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阿姨，你怎么会突然回安家？"魏吉华一边煎蛋一边问。

钟如梅则是切着夹生菜，准备做沙拉，"我女儿把孩子抱回婆家去了，过几天才会回来，我就趁这个空档回来安家看看。"她已经在这里帮佣二十余年，还不曾离开过这么久呢。

"喔。"魏吉华点点头，"我还以为你是不放心我呢。"这也是原因之一。"你刚才说阿杰是因为睡不着觉，才教你陪他？"

"嗯。"魏吉华还是很不好意思。

钟如梅沉思了一会儿后才道："原来他还是常失眠，我们都以为他没事了，看来他只是表面上让人放心，这孩子也真是……"魏吉华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忍不住问："阿姨，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没告诉你原因吗？"钟如梅以为她知道。

"没有。"魏吉华摇头，"他只说因为太想念三少爷，所以闭上眼睛就会想到他。因为想念而失眠，他跟三少爷的感情这么好吗？"

"果然。"钟如梅点点头，"这孩子根本没有忘记那场恶梦。"原来他的坚强都是伪装的，只是不愿让人担心他罢了。

"什么恶梦？"她想知道是什么恶梦让安杰每夜失眠。

"阿威车祸身亡的恶梦。"钟如梅轻叹。

"啊？"

"阿威是在结婚前一个月出车祸身亡的。那天，本来阿杰要陪他去送喜帖，没想到他工作一忙，耽误了时间，于是他打电话要阿威先去，他随后再和他会合，没想到这竟是他和阿威最后一次对话。

"想到那件事，钟如梅也很心痛。

"之后，阿杰忙完，连忙开车去与阿威约定的地点，途中，经过的路段发生车祸，他的车被挡在几辆车后头无法前进，他打开车窗探头往前方看，没想到这一看，竟看见发生车祸的是一部熟悉的车子。"

"那是安威的车？"魏吉华接着道。

钟如梅点头，"阿杰发现后，连忙下车，那时候救援人员正好将阿威从变形的车子里救出。阿杰紧紧抱着陷人昏迷的阿威，不断地喊他，却不见他有任何反应，直到救护车来到，阿杰才随着救护车一块到医院去。"魏吉华听着，神色一紧，"那后来……"

"后来我们接到通知赶到医院时，所见医生正对阿杰说阿威已经伤重不治，所有人听了后都泣不成声，只有阿杰，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全身染着阿威的血，无神地望着急诊室的大门。"说着，钟如梅不禁微微哽咽，"是阿灯发现他不对劲走过去唤了他一声，他回过神，望了哭泣的众人一眼，便昏到在阿耀怀里。"

"难怪，他只要想到安威便会睡不着觉，因为他想到的全是那天血淋淋的画面……"魏吉华终于明白了。

知道事情的原委之后，她的心更是纠疼，眼见亲人在自己的怀里失去生命，却无力挽救，这是多么深的痛啊。

"阿杰昏迷了整整三天，醒来后，表面上看似接受了阿威已死去的消息，但每到夜晚，便会听见他在房里无助的哭泣、嘶吼，不管所有人如何安慰、陪伴，甚至连心理医生都看了也没用，他只要一合上眼便开始哭泣，老爷、太太为了他，变得好憔悴，像老了十多岁。"那段日子是安家最难熬的时候。

"那……最后他是如何度过的？"魏吉华开口再问，语气透露出心疼。

"不知道。"钟如梅回想着，"记得事后三个月，有一天中午，阿杰突然神清气爽的下楼吃午饭，所有人见状也都讶异，却没有人敢开口问，席问，只看见他和大家谈笑聊天，看见大家不解的眼神，他说：‘事情总要过去的，不是吗？'所有都人以为，他是放开心了，没想到……"她望了魏吉华一眼，"他到现在还是没有放下，只是不想让大家为他担心而已。"已经五年了，这段不算短的日子，他应该过得很辛苦吧？

魏吉华点点头。"因为这件事，所以他才讨厌上医院，对吧？"难怪他宁愿病得昏过去，也不想进医院。

"这也许是其中一个原因，不过，他不喜欢上医院，是从小就开始了。"钟如梅将做好的沙拉放到一旁。

"啊？还有别的原因吗？"难道是他怕看医生打针吗？一个大男人应该不会如此吧？

"大太太过世时，他也在。"应该是从那时开始他就不爱去医院了，而安威的去世更加深了他对医院的抗拒。"那天只有他一个孩子在家，开心的正要跟妈妈一起到医院去生下弟弟，没想到大太太会因为难产而去世。那时候他才四岁，我们以为那么小的孩子应该不会把这件事记得太清楚，没想到这成了他心头上的阴影。"安震东的第一任妻子刘心彤正是安家六个儿子的亲生母亲，当年因为生安余时难产过世。

天呀，现在魏吉华能够想像，需要有多么坚强的心，才能走过两次亲人在眼前离开人世的痛，那样的事是无预警的，无法让人有任何心理准备，而两次却恰巧都让安杰碰上……

"刚才看阿杰那样神清气爽，可见他昨晚一定睡得相当好。"钟如梅望着魏吉华说道，"他应该很久没这样安稳的睡过了吧？"

"阿姨干嘛用这种神情看着我？"好暖昧啊……

"没什么，你自己想想吧。"钟如梅一笑，继续做她的事。

自己想想？魏吉华望着她忙碌的背影，然后轻喃，"总不能以后教我每天让他抱着睡吧？"当她垂着头思索时，安杰走进厨房里。

"吉华，有件事需要你帮……"看见她的表情后，他收起了话尾，"你怎么了？"她眼中正含着薄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望着他。

魏吉华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仍为他心疼罢了。

"你这种表情好像被人家抛弃了好几次一样。"说真的，他很想放声大笑，但是怕被扁，今天下午有场秀要走，他可不能让脸上再挂彩。

闻言，她收起心疼的眼神，凌厉的视线跟着射出。"你说什么？"她像被人抛弃，还是被抛弃了好几次？

安杰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于是赶紧道："你放心，我不会抛弃你的，如果你愿"闭上嘴，滚出去！"这个人真不值得她同情！现在阿姨还在旁边，他在乱说什么啊？

"我是有事要请你帮忙……"

"不帮！"

"很重要……"

"关我屁事？"

"我……"

"再不出去，我开扁了喔！"

"你……"一拳再次飞过来，"还不滚？"

他迅速闪过，"你先听我说完。"

"我不……"魏吉华才开口，便被人往后一拉。

钟如梅拉住她的身子，"阿杰，有事就说吧。"她再不站出来，绝对结束不了这场激战。

"我的助理临时丢下工作不干了，我下午还有一场秀得走，需要她帮忙。"临时找不到人，文哥也很头痛，正好他想到她可以暂代一下他的助理。

"我才不要。"关她什么事？这家伙只会惹她生气，她干嘛帮他？

"好。"钟如梅却一口答应，"这两天我有空，会待在这里，家事我来就好了，吉华就借你吧，记得要把她带回来还我。"她以开玩笑的语气道。

"谢谢钟姨。"安杰也笑得好乐。

这两人达成共识，竞把她这个当事人晾在一旁。"喂，我抗议！"

"无效。"

钟如梅开口，向她使了个眼色，"听阿姨的话，去帮阿杰。"

"我……"不要。

"你不听阿姨的话了？"钟如梅使出柔情攻势。

魏吉华睁大了眼。阿姨是不是在安家待太久，学到安杰装可怜这一招？她昨晚才被骗了一整夜……

"我不是不听话……"

"既然听话，那就好。"

"阿姨……"怎么她好像有被卖掉的感觉？

"待会儿吃完早餐，吉华就跟我一块出门了。"安杰几乎乐翻天。

"没问题。"回答的人依旧是钟如梅。

此刻魏吉华已没有说话的余地。

魏吉华终于见识到安杰有多么受女人们的欢迎了。

墙角那堆积如山的花束全是爱慕他的千金名媛们送的，三不五时，她还看见女模特儿们投向他的爱慕眼神。

这只不要脸的花蝴蝶还四处展现他的魅力，不断地放送迷人的笑容，可恶！

咦？她在干嘛？好像在吃醋……

"拿着。"周百文将一套衣服丢给她，打断她的思绪，"等会儿替安杰换上。"然后转身便往一旁走去。

"喂，等一下。"她抱着衣服，唤住周百文，"我为什么要替他换衣服？他没有手，不会自己换吗？"

"他没跟你说助理要做些什么吗？"魏吉华摇头，"他只是教我来帮忙。"

"助理的工作就是帮他换好一套套要展示的衣服，时间很紧凑，像打仗一样，你动作得快些。"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因为你是新助理，所以衣服我会派人帮你整理好，你只要负责帮他换衣服就好了。"

"啊？"

"没时间‘啊'了，秀已经快开始，我没空跟你聊太多。"说完，周百文便去忙他的事了。

果然，伸展台的灯一打亮，音乐也跟响起。

安杰走过来，"快点。"虽然他不需要率先出场，但不代表他有很多时间可以混。

"你没说我是来帮你换衣服的。"不然她就不来了。

转头一看，所有模特儿不论男女，都开始换起衣服来，有些人已经走上伸展台，而有许多男模特露出健美的胸肌，让他们的助理俐落地替他们换衣服，有些甚至已经先脱下裤子，看得魏吉华完全傻眼。

"不要再看别人了。"安杰讨厌她用呆滞的眼神看着别的男模特儿，"快来不及了。"他将上衣脱下，还好先前已经换好裤子，否则一定来不及。

魏吉华回过头，正好看安杰裸露出上半身，灯光下，那结实的胸膛极为养眼，几乎引人犯罪。

"快啊，色女。"他拿过她紧紧揣在手中的衣服。

这个女人老是盯着他的胸膛，乍看之下还真像个色女。

"喔。"魏吉华一紧张，没理会他叫她什么，连忙笨手笨脚的替他穿上衣服。

"Jay，该你了。"另一边传来声音。

安杰头一点，连忙上场，而魏吉华则看着一旁转播的大萤幕，把他走秀的英姿全看进眼里。

这个男人真迷人，她都快看傻了……

"拿去。"一旁的人紧接着又递给她另一套衣服。

"喔。"她发现自己从头到尾只能点头说"喔"。

没一会儿，安杰又走回后台，一见到她便催促。"快。"此时已没有时间多想，她将衣服展开，准备帮他穿上，却见他唰的一声将裤子拉下。

"你……"她不禁猛吞口水，脸儿泛红，想到自己几乎快把安杰看光了，脸颊就不断发烫。

"别发呆了。"他伸手拿过裤子，"衣服，快！"她几乎是被他的吼声吓醒，"喔。"唉，什么时候能结束这一团混乱啊？

终于结束了。

魏吉华在帮安杰换完最后一套衣服时，便趁空溜到能清楚看见伸展台的地方，然后以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晓得的痴迷眼神望着伸展台上的安杰。

伸展台上的安杰，那自信的模样使得他似乎散发着光芒，他是天生的衣架子，不论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充满迷人的风采，尤其是他笑与不笑都各有魅力，深深打动女人们的芳心，台下那些女性观众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而这个男人，竟然是昨天晚上要抱着她才能人眠的无赖安杰。

天，如此完美的他竟然令她怦然心动，甚至觉得他像头上顶着光环的天神，又像米开朗基罗手中完美的大卫雕像，莫怪他能勾住那么多女人的目光。

魏吉华真不明白他为何会喜欢上她，台下那些名媛千金，随便挑一个都比她好太多了，此时，她觉得拥有安杰好像是件奢侈的事……

"原来你在这里。"周百文总算找到她了。

她转过头，"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快点进来帮忙收拾。"周百文将她拉回后台，"反正你和安杰住在一块，想看他，天天都看得到，不差这几眼。"原来她还得帮忙收拾。"这个臭安杰，无论到哪都把我当成女佣吗？"她不只是来帮他换衣服，还得帮忙收拾后台。

这会儿，她已忘记自己刚才有多迷恋台上的安杰了，只知道心中开始燃起一把怒火。

当她正收拾着，伸展台上的服装秀也已结束，安杰回到后台后迅速找到她，对她扬起笑容，"辛苦你了。"哼，他也知道她很辛苦嘛！"不客气。"

"你又怎么了？"安杰发现她似乎常常心情不好。

"没什么。"魏吉华将他的衣服丢给他，"现在可以自己换了吧？"他接过衣服，讨好地道："等会儿一起去吃饭？"

"刚才阿姨打电话问我们会不会回去吃饭，我说我会。"至于他，不在她的管辖范围内。

这根本不是问题，"我可是诚心诚意的邀请你吃饭。"他脱下身上的衣裤，没两下就把自己的衣服换上。在这种工作场所，大家袒裎相见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

魏吉华撇开头，故意不看他完美的身材，"我也很诚心诚意的拒绝啊。"

"你……"

"Jay。"这时女模特儿依晴走了过来，唤了他一声。

安杰抬头，回以一个场面式的笑容，"什么事？"依晴娇羞的开口："你待会儿有空吗？我想邀你一块吃晚饭。"她注意安杰很久了，今天终于鼓起勇气约他吃饭。

"我没……"安杰正想拒绝。

"他有空。"魏吉华主动帮他回答，"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然后她对两人微笑，再对安杰道："我先回去了。"此时，她只想甩掉这块一直把她当女佣的牛皮糖。

"我没空。"安杰对依晴道，之后立刻转身，拉住了正准备离去的魏吉华。

"Jay，我是诚心诚意地邀请你吃饭。"依晴见状况有异，却没有放弃。

"我也是诚心诚意的拒绝你。"安杰说完，脸上依然带着无懈可击的迷人笑容。嘿，他很会现学现卖吧！

"喂，美女邀你吃饭，你怎么可以拒绝？"魏吉华马上出声。

"帅哥的邀请，你不是也拒绝？"他收起笑容，转头回应她的话。

"不要脸，还自称帅哥。"她眼珠子一转，不屑地嗤笑。

"我如果不帅，你刚才就不会躲在角落里看得如痴如醉，脸上还带着痴迷的神情，口水都差点流出来了。"以为他没看见吗？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呢，要不是不方便，他一定会把她那种表情拍下来。

"你们……"依晴站在那里，尴尬的看着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继续开口邀发杰。

他们已完全将依晴抛在一旁。

"你……你眼花，看错了。"魏吉华打死都不承认。

"是吗？我全身上下最健康的就是眼睛了，一点五的视力，足够把你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他脸上满是得意。

"不然你想怎样？"想在这里和她吵起来吗？

"要你和我一起去吃晚饭。"从头到尾，他只想着这件事。

魏吉华死命摇头，"不要！"

"不要？好。"说完，他忽然将魏吉华拦腰扛起。

"你干嘛？"她哇哇大叫。

他们立即成为众人的焦点，连周百文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

安杰转过头，正好看见周百文，"文哥，我们先走一步了。"然后大摇大摆的将她扛出去。

"死安杰，放我下来！"魏吉华不断挣扎，但还是被稳稳地扛着。

"Jay……"依晴立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两人的身影走远。他们的关系不是雇主跟助理？难道还有更复杂的一层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