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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宁南凝视着自己手边这张请调书,好一阵之后,才抬起头,笑对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脸冷峻的龙图璧说:“图璧,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调到边疆去?”
龙图璧面无表情的说:“陛下应该知道,虽然高祖皇帝和月阳国定下了不战协议,但是月阳国始终没有放弃野心。我近来得到不少线报,说月阳国正在蠢蠢欲动,而且可能秘密派一支人马,要从原普鲁图国的境内悄悄潜入龙疆国,因此我想坐镇边关,先把这批人抓住再说。”
龙宁南却淡笑道:“想法是好的,但是这种事完全不需要你亲力亲为,交给边关的尤将军去办就行了,你还要准备婚事呢。”
“陛下,事关重大,个人私欲先放在一边,只请陛下准我去边关。”
龙宁南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望着他问道:“你该不会是不想成亲,故意找借口吧?”
龙图璧的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讥讽神色。“陛下,如果我说这门亲事我退定了,陛下会怎样?”
“朕不准。”他眉峰一沉,“这门亲事,是朕在十来年前就给你定下的——”
“我们不能背信弃义,是吧?”龙图璧颇为无奈地打断叔父的话。“但是陛下,我觉得这关系到我一生的幸福,是否该由我自己做主呢?那个丫头……与我不和。”
“你们又没有相处过,怎么知道你们会不和?”龙宁南笑道:“好了,图璧,别抱怨了,朕保证,你若见到她,会很惊喜的。若是你到时候觉得她不够美、不够娇,朕准许你另娶侧室,但是苑芷幽,你必须先娶为正妃。”
龙图璧暗暗冷笑一声。“惊喜,我已经够惊喜了。”他扬起头,斩钉截铁地表示,“我是绝对不会娶她的,陛下最好还是断了这个念头吧!哪怕我一辈子没有王妃,也不会要那个女人!”
闻言,龙宁南也怒了,见他居然甩袖要走,立即起身喝道:“图璧!你站住!”
龙图璧无奈的停下脚步,龙宁南也已经下了书案,来到他面前。
面对着这张年轻气盛的俊美脸庞,他轻叹口气。“好吧,有个秘密,朕一直没有告诉你,既然你如此坚决,朕只好先说了。你过来。”
龙图璧不知道这时怎么会冒出个秘密来,难道这秘密还和自己的婚事有关不成?
他只好跟着皇上,一路走进侧殿,龙宁南小心翼翼地从一个箱子内取出一张泛黄的纸,显然年头很久了。
将那张纸摊在龙图璧面前,他正色道:“当年你父亲过世得早,所以朕侥幸坐了这个皇位。大概是上天认定这皇位其实不该是我来坐,所以朕至今未有子嗣。全龙疆国的人都知道,你是朕唯一的皇位继承人,所以在十几年前,朕就命人给你批了八字,八字中说你一生贵不可言,但也会有个大劫。”
他指着那纸上的字,缓缓说道:“这就是你的劫数。”
龙图璧看着纸上清晰的八个字——龙吟九霄,风云突变。微一蹙眉,问:“这是什么意思?”
“批字的相士、术士、星官,朕找了好几个,最终批出来的都只有这八个字,到底代表什么意思,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大概就是天意难测吧?”龙宁南慨叹着,一手轻轻搭在龙图璧的肩膀上。“这八个字被批出之后,朕一直惴惴不安,到处寻找破解之法。
“后来有人建议朕,一定要找个八字和你最为契合的女子做你的妻子,才有可能化解你的劫数。你的主命星是日帝星,那女子的主命星就是月后星。朕于是叫户籍官查遍了龙疆国所有在那几年出生的女婴,只有苑芷幽符合这命格。”
说到这里,龙图璧算是听明白了,他忍不住笑了出来。“陛下,这么愚蠢的说词您也相信?什么主命星、日帝星,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难道我这辈子是平安还是倒霉,还要看我妻子是谁决定?就算是好了,我也不会娶苑芷幽那样的女人!”
龙宁南心急的一拍桌案。“图璧,是不是朕把你惯坏了?朕苦口婆心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居然一点都不体谅!你是龙疆国日后几十年岁月平安稳定的根本,不管你愿不愿意,朕不能对不起龙疆国的列祖列宗!你必须娶苑芷幽,三个月之后就成亲!朕警告你,你若是再提退婚的事情,朕……就把她直接送到你的王府去!”
龙图璧闻言一脸铁青,但是皇帝的脸色比他更难看。说到底,龙宁南既是他的长辈,又是一国之君,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忤逆他的意思。
只是一想到昨晚自己所听所见,他就忍不住要对苑芷幽这三个字作呕。那些算命测字的江湖术士,难道是苑家暗中买通的骗子吗?为了让自家的女儿能有朝一日登上后位,光耀门楣,所以联合起来对皇上撒下这么一个漫天大谎?
哼,只怕是的。
此后,龙图璧一反以往优雅矜持、难以亲近的性格,突然间变得放浪形骸起来,每天夜里,都有人见他出入酒肆妓馆,与许多妙龄女子恣意调笑,甚至还将青楼花魁带回王府中留宿。
他性格大变,立时引得朝野及整个皇城议论纷纷,而龙宁南更是极为震怒。他知道这是侄子反抗自己为他所安排的婚姻刻意采取的手段。
在宣召龙图璧,将其训斥一番之后,龙图璧丝毫没有改过之意,甚至还变本加厉,买下一个在路边卖身葬父的少女,以侧室之姿纳入府中。
听闻这些消息后,唯一暗自窃喜的只有苑芷幽。
可以说龙图璧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还要“好”上许多。她明白,龙图璧此番做法是在向自己示威,其意是:你能玩,我比你还玩得起。
看来,她过悠闲日子是指日可待了,再过不了多久,陛下会像当初为他们赐婚一样,下旨解除他们这桩荒唐可笑的婚姻。
她默默地等待着,十余天之后,皇帝召见她的旨意果然传达下来,她满心欢喜地奉旨入宫。
龙宁南是在后宫的正殿踏月殿见她的,这里现在属于皇后,而皇后已缠绵病榻许多年,据说每次皇上下了早朝,都会先到皇后这边来探望一个时辰,而外界一直有传闻说,之所以皇上至今没有子嗣,很大的原因便是他和皇后夫妻情深,在皇后病重之后,极少临幸其它妃子。
以前苑芷幽只当这说法是民间少女的浪漫幻想,但是今天,当她在踏月殿亲眼看到皇上手持毛巾,温柔地为皇后擦汗时,她也不禁心生感动。
她几步走上前说:“陛下,让我来做吧。”
龙宁南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不,这事虽小,但是朕做了十几年,毛巾要多热、要拧得多湿多干、下手的轻重如何,朕比你清楚,你还是先在旁边坐一坐。今天不是朕要见你,是皇后要见你。”
这番话出乎苑芷幽意料,她和皇后没有任何交情,连皇上也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于是她悄悄将目光投向床榻上的皇后。
皇后因为病了许多年,形容枯槁,看不出原本曾有的倾国丽色,只是一双眼睛久久凝视着皇上,那眼中盛满的温柔令人动容。
苑芷幽不禁思索,原来在帝王之家,也可以有白头到老、患难与共的真情。
待他们两人又小声说了一阵子的话后,龙宁南这才笑咪咪地转过身来对苑芷幽说:“你在这里陪陪皇后吧,朕还有公务要处理。”
她忙起身相送,皇后却柔声叫住她,“芷幽,不用去送陛下了。来,到我身边坐下。”
旁边有宫女搬了张团凳到床前,苑芷幽依言走近,屈膝行礼后坐下。
皇后伸出一双枯瘦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柔荑,温柔地打量了她好一阵,才微笑道:“真是个好姑娘,生得这么标致,这下子我也放心了,图璧那孩子也算是有福气。”
苑芷幽心中立刻紧张起来,她本以为龙图璧近日闹得这么大,陛下是会站在她这一边的,但是听皇后这口气似乎……她要倒霉了?
皇后又轻叹道:“我知道外面现在有些流言蜚语,你不要太计较,图璧那孩子向来做事很有分寸,他不会乱来的,只是他心思比较深,有什么心里话从来不和人说,你日后做了他妻子,多开导开导他,夫妻之间没有隔夜的心结,更何况你们还有一辈子要过。以你的聪慧,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她咬了咬下唇,一脸无奈的应道。
“日后若是有什么为难的,或者图璧欺负了你,记得来告诉我,你可以把我这里当做你的娘家。”
皇后说得越是耐心诚恳,苑芷幽的心就冷得越快,沉得越深。
最后皇后还从放在枕边一个描金的乌木盒子里取出一对黄金打造的手镯,亲自套在她手腕上。
“这对手镯,也算是龙氏一族的传家之宝了,是当初我嫁与陛下时,先太后赠与我的,如今我转赠给你,望你能为龙氏开枝散叶,多子多孙。”
说到这里,两个女人的脸都红了。皇后脸红,是因为想起少女时代嫁给丈夫时那洞房花烛夜的甜蜜旖旎,而苑芷幽脸红,是心急烦躁却无从发泄导致的涨红。
难道她要被这一对金镯子套牢,真的逃不掉了吗?
从踏月殿出来,苑芷幽没有了来时的兴奋莫名,垂头丧气得像是被人浇湿了羽毛的鹌鹑,只想找个角落蜷缩起来。
因为太过消沉,她连对面走过来的人,都没有注意到,直到引领她出宫的太监忽然止住了脚步,恭敬地高声叫道:“玉王爷,奴才给你您请安。”才唤回她的注意力。
她浑身一震有,眼角余光偷瞄到不远处一个银灰色的人影正向这边走来,银灰色袍子……只有王爷才会这么穿。
天,冤家路窄,难道要在这里和龙图璧正式碰面?
她没考虑太久,一闪身,躲进了旁边的花丛密叶当中。
龙图璧也是来探望皇后的,此刻淡淡地点点头,眼光追随着忽然消失的那道丽影,疑惑地问那名太监。“你刚才和谁在一起?”
太监嘻嘻一笑,巴结的靠过来低声说:“你想想,咱们全龙疆国,有哪家姑娘见了您会躲的?”
他还是不明白,蹙眉道:“把话说明白了。”
太监不敢再卖关子。“是苑姑娘。”
“苑芷幽?”一提到这名字,龙图璧就浑身上下要冒火,恶狠狠地朝苑芷幽消失的背影瞪去,冷冷地哼了一声,“不见最好!”
说罢,他连再多一眼都懒得看,抬腿就向踏月殿走去。
而这交错而去的两个人却都不愿意相信,此后他们的缘份会被月老的红线绑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