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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握着书卷,文字在眼前跳动。花弄影想要静下心来,却发现根本就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
眼前出现的,是水君柔难以置信的面孔。
她虽是没有说什么,但他从她指控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的心,受伤了。
摇摇头,放下书,推开窗户,天空灰蒙蒙的,飘着细细的小雨,莫名其妙的,他发现,自己的心情也开始起伏不定。
不该是这样,他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会因为天气的变化而影响心情啊……
眼神飘向一边放在桌上的茶壶,温热依旧,香气四溢,是他喜欢的味道,只是,好像少了些什么。
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是已经开始习惯了什么了吗?
视线有些缥缈,只看见窗外,撑起了一把油伞,在漫天的雨丝中,隔绝了一片天地。
说不清为了什么,他的目光,跟着那把伞在雨中游走,直到斜斜细雨沾染上面庞,他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在发怔。
院门的阶梯上,留下一行湿漉漉的脚印,随后,慢慢地消失。
常年的磨炼,造就了他自控的能力。过去的记忆,只要他不去想,是不会来叨扰他的。可是偏偏,有一句话,脱离了这一规律,清清楚楚地在他的耳畔响起——
“我,不喜欢雨天。”
☆☆☆
回廊中,白色的儒衫伴随着人影的走动轻拂,调皮的雨滴不停地沿着廊檐滴落在外面的草地上,随即隐入土地,不复再见。
一只手从回廊伸出,摊开掌心,接住了一滴雨珠,然后慢慢收回。
他低下头,看本是圆润的雨珠,扩散在他的手中,成为一小滩水泽,映着他掌心的纹路,微微地晃动。
春雨润如酥,对于雨,他没有恶感。万花阁中,春雨总是如期而至,带给百花甘霖妙露。雨后,他的折桂楼里,桂花芬芳,泥土清香,空气中自然之气浮动,尤其令他心旷神怡。
所以,他没有理由在这样的天气产生异样的感觉,这不合常理。他试着说服自己,没有料到心中却莫名地更加浮躁,渐渐扰乱了他的心绪。
他的眉头逐渐拧了起来,他抬眼,看前方雨幕中若隐若现的身影,直到那把油伞消失在拱门之后,他才轻轻挥手。雨水沿着他的指间甩出,懒洋洋地重新回到自然的怀抱。
慢慢地走到拱门边,他抬脚,却是迟疑了一下,最终退到拱门的一侧,只是露了半张脸,想要静静观察内中的情况。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黄色,其上还有雨水的痕迹。
随后黄色骤然从他的眼角消失,被收折在一只雪白柔荑中。
“阁主?”
语气有些讶然,更多的,却是质问。
情况有些出于他的意料之外啊……他本来是跟踪她,却没有想到,居然被她发现了。
她的语气依旧恭敬,可是他不会错听她柔顺语调之后那一抹刻意隔离的冰冷。
他在拱门这边,她在拱门那边,不到一尺的距离,却有一把舍亘在他们之间,拉远了他和她之间的距离。
“阁主!”这一次,她提高了音量。
她在提醒他了。每次他盯着她看的时候,她总会在适时的时间“及时”提醒他的逾矩。她,是一个谨受礼教的女子,能够得到她青睐的,恐怕,只有君皓的父亲吧?
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浮现,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花弄影大吃一惊,背在身后的手突然捏紧,硬生生地别过视线,不再看水君柔。
他的心念在动,他在对她好奇!
回廊和拱门外的雨依旧在下,漫天雨丝,连天飞舞。
“你——”他张口,视线紧盯在红色的墙体上,明明是想要说什么,一向很清晰的思维却因为刚才的心悸而混乱一片。
水君柔疑惑地看他。他不对劲,很不对劲,脸色变了,说话也变得奇怪,这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想要问他,却记起他在大厅上对她所做的事情,有个声音在心底小声地提醒她。
水君柔,你不要再被他愚弄了!
忍住了嘴,闭紧了唇,她不言不语,只是抓紧了手中的伞。
“你来这里做什么?”强压下心中的震撼,花弄影调整了自己紊乱的呼吸,转过头,问她。
水君柔低垂眼帘,恭恭敬敬地回答:“我,只是想四处看看。”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平静,是不是代表刚才的发现只是她的错觉?
“看看?”花弄影环顾周围,发现此处是黑鹰堡的后院。雨天,是她厌恶的,她在这样的天气出来,仅仅是为了参观这里吗?
“是的。”水君柔应声,回答得顺理成章,“我们还要在这里在住上一段时日,不是吗?我想先了解周围的环境,以后阁主有什么吩咐,我熟悉地形也是有好处的。”
她的话夹杂在雨中飘进他的耳朵,明明是很合理的话,但在他听来,却带着异常犀利的讽刺。
“你在埋怨我?”她的眼帘一直低垂着,让他看不见她真实的表情。
“阁主真是说笑了,我有什么地方要埋怨阁主?我又怎么敢埋怨阁主呢?”水君柔轻轻地回答,看了看从他身后走过的下人一眼,向后退了一步。
即使他故意拿她做幌子,故意让大家误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即使他这样做确实是损害了她的名节。但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而他,是高高在上的万花阁阁主。她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去埋怨他?
“今日的事,我很抱歉。”见她小心谨慎地将他们之间的距离再拉开了一些,花弄影眼角的余光瞥到刚才过去的人露出的暧昧笑容,沉默了一会,他开口对她说。
听了他的话,水君柔却摇摇头。
她摇头是什么意思,是不接受他的道歉吗?可是到目前为止,他能做的最大极限就是这样了。
“水姑娘——”他唤她,还想要说什么。
“阁主——”水君柔打断他的话,终于抬起头来,“我曾经听说这样的一个故事,有一只山雉,本来生活得很好。可是有一天,它的主人却告诉其他的人,他家养的其实不是山雉,而是一只凤凰。于是有人就想,是一只凤凰啊,那该多值钱啊?于是,那只山雉身上的皮毛就这样被人拔下来做成锦衣。它的主人知道后向它道歉,可是还有什么用呢?”
水姑娘?若是他那时在大厅之上也这样唤她而不是叫她水君柔,那么就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他明明是故意的,却要在事后来向他道歉,还有什么意义?
听了她的话,花弄影不语。
“所以,阁主,请不要说抱歉。”她对他说,感觉后背有些凉意。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退到了雨中。
看她因为沾到雨而微微颤动的肩头,花弄影上前一步,接过她手中的伞,罩住她上方的天地。
她没有明白地责怪他,却在字里行间控诉了他自私的行为。她说得没有错——他,就是故事中的那个主人。
小小的一片天地,光线,由于油伞的撑开而呈现浅黄色的朦胧;空气,因为他的接近而泛着淡淡的桂花香气;他背着光,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却不知道为了什么,她的眼睛居然开始湿润,像极了这阴雨的天气。
“对不起——”
他的嗓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却不是那般温和,相反的,带着些急促,仿佛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她不要他说抱歉,他却执意换了另一种方式来表达。
水君柔的嘴角边露出了惨淡的笑意——果然,她没有猜错。
“阁主——”她抬头,努力对他绽放了一抹笑容,在他诧异的注视下举起手,握住伞柄,同时也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在她的手心中瑟缩了一下。原来,万花阁的阁主不是像外界所传的那样冷血无情,利用了无辜的人,他也会有不安的时候啊……
头一次,她毫不避讳地直视他的眼睛,随后说的话,压低了声音,却是一字一顿,铿锵有力:“你故意让所有人错猜你我之间的关系,你将我作为柳姑娘的挡箭牌,你想要以挟持柳姑娘来威胁你的人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我的身上来,阁主,你真的好聪明。”
“你都知道?”花弄影抿紧了唇,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问她。不得不承认,要说出这句话,真的很困难。理智要求他否认,但是情感上,面对她了悟的眼神,他实在没有办法否认。从来没有谁,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他连连失去自制力,只有她,水君柔,她做到了。
“我都知道。”他的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却已经回答了她。松开他的手,水君柔向他微微福了个身,“阁主知道此行危机重重,想必早已想好了很多的对策。
阁主,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情,当初收留我和君皓,是不是也在你的计划之中?”
她盯着他,执意想要问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对她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不是。”几乎是下意识的,花弄影脱口而出。
够了,有了这句活就够了。他的话,证明她水君柔没有被欺骗,虽然她还是被利用、被伤害,但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是心甘情愿的。
眼角似乎有些凉意,好像是泪珠滑落的痕迹。她连忙以衣袖拭去重新,堆砌了满面的笑容,“阁主请放心,我一定会全力配合——柳姑娘,她不会有事的。”
她的话,一语中的,刺穿了他心底的秘密。
“你为什么愿意?”他的嗓音有些干涩,不明白她为什么愿意牺牲自己的名节甚至是性命来帮他,“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
他利用她,他只当她不知道,所以不觉得有愧;可是她居然知道,还愿意以身涉险,他的心,反而不安起来。
“我曾经说过,阁主有恩于我,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他是她和君皓的恩人,对他,她充满感激,想起那日在酒楼上他对她的理解、对她的包容,甚至是带着几分纵容——七年来,他是第一个愿意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的人,就这个原因,已经很值得了。
“就这么简单?”花弄影的视线,在她的身上久久地徘徊,想要找出其他的蛛丝马迹。当日只是当她信口胡说,找个理由来敷衍,他并不曾在意。毕竟他们相识不久,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太深的了解。而她,也是一个精于算计的女子,所以她说这样的话,实在不怎么可信。可是没有想到,她当真的,她居然是当真了。
“我虽然算不上君子,但也是一诺千金。”水君柔笑,笑容在嘴角漾开,“更何况,柳姑娘是阁主的心上人,怎能让她处于险境呢?”
她的笑容异常美丽,可看在他的眼中,却有着说不清的诡异。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原因。
雨开始下大了,落在伞顶噼啪作响。
“阁主,雨大了,早些回去吧。”她将伞推给他,自己作势就要跑。
“等等,一起走。”言语间,他将伞举到她的头顶。
她摇头,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提着裙子跑开。
本来,他已经伸出了手;本来,他是可以拉住她的。
可是现在,他眼睁睁地看她离去,那只手停在半空中,久久也没有收回。
因为,在即将碰触到她的那一刹那间,他看见了,她的脸上,布满了湿漉漉的痕迹,分不清是雨水,抑或是——泪水。
☆☆☆
匆匆跑出后花园,水君柔将手举在头顶,加快步调,却仍是敌不过雨的侵袭。雨水毫无顾及地打在她的头上、身上,她能够感觉到水珠在发丝滑落,淌过她的额际,流过眉问,沾染在眼睫上。
她的眼前一片湿润,通过迷蒙的视线,看见的,是一望无际的雨的世界。
千万颗雨珠连缀而下,像是刻意要提醒她什么,敲在房檐,落在石板,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她急急地穿过回廊,踏上青石路,湿漉漉的地面令她遂不及防,脚下一滑,瞬间重重地倒向一旁。
疼痛,从撑地的左手肘蔓延而来。忍着疼,她抱着左臂,卷起衣袖,寸把长的伤口赫然入目,正在汩汩地冒着鲜红的血液。
雨水,持续落下,滴落在伤口上,混着血,在她的手臂形成蜿蜒的红色痕迹。
水君柔呆呆地望着那道丑陋的伤痕,清楚地看见自己皮肤上一滴滴泛红的水珠。一时间,头有些痛,接着是某种久远的东西被唤醒。
阴暗灰蒙的天气在她眼中不复再现,触目所及,是一片腥红血迹,铺天盖地,朝她压来,毫不留情。
“不!”她声嘶力竭地吼叫,再也顾不得其他,抬手蒙住了双眼,不住地后退,想要躲避眼前浮现的挥之不去的恐怖情景。
“不要,不要,不要!”她拼命地摇头,甩乱了发丝,狼狈地扑倒在地。
手在痛,头在痛,心口也在痛,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庞在她的眼前浮现,她想要伸手触摸,却惊骇地发现本来带着笑容的脸在刹那间变得痛苦狰狞,血流满面,接着逐渐腐烂,化为白骨……
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又不尽相同,她想要收回手,可是指尖明明是在剧烈颤动着,她的意识却拉不回它们。
蓦然间,一只手拉住她伸在半空的手,狠狠地将她拽起来,拖进了一旁的凉亭。
“见鬼,你究竟在干什么?”展玄鹰看着面前面色苍白、嘴唇发紫、浑身哆嗦的水君柔,低声咒骂道。这女人是疯了吗?一个人坐在小径上淋雨,没有被冻死,真是算她幸运。
被猛喝一声,水君柔骤然回神。意识逐渐恢复清明,她抬头,看见的是一脸怒容的展玄鹰。
“是你!”她低呼,因为寒冷的缘故,牙齿稍稍有些打颤。
“怎么,你很意外?”展玄鹰挑眉,反问道。她的手,异常冰凉,也不知道在雨中坐了多久。
他的语气有些轻薄,水君柔没有忘记他是站在和花弄影敌对的位置。防卫性地看了他一眼,她动了动,想要抽出被他拉住的手。
没有忽略水君柔急于逃离他的肢体动作,展玄鹰忽然笑了笑,非但不松开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紧。
“展五爷!”他的手,牢牢地握住她的手,力道不算重,却敲压制着让她不能逃离。
“你怕我,嗯?”展玄鹰倾身,贴近水君柔,满意地看她偏过了头,躲避他的欺近。
“展五爷,请你自重。”水君柔的脸色沉了下来,配合她苍白的面颊,冰冷十足。
“水姑娘,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展玄鹰的嘴角挂着邪邪的笑意,吊儿郎当的,玩世不恭。
“展五爷,请放手!”不理会他的话,水君柔的视线只是定在他紧紧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上,加重了语气。
“如果我不放呢?”展玄鹰仍旧在笑,轻佻地捏捏她的手指,“跟花弄影那种七情不动的呆子有什么好处,不如随了我,也比没名没分跟着他强……”
“啪!”
他的话没有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经掴在他的左脸上,打得他偏过了头。
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展玄鹰没有丝毫防备。好半晌,他才回神,缓缓转头,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颊,不敢置信地看着还高高举着右手的水君柔。
“你打我?”
他的眼神阴沉下来,神色可怕得很。手掌有些生疼,水君柔捏紧了拳头,勉强吸了几口气,才按捺住自己狂跳的心。
打他,是一时冲动下的举动,不代表她真有大无畏的精神。光是他那阴鸷的眼神,就可以想象他对她方才的行为是异常地生气。
抿紧了唇,她倔强地将头转向一边,不想再理会他。
可是展玄鹰不让她如愿。他捏紧了她的下巴,强迫性地将她的头扳回,随带猛一使力,拉住她的手将她卷进自己的怀中。
受伤的手被他这样狠命一拉,热辣辣的疼痛在手臂上蔓延开来,令水君柔不由自主地倒吸了口冷气。以手抵住他的胸膛,她有些薄怒道:“展五爷,君子不强人所难,你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么?”
“君子?花弄影是,我不是。”展玄鹰回答,那只捏着他下巴的手,慢慢滑落到她湿漉漉的肩上。
水君柔因为他的动作而瑟缩了一下,以为他要报复她先前打他的行为。
“你是第二个敢打我的女人。”
预期中的暴行没有到来,她有些讶然,不理解他说这话的含义,有些奇怪地抬头,却发现展玄鹰正一眨不眨地看她。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她正想低下头,却被他重新托住了下巴。
“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说了不利于花弄影的话,所以你打我?”
他的问题很奇怪,语气很急切,仿佛是要求证什么似的。而且,随着她沉默时间的延长,下巴的疼痛也在加剧。
他究竟是想要知道什么、求证什么呢?
“是不是?”
他的音调逐渐提高,水君柔却不给他答案。她只是咬紧了牙,瞪大眼睛怒视他,刻意漠视下巴传来的疼痛。
亭外,雨雾蒙蒙;亭内,两人互相对视着,水君柔的衣裳早已湿透,罗裙下的地面,是一片水迹。
良久,展玄鹰才松手,水君柔摸着自己的下巴,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可是展玄鹰却不放开。
“展五爷?”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怕再撩拨起他喜怒无常的性子。
展玄鹰凝视着她,从她的眉毛到她的眼睛,仔仔细细地逡巡,直到水君柔被他看得不自在起来,他才开口:“花弄影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们去维护?”
“我们?”水君柔重复着这两个字,忽然明白了展玄鹰在说谁。如果她没有猜错,他说的那个人,应该是柳冠绝吧。可是这也不对,如果柳冠绝是站在花弄影一边的,为什么当年她会弃他不顾?无论从各方面看,种种事实都证明,柳冠绝的心,并没有在花弄影身上啊……
“对,你们。”看水君柔迷茫的表情,狡黠的眼光在展玄鹰的眼中闪过,“你不会不知道,十年前,花弄影和柳冠绝差点就成亲了吧?”
“成亲?”这个消息,她倒是第一次听到。
“所以你应该明白,花弄影倾心的,是柳冠绝,而不是你。你,实际上是柳冠绝的替代品。”
“替代品?”原来展玄鹰是将花弄影的话当真了,他现在这样说,是什么目的?想要撩拨她,然后让她去找花弄影大哭大闹一番吗?这个展五爷,真是太抬举她了。
她水君柔是什么,只是一颗小小的被用来做烟雾弹的棋子罢了。说白了,她就是柳冠绝的替代品,不过不是情感上的而已。
她的反应有些出于展玄鹰的意外,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就像是在嘲弄他的愚蠢似的。
“你笑什么?”他微微恼怒,低声喝道。
“我在笑,我是一个替代品。”她漫不经心地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干脆将错就错。
“那你,不觉得难过吗?”展玄鹰愣了愣,继续试探性地问她。
“难过?不。”水君柔摇头,“阁主待我极好,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怎么可能?”展玄鹰压根儿不相信她的话,言语间甚至带着讽刺,“你能够忍受他从你的身上去看另一个人的影子?能够忍受他的心丝毫不在你的身上?能够忍受……”
“展五爷。”这一次,水君柔很平静地打断他的话,“你分析得这样贴切,莫非,这是你自己的感受?”
天空忽然打了个闪,雷声轰隆而至。她的话,在电光雷鸣中清晰异常,准确地劈中了他的心。
展玄鹰丢开她的手,踉跄地倒退了几步。
水君柔轻轻叹气,收回自己因为被展玄鹰长久握着已经麻木的左手,背到身后缓缓揉搓,“展五爷,承认吧,对柳姑娘,你是在乎的。”
展玄鹰死盯着她,冷笑出声:“是花弄影告诉你的?”
她摇头,否定了他的话。
“水君柔,我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花弄影会选你了。”展玄鹰慢慢上前,在她的面前站定,开口道。
“展五爷,若是你真的钟情柳姑娘,为什么……”明知道这句话问的不合时宜,但是她真的是好奇。这个问题,不涉及花弄影,应该不算是对他隐私的窥探吧?
“谁说我钟情于她?”展玄鹰粗暴地掐断她的话头,语气恶劣,“我之所以看上她,仅仅是因为她是花弄影的女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你明白了吗?”
他欲盖弥彰的表情和语气,已经暴露了他的秘密。她想要说他撒谎,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另一种声音已经更快地替她回答了展玄鹰的话。
她和他,顺着响声向路径拐角的地方望去,看见的是一把掉落于地的精致纸伞。面无表情站在伞边的,是婷婷玉立的柳冠绝。
她就那样站在雨中,冷冷地看着展玄鹰,虽是没有说话,可是水君柔感觉,那样的注视,比出言讥诮更让人难以忍受。
她转头,看到的是展玄鹰脸上的错愕,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糅合了各种情绪的复杂表情。
“小姐,东西我拿了,我们可以走了……呀,小姐,你怎么站着淋雨啊?”一名丫鬟急匆匆地跑过来,手上还捧着一大包东西,看伞掉落在一旁,连忙倾着身子去拾,不料瞧见了亭子中的人,愣了愣,蹲着的身子就那样僵住,只是抬头看了看柳冠绝。
这样的情形还真是尴尬,看样子,柳冠绝是听到了展玄鹰方才说的话了,水君柔在心里默默地想。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她无奈地低头看看自己,全湿透了。她是不是可以现在就此离去,避免受风寒的命运?
这不关她的事啊,他们俩的事情,本来就应该他们两人解决才对。
她心下想着,脚步开始移动,与此同时,她也看见柳冠绝开始向他们走来。
今天不是出行的好日子,不然为什么她前前后后会遇到这些牵扯不清的人呢?濡湿的衣裳贴着她的肌肤,让她感觉极为不舒服,连带着,头也沉重起来。
走到亭边,太阳穴刺痛了一下,眼前的景物开始椅。她皱起了眉头,连忙伸手扶住一旁的柱子。
柳冠绝已经走过来了,她的脚步,在雨中显得格外清晰。随着她的接近,水君柔几乎可以听见背后展玄鹰凌乱的呼吸。
明明就是很在意,为什么,偏偏要说出那样伤人的话呢?
摸着自己的额头,水君柔觉得有些混沌。在柳冠绝踏上凉亭的一刹那,她抬头,迎向她,对着她惊讶的表情,轻轻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接着,她的意识开始涣散,眼前的连天大雨逐渐模糊,最终什么也看不见……