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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作孽不可活——诗诗现在总算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了。谁叫她当初要信口雌黄,对何其逞能说她喜欢爱伦坡?现在可好,报应来了。
凄凉感伤的秋夜,月黑风高,云深人静。不用说,这样的气氛很适合用来甩别人或者被别人甩。
而在何其家的狭小客厅内,商诗诗与爱伦坡正在紧张对峙。
“经、经理,你——是我的经理,对吧?”诗诗说了句足可媲美白痴的话,惹得爱伦坡皱起眉头,深感不解。
不过,不解就对了——她就是要他不解,然后糊里糊涂地被她给三振出局。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接再厉,“经理,我的意思是,上司和下属之间各方面都有很大的差距,所以不太适合发展……超出朋友界限的关系,你……明白吗?”说完,她满怀期待地望着那双蓝眼睛。
奈何,蓝眼睛里浮现出一片困惑茫然,“我不明白。”
“你再仔细想想?还是不明白?”她启发他。
“……不明白。”
她无力地拍了下额头。好吧,他不明白,那就再来——
“那……比如说,你每天送我的那些野姜花啊,百合花啊,玫瑰花啊——它们是很漂亮没错,可是……我不喜欢这些鲜花的,我……我对花粉过敏。”她边说边四下环望着,突然发现何其的茶几上摆了个长颈玻璃瓶,里面插着两根青翠欲滴的小草,毛茸茸的根须浸在清水中。她连忙一把抓过来当实地教材,举高到爱伦坡面前,“你看,就像这两根草——它们的样子虽然难看了点,也没什么香味,可是我喜欢它们,最起码它们不会让我过敏嘛。你喜欢花,我喜欢草,所以我们……不太合适。”
“其实……我也可以喜欢草的。你不喜欢花,不如下次我送你草?”爱伦坡同样满怀期待地反问她。
“呃……不如我换个比喻?说不定你会更容易理解一些——”她眼珠滴溜溜地转着,突然又看见茶几上那两杯没喝完的奶茶,急忙如获至宝地端起其中一杯,“你看,速溶奶茶,即冲即饮。一块五一包,十块钱就能买一盒了。很便宜吧?”
爱伦坡虽然不甚明了她在说什么,但还是很殷勤地附和心上人的话:“是,很便宜。”
“可是锡兰红茶就不一样了,大老远的从国外空运过来,可能几百块钱也买不了一盒呢。你咧,就像是名贵的锡兰红茶一样。虽然明知道会很好喝,可是——我穷嘛,我没那么多钱,我买不起呀。所以我就只好买速溶奶茶了——”她边说边举起杯子喝了一口,“好喝又便宜,用热水一冲就OK,我喜欢。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我懂了。”爱伦坡头点得像啄木鸟,“你买不起,我可以帮你买的。”
诗诗听了险些脚下打跌,“老兄,你的意思是——我刚才都白说了?”文化差异果然很要命,他好歹也是个日理万机的销售经理耶,怎么这会儿脑子就转不过弯来?
“其实我懂你的意思……”爱伦坡急着想澄清心上人对自己的误会。
“你不懂!我的意思不是说我喜欢草和奶茶,我是说……”诗诗简直快要被他逼疯了,为难地抓着红发乱揉一气,“我是说,你是个很好很好的男人,长得帅,又是经理,还会讲中国话——总之,你很优秀,你站在马路边上随便一招手,就会有一大群女人冲上来抢着要喜欢你。可是——我不够好嘛!不够好的人,当然要找一样不够好的人才相配,正所谓什么锅配什么盖嘛!像我这样的女生,要求很低的,就喜欢那种长得也不帅、个性也无聊得要命、又没什么远大前途的慵懒家伙。”哎呀,不好,怎么越说越具体了?还说得好像就是“那个家伙”的真实写照似的!她连忙甩甩头,拉回话题,“我的意思是说,你对我来说实在太好了,好得超过我所能接受的极限。我很有自知之明,不想浪费宝贵的人力资源,所以……你懂了没有?”
“你的意思是……我很好?既然我很好,那为什么你……”爱伦坡困惑不已。
“总之,是‘你好我不好’,懂了没?”诗诗的耐心快要用完了,打断他。
“可是,我真的觉得你很好,没什么不好……”爱伦坡小声地开口想辩解,而诗诗终于发现自己受够了。
“总而言之,就像你们美国人经常说的一句话:你——不是我的那杯茶,我不喜欢你。”她斩钉截铁地道。连郭天衡抛弃她时所用的必杀技都使出来了,这下总该懂了吧?
也许“你不是我的那杯茶”果真是万试万灵的甩人金句;此言一出,爱伦坡终于不再说话了。他沮丧地垂下头,盯着地板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的蓝眼睛里充满了伤感和忧愁,叫诗诗看得于心不忍,正想说些什么来亡羊补牢。爱伦坡又道,“这样吧,我把车停在楼下,如果你愿意的话……就自己开回家吧。我……不打扰你了。”说完,他转身离开;落寞的背影在门口顿了一顿,终还是消失在门外。
“喂,爱伦坡——”诗诗心里愧疚,想要叫住他,可是话到嘴边,又恁地咽了回去。
她怔怔地看着被交到自己手里的车钥匙,想起爱伦坡临走时失望落寞的眼神,又想起何其那副永远没心没肺的可恶德行,忍不住气他的不解风情,小声地自言自语着:“我是不是有点后悔了?现在追上去也许还来得及……万一‘那个家伙’根本就不喜欢我,爱伦坡也不要我了……那我岂不是两头落空?我已经快三十岁了,我那颗红鸾星要是再不动的话,就永远没机会动了……”
“动什么动?笨蛋。”
正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卧室的门打开了——
何其斜倚在门框上,嘴里咬着一块披萨,表情莫测高深地瞧着她。
“你干吗随便拿我的草?”他冷不丁这样问道。
诗诗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大跳。转过身,才发现这家伙粘在门框上耍帅已经有好几分钟了。莫非刚才她说的话……全比他听了去?她的脸蛋蓦地涨红,结巴着问:“你、你全都听见了?”
“听见什么?”何其似笑非笑地挑起一边眉毛,“听见你说我坏话?说我长得不帅、个性无聊、没有前途?”
诗诗无话可说了,尴尬地咬住嘴唇:咳……果然听得一字不差。她羞得恨不得当场找个地洞钻下去,连忙扯开话题:“你刚才说……什么你的草啊?草上有写你的名字吗?”她偷偷地将手里的玻璃瓶藏到身后。
“我摘的草,养在我的瓶子里,当然是我的。”何其跨前一步,向她伸出手,“还给我。”
哇,这男人不至于小气到这种地步吧?连一根草也跟她计较?亏她还那么喜欢他,刚刚为他拒绝了一个那么优秀那么有诚意的追求者耶!诗诗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给你就给你,谁媳了?”说着硬邦邦地把玻璃瓶塞回他手里。
何其也不跟她客气,接过瓶子就捧在怀中,一手温柔地抚摩那青绿的草叶,一边小声地自言自语道:“我可怜的小草,落到这个狠心的女人手里,就一定没有好下场,最后还不是要被她扔到垃圾桶里去……”
“你说什么?”诗诗立即瞪圆杏眼。
“不止要扔到垃圾桶里去,还要踩上两脚;不止要踩上两脚,还要往上面盖两张打印纸,生怕别人发现她做的好事——”
“何——其——你……”她吼到一半,猛然愣住了。等等!他的意思是……
何其话说到一半,蓦然打住不往下说了。他懒洋洋地在沙发上歪坐下来,继续吃他的披萨。他吃得满手是油,嘴角粘着碎屑,表情餍足,笑得好不开心。
诗诗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顽劣而可恶的男人。这就是何其,一个永远吊儿郎当、说话只说半句的讨厌家伙。他老爱嘲笑她,捉弄她,拿她当白痴耍着玩;这一次也不例外。
可是为什么这一次,他的眼睛竟不敢直视她?他的表情之中……竟会有几分羞涩和赧然?为什么他的脸会有点红?为什么他拿着披萨的手会有些颤抖?难道说,他……
“何其,那花……是你送的?”她坐到他身边的沙发上,不自觉抓住他的手,屏住了呼吸。心里有个不确定的念头冒出来,让她忐忑不已,却又止不住偷偷的欢喜。
“什么花?狗尾巴花?”何其转过头来,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喂,你让不让我吃啊?”说着挣开她的手,继续朝披萨进攻。
“你先别吃,先回答我的问题啦!”她都快急死了,他还只想着吃!她连忙用力再度抓住他的手。
“回答什么?你很烦呐……”
“回答我嘛!”这回她索性一把抢下他手中的披萨,塞到自己嘴里一口咬住。一双眼毫不妥协地瞪着他,好像在说:不回答就没得吃!
“给我。”何其眼见他人生中最重要的食物被掠夺,不由板起了脸,凶恶地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