的兴奋叫嚷,她背抵着门,唇边勾起若有似无的笑痕——
“我等你。”
至此,雨季,正式宣告结束。
川流不息的大街,热闹非凡。
东大街是长安京最多珍奇稀有摊贩的聚集地,各式各样的店家老板吆喝着客人,花招百出,令人目不暇给。
“花雁,你看看,这支金步摇可好看?”
“王爷喜欢?”
“嗯,配你刚好。”
她就知道。
“王爷,常春已经没有手可拿了。”花雁行无奈地拒绝。
自己带出来的丫鬟双手全是齐壬符说过“配你刚好”的东西,从胭脂水粉,新鲜古怪的玩意儿,带着走的甜嘴吃食样样不缺,也不管她怎么说,他都决定要送,付银两也不手软。
齐壬符望向常春,随后咧出笑容,“不打紧,老莫还有手。”
原以为和他这个王爷一同出游,依王公贵族娇生惯养的习惯合该会乘坐马车的,没想到齐壬符还是跟往常一样随身带着的只有“老总管”一名。
看来这会儿老总管的功用也是提拿东西的。
“王爷,我用不着这么多东西。”这话她不晓得说过几次。
当家主子是艳城七当家水铜镜,女人用的玩意儿镜花楼的姑娘样样不缺,买那么多做啥?
“总会用到的。”他也总用这句来搪塞。
“这银两还是省下吧。”
“没关系,我很少花钱。”他自顾自地掏出荷包付钱,老板笑得可开心了,继续向他兜售其他头饰珠宝。
“真是对不住,这金步摇我们不要。”花雁行阻止老板包起那支金步摇,陪过不是后拉着齐壬符走人。
“我已经付过银两了……”齐壬符依依不舍地看着老板手上的金步摇,试图提醒她。
“总管大人,可以麻烦您多跑这一趟吗?”花雁行要老总管回去回收散财童子刚散出去的银两。
“唉,可惜。”事已至此,齐壬符只能叹。
“若王爷也是为了常春手上这些白买的东西感到可惜,可以拿回店家退还。”相信没有人敢不摸摸鼻子自认倒霉地买他这个王爷的账。
“我是可惜那支金步摇,你戴上肯定很好看,就像绝代佳人一样。”尤其那老板说是绝无仅有的一支,物以稀为贵呀!
“外表美丽又能如何?红颜如花,终会凋零。”她的口气有些轻嘲的意味。
“话不是这么说的,女为悦己者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