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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四季”后,两人坐上她的车来到这家位于巷弄内的小餐馆,店面很小,只放了七张小桌,每张桌子都坐满客人。
显然店老板跟纪可法很熟,一看到他,脸上笑容灿烂,连忙又搬来一张临时桌,安插在店里的角落,空间虽然局促,但自成一个隔间,不受外人干扰。
“不是只有大餐厅的东西才好吃。”他放下叉子,拿起餐巾纸擦嘴,面前的盘子已空无一物。
“你又要说教了吗?”她忍不酌气又好笑。
他恪守用餐不语的规矩,先前她才开口想跟他闲聊,就被他一句“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给制止,这个人还真不是普通的一板一眼呢!
“我只会说实话。”他一向实话实说。
“你昨晚就说谎。”存心找他麻烦。
“我从不说谎。”俊脸紧绷,扞卫自己的清白。
“你说你家住在墓仔埔附近,可以走路回家,但那附近明明没住家,你这不叫说谎是什么?”她好整以暇地发难。
他耸耸肩。“我那天借你车时,原本就打算跑步到杂货店再骑车回家,只是没告诉你而已。”
“跑步?你是说,因为车子借给我,所以你不得不跑步到杂货店去把车牵回来?”所以说,他根本不是住在那附近,他会那么说,只是不想让她过意不去的善意谎言喽?
瞬间,她对他的好感我了好几分。
男人在她面前只会吹嘘自己为她做了多少事、花了多少心思,从来没有人像他这么低调地隐藏功劳。
这个人哪,就是口拙。
“一个女人半夜走在那条路上,很危险。”他顿了一下又接口。“我不希望你成为我下一个解剖的对象。”
“……”闻言,她差点跌倒。明明做出可以邀功的好事,偏偏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是可以气死人。“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不会说话?”
“常常。”他点头承认。他的个性太耿直,凡事秉公处理,就连上头来关说也严正拒绝,他知道上头对他说一不二的个性颇有微词。
“呵呵……”知道自己不是他毒舌下唯一的受害者,让她不住失笑。
光是从她这两天受的气,就可以想见他的同事朋友们长期承受的苦难,确定自己不是最惨的人,心情也跟着大好。
“你笑什么?”她的笑声低低哑哑的,像大提琴的琴音轻拂过耳际,久久不散。
“你能平安活到现在,绝对是祖先保佑。”否则他早被乱拳打死了。就连她这个爱好和平的人,每次跟他说话时都会产生这股冲动,更别说其它人了。
除了不会说话之外,他还不懂得看人脸色。要在这个社会生存即使不需要舌粲莲花,但起码要懂得看人脸色,才能明哲保身。
真怀疑这个男人怎么能活到现在?
“祖先保佑?”他耸耸肩。“或许吧。”他是住在离祖先的坟墓满近的地方。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虽然她的脸经常出现在各大媒体,甚至可以说无所不在,但她几乎可以确定这只呆头鹅不知道她的身分。
“你又没说,我怎么会知道。”那天只有他报上姓名和手机号码,她又没告诉他她自己的名字。
果然。“我叫做丁茤萸。”她报上本名,莫名地不想跟名声败坏的丁萸扯上关系。
“丁多余?好奇怪的名字。”他浓黑的眉头微拢。怎么会有父母将孩子取这个名字?
“我的茤萸两个字是这么写的。”白嫩的手指缓缓在桌上划写,看起来非常诱人。
“你的名字看起来比听起来好。”
呆头鹅专注地看她写的字,完全没被白嫩手指给诱惑去。
“你是做什么的?”左手撑着香腮,娇媚的大眼一瞬也不瞬地隔着桌子跟他对看,扶命放电,就不信超强电波电不昏他的笨脑袋。
她从不自诩是男人专家,这个社会的“专家”已经太多,但她的确对男人很了解,尤其精通媚惑男人的所有方法。
只可惜截至目前为止,她施用在他身上的招数全部失效。
没关系,她这个人有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绝不轻易认输,而且会奋战到底。
她没忘记今晚的任务就是征服这只呆头鹅。
“法医。”
“法医?!”妈呀!手肘突然滑动,美美的下巴差点撞到桌子。“你是说解剖……尸体的法医?”
他的职业就不能平凡一点吗?
“嗯。”他理所当然地点头。“法医不解剖尸体,要解剖什么?”
“那你不就得经常碰尸体?不怕吗?”尸体耶!光想就让人起鸡皮疙瘩。
“怕就不会走这条路。”当初念完医学院取得医师资格后,他突然宣布要当法医,不顾家人的反对,报考X大法医研究所,当个小法医,而不是到父亲旗下的“纪中医院”任职,循着父兄的脚步,当上大医院的名医。
他的决定,曾经引起家庭革命,母亲还三天两头到他的住处吵,直到半年过后,知道他意志坚定,母亲才终于死心。
他很清楚自己玩不来尔虞我诈的游戏,过于耿直的个性无法在“白色巨塔”里存活,就算有父兄的庇荫,他也不会快乐,倒不如安安分分地做个小法医。
“是没错啦,但是……”光想到尸体,还是很吓人,忍不酌奇他为什么选择这条路。“你为什么想当法医?”
“法医可以声张迟来的正义。”看到她茫然的表情,他又进一步说明。“从尸体的死因可以找出真正的凶手,还死者公道。”
明明法医和医生同属一家,只差在对象有没有生命迹象,但待遇却是天差地别,人人抢当名利双收的大医生,却没人愿意做钱少事多的小法医。但是对他来说,小法医的使命更加重大。
“听起来像是正义使者的化身。”从没想过法医的工作还有这层意义,不禁对眼前的呆头鹅刮目相看。
“没有啦……”
“纪法医,不好意思,现在才来打招呼!”年轻老板抓起身上的围裙擦手,憨厚的脸上流露着真诚的笑。
“陈先生,跟你说过好几次,不要这么客气,否则我以后不敢上门了。”纪可法赶忙站起来,斯文的脸写满无奈。
“失礼啦……我看到你太高兴了嘛Y嘿……”老板不好意思地抓着头。“若不是你的帮忙,我妈就白白被医院害死了,真的很谢谢你!”
“我只是做我分内该做的事。”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
一年前,陈老板的母亲因为感冒去某家大医院求诊,没想到吃完药的隔天竟然暴毙身亡,家属质疑是医生开错药,医院则坚持是病人隐瞒其它病情,跟医生开的药无关,结果闹上法院,他则是受委任的法医。
“你是唯一敢接下我妈那件案子的法医。”年轻老板越说越激动,眼中还泛着感激的泪光。“那件案子在法院躺了半年,迟迟等不到法医来验,大家都怕得罪那家医院,让我妈的遗体只能一直冰在冰柜,直到你接下案子,才让医院认罪,还我妈公道!”
丁茤萸静静坐在一旁聆听,拼拼凑凑出大概的来龙去脉,一点儿也不惊讶呆头鹅会接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案件,因为他太有正义感了。
虽然两人根本谈不上认识,但她就是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而且从他先前提到任职法医的原因,也能猜出个大概。
这个男人就是刚直过了头,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只说想说的话,只做该做的事,这种个性很容易惹祸上身的,但他却毫不退却。
刹那间,她看他的眼神起了变化,添加了几许尊重和敬佩。
纪可法确实是一个呆子,但绝对是硕果仅存的可敬呆子。
“证据会说话,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纪可法还是一脸平常,看不出情绪起伏。
“问题是,只有你会实话实说啊!”另一名发福的中年男子挤开儿子,握住纪可法的手猛摇,眼睛溜到对面的丁茤萸时,露出开心的笑容。“交女朋友啦?这个小姐很漂亮捏,我喜欢。”
“她不是我女朋友啦!”他连忙用力摇头否认。
“唉呀,不要不好意思啦!这个小姐很漂亮,欸……我好像看过你耶……”老老板好奇地盯着丁茤萸瞧。这么漂亮的小姐,看过一眼就会记住的,怎么会忘了在哪儿看过呢?
“就跟你说她不是我女朋……”
他极力撇清的态度让丁茤萸听了后,心头莫名的很不是滋味,眼波一转,一脸委屈地低诉。“你竟然不承认我的身分,我的条件有差到让你不敢承认吗?”
男人急着跟她拉近关系都来不及,从来没有人像他一样视她如蛇蝎,极力撇清,听了真让人不舒服,闷哪!
她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是面子作崇,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反正他越是急于撇清,她越是不想放手了。
“你在胡说什么啊?”纪可法傻眼,傻愣愣地瞪着一脸哀怨的女人。“我们根本没……”
“我们如果没有交往,你怎么会带我来这家店?”鬈翘的睫毛微颤,娇艳的脸看起来好哀伤。“你明明说要带我来认识老朋友的……”
“法医,这就是你不对了。”年轻老板见不得美女伤心,出面相挺。
“男人不可以让自己的女人伤心。”老老板还是没想出在哪儿见过她,但嘴巴不忘跟着说教。
“她不是……”他慌乱地猛摇手。
“男人要敢作敢当。”老老板说出至理名言。
看到他百口莫辩的惨状,一扫丁茤萸闷了一整天的气。
认识他没几天,已经被他气到没力,难得有机会能整到他,开心啊!
不过,更让她暗喜在心中的,竟然是被误认成是他的女人!
若在以前,这绝对是她的禁忌,她非常厌恶被视为某个男人的所有物,只要有人敢这么说,她绝对不留情面,掉头就走。
但她今天不但主动促成这个误会,还沾沾自喜被当成他的女人,甚至喜欢这个美丽的误会……
看来,她的确对他另眼相看。
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她的?
“我……”纪可法第一次尝到有理说不清的滋味,转头看向陷害他的罪魁祸首,但见她一脸得意,唇角勾着得逞的笑,眼中灿烂的光芒炫花了他的眼。
这才发现,她虽然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但是她的眼睛又大又亮,鼻子又挺又直,嘴唇红嫩嫩的,皮肤也很粉嫩光滑。
他对美丑向来没有什么分辨能力,但是她的长相很顺他的眼,而且每一秒钟都有新的发现,看再久也不腻,就像“尸斑”,随着时间会有不同的变化,让他忍不住想要深入研究。
“你在看什么?”墨黑的眼眸透过镜片直直瞪着她看,璀灿的光芒让她的心跳有些加速。
“尸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