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怎么样？还不错吧。”蓝瑟开心的替高毅介绍着房子，“这栋公寓的隔音设备非常好，就算隔壁在唱卡拉OK，也绝对不会吵到你，而且阳台外这一大片直到河边的土地还在打官司，十年之内都不回结束，所以你放心，绝对不会突然盖起大楼遮住视野。”

“因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子，家具我只先买了寝具跟必要的电器，电视，洗衣机之类的，老板交代了，全部要照你喜欢的样子来布置，采买的时间可以请公假。”蓝瑟对他一笑，“所以你不用客气喔。”

高毅笑了笑——看来他们的MSN交友成绩斐然。

以前念书的时候在社团遇到，讲的话通常没什么内容，纯粹为了避免尴尬而搭话，而现在，他看得出来蓝瑟是真心高兴的。

来台湾前的不确定，在看到她笑脸的瞬间，变成了确定。

难怪人说爱情会让人没有原则，高毅就觉得自己为了蓝瑟变得很奇怪。

他一向是个很干脆的人——喜欢就告白，对方接受就交往，对方不能接受就当朋友，他从来不会特别惦记谁，爱情字典中也没有“暗恋”这两个字。

可是遇到她，所有的定义都变了。

知道她不喜欢别人对她告白，知道那些告白对她来说都是苦恼，所以他什么都没做。

知道她有感情稳定的男朋友，于是维持着不会给她负担的安全距离。

随着交换学生生涯结束，回到罗马，一头进入代理权的世界，靠着取得权利与售出权利赚钱。遇到喜欢的女生会去搭讪，也谈了两次恋爱，分手的原因一次是感觉没了，一次是女孩子移情别恋，无论如何，大家都够成熟，见面依然是朋友，谁也没造成谁的心理负担。

可是那个夏日午后，她毫无预警的出现在他面前，不过一顿饭的时间，他对她的喜欢与回忆，就已经回到当初离开台湾时的临界点。

样子变了，可个性没变。

虽然聊天内容多半是言不及义的胡言乱语，但是，他就是觉得很开心。

人生不需要二十四小时都自我成长，也需要脑袋放空好喘口气。艺术，文学，世界经贸，股市起宕……那些他都不想知道，谁说聊天就一定得是人生大道理，聊聊北海道的鲜奶糖也很有趣啊。

因为蓝瑟的愿望就是吃喝玩乐，所以她聊的也都是这些。

那个小餐馆的午后仿佛时间倒流，她笑起来的样子让他心思跟着浮动起来，等她离开罗马，他开始另一种新的体验，想念。

不是怀念，而是想念。

随着两人交谈越来越多，他开始觉得台湾与意大利的距离好遥远，他想见她，即使只能以朋友的身份也好……

于是，当他知道方大志正在找经理时，他几乎是瞬间就决定了，他要叫方大志这个最爱用自己人的人录用自己。

还好他的工作一向是靠电脑操盘，正式签约时才由他出马，因此他并不是很担心，工作室就交给玛露负责，这个世界有手机还有MSN，他可以遥控一切。而且他跟方大志说好了，要求排休，万一要飞往欧美签字，他可以把假期全部排在一起，时间就够了。

当然，玛露对他这个决定很不以为然，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玛露是秘书，他才是老板不是吗？

连大学毕业时他都婉拒继承父亲的事业，现在当然也不会因为秘书的建议而改变决定……

一只小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在想什么？”

男人瞬间回过神。“考虑着要怎么布置才好。”

“那简单，你告诉我主要需求，我再跟设计师商量并且负责监工。”

方大志再三交代她，千万别让高毅为了这种小事花时间——因为他的脑袋很好用，如果把这些时间花在工作上，可以在合约上争取到更好的条件，替公司赚更多钱。

“台北有一些不错的个人工作室，我会根据你的喜好去找专长设计师。”

“不用那么麻烦，买现成家具就好了，我记得台北有间瑞典连锁家具，总会有合适的。”

他想跟她一起去逛家具店，讨论一个住屋的形成应该很有趣。

当然，不同于高毅心中的小浪漫，蓝瑟倒是想着，原来难搞的是老板，当事人其实挺平民的。

就说嘛，高毅只签了一年约，只住一年的房子还要特别装潢订制家具，太浪费了，又不是要住一辈子的地方，传统家具就好了啊……她心不在焉的往里面走，却没注意到脚边的毛垫，脚一滑，不过瞬间已经摔了下去。

砰的一声，屁股着地。

蓝瑟呜了一下，好痛。

屁股应该裂成三片了吧……

高毅与她距离有四五公尺，看到时已经来不及，就看到她滑倒，大叫，然后闷声不响维持原姿势不动。

他连忙过去，弯下腰，“还好吗？有没有怎么样？”

她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含着两泡眼泪巴巴的看着他。

“我先扶你起来。”

蓝瑟发颤的回答，“……好……”

小心翼翼把她从地上扶起来，高毅搂着她走到这个空屋中唯一可以坐的地方，卧房的单人床。

在床上躺了快十分钟，她终于慢慢回神，“高、高毅。”

“怎么？好些了吗？”

“我……改天……再陪你去买家具。”

他没想到她一开口居然是这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都已经痛到没办法走路了，他怎么可能还要她陪着去买家具。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她也不逞强，点点头，“谢谢。”

“先去看一下医生，看有没有伤到哪。”

“好。”

她上班穿的窄裙因为跌倒的关系，后面已经裂开了，正觉得尴尬，没想到高毅一看，想也不想脱下西装外套围在她的腰间，用袖子打了一个结。

看到她还是一脸难为情，男人于是称赞了一下，“你的上衣配亚曼尼夏日最新裙款，很好看。”

蓝瑟噗的一笑，忍不住又是一哀，“好痛。”

对卫跃嘉而言，周末是与成玺的固定约会日，两人交往多年，感情有增无减，因此他对周末永远充满期待。

但偶尔偶尔，也不是那么顺利。

譬如说，他要加班的时候，譬如说，成玺要加班的时候，或者像现在，蓝瑟发神经的时候。

“你知道吗，当高毅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然后问‘还好吗？有没有怎么样？’那个瞬间，我觉得我好像见过他。”

“你本来就认识他啊。”

“不是啦，我是说那个情境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卫跃嘉想也不想的说，“说不定你在大学时曾经在他面前跌倒，然后他把你扶起来……”

“怎么可能，有的话多少会有点印象吧。”

“搞不好是梦。”

“可我没梦到过他……”

“我的意思是，我们有时候不是会有那种，好像做过这种事情的感觉，但仔细想想，根本没有啊，是做梦梦过。”

蓝瑟一脸怀疑，“是这样吗？”

他很肯定的点了点头，“一定是这样。”

蓝瑟是他人生最亲密的战友，如果没有她，他的周末就会变成自家老娘押着去吃相亲饭，因此为了长远着想，他绝对要在蓝瑟发神经时好好倾听，顺便开导，这样他们才可以继续担任彼此生命中重要的精神伴侣。

所以这个周末卫跃嘉哪里也不敢去，乖乖买了一堆她喜欢的垃圾食物，到她的小窝参与整个过程。

两人就像过往一样，一个坐地上，一个横沙发，一边吃吃喝喝，一边天马行空的聊着。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提不出什么好建议，但根据多年经验，他只要倾听就好了，或者随便胡言乱语一番，总之让她发泄一下，等她念完觉得累了，就会乖乖去睡觉，隔天醒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整个晴空万里，大地含笑。

“这样说起来的话，好像有点说得过去。”她有看过类似的文章，知道有这种事情——虽然那种“曾经看过”的感觉非常真实，真实到她甚至想起“上一次”时，高毅是穿着白色的衬衫，还戴着一副无框眼镜……但是但是，这真的没道理啊。

梦吗？

就当梦吧。

找不出合理解释情形下，蓝瑟也只好把这个当做解释了，不然内心存着一个无解问题，她会觉得不舒服。

“我就说是这样啊。”卫跃嘉继续催眠她，“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复杂化，其实很简单的。”

“嗯。”蓝瑟点点头，“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也觉得很奇怪——”

男人一惊，还有？

他已经快要词穷了，万一又是一个四次元想法，那他要怎么解释？又拿梦境出来挡吗？

蓝瑟完全没发现到卫跃嘉脸色已经有点发青，自顾的说：“我上次不是跟你讲，去接机时我有稍微拥抱他一下，结果没有起鸡皮疙瘩？”

“你不是说因为被吓到，所以鸡皮忘了起来？”

“对。”顾及着黑青臀部，蓝瑟小心翼翼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可是他这次把我从外面扶到里面，扶喔，一手握着我的手，一手揽着我的腰，他的手都放在我的腰上了，我居然也没有起鸡皮耶，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完全没有吗？”

“完全没有。”

“也没有想大叫的冲动？”

“没有。”

卫跃嘉一呆，突然兴奋起来，“瑟瑟，会不会你的恐男症不知不觉好了？”

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

虽然这意味着蓝瑟就会正常恋爱，再也不能掩护他，可是身为好友，他真心诚意希望她能够不要害怕男人的碰触，可以好好恋爱，结婚生子，跟所有女生一样享有应该拥有的幸福。

如果她不再害怕异性触碰……

面对男人兴奋摸样，蓝瑟只干笑了几声，“应该没好……去医院时，医生碰到我，我又很想叫他闪边。”

“……”

“卫跃嘉，你别这样。”

“瑟瑟……”

可恶的徐混，被拒绝就想欺负女孩子。

那些人一直没抓到，蓝瑟当时因为受惊过度，始终无法描述他们的特征与长相，事情就这样悬着。

想到都会生气，明明是那群徐混的恶劣行为，却要由被害者来承担心理后果，徐混搞不好孩子都生一串了，她却连跟一般男生握手都做不到，这实在是太不公平。

“我没事啦。”

卫跃嘉眼睛一下水气浮上，突然哭出来，一把抱住她，“如果抓到那几个人，我免费替你打官司，打到那些人连坐公车的钱都没有。”

蓝瑟觉得好笑，但又忍不住感动，伸手环住她的亲亲好姐妹，“我现在很好，没事。”

“瑟瑟……”

“天啊卫跃嘉，你哭起来怎么这么丑，再哭我要拍下你的丑照做成桌面，然后群发到你们律师事务所了喔。”

“你敢我就毙了你……呜呜……”

“哈哈哈。”

她明明才该是最难过的一个……可是可是，有个人这样真心的替自己觉得委屈，她又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幸福，一点点的安慰。

高毅知道，既然抓回到台湾，所谓的同学会之类的东西一定免不了，但没想到方大志手脚如此之快——他三天前才落地，现在人就已经在方大志位于阳明山的别墅里。

在凉爽的夏夜中看着台北市的夜景，感觉很是悠闲。

调酒的味道很好。

现在演奏的音乐也很棒。

美中不足的是因为太临时，而且时间不是周六也不是周日，而是怪异的星期三，所以只有他们两个人。

高毅几乎是有点哭笑不得，“为什么我要跟你开两个人的同学会呢？”

“怎么会是两个人。”方大志朝旁边努了努嘴巴，“那边有酒保跟乐师，还有我家的两个家务阿姨，加上你跟我，快十个人。”

高毅不想跟他争辩这个数字问题，直觉告诉他，方大志绝对是故意的。

果不其然，两三杯酒之后，方大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那个……你知道我有个妹妹吧。”

高毅想也不想就回答，“不知道。”

方大志看了他一眼，死小子，明明就知道！

他那个妹妹对高毅一见钟情，大学时热烈追求，还一直想转学试图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又不是老人痴呆，怎么会不记得。

算了，不管他，反正耳朵不能闭上，自己讲就对了。

“总之，我妹妹她去年跟男朋友分手后就再没找到合适的对象，我妈一直逼我介绍合适对象给她——”

“所以你就开起了婚友社？”

面对高毅的调侃，方大志难得脸红——他也知道这要求有点勉强，但是老妈已经把他炸到耳朵快生茧了，“快点给妹妹找个男朋友”，“你做生意认识的人不是很多吗？怎么都没合适的”，“要不跟以前的同学打听看看，有没有不错的男孩子”，诸如此类等等。

但交往哪是这样容易。

妹妹娇生惯养，交往的对象当然也要有一定的收入，可放眼百万年薪阶级，不是年纪有点大，就是已经成家立业，单身的不是女友满天下，就是宅到不知道该怎么交谈。

妹妹以前喜欢过高毅，如果……

为了不想再被老妈碎碎念，方大志硬着头皮问了，“见一面就好。”

“不。”

“真的，一面就好。”

“半面都不行。”

“一顿饭不会……”

“会。”

“我快被我妈烦死了，朋友有难……”

“你不是我朋友。”

方大志张了张嘴，突然间泄了气——都是小弟方大文那个阿达，跟他说起高毅回来台湾，他居然问要不要安排他跟妹妹吃饭，俊男美女容易来电，高毅以前不喜欢妹妹，又不代表现在不会喜欢，两岸都要直航了，还有啥不可能。

自己也真是的，居然就用了那两个人的建议……

看了看高毅，只见他一脸微笑，“喝吧。”

方大志点了点头，“喝。”

男人就这点好，商量归商量，但就算商量不成也不影响友谊，方大志任务虽然失败，但能跟高毅这样喝酒聊天还是高兴的。

“对了，有件事情跟你说一下。”

高毅笑，“你事情还真多。”

“别笑，你……你别怪我鸡婆三八，我是为你好。”方大志顿了顿，“蓝瑟她……她跟那个卫跃嘉还在交往。”

高毅怔了怔，又笑，“就是这个？”

“喂，我可是冒着被说三八的危险跟你讲的。”

他知道虽然自家经理的薪水很好，但还没有好到足以让高毅愿意千里飞来这里，何况钱这种东西，高毅还不缺，且不论过去几年的丰功伟业，光是现在，他手上就有二十几个非常值钱的商标正待价而沽，这样的人可以靠着签约过舒服日子，没必要来进出口公司上班。

原因他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蓝瑟。

他在罗马的最后一天睡倒在美人温柔乡里，是蓝瑟替他去赴高毅的约……

高毅熄了烟，“你怎么知道的？”

为了不要给蓝瑟压力，他一向很注意保持距离。

“因为以前我看你常跟蓝瑟一起在社办吃蛋糕还是饼干，你说都是爱慕者给的，一个人吃不完，丢掉又浪费，这种东西不能放，快点一起吃……可我妹告诉我，你从来不收别人东西……我后来想想，蓝瑟最爱吃的不就是那些会发胖的东西吗……然后就突然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