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从方恩惠那通电话后，过去一些被蓝瑟忽略的事情突然如潮水般涌现，不是她厚脸皮，而是他真的对她与众不同。

不表白的原因她大概也想得出来，她身边有卫跃嘉嘛，何况她又是出了名的拒绝女王。

“蓝瑟同学，我可以约你看电影吗？”

“我要去打工哎。”

“那个……我可以跟你要手机号码吗？”

“不好意思，我男朋友会查我手机，所以不太方便。”

无法恋爱，又有男生一直来告白，那种感觉真的是……就像给饿着肚子的人隔着玻璃看饭一样，还不如不要比较好。

饿肚人看了饭会更饿。

有男生来告白，少女会更想恋爱。

明明就是美少女一枚，也对结婚生子有着向往，但只因为那不受控制的生理反感，再好的人示爱，她都只能含泪拜拜。

但这次不同了，那天她在“小粮仓”对高毅摸来摸去，居然完全没有异样的感觉，这只说明了一件事情，那句悬疑作家爱用的话，就是——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当然，光是转动还不够，她得想办法让它转快一点……但是，她这辈子还没有跟男生搭讪过，是要怎么约才好？

有多的电影票……嗯，很不自然。

已经订了两人份的晚餐，却被卫跃嘉放鸽子……啊！

蓝瑟以为自己只是在想，没想到真的“啊”出来了。

办公室的人都转头看她，纷纷问她，“怎么了？”

“我……”总不能说她刚刚才想起来，应该先跟高毅说清楚她跟卫跃嘉的好姊妹关系再来展开追求，“突然想起来今天早上还没喝水，水分很重要。”

她没勇气去看大家的眼神是相信还是不相信，拿起水杯咻的就往茶水间冲。

诡异的行为全让高毅看在眼里，总觉得不太放心，加上这两天她的表现有点奇怪，想想，还是跟着过去。

推开茶水间的时候，只见她端着一杯即溶咖啡，眉头皱在一起，嘴巴又开始念念有词。

“蓝瑟？”

吓！

她还没想好整个顺序，男主角居然就这样跑出来了……

“我有点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一样冲了杯咖啡，他拉了椅子在她身边坐下，“发生了什么事吗？你这几天怪怪的。”

“只是……”

要现在跟他说吗？

在办公室讲“我跟卫跃嘉不是那种关系”会不会太突兀，即使卫跃嘉再三表明他不介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性向，可这样没头没脑的说也很怪吧。

“那个……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

“有什么计画吗？”

有，我要告白。

在安静的餐厅中，她再慢慢跟他话说从头，应该很适合——当然她不是没想过别种情况，例如，这一切的一切全是美丽错误的美丽加乘……如果是那种，也就算了，至少她也努力过，至少知道原来她不是对全部的异性都会起鸡皮，全世界有一半是男生，她总能找到下一个。

“我们下班后绕去以前的学校看一下好不好？然后再去吃饭。”

“怎么突然想去以前的学校？”

“就是觉得很怀念。”蓝瑟半眯起眼睛，“你不会这样吗，有时候就是突然会想起某一段时间，或者某一个画面，新的决心就非得要回到那边才能真的开始……你，你懂我在说什么吗？”

“老实的说，不懂。”他摸摸她的头，“不过你有心烦的事情可以跟我说。”

“那我们下班后门口等，我会先订好塞纳餐厅的位子，我们从学校过来就直接去好吗？”

“你不用这么客气。”

“客气？”啥？

“是不是为了台风那天的事情道谢？我说了是顺路，何况我自己本来就要买，你这样一直道谢我反而不好意思了，朋友间帮个小忙是应该的。”高毅站了起来，对她微笑，“你觉得好一点的话，再回来办公室吧。”

讲完，踏着大步离开了。

蓝瑟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

这，这难道就是她想的最不好的情形——一堆美丽误会的美丽加乘？没有喜欢也不是暗恋，只是一路到底的错误理解？

不会吧……

她已经进入了准备恋爱的模式了，怎么会这样？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一分钟老三岁”的感觉，虽然从头到尾她都一直坐在椅子上，但就是有一种筋疲力尽的感觉。

嘟~嘟~嘟。

蓝瑟抓起手机，“蓝瑟。”

“声音怎么这样？”电话那头成玺的声音透出忍笑的感觉，“被倒会啦？”

“差不多。”

“你不是要去告白吗？”卫跃嘉跟他说，蓝瑟这几天兴奋得跟嗑了药一样，但现在听起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别说完全听不出兴奋的感觉，那语气根本就是气息蔫蔫。

“别提了，我整个出师未捷。”

“被拒绝啦？”

“不是啦，我还没机会讲，但就觉得好像自己想太多。”

而且她现在有一种自作多情的羞愧感。

不但觉得丢脸，而且非常低落。

还好他是婉拒了她的邀约，如果他赴约，然后在灯光美气氛佳的塞纳餐厅跟她说：“喔抱歉，我只把你当妹妹”，她会当场找地洞下去。

蓝瑟，你，你为什么会被方恩惠一通电话打乱一池春水呢？

最可怕的是她一直在考虑的就只有要怎么告诉他，完全没想到对方的意愿，就算那些饼干蛋糕都是他特别买来的又怎么样，搞不好当时他喜欢上糕饼店的小姐啊，就算他愿意收她礼物又怎么样，搞不好就是因为她的礼物比较便宜，所以他收下没有心理负担啊。

她怎么会以为那样就叫暗恋她。

太……太丢脸了。

还好她还没告白，以后还可以若无其事的当同事，反正他只签了展望一年约，她只要再忍耐几个月他就会回罗马了，到时一切成为过眼云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呜！

“下班后有空的话一起去挑给他的生日礼物，我们两个应该可以选出他最喜欢的礼物吧。”

“知道啦，你车子停远点，再停在大门口我封锁你。”

成玺的进口跑车招摇的要命，上次大剌剌的停在办公大楼的喷水池旁边，她硬着头皮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那台艳红色跑车，过两天后八卦就传开了——清纯蓝瑟原来是脚踏两条船的坏女人，不知道她的律师男友知不知道她跟另一个敞篷男搭上了，真有本事啊，哇啦哇啦的。

如果他们知道律师男跟敞篷男其实是一对，她是江湖中传说的烟雾弹，不知道会做何感想，应该就不会觉得她真有本事了吧，唉。

回到办公室，内线的电话响了起来。

蓝瑟忍不住要奇怪了，为什么在她心情如此低落，完全不想讲话的时候，一直有电话来呢？

“蓝瑟。”

“是我。”高毅的声音，“刚刚在茶水间……”

呃，别提了啊。

她好不容易在跟成玺小聊一下惊喜派对后，因为注意力转移，稍稍退去了那种自作多情的羞愧感，现在又……唉。

“不好意思，刚刚我看到有人在外面偷听，所以才那样说。”

咦？什么？！“你刚刚看到谁？”

“永爱。”

“你是因为永爱躲在外面偷听，才不想跟我出去吗？”

“应该说，我知道永爱在外面，也清楚知道她能够听见我们谈话的内容，而我不想给任何人做文章的机会。”

回台湾后，有少数女性对他释出好感，永爱是其中之一。

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告诉他，她其实已经离婚一年多了，只是因为不想被讨论，所以一直没让同事知道；她很久没谈恋爱，希望能有个好对象彼此扶持，一起成长，展开新生活，诸如此类。

他当然懂永爱的意思，但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只是他有点低估她的毅力，就目前看来，她对他依然处于火力全开状态，高毅甚至知道，永爱在那个时间出现在外面，一定是以为里面只有他，想制造小空间的独处机会，没想到里面早有他人，所以只好站在门边。

蓝瑟约他，他很高兴，但他不要蓝瑟成为流言的中心，他知道她最讨厌的就是破坏平静，所以他选择了圆滑的解释，圆滑的拒绝。

“所以，你不跟我出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对不对？”

“当然没有。”男人的声音带着一抹笑，“我想等你回来时，内线讲清楚就好了，没必要让其他人知道下班时间的安排，给他们嚼舌根的机会。”

喔耶~~~~

不是她的关系，太好了。

万马奔腾在心中。

刚才还觉得黑了半天的天突然间又明亮了起来。

连蓝瑟自己也觉得奇怪，情绪起伏居然可以大到这样，感觉他在自己心中的份量比想象得还要多。

五分钟前，她还在亚得里亚海沟，现在人已经登上白朗峰峰顶了，只不过是一通电话啊……啊！

她刚答应了成玺要陪他去挑卫跃嘉的生日礼物——她跟卫跃嘉的手一样大，成玺要带她去试戒指，依照他的速度应该跟珠宝店约好时间了吧……唉，她好不容易储存的勇气，好不容易恢复的心情……

“五分钟前有个朋友打电话约我今天晚上，我答应了。”

“那就没办法了。”高毅不无可惜的说：“希望下次还有机会。”

“别这样讲啦。”

“怎么？”

“我们明明就隔着一个门板，还使用同一套空调系统，你说下次有机会，我就觉得好像要隔三五个星期才会再约到一样。”而到时候她这几天累计出来的三八能量又不知道还在不在，古人说打铁要趁热，所以她也不想等，那种等待开奖的感觉很难过。

啊，她不管了，她要就地解决。

拖拖拉拉，七上八下，到时候不知道还会有什么邪魔出来打扰，何况看到脸她会紧张，透过电话就比较好。

“那个……我有事情跟你说。”

“怎么了，这么严肃，都不像你了。”

“不对，我有事情想问你，然后有事情想跟你说。”

这样顺序才对吧，刚才那种自作多情的丢脸余悸感还在，还是先问问他对她的感觉比较保险。

“你觉得我怎么样？”

电话那头，高毅第一次发现，自己有需要想过才能发言的时候——什么样的怎么样？

工作？私底下？第一印象？还是说他回台湾后相处的感觉？

她当然是很可爱，看到她就像看到小太阳，很多时候看到她，他都会想说“今天不要上班了，趁天气好，我们出去走走吧”，但这种话他只能放在心里，不可能告诉她。

想了想，高毅决定打官腔，“虽然有些小迷糊，不过工作上无可挑剔。”

“我这个人呢？撇除经理与秘书的身分，觉得我……怎么样？是个可爱的女生吗？”喝，这样暗示够明显了吧。

“很可爱。”

“除了可爱呢？”

“满聪明的，也懂得生活。”

“那，那算分数高的女生吧？”

“当然。”

在他心中，她是满分的女生，虽然有些小缺点，但就是那种矛盾感让他觉得很有趣。

“那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没有。”

讲完，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蓝瑟深呼吸的声音，“我问完了。”呼~~~“然后我有话要跟你说。”喝~~~“我讲的都是认真的，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不是在开玩笑。”

体会到她的紧张，高毅很温和的说：“好。”

“我跟卫跃嘉其实……其实不是男女朋友。”

高毅再怎么样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十分意外，但知道蓝瑟话还没完，因此只能压下内心的疑问，等。

“我跟他是大一迎新舞会上认识的，那个舞会我们都很受挫，也都喝了一点酒，大概是因为委屈跟酒精，我们在阳台上把自己最不为人知道的秘密都说出来，我说我想跟男生跳舞，但我不行。我只要被男生一碰，就会整个人不舒服想跑，他说，他也想跟男生跳舞，但他不想刚进入大学就因为性向成为话题人物，后来我们发现，彼此可能是上天给我们的新生入学礼物。”

“我没办法恋爱，但却有人追，我需要一个男朋友当我的挡箭牌，面对其他追求者，我不用去解释你有什么不好，如果怎么样改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之类的，我可以简单而直接的告诉对方不可能。他呢，是律师世家出身的少爷，又高又帅，倒追他的女生可以手牵手绕文学馆一圈，他也需要一个女朋友当挡箭牌，让他有时间跟男朋友约会，也让他爸妈不要帮他介绍女孩子，所以我们这个史上最不可能的搭档就这样行程了，多年来彼此掩护，好过平静的生活。”

高毅已经完全哑然了。

如果不是蓝瑟之前告诉他绝非开玩笑的语气那么慎重，他大概会觉得这个真的是在开玩笑。

“你为什么没办法谈恋爱？”

“因为高中的时候差点被欺负，产生了心理上的后遗症，只要跟男生接触，就会全身不舒服，可是，”蓝瑟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措辞，“可是我对你却不会，刚开始以为是凑巧而已，后来发现是真的不会，我以为好了，跑去搭捷运人挤人，后来还是头昏脑胀的出来，我想了又想，得到一个结论，你、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所以我想问你……嗯……问你……要……不是，愿、愿不愿意跟我交往？”

“蓝……”

“等等，你让我讲完，我怕一停顿又没勇气了，所以要一鼓作气才行。”又是一个深呼吸，“你、你不用马上回答我，想清楚了再告诉我决定就好了，就这样了，再见。”

喀的一声挂断线路。

高毅看着嘟嘟声的话筒，顿了顿，终于还是忍不住的笑了。

“小姐戴这个戒指真漂亮。”专柜小姐不遗余力的称赞着，“这款对戒是中性设计，简单大方，女孩子戴起来感觉很帅气，有一种专业感。”

蓝瑟看着自己手指，转头看了看成玺，“你觉得呢？”

他们都了解，意思是：卫跃嘉会喜欢吗？

成玺摇了摇头，“有没有再简单一点的？贵一些没关系，但线条要利落，粗犷。”

专柜小姐呆了呆，粗犷？

这小姐长得多精致可爱，男朋友居然要她戴粗犷的戒指，而且看样子她好像没有说话的份，真可怜。

“那么这款呢？这是瑞士的设计师款，这位设计师原本是设计手表的，所以他的首饰都有一种精准刚硬感。”

蓝瑟又将指环套入中指，然后反手过来给成玺看，“这个呢？”

成玺笑了，“还不错。”

夏天去塞班度假时，卫跃嘉把他们的定情戒落在海里了，回来后一直很郁闷，这个戒指跟之前那个感觉还满像的，符合耍帅大王的喜好。

“就这个吧。”成玺掏出信用卡，“帮我包得好一些。”

专柜小姐包装时，蓝瑟跟成玺开始聊了起来，她不敢说自己今天下午已经一时冲动了，只好把话题全部绕在卫跃嘉的生日派对上，好转移等待答案的忐忑不安。

什么设计，什么惊喜，其实蓝瑟很想投“嘉”所好的请个猛男从大蛋糕盒中出来跳艳舞，但想到成玺一定会极力反对就算了。

“请个魔术师吧，一定很有趣。”

“那是你自己想看吧。”

“他也很喜欢啊，你不让我请猛男那就请魔术师嘛，你不觉得打个响指就可以变出一朵玫瑰很有趣吗？”

“你们两个是小学生啊。”

两人在店内说起派对，看起来非常愉快。

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则是高毅一脸不解的神情——下午蓝瑟问他愿不愿意跟她交往后，他很老土的觉得该买个戒指，问了同事最近的珠宝专卖店在哪，下了班开车过来，没想到就在过马路前，看到下午跟他告白的女生跟一个高大的俊男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的正在试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